67、惩罚
舟舟姑娘说一不二,再聪明狡猾貌美的狐狸也唯有认栽的份。既是?她错了,舟舟罚她,她哪有不认罚的道理?遑论熬过一月还有同寝的约定。
这大概是?昼景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月了。
从舟舟冷凝着眉眼喊她“昼家主”的时候,昼景深刻地意识到她的舟舟没开玩笑,严格地遵循她所说的,这一月之内不再是?她的妻。
不会?再予她轻尝唇舌,不会?再为她洗手作羹汤,不会?需要上早朝时来书房温温柔柔唤她,不会?抱着书袋崇拜仰望地用?一双绕了秋水的眸子等着自己为她解惑。
不会?柔柔地在意趣上来时喊她“阿景师父”,甚至无事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看不到那把纤腰,看不到她的一颦一笑。她退回初见?的分寸矜持,为的,是?给?做错事的某人一个重罚。
她把舟舟惹恼了。
那般似水的性情被她勾缠的添了火气,她可?以?在书舍床榻仗着势强胡作非为,扭过头来,她的舟舟在她心?尖放了一把软刀。
一月之期,日日如在油锅苦熬。
昼景过得很狼狈。
在睡醒无人投喂温茶时,在想吃糯米鸡时,日常的琐碎,刻入灵魂的陪伴和?依赖,使得舟舟一旦以?淡漠的态度抽离她的生活,像是?抽去她的脊梁骨。
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颓靡了。
但她又不可?凭借苦肉计哄得她的舟舟心?软,否则舟舟一时心?软,清醒过来没准还要记挂她的种种欺瞒。
午夜梦回,睁开眼,看着寂静的书房,昼景叹息着枕在小臂,睁眼到天明。
她过得不如意,怜舟睡得也不安生。但话已说出口?,舍不得也得舍。为了摆脱当下困境,她以?令沈端震惊的专注勤奋,在学海之途沉浸忘我。
为此,这已经是?沈端第三?次在李十七面前?称赞怜舟好学了。
宽敞明净的院长室,李十七听得不耐烦,眉头皱得凸起小小山丘,皇家娇女,相貌自然格外出挑,她抿着唇,唇瓣抿成一条线,不悦地紧盯沈端。
沈端似是?刻意要逗恼她,手里捏着狼毫笔,语调都不曾变一下:“学海无涯,不进?则退,殿下想攀高峰,首先要磨得就是?这任性张狂的性子。”
李十七闭了眼,左耳进?右耳出:攀高峰,她眼下只想攀沈端这座峰!
但沈端不是?想攀就能攀的,入不了她的眼,如何入她的心??
她暂且忍下这口?气,装作不在意的口?吻,轻嗤一声,说起同舍舍友。
“她?她最近大抵是?疯了。”
文曲星下凡来都不见?得有她好学!
“殿下也很不错。”沈端语气淡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李十七缓了缓才确定这人方才真?的夸她了,唇一咧,昂首挺胸:“本公主当然不错!”
她还可?以?更加不错!想到沈端冷冰冰的人有朝一日会?被她勤奋好学的劲头折服,她眼睛明亮:“我回书舍了!”
怜舟百忙之中抬起头,面容白皙,清减了两?分,给?人的感觉愈发柔弱纤细,眸眼纯真?,清澈如水。
李十七捧着书卷摆放在她的红木书桌,脸不红心?不跳:“本公主有问题请教你。”
要说学识,沈端满腹学识比身为门生的怜舟多了二十余年的积累,可?找沈端补习,不正是?自曝其短,太没面子了!
宫里的授书夫子死板,木讷,一把年纪,长得皱巴巴,动?不动?就要抬出先帝说教,李十七受不了,是?以?找秉性最温和?最有耐心?最善解人意的少女是?上上之选。
她再如何笨拙孺子不可?教也,这人也不会?轻视她,反而在教导之中,神态逐渐柔和?。
李十七肯用?心?学是?好事,只是?教导十七殿下的过程,低眉抬眉的瞬息怜舟还是?会?想起昼景——当初阿景也是?不厌其烦如沐春风地教导。
她字写得不好,阿景手把手教,定情以?后更喜欢在身后拥着她,指点她写出更为秀美飘逸的小字。
阿景博学,待她多包容。怜舟进?学能有现下教沈端都惊讶的进?益,大部分是?在她那厚积薄发。
之所以?要让她进?学,是?为了让她更快地学会?适应、从容。
指点了十七殿下足足半个时辰,怜舟看着窗外,风吹萧索,枯叶盘旋,只觉这天越来越冷了。
“奉家主命前?来接夫人回家。”
阿六站在马车前?说出这句话,很清晰地看到夫人有一瞬的微愣。怜舟心?道:前?几日阿六来接她时可?没这句话。想了想她大概明白了昼景的心?思,这是?怕她忘了她?
她轻轻一笑:怎么会?。
笑过之后坐在车厢内,她不禁皱眉,阿景是?对她多没信心?啊。
少女温柔的惩罚无意戳中了狐妖的软肋,昼景患得患失地开始掉头发,掉了的毛发被她收集起来做了一支笔,盯着这支软玉狐毛细杆笔,她陷入不可?挣脱的沉思与焦虑。
安全感的缺失,是?对狐妖天性的挑衅,她忍着看不到舟舟抱不到舟舟的烦躁,白光一闪化?作狐狸蜷缩在小榻,萎靡低落地抱着尾巴尖轻舔。
怜舟回府无意经过书房,匆匆瞥了眼,看到白狸的影子,脚步一顿。
不能心?软。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内室。
家主本就单薄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消瘦,弱不禁风。
下了早朝迈进?御书房得到陛下诚挚的问候,昼景只道近日睡不够,几番沉吟,担忧地看着这位色绝九州的美人,陛下免了她一月的早朝。
昼景这日睡到了自然醒。
噩梦连连。
不是?梦见?舟舟不要她了,就是?梦见?舟舟厌恶她不愿她亲近,疑心?病起,又折磨地她苦不堪言。
意识到她不对劲,是?怜舟从书院回来的那一晚。
惩罚是?一回事,却也担心?这人亏损了身子,在后厨亲手做好糯米粥,主动?迈进?书房,开口?喊“家主”的一瞬,她看到了阿景通红疯狂的眼。
窒息的掠夺之意使得怜舟不敢上前?一步。
“阿景?”她颤声道。
昼景眸光危险,沉浸在不自知的癫狂状态,薄唇轻抿,想要侵.占她、掠夺她,要她永世都不能逃脱的念头如潮翻涌。
忍耐了半月之久的家主掌心?攥紧,手指绷得苍白如雪,她嗓音沙哑,沉沉道:“不是?说,不能靠近你吗?”她倒退一步。
想拥抱她,又担心?她如梦境一般远了她,脆弱地仿佛一碰就碎。
怜舟只是?想小惩大诫,没想要她痛苦至此,此时方领悟昨夜月下妇人意味深长的那句:“狐妖,与人不同。”
在水.乳.交融彻底侵入灵魂前?,她需要伴侣时时刻刻给?的安全、信任,而远离、漠视,对动?.情的狐妖而言,是?场残忍的酷刑。
眼泪自那人长睫坠落,怜舟放下瓷碗,紧紧拥抱了她。
早知道会?令你这般难受……
她自责不已。
昼景趴在她肩膀轻.喘哀求:“不要丢下我。”
怜舟自行破了定下的规矩,每日为她预备一日三?餐、玉带长袍,碍于先前?之言还是?硬着心?不肯与昼景多做来往。
她肯理她,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极大地抚慰了某人疯狂肆虐的慌张不安,她渐渐克制住血脉里的躁动?,每晚站在庭院举目观天,吸收星芒。
苍穹之上,长烨星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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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观。
繁星道人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满是?怅然。
是?什么让长烨圣君如此痛苦煎熬,以?至于心?火沸腾不可?止息?
他默默抚须。
视线长久未从苍穹移去。
他起身,以?念力?成信,以?心?为笔,须臾,泛着流光的书信飘在半空。
“青玉。”
“师父有何吩咐?”
“将此信送往浔阳,送到长烨……不,送到夫人手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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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舟收到青玉道长秘密交托的书信,是?一月之期的第二十七天。
信封展开,入目所及她面色惊变,清澈的水眸多了一丝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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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期的第二十九天,昼景神色明显轻松不少,远远看着从书院归来的少女,看她一身锦绣儒服,身披大氅,年轻的家主多日以?来绽放开最绚烂的笑。
笑得归来的怜舟有片刻失神。
然而想到观主警示之言,她轻轻咬唇,冲着一派笑颜的那人微点下颌,权作安慰。
昼景看她点头,笑意扩大:不算今日,再有两?日她便可?解脱了。以?后可?以?抱着舟舟就寝,她眉眼弯弯,心?情好,多吃了一碗饭。
第三?十日当晚,怜舟心?情忐忑,望着窗外明亮的星,平生第二次对修道之人生出怨恼。
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她不想知道!
少女的手紧紧抓在窗沿,莹白的指尖险些被自己弄伤。
昼景仔仔细细沐浴一番,天人之姿容,白衣乌发,窄肩瘦腰,周身泛着清香,眉眼撩人。且等十二个时辰最后一刻从漏壶淌下,她迈开长腿快活地往内室奔去。
“舟舟!“
少女收敛愁容,看见?她,如看到仙人自苍穹坠落入了她怀。
她被昼景抱着小心?翼翼放置床榻,生怕她跑,眨眼被褪了鞋袜。昼景喜不自胜,雀跃地躺在上面打滚:“本家主总算熬过来了!舟舟好狠的心?!”她亲了自家夫人一口?:“舟舟,你不开心?吗?”
“我怎会?不开心??只是?不像你,情绪太外露了。”她依偎在心?上人怀抱,愧疚地亲吻她眉心?:“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昼景笑了笑:“若苦,舟舟与我同苦。”她揽紧怀中人的柳腰,低声道:“若乐,舟舟当与我同乐。”
怜舟被她看得羞赧地垂下眼,而后便闻:“舟舟,你准备好了吗?”
“我……”怜舟一怔:“我……”她在昼景温柔的眸光里喃喃:“我也不知,阿景。”
“那我们……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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