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温幸妤僵在原地,惊惧万分。

怎么会?祝无执怎么会如此快就寻到了她的踪迹,还亲自追来。

汴京十二座城门,六座水门,道路水□□通八达,每日每时进出人流不知凡几,她还乔装打扮成男人,使了银子未登记姓名坐船。人海茫茫,他就算不管不顾动用皇城司的人,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查到。

更不用说汴京到宋州南关码头少说二百里,按照她的想法,从祝无执发现她不在,再到查出她的去向,少说也得两三日,届时她早已换乘几遭,遁出牢笼,任天地广阔。

可如今,祝无执不仅迅速查到,还亲自追来了。

他的船是从宋州南关码头方向来的,这意味着他回到宅子当日,就查到了她的去处,而后快马加鞭赶到宋州,开船来逼停她乘的船。

为什么会这样?

温幸妤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思来想去,猜测或许是自己低估了祝无执的权势。

那她前些日子的苦心谋划算什么,算个笑话吗?

一时间顿觉天地为牢笼,河风寒透骨,满心唯剩惊惧恓惶。

她静默僵立许久,就听的身后的人轻笑催促。

“傻站着做什么,如今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吗?”

温幸妤咬着牙,缓缓转过身去。

疏星垂,寒月笼,半河墨色半河明。隔着夜雾,二人四目相对。

祝无执定定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笑盈盈伸手:“随我回去。”

温幸妤后退半步,摇头道:“不去了。”

祝无执见她依旧妄图挣扎,只觉她傻得可爱,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温幸妤强忍畏惧,努力平静的看着他,认真道:“我与你恩怨两清,已无瓜葛,我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情。”

闻言,祝无执心中已怒火中烧,他忍了又忍,方才面不改色,没有失态。

他看着温幸妤倔强的神情,叹息一声,喃喃重复:“恩怨已请……已无瓜葛。”

“好一个已无瓜葛。”

他眼中已凝了寒冰,唇角却还带着笑:“恩是清了,可怨没有。你欺我瞒,焉能随意揭过?”

“听话,跟我回去。”

温幸妤又后退了两步,白着脸一字一句:“我不回去。”

祝无执唇角的笑维持不住,他凤眸微眯,冷声警告:“你跟我两载,该知道我什么脾性。我劝你识相些,乖乖听话随我回去。”

温幸妤正要说话,就见有个黑衣人突然走到祝无执身侧,耳语几句,递给他个包袱。

是她的包袱!这黑衣人何时去的舱室,她怎么没发现?

她脸色煞白,来不及阻止,就见祝无执从里面拿出个五寸高的白瓷坛。

那是观澜哥的骨灰坛!

她心下大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道:“还给我!”

祝无执身量高,他抬手把坛子递给旁边的曹颂,垂眼看着她惊惧的脸,似笑非笑:“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温幸妤紧盯着曹颂手中的骨灰坛:“那你还给我!”

祝无执没有回答,笑道:“那你现在,要不要跟我回去?”

温幸妤愕然抬头,对上了那双恶意的凤眼,登时心中大恨。

唇齿间鲜血淋漓,她咬牙道:“你竟然拿恩人的骨灰威胁我,你好生卑鄙!”

话音落下,满船寂静,十几个亲卫噤若寒蝉,埋着头恨不得自己聋了。

祝无执也不生气,只笑道:“回,还是不回?”

冷月涌流,星星欲坠,风动衣袂透骨寒。

明明是暑天,温幸妤却觉得遍体生寒,冷到骨头缝,冷到每寸血肉。

她浑身颤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想怒骂想抗拒,却又怕他一怒之下把观澜哥的骨灰坛丢下汴河。

心中愤懑悲恨,却不得不识时务屈服。

她闭了闭眼,满面凄惶,无力道:“回。”

“我回。”

祝无执见她神色郁恨,脸色透白,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解下斗篷,将人裹严实横抱而起,足尖一点到了另一艘船的甲板上。

曹颂小心翼翼捧着陆观澜的骨灰,心中叫苦不迭。

这叫什么事啊……

温幸妤被祝无执抱着,熟悉的檀香像是细密的蛛网,将她裹挟,密不透风。

这次彻底惹恼了祝无执,他怕是不会再等下去,今夜或许逃不过了。

满心悲戚恐惧,泪水决堤,沾湿他的大片衣襟。

温幸妤被径直抱到了舱室,入目铺设清雅,铜兽炉香烟馥郁,足下团花地毯绵软,再往里瞧,是绣衾罗帐,红烛高照。

比她住的那小小舱室要好太多太多,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这奢华的一切都那么令人恐惧,像是精心织造,伪装成锦绣仙府的深渊地域,要将她吞吃入腹。

祝无执将她放在榻上,吩咐亲卫去备水,自己则慢条斯理倒了杯热茶,递到温幸妤唇边。

“哭什么?瞧你那脸白的,明明身子不好,还住那么逼仄的舱室。”

“我是该说你节俭,还是说你愚钝?”

言外之意,是锦衣华服的日子你不过,偏要愚蠢的受这份苦。

温幸妤抹掉眼泪,偏过头,躲开了茶杯,一言不发。

祝无执捏着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低声道:“听话,喝茶取取暖,不要和身子过不去。”

温幸妤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他的手。

“我不想喝。”

茶杯砸在地毯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清翠茶汤泼洒。

祝无执面色一冷,直起身睨着温幸妤,见她不似从前温驯,油盐不进好似顽石,也来了火气。

他冷笑:“几日不见,你倒脾气见长。”

“是我太惯着你。”

温幸妤不予理睬,兀自坐着。

不一会,曹颂叩响舱门,恭敬道:“主子,水备好了。”

祝无执嗯了一声,俯身想抱她起来,就见温幸妤忽然抬眼,哑声问道:“为什么非得是我?”

他愣了一瞬,旋即理所当然道:“你我相识多年,恩情互报,又同榻近两载,早已牵扯不清,这是缘分天注定。”

他怜惜的摸了摸她愈发苍白的脸,叹道:“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向来不会松手。”

听到此话,温幸妤只觉得荒谬,荒谬到她几乎笑出声来。

什么缘分,什么天注定,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她明白今夜真的躲不过了。她厌极了他这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

她该怎么办呢?再软声软语哄他吗?

可前些日子靠假意逢迎逃了一次,如今被抓,祝无执定不会再相信她任何话。

思及此处,心中悲愤交加,她盯着祝无执,不管不顾,恨声道出心中所想:“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背弃恩义,你惨死牢狱也罢、上断头台也好,总之不管你下场如何,我都不该去救。”

不救,也就不会有这所谓的可笑缘分。不救,也就不会连观澜哥的骨灰都保护不了。

祝无执听了这话,神情微凝,怫然而怒,顿觉眼前这个女人冥顽不灵,万分可恶。

冷笑一声,只当她在口不择言说气话,阴着脸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到浴房。

浴房内水雾氤氲,暖香浮动,屏风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交颈鸳鸯。

祝无执把人放下来,伸手去扯她的腰带。

温幸妤虽说心知躲不过,但事情到了眼前,闸刀要落下了,还是止不住的恐惧。

她颤抖着按住他解腰带的手,软了声线,戚戚哀求道:“真的不能再等等吗?”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你口口声声说缘分,就不能尊重下我的意愿吗?”

祝无执手一顿。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娶妻后再正式纳她的,也算是给全她脸面。

可一想到她戏耍他将近一个月,如此不识抬举,便觉得不必再给她颜面。

他单手擒住她的双腕,另一只手解着她的腰带,不疾不徐:“跟着我不好吗?我有貌有权,过去也从未有过女人,你是第一个。更何况,你跟着我只会荣华富贵享不尽。”

“还是说,你害怕未来主母待你不好?”他安抚道:“你且安心,我会选个贤良淑德,有容人之量的妻子,不会让人欺了你去。”

褪了她的男子直裰,拆了她的布巾发冠,解开她缠绕起伏的白布,露出曼妙无瑕女体。

灯火摇曳,水汽弥漫,他扫过去,只见雾中纤腰一握,雪肤白莹莹晃人眼,顿感喉咙发紧。

情绪稍愉,他也不乐意跟个木头成事,于是一面把人抱起来放浴桶里,一面解自己的衣衫,压着脾气劝:“我知你对我有怨,可你仔细想想,我这两年待你不好吗?”

“好好跟了我,我自不会亏待你。”

温幸妤凄然一笑,喃喃道:“好一个待我好,好一个不会亏待……”

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没入水中,她满心疲惫,闭上眼,不再挣扎。

祝无执跨入浴桶,抱着她沐浴更衣,收拾妥帖后,又把人横抱到了鸳鸯戏水的床榻之上。

温幸妤心如死灰,任他摆弄,横卧榻上,望着朱纱鸳鸯顶,泪水涟涟,滴滴没入鬓发。

祝无执见她眸若含冰,无声哭泣,竟如覆雪春枝,倔强又娇柔。顿觉热气上涌,口齿生津。

怜惜之余,心里也发了狠。无论如何,今夜必须成就好事,他等不及了,也不愿意等了。

纵使她会恨他,那也无妨。得到了身,迟早也能得到心,他有这个信心。

缚腕入罗帏,玉山压白雪。

纱帐落,春风起,雪山消融湿地漫,岸上桃花催,粉瓣颤,莺鸟啼鸣引蛇缠。

红烛照,纱帐晃,柳腰款摆四肢柔,香汗湿绫罗。

檀口张,气息乱,青丝发尾相纠缠,红梅覆雪,鸳鸯绣被翻红浪。[1]

【作者有话说】

[1]“柳腰款摆”引自王实甫《西厢记》、“鸳鸯被里翻红浪”引自柳永《蝶恋花》、“香汗湿绫罗”化用自周紫芝《菩萨蛮》中的“粉汗湿吴绫”。

最后几段的句子,除了引用以上诗人的,其他都是我瞎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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