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被萧宴宁似笑非笑地盯着,温染勉强一笑,神色有些尴尬。

温染偷偷觑了梁靖一眼,梁靖半抬身死死瞪着他,似乎只要他敢说错一句话就会跳起来用手劈晕他。

温染深吸口气看着萧宴宁干干巴巴道:“就是寻常清雅之地。”

可以清楚地感受身后之人的紧张,萧宴宁只做不知,他点了点头随口道:“能去晦气的清雅之地挺好,到时带本王一同前去开开眼。”

听闻这话,温染感觉梁靖的目光化成了刀,刀刀落在他身上。

再不走,梁靖恐怕忍不住要削了他。

于是温染提着药箱:“王爷说的是,草民还要去给其他将士送药,先告退了。”

萧宴宁并未阻止他离开,语气轻慢、和善道:“温大夫慢走。”

温染告退,匆匆而离。

萧宴宁回头看向梁靖,一个晃神间梁靖以最快的速度躺好,好像刚才半起身想揍温染的不是他。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梁靖神色有些别扭不自在。

萧宴宁走到他跟前神色如常:“今日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这话其实等于白问,就算是皮外伤,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疼痛就会减轻很多,头两天肯定最难熬。

心里明白,可不问问心里根本不踏实。

“已经好多了。”梁靖飞快地回应道。

知道他在说谎,萧宴宁并未揭穿,而是微微一笑:“那就好。”

“宴宁哥哥……”梁靖的手不自觉地捏着被子,长睫微颤,他看着萧宴宁略带几分笨拙和不安道:“刚才温染说的燕春楼你不要去,那是……是……”

萧宴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于是萧宴宁轻笑:“我知道。”

梁靖愣住了:“啊?你知道?”

萧宴宁漫不经心道:“清雅之地,不就是说词唱曲的地方么,若能去晦气保你往后不受伤,去去也无妨,无非是多花点银子的事儿。”

“宴宁哥哥,你不要听温染胡说八道。”梁靖急红了眼:“那里是……是是吃喝玩乐的地方,怎么能保平安。”

萧宴宁抬眸盯着他瞧:“你去过?”

梁靖不但红了眼还红了脸:“……我,我……”

看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萧宴宁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这明显是去过。

“这两天吃清淡些,早上喝点粥行吗?”萧宴宁垂眸语气淡淡道。

梁靖:“啊???”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心里有些着急,又一时没组织好语言,愣是张口都没说出话。

而那个关于艳春楼的事已经在萧宴宁这边掀篇了。

没过多久,砚喜把早膳端来,萧宴宁开始陪梁靖吃早饭。

军营里的伙食不能和福王府比,更不能和皇宫的御膳房比。安王也没给萧宴宁搞特殊,他们吃什么,萧宴宁也跟着吃什么。不过看着几样青菜,也知道安王用心了。

这个时候西境因天寒之故,最缺的就是青菜。

刚才温染的胡说八道影响了梁靖的胃口,他闷闷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青菜就感觉饱了。

萧宴宁看不下去了,愣是又哄着他吃了半块馒头,多喝了一碗骨头汤。

受了伤,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梁靖因为艳春楼的事闷了几天,后来见萧宴宁确实不好奇也没见他再提过艳春楼三个字,梁靖也慢慢放下了。

半月之后,梁靖身上的皮外伤差不多好了,皇帝处置梁靖的旨意到了西境。

圣旨先是怒斥张信卖国求荣证据确凿,虽死难消帝王心头之恨,连累亲族枉为人子。随后又斥责梁靖身为将领不能以身作则,越级杀将带坏军中风气。皇帝的斥责让人明显感受到帝王之怒,有人暗自想,梁靖会不会因此遭帝王厌弃。

然而下一段画风一转,皇帝感叹起梁家父子当年的英勇和对朝堂的忠诚,身为帝王这些年他也时常挂念边关将士,又说自己岁数大了,也不知故人什么时候能入梦聊聊如今西境的局势。

最后皇帝说梁靖虽被杖责三十军棍,然还需谨慎,于是又罚了他一年俸禄,升迁的折子也被打了回来。

总结起来,这圣旨就一个意思,看在梁家父子的份上,这次饶了梁靖,下不为例。

事情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安王松了口气。

副将杜言等一脉的人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惩罚连重都称不上,皇帝明显是放水了。

不过转念又想到战死的梁家父子,那点不痛快又消失了。

皇帝对梁靖的特赦来自梁家父子,真要论起来,这份恩赐每个将士都不想要吧。

梁靖对杀了张信之事一直不后悔,就算是现在他也不后悔。

张信想要逃走,还拿父兄刺激自己,他死有余辜。

只是顶着众人同情的目光,梁靖面无表情地想,他不希望再遇到这样的事,如果有天再发生类似的事,他肯定会比现在做得更好,至少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也不会用父兄的死来抵消自己的错。

圣旨到,此事盖棺定论,无人再提。

转眼间就到了年底,这是萧宴宁在京城外过的第一个年。

京城有京城的繁华奢靡,边塞有边塞的凄美。

这一年和西羌的对峙进入了拉锯状态,大齐得了西羌半数地盘,却因地形之故,还未能完全灭掉西羌。

安王最大的愿望就是被召回京城前,能够把西羌所有地盘划入大齐版图中。

萧宴宁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他对打仗一窍不通帮不上忙,只能在新年多多许愿,愿安王的愿望能够实现。

萧宴宁因梁靖有伤在身,在军营呆了一个多月,安王怕他烦闷,过了年就让他回城玩玩。

安王笑着说:“去看看青州城,现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萧宴宁想了想同意了,真正用眼看了青州城的现状回京后也好和皇帝说道说道。

更何况现在梁靖的皮外伤也都好了,能陪着他一起走动走动。

青州城内有为钦差准备好的住处,也不用担心玩得太久没地方住。

不过梁靖内伤还没好透,于是萧宴宁除了带随身侍卫还把温染给带上了。

别看温染说话不着调,医术却很高明,梁靖心口上的伤就是他一手给缝治好的。

就凭这点,萧宴宁也想好好谢谢他。

比起军营的枯燥,青州城内很热闹,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萧宴宁一直在京可能没有太大感觉,可一点一点见证青州城变化的梁靖和温染等人看着安居乐业的老百姓,心下难免泛起丝丝波澜。

这座城曾经充满了死亡气息,人们眼底全是麻木,脚边是鲜血是死人。

而现在,夜晚时分,灯火辉明。

城内的人历经苦难,重回人间。

萧宴宁买了两个糖葫芦,自己吃一个,梁靖吃一个。

味道一般,还酸得厉害,萧宴宁和梁靖却一颗一颗慢慢地吃完了。

随他们一起乱逛的温染看着有些稀奇,没想到堂堂王爷还会吃这种东西。

砚喜看到了温染的表情,心道,这就震惊了,他们家王爷小时候和梁靖把整个京城逛了逛遍,什么街边小吃没吃过,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家王爷也是人,又不是那种不吃不喝就能长生不老的仙人。

砚喜哼哼唧唧,温染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要是不舒服,他倒可以给他扎上一针。

逛了许久,梁靖看着萧宴宁道:“七哥,时间不早了,要不回去休息吧。”

萧宴宁看了看天,饶有兴致道:“还早着呢,再逛逛。”

梁靖本来也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反驳他,于是哦了声,就继续瞎逛。

只是走着走着,他就觉得有点不对,身后的温染更是连连咳嗽起来。

梁靖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地方,他猛然站定:“七哥,我们……”

这时,萧宴宁回头,眼底含笑,一脸兴致勃勃:“拐个弯就是艳春楼了吧,不是说要带我开开眼吗?走吧。”

梁靖:“……”

温染:“……”

温染总觉得真要带萧宴宁去了,安王知道后会打断他的腿。

砚喜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梁靖,那艳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短短几年,梁靖就敢往这种地方跑了。

梁靖被砚喜那痛心疾首的目光看麻木了,萧宴宁这些天提都没提艳春楼三个字,他也早就把这个地方给忘了。结果呢,萧宴宁入青州城第一天就要带他们去艳春楼。

这事在萧宴宁心里根本没过去吧。

温染着急,梁靖呆傻,砚喜则慌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萧宴宁还未成婚,去这种地方不合适。

为了萧宴宁的名声着想,为了回京不被皇帝和皇贵妃骂,砚喜也得阻止,于是他快速道:“公子,今天太晚了,咱们也没收拾一下,要不明晚再去吧。”

他一会儿就派人快马加鞭把此事告知安王,让安王连夜派人把这个什么艳春楼给拆了。

萧宴宁的目光轻轻落在砚喜脸上:“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走。”

说完这话,他抬脚。

他这般态度,明知是错,砚喜也不敢再劝。

温染在后面戳了戳梁靖:“真要去?这行吗?”萧宴宁这身份去这种地方,安王知道了怕是要疯吧。

梁靖麻麻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恨死他了。

行不行,他说的算吗?

梁靖了解萧宴宁的性子,此举摆明了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行不行,他都得受着。

他现在就是有点纠结,萧宴宁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真当成听曲说词之地,一会儿会不会对他失望,如果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他怎么知道的?在京城也曾去过吗?

梁靖想着这些,心乱七八糟地吊了起来。

艳春楼三层,红灯楼挂满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远远就能瞧见。

拐个弯,走近了,萧宴宁刷的一下子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像极了一个矜贵的小公子。

望着燕春楼三个字,他蓦然笑了,扇子也摇得更欢了。

原以为是艳春楼,没想到是燕春楼。

看来自打听到这个名字开始,他心里就有了成见。

门前画着浓妆在那里迎来送往的老鸨,看到浑身矜贵的萧宴宁立刻明白这是一只肥羊,于是拿着帕子上前笑道:“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可是第一次来?天冷,交个朋友,进去喝一杯吧。”

“是吗?”萧宴宁用手摸了摸折扇笑道。

梁靖噔噔噔走到他跟前,皱着眉头:“七哥……”

老鸨满脸真诚:“那当然了……”眉目流转间看到了萧宴宁身后的人,老鸨抿嘴笑了:“是温公子啊,怎么站在这里不进来。”

“你们认识?”萧宴宁扬眉惊讶道。

老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染,脸上的笑更深了:“原来是温公子的朋友,大家都是一家人,快进去吧。”

梁靖伸手拽住萧宴宁的衣服,不想萧宴宁进去。

萧宴宁看着他,精致的容颜在灯火之下显得有些疏离有些冷漠,他薄唇轻启,眼底哪有一丝笑意:“进去。”

梁靖心下一抖,松了手。

他这时才恍然萧宴宁其实一直在生气,只是这么多天,他未曾表现出来半分,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时机到了,账,一起算。

温染望着燕春楼门前的灯笼,心里浮起四个字,天要亡我。

早知道梁靖和萧宴宁关系这么好,他当时就不该嘴贱。

他知道梁靖是萧宴宁的伴读,但他也是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才知道萧宴宁把梁靖看做弟弟啊。

将心比心,要是换做是他,有人把自己弟弟带到这种地方,他也不愿意也会不高兴,也会想抽死那个带坏自己弟弟的人。

但这些天也没见梁靖说过萧宴宁不高兴啊,他稍微给自己一点暗示,萧宴宁就算绑着他,他也不会来青州城。

还有,萧宴宁这是什么破毛病,知道梁靖来过青楼,所以自己也要赶来瞧一瞧吗?

温染上前两步挥开招呼自己的老鸨,他拉着梁靖:“我说,你不劝劝吗?”

梁靖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戾气,他压着声音极力克制道:“今晚,他要是有事,你也别活了。”

温染:“……”

他都气笑了,梁靖讲不讲理,萧宴宁一个王爷,要真是看上楼里的哪个姑娘,他还能拦着不成。

他也拦不住啊。

梁靖才不管他呢,甩袖默默跟在萧宴宁身后进去了。

而砚喜都快疯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从文档上复制时,少复制了一段,已经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