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燕春楼门前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楼内人声鼎沸一片奢靡之态。

各种声音穿插于楼内,有吆喝着招待客人的声音,有姑娘们的笑声,有客人的调笑声,也有喝了酒醉了意的嚷嚷声。

萧宴宁在老鸨的带领下施施然走了进来,虽有现代人的灵魂,但在这个时代到底做了一二十年的皇子,加上有张好相貌,端的是仪态万方,风度翩翩。

楼上栏杆处站着的姑娘们本来在漫不经心地笑着,乍然看到人便是一愣,恍然忘了想要说的话,楼内嘈杂的声音都小了几分。见人朝楼内走,众人恍恍惚惚想,这样满身清贵的人竟然也会来青楼寻欢。

果然是人不可相貌。

有胆大的女子笑着从楼上款款走下来,上前挽着老鸨的胳膊一双含笑美目直直落在萧宴宁身上:“鸨母,这是哪里来的贵客,芳草可有幸陪伴贵客?”

老鸨还没开口回答,梁靖上前挡在萧宴宁面前,他望着老鸨沉声道:“雅间。”

梁靖恨不得抓着萧宴宁的胳膊带他离开,有些人的视线黏腻地落在萧宴宁身上,简直是明晃晃的亵渎。

萧宴宁朝他看过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对这里挺熟悉,还知道有雅间。

一旁的温染看到萧宴宁的笑,不知为何莫名打了个寒颤。

老鸨则从芳草手中挣脱,她伸手在芳草脑门上点了点两下笑道:“这是温公子的友人,用不着你。几位公子,三楼请。”

芳草的视线从萧宴宁身上移到温染脸上,她捂嘴轻笑:“原来是温公子带朋友来捧荷塘姐的场。”

温染连连挥手:“不敢不敢。”他哪配和萧宴宁做朋友,今晚从这里出来,安王要打断他腿时,萧宴宁能替他开口求情,他就感恩戴德了。

“快些。”梁靖拧眉不耐烦地说,再晚一会儿,他忍不住要动手了。

梁靖本来就气盛,此时眉眼倒竖含着怒气,一副狰狞之态,倒把老鸨都吓了一跳忙道:“请请请,三楼竹玉轩请。”

梁靖这才回头护着萧宴宁往楼上走。

三楼的房间以梅兰竹菊命名,房内放置了笔墨砚台,墙上挂着诗词和画,案几上的香炉里炊烟袅袅,推门而入隔绝了楼下的吵闹声,像是到了文人墨客雅聚之所,气氛宁静且雅致。

只是几人中除了萧宴宁能坦然享受这番清雅,其他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宴宁率先坐下,笑眯眯地招呼梁靖等人:“站在那里做什么,都坐啊。”

梁靖又恶狠狠瞪了温染一眼,这才在萧宴宁身边坐下。

砚喜则把他们都瞪了一眼,然后有些不合规矩地坐在了萧宴宁另一边。他心想,一会儿真要有人往王爷身上扑,他拼死也得拦着。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他要不这么做,回京怕是要没命了。

萧宴宁从小乖乖巧巧,长大后除了贪吃贪玩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

砚喜简直不敢想消息传到京城,皇帝和皇贵妃的脸色会黑成什么样。

踏进这地儿,他的半条命就提前预出去了。

老鸨见的人多,眼贼毒,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今日温染做不了主,于是她望着萧宴宁道:“公子头一次来,可有喜欢的……”

萧宴宁抬眸打断她:“没有喜欢的,把你们这里能唱能跳能作诗能写文能喝的都叫来。”

老鸨面色有难,叫这么多人,吃得消吗?

萧宴宁摇着折扇,整个纨绔子弟模样:“银子不用担心。”

砚喜默默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

大生意,老鸨脸色顿时好了起来。

老鸨拿着银子离开后,萧宴宁看着温染笑得温和:“这里温公子比较熟,可有什么好酒好菜?”

温染:“……都,都,都很一般。”

“那就看着招牌酒菜来一点。”萧宴宁沉吟片刻道:“走了那么半天,也饿了。”

砚喜一听恨不得让楼外的侍卫一一去验毒,万一吃坏了身体怎么办。

梁靖欲言又止地望着萧宴宁,然而萧宴宁并没有看他。

没过多久,老鸨带着人敲门而入。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鱼贯而入,她们有的会弹琴,有的会唱曲,有会舞的也有会作诗的。

还有几人走到萧宴宁等人跟前要陪他们喝酒。

梁靖第一个开口阻止:“我不需要。”

往他跟前走的姑娘被他身上的煞气惊了下,迟疑半晌想往萧宴宁那里走。

梁靖扬起声音焦躁道:“七哥……”

萧宴宁抬手阻止了来人,他淡淡道:“我不会喝酒,喜欢听曲,会喝酒的都去服侍温公子吧。”

温染:“……”

几个女子相互看一眼,都往温染跟前凑。

温染喜欢美人,也愿意被美人服侍,此时被几个美人围住,他脸上的笑都僵了。

丝竹声响起,萧宴宁举着酒杯观舞,美人翩翩起舞总是令人赏心悦目。

宫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宴会,萧宴宁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宫廷舞,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宫廷乐师弹奏的乐声。

燕春楼的舞讲究的是勾人,唱出来的曲词比较直白。

梁靖一直留意着萧宴宁的表情,萧宴宁生活在皇宫,宫里规矩森严,皇子哪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萧宴宁正值年轻气盛的年龄,梁靖实在有点担心。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

刚才,他就应该直接拉着萧宴宁离开。

管萧宴宁是什么身份,管他会不会高兴,把人带走才是最正确的事。

梁靖闭了闭眼,管弦声嘈杂惹人心烦,然而他看不透萧宴宁心中所想,也猜不透他此时的心思。

一曲未完,温染已经被喂了好几杯酒。

梁靖倾身到萧宴宁身侧,他低声:“七哥,我们回去吧。”

萧宴宁眼睛未动,淡淡道:“看完。”

梁靖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曲终罢,梁靖站起身还未说什么,萧宴宁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唇都被咬破了,萧宴宁微微一愣:“走吧。”

梁靖原本想如果萧宴宁不答应,他就强行把人带走,没想到萧宴宁这么爽快同意离开,一时间他都呆了。

萧宴宁看了眼快被灌醉的温染问:“温公子要留下,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温染红着脸,挥开喂酒的手:“一起走一起走。”

一直心惊胆战视众人为洪水猛兽的砚喜立刻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是该回了。”

苍天保佑!!!

房内的女子面面相觑,她们还未遇到过这样的客人。

弹琴之的清丽女子起身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砚喜抬手,不等她们开口说话,立刻掏了几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萧宴宁和梁靖起身离开,温染晃了晃身体紧跟其后。

下楼时听到有人在大厅嚷嚷:“谁把人都包了,让他下来,小爷我看看谁这么不长眼,我的人都敢动。”

老鸨在一旁好声劝道:“刘公子,轻眠正在楼上弹琴,今晚先让柳絮陪你可好。”

“好个屁。”被称刘公子的人一把推开老鸨,嚣张道:“谁不知道燕春楼轻眠的琴声最好,你竟敢让小爷换人,我看你这燕春楼是不想开了。”

迎面看到萧宴宁几人下楼,满脸怒气的男子抬眼,上前打量着萧宴宁:“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动了我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这个青州城谁说的算吗?”

“青州城谁说的算我不知道,但不会是你说了算。”萧宴宁看了他一眼举步离开,刘姓男子上前阻拦,顺便吩咐身后的狗腿子:“拦住……”

不过他话音未落,就被梁靖一脚踢飞出去了。

这些,大厅里除了刘姓男子的哀嚎声,就没了其他声音。

萧宴宁弹了弹衣角上根本不纯在的灰尘:“别跟废物一般见识,走。”

梁靖立刻跟了上去。

温染同情地看了地上之人一眼,心道,惹谁不好,非要惹煞星,这下惨了吧。

***

回到住处,萧宴宁第一时间去洗了个澡。

刚过完年,西疆的天还冷得很,房内虽放置了暖炉,洗完澡的那一刻,身上还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只是身上都是胭脂水粉味,萧宴宁闻不惯这些味道,不洗不行,他会失眠会睡不着。

洗漱完,萧宴宁换来侍卫搬了个软榻放在床边,这才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萧宴宁在等着梁靖前来坦白,他太了解梁靖了,今晚要是不把话说开,梁靖根本睡不着。

如他所料,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宴宁哥哥,你睡了吗?”

萧宴宁看了看桌子上燃烧着的烛火:“没睡,进来。”

梁靖也是刚洗漱完,头发半干,就那么披着一身寒气走来。

见他这模样,萧宴宁有点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这是打算和我秉烛夜谈?”

“没没没,我就是有几句话想和宴宁哥哥说。”梁靖手忙脚乱道。

萧宴宁指了指床边的软榻:“躺下,要不然有话明天说。”

大冷天,他疯了才会让梁靖受凉。

梁靖一心想和萧宴宁说话,直到这时才看到床边的软榻,他抿了抿嘴,犹豫半晌没有动。

萧宴宁看着他挑眉:“小时候你我经常躺在一张床上聊天,所以,你这是不愿意睡软榻?”

“没有。”梁靖一听这话,以最快的速度跳上软榻,盖好了被子,泛凉的身体变得暖呼呼的。

“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萧宴宁看他都快把自己裹成蝉蛹了,于是直接问道:“你在燕春楼里可有喜欢之人?”

“没有。”梁靖露出脑袋,瞪大眼睛急道:“你相信我,我就去过一次,从那之后再也没去过了。而且,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那里是青楼。”

萧宴宁看着来回晃动的火苗轻声道:“我信你。燕春楼又或者其他什么楼就是温柔乡,你有你的抱负和理想,以后也不要被这些东西迷住了眼。”

“你我一起长大,我一直盼着你得偿所愿。今日你见我去燕春楼什么心情,就是当日我知道你去那里的心情。梁靖,若你有喜欢之人,娶回家好好待人家,不要辜负自己。”

萧宴宁看着梁靖长大成人,知道他去这种地方时,心底的火气差点没压下去。

梁靖的心思太好懂了,一副不敢让他知道燕春楼是什么地方的模样,萧宴宁当时就想把温染给打出去。

他忍着恼怒想,那个单纯乖巧的梁靖,什么时候被人带坏了。

这股莫名的火气在心底憋了数十天,然后他找到了在合适的时机,发泄了出来。

燕春楼里,梁靖坐立不安,他心底那股火才消退几分。

萧宴宁自然看得出梁靖对燕春楼里的人并不在意,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去一趟。

让梁靖亲自感受感受他当时的心情,记忆犹新,以后想做一些出格的事就会想起今日的场景。

英雄冢美人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宴宁很怕梁靖会走错路。

萧宴宁说完,许久都没听到梁靖吭声。

他皱眉看向软榻上的人,只见梁靖紧闭着双眼,眼角还有一丝湿意。

萧宴宁的心慌了一下,他把梁靖说哭了。

“梁靖。”他忙坐起身:“我,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是说……”

“宴宁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梁靖睁开眼,望着他认真道:“我都明白。宴宁哥哥,谢谢你相信我。”

萧宴宁:“……”所以是被感动哭了吗?

只是看那表情不大像啊,而且眼底还有些悲伤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哪句话惹梁靖伤心了?

“宴宁哥哥,我今晚想睡这里可以吗?”梁靖眼眸因有了水气而更加晶亮,他问道。

萧宴宁:“当然。榻上不舒服,要不你上床睡。”

“不了,不合规矩。”梁靖垂下眼笑道。

萧宴宁哦了声。

梁靖放松身体,躺在那里和萧宴宁说起去燕春楼的事。

那是前年的事了,他们打了大胜仗,西羌一时不敢和他们再打。

打了两年多的仗,难得松口气,很多将士开始回城修整。

临到他们这一波时,他被拉着去了一趟燕春楼。一开始他不懂,后来明白了后,他红着脸跑了出去。

蜡烛随时间流逝而越来越短,梁靖和萧宴宁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萧宴宁看着他,总觉得有哪地方不对劲儿。

他想想东想想西,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蜡烛熄灭后许久,萧宴宁的呼吸才变得悠远绵长起来。

月光斜入房内时,软榻上的人缓缓坐起身,他喊了声宴宁哥哥,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梁靖坐了很久很久,他轻轻下床。

走到床前,黑夜的月光照不清人脸,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梁靖真正的情绪才会流露出来,他盯着萧宴宁瞧。

瞧了许久

,他俯身而下,轻轻在萧宴宁嘴唇上印了下。

他没有和萧宴宁说,他跑出燕春楼后,看到两个同营的男子在黑暗的小巷子里抱在一起。

看到梁靖,两人飞快地跑了。

后来,梁靖了解到,军营有些男子不娶妻生子,同男子好上了,便有结契弟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