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氛围有一瞬的阒寂,只余下鱼篓里大鲵吐泡泡的细微声音。
“兰池,你先提着鱼篓退下。”祝融吩咐道,“去堂厨把大鲵料理了先。”
叫兰池的青衣童仆,觉察到师徒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依言提着鱼篓退下了。
天河河畔前,只余下谢烬与祝融。风渐起,水波凗凗,搅乱了两人在河水里那平静的倒影。
“竖子,你真是、真是——”祝融气不打一处来。
谢烬低垂着眼,也不辩解,等着受训。在感情这一桩事体上,他觉得没什么值得隐瞒或者遮掩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既然做了,那就承认,若师祖要罚他,他认罚便是。毕竟,是他率先破的戒。
“——真是做得太好了!”
祝融欣慰地捋了一捋颔下的髯须,
两只眼睛弯成调侃的弧度,笑问,“不知是三界上下哪位淑女?”
谢烬微微一怔,清冷沉定的容色出现了一丝意外的裂隙,对师祖的激动反应感到不太理解,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如实答:“天庭极乐殿,日游神。”
“日游神?好新奇的神职名称,具体做什么的?”
“在白昼巡守人间,记录善恶,让黎民百姓免受妖魔鬼怪的侵扰。”
“漂亮否?”
谢烬敛了敛眉眸,眼前浮现出了一道女郎撑伞的倩影,他唇角无意识地勾了起来,道:“她心地良善,秉性纯真,是一个容易心软的神明。”
祝融眼底笑意愈深:“你是不是想跟她继续发展?”
谢烬没有说“是”,也没有直言否认,淡声道:“师祖怕是想多了,徒弟只是觉得她挺活泼可爱罢了。”
“好,很好,老夫很快就能抱孙女喽!”
“……”
祝融也不继续深究追问了,徒弟难得铁树开花,他这个当师祖要是太过于热忱,就怕会把徒弟吓跑了。
他掩唇咳嗽了一声,道:“你这次来寻老夫,是为了螣蛇枷一事,螣蛇枷乃属魔神特有的创制之刑,与日游神有何牵连?”
谢烬道:“日游神身上有一道螣蛇枷,是她以前在莲生宫修行时留下的。徒弟想知晓,如何解除螣蛇枷的法子,以及魔神与斗姆之间有哪些纠葛与关联。”
祝融闻及此,直言否定道:“老夫了解斗姆,她清高傲岸,嫉恶如仇,绝不可能与魔神为伍,更不可能对座下弟子滥用禁刑。日游神身上若出现了螣蛇枷,只有一种可能,是魔神亲自给她施加的上去的,因为螣蛇枷只有魔神本尊才会使用,其他神明都无法照搬运用。”
祝融极少会用笃定的口吻说话,也没有必要对谢烬有所隐瞒。
倘若祝融所言为真,那就是梦境里的芙颂对谢烬说了谎话,她没有对他做到绝对的坦诚。
她对他说,螣蛇枷是斗姆留下的,但实际上,斗姆可能并没有这样做,但在芙颂的记忆里,她认为螣蛇枷就是斗姆造成的。
这也不奇怪,梦境是做梦者主观意识的产物,所有记忆不一定都是真实的。随着岁月的流逝,记忆也会发生篡改,改造成做梦者能够接受的模样。做梦者说了谎,但她没有觉得自己说了谎。
祝融见谢烬一片肃穆之色,安抚道:“任何毒咒被发明出来,一定有破解之法,螣蛇枷也不会例外。给老夫一些日子,老夫会为你寻到螣蛇枷的破解之法。你也不必太担心那位日游神的安危。”
谢烬淡淡道:“徒弟没有担心。徒弟只是觉得,她身上有螣蛇枷,从她开始调查,会查到魔神的踪迹也尚未可知。”
“当真没有一丝担心?”祝融的视线落在清冷徒弟的手腕上,会心一笑,“老夫当初传给你的万年舍利子,去了何处?是不是给了那位日游神,怕她会受到了螣蛇枷的反噬?”
哪怕被当场抓包,谢烬亦是泰然沉定,自动掠过了这一句调侃,起身道:“师祖查到了螣蛇枷的破解之法,可遣兰池知会与徒弟。徒弟下山了。”
“这么快就下山了,不跟老夫吃一顿团圆饭再下山?唉,老夫知晓你容易害臊,那饭局上老夫就不提日游神了,你快回来!”
——
距离十刹海事件过去一月有余,芙颂与夜游神互换了班次,在夜间巡守凡间,倒还算相安无事,
不知是不是戴着佛珠上值的缘由,她遇到的妖魔鬼怪,都变得格外乖驯,没有犯罪逃逸的,也没有故意伤人的,都十分好说话,她导引它们去往生桥,它们也十分配合,并无丝毫不满。
这般看来,夜游神的差事也并非特别困难嘛,她也可以胜任。
芙颂很快就适应了上夜班的工作,并且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夜里值夜,卯时下值后,就去不二斋,白衣谪仙刚好卯时去授课,她就躺在他的空床上睡觉。
床榻上浸满了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暖和又好闻,细嗅之下,有檀木、丁香、郁金等药材的香气,都是有助于安眠的。芙颂嗅着嗅着,困意很快袭来,她枕着他枕过的枕褥,盖着他盖过的衾被,安然地进入了一场梦乡里。
她不再梦魇,大多数时候,是一路无梦睡到傍晚,直至听到暮鼓敲响的声音,白衣谪仙下值后,她便会自行离去。
他知晓她的存在,她也知晓自己蹭觉的事儿被他觉察到了,但他没有驱赶,反而纵容她这样做了。他既然没有驱赶,她更加心安理得地来蹭觉了。
虽然她从未主动跟他搭过一句话,他也不曾跟她说过话,但彼此之间存在着一份难得的默契,是隐秘的心照不宣,是共同经营着一份暧-昧的睡觉仪式。
但后来,她觉察到白衣谪仙似是也不守时了起来,不再戍时熄灯,卯时起床,他越睡越晚,起得也越来越晚。
直至一日,她愕然发现,他的作息竟是跟她完全同步了,白天睡觉,夜里务公。
这般一来,她和白衣谪仙又睡在了一起,一夜无话。
同床共枕之时,芙颂偷偷将佛珠戴回白衣谪仙的手上,但天黑后醒来,佛珠居然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芙颂尝试物归原主好几次,都失败了,佛珠仿佛重新认了主人,每次醒来后,都稳稳当当地戴在她的腕子上。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芙颂本来想抽空问一问毕方的,毕方是侍候在白衣谪仙身边的火兽,应当知晓一些内情。
但这一夜,她得到了一个很紧急的重大任务。
明日是四月十八,是碧霞元君一年一度的生辰日,泰山一带会举办祭神节,夜里会有焚香祷告、沿途诵经、梆子戏、庙会贸易、纸扎元君轿、持“泰山进香”黄旗供奉等盛大的游街活动。
芙颂需要在夜里维持游街秩序,避免有妖魔鬼怪生出乱子。
说起碧霞元君,芙颂对这位女神很是敬仰。
碧霞元君也是上古时期的英雄,是与昭胤上神等万年修为的人物可并肩并论的。
碧霞元君是东岳大帝的女儿,在民间颇有声望,黎民百姓尊称她为“泰山娘娘”,主司生育、健康、农耕丰饶、护佑孩童,也兼具“送子娘娘”“祛病救厄”等职能。
黎民百姓为了纪念她的恩泽,在泰山山麓修建了昭真祠,祭神节当夜,众民会吃泰山火烧,以寓意红火,也会吃祈福面,寓意长寿。
按照天庭律例,碧霞元君的生辰日,也是天庭诸神的法定休沐日。
极乐殿不少小神对此论议纷纷——
“听闻碧霞元君与昭胤上神关系匪浅,不知祭神节当夜,能不能见到昭胤上神呢?”
“真是想多了,昭胤上神是个冷心冷肺的老铁树,一心擒捉魔神,如何可能会出现在祭神节上呢?”
“虽然魔神从归墟逃跑了,但这也过去了好些时日,三界一直相安无事,也不必太过于草木皆兵?老百姓照样过日子,碧霞元君不也照样过生辰?”
“是啊,魔神一直都不曾出现,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嘛!祭神节那日开心出游便是!”
“芙颂,祭神节那日极乐殿所有成员休沐,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下凡出游?”
上白班的神明,注定不懂上夜班的神明的苦楚。
芙颂看着满满当当的出勤表,挤出了一丝强颜欢笑:“……祭神节那日,我需要上夜班。”
唉,谁让她先前就休沐了七日呢?现在,大家都休沐了,只有她一人需要继续值夜。
小神们闻言,俱作哀悼之状:“原来,只有日游神一人没有休沐,太遗憾了。也别气馁,节后我们会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给你哒!”
三声暮钟响起,小神们一哄而散,欢欢喜喜地下值了。偌大的极乐殿,显得空荡荡,只剩芙颂一人。
哦不,还有她的师兄夜游神。
芙颂以为夜游神是大发慈悲陪她加夜班的,正想发表一下感恩言论,哪承想,夜游神将玉简抛给了她:“明夜,若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状况……”
芙颂手忙脚乱地接过新玉简,道:“联系师兄是吗?”
“不,有事不要联系我,没事也不要联系我。”
夜游神言简意赅地交代完,就扬长而去了。
独留芙颂一个人在空寂得可以听到回声的大殿里零乱。
芙颂打量着崭新的玉简,有了玉简,今后都不必用传声纸鸟了,与同僚联系起来也方便许多。
玉简开发了一个极其先进的功能,
就是会将与她有过联络的人,自动添加上上去
她发现通讯录多了三个新联系人——一个是卫摧,一个是梦嫫,最后一个是谢烬。
卫摧和梦嫫都给她发了新的信息。
芙颂率先翻读梦嫫的信息。
芙颂一直想要把梦嫫抓到手,过去一个月,她一直在打探他的行踪,每一次快要抓到他了,他就先一步遁逃了。梦嫫就像是在跟她玩猫叔游戏,狡狯得很。
说起来,这厮居然敢主动联系她,就不怕被抓吗?
梦嫫:「明夜祭神节,魔神必会现身。这个线索,可感兴趣?」
发送信息的时间是在半个时辰前,芙颂心尖打了个突,梦嫫所说的话真假参半,她必须仔细甄别,她故作冷淡地回复:「然后呢?」
梦嫫很快就回复了:「人家如今欠了许多烟钱,在盛都的百戏坊里脱不开身呢,你下凡来捞捞人家,人家就跟你交代线索,如何?」
芙颂:「……」
她都差点忘记了,梦嫫是个老烟缸,嗜烟如命,整日抱着他那宝贝烟杆不撒手,她过去还被他戏弄过,平白无故地挨了一口烟,呛得不行。
芙颂本来想要心狠一点,不去下凡捞人的。
他欠了烟钱,就该挨打,凭什么要让她为他的行为埋单?
偏偏梦嫫所说的“魔神现身”一事,如一道小钩子,勾缠住了她的思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魔神真的现身于泰山,城门失火,必会殃及池鱼,泰山脚下的平民百姓怕是会遭殃。
芙颂深吸了一口气,循照梦嫫提供的地址下凡去了盛都。
夜的羽翼覆盖了整座盛都,盛都没有宵禁,子夜的钟鼓敲了数声,市井坊肆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糜艳的色彩充斥在每个寻欢作乐的人脸上。
芙颂找到梦嫫的时候,他已是醉得不省人事了,百戏坊的老板清算了一下账簿,芙颂肉疼地付清了款项,老板这才答应放人。
“酒钱付清了,可以谈正事了。”
芙颂抱着胳膊,坐在梦嫫的对面,但梦嫫身上的烟味太重了,她忍不了,拿着坐凳挪远了一些,“能不能少吸点烟儿?”
梦嫫慵懒地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是芙颂,笑着呷了一口烟:“人这一生,总要有些混沌时刻,一直活得太清醒了,会很累。日游神,你一直活得这么清醒,难道不累吗?”
芙颂笑了一声,摇摇头:“你所谓的混沌时刻,无非是害怕自己暴露出庸庸碌碌的一面。”
梦嫫一滞,散淡道:“绝大多数的世人,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芙颂道:“很多人生怕自己并非美玉,故不敢加以刻苦雕琢,却又半信着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与瓦砾为伍。就这么在自欺欺人与愤世嫉俗的两端辗转徘徊,蹉跎了许多年华,时而久之,就成了愤青,怪朝廷,怪制度,怪环境,从不怪自己——”
“我说的对吗,柳胭柳公子?”
芙颂一席话,戳痛了梦嫫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他抿了抿唇,晌久后才道:“谢烬、泰山三郎等人都不知晓我的真实底细,你又如何知晓我不是真正的梦嫫?”
“你的伪装确乎是无懈可击,但真正的梦嫫缺了一样东西,你却有。”
“你勾起人家的好奇心了,”柳胭言笑晏晏,“究竟是什么东西?”
“梦嫫乃属瑞兽,在菩萨座下浸淫了万年佛法,虽擅长于织梦,却从不会编织春梦去害人,而你却以织春梦为一己之任,违背了祖训,足以证明你是冒名顶替。”
柳胭笑了,也不再辩解些什么。
他顶替梦嫫以前,就是一个寻花问柳的词人,常年徘徊在秦楼楚馆之中。他写出来的词,从不被朝廷重用,他渴求功名利禄,渴求封妻荫子,渴求名垂青史,但有心栽花花不开。
他考科举考了近三十年,次次不中,均是落第,前半生活得颓唐,既无妻子也没有家资——时而久之,他觉得,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太难了。
当一个人,好累啊。
与其做人,还不如当妖魔鬼怪,起码妖魔鬼怪没有凡人那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趋炎附势,活得酣畅淋漓。
芙颂截断了他的思绪,道:“真正的梦嫫在哪里?”
柳胭道:“它是归墟的守护兽,已被出逃的魔神暗杀了,鹬蚌相争,我就钻了空子,顶替了梦嫫的身份。”
百戏坊里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戏台上的丑角旦角在咿咿呀呀地互相唱着戏词,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胭脂和烟味。
一抹凝色浮掠过芙颂的眉庭,她思及柳胭主动联系她时,就提出要给她提供魔神下落的线索。
她问:“你与魔神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没见过本尊。但泰山三郎是魔神的狗腿子,我这一段时日效忠于泰山三郎,但泰山三郎不是个好东家,我干了不少脏累活儿,所得到的酬劳还是不够付讫烟钱,呔,我不想干了,所以想看看你这边,有没有收留的位置。”
芙颂无视了柳胭的撮科打哄,道:“魔神在何处?”
柳胭凑近了芙颂,意味深长道:“你在哪儿,魔神便会出现在哪儿。”
芙颂点了点头,将一枚银锭放在桌案上:“行,看来你是烟吸多了,醉得不轻。老板,清场,且给我打一盆冷水。”
很快地,老板就驱散了台上的戏伶,殷勤地端上了一盆冷水。
芙颂道:“最后问一句,魔神人在何处,为何会出现在祭神节?目的又是什么?”
柳胭道:“我已经跟你坦白了,你人在哪儿,魔神就会出现在——冷冷冷冷冷冷!好冷!”
芙颂起身,不轻不重掐住柳胭的脖颈,将他摁入水盆里,她默数了三十下后,才松了力道,浅然一笑:“现在醒了吗?”
“你跟谢烬怎么都是同一个德行,委实不讲武德——啊冷冷冷冷冷冷!”
见柳胭不说正经话,芙颂再度摁着他的脖颈,直直摁入水盆里。
柳胭被呛得不行,悉身冒起了寒颤。芙颂默数了六十下后,重新将他提溜了上来,贴心地递了一张襟帕:“将脸上脱下来的妆粉擦干净,好好说话。”
柳胭迫不得已,只好接过襟帕,将湿漉漉的脸擦拭干净。这一回,他彻底老实了:“日游神,你可还记得,你腰上的螣蛇枷?”
提及“螣蛇枷”三个字,芙颂隐隐变了脸色,道:“你如何得知我身上有螣蛇枷?”
“不是人家主动得知的,是你的梦告诉人家的。”
芙颂变得惕凛:“你偷窥了我的梦?”
梦嫫把玩着烟筒,本想吸一口烟,但生怕又被芙颂摁入冷水盆里,只要暂且克制住动作,道:“偷窥你的梦的人,是你的枕边人,谢烬谢公子。”
白衣谪仙?
这如何可能?
他为何要偷窥她的梦?
他究竟,是什么人?
似乎是洞察出了芙颂的困惑,柳胭意味深长道:“他正在追查魔神的下落,在你身上发现了螣蛇枷,你成了他的最重要的线索,所以他才会纵容你在他身边蹭觉。不然,以他那凉薄冷刻的秉性,早就将你打回原形了。”
芙颂面无表情道:“你少挑拨离间。”
“骗你作甚?骗你,我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顿了一顿,柳胭用烟斗点了点桌案,道:“卫摧卫公子与谢烬交好,来往甚善,你若是不方便与谢烬打交道,不妨去问卫摧,以卫摧的性子,必定对你知无不言。”
关于白衣谪仙的身份,芙颂心中确乎积攒着诸多疑云,眼见着这些疑云越积越多,差不多要在胸腔前炸开。
本来,她觉得他只是在一位在白鹤洲书院当教谕的书生,但日渐相处之下,她发现他饲养高阶火兽,且在三界之中左右逢源,人际关系吃得很开,不仅是大内皇廷的红人,还能与泰山三郎维持着酒肉朋友的关系,也与狱神关系匪浅。最重要的是,他一介凡人之躯,能够直入天庭,与药王菩萨打交道。
她对他有所隐瞒,他也对她有所
隐瞒,那……不就扯平了么?
芙颂心平气和,坦荡一笑:“我利用他睡个好觉,他利用我调查魔神的下落,相互利用,互为工具,有何不妥?”
柳胭原本在喝新烟茶,闻言噎住,一连咳嗽了数声。
他以为自己的挑唆会有效果,哪承想,芙颂连接招都不接招。
柳胭试探性道:“你不怕他收了你吗?”
芙颂道:“这句话问反了,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柳公子,如今是你自投罗网,我暂先收了你!”
柳胭陡觉不妙,作势欲逃,指着芙颂身后道:“你看后面!”
芙颂摇了摇头,晾开招魂伞,伞柄在她的手腕处速速旋转了一遭,招魂伞泛散着幽璧色的光华,织成了一张弥天大网,须臾就将柳胭收入伞中。
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伞柄:“故技重施,就没有什么趣味了,柳胭公子。”
话落,芙颂蓦觉后脑勺一疼,好像被某种球状物击中了。
她像个不倒翁似的,倒在了地面上,又从地面上摇晃勉强站直。
芙颂俯眸下视,看到是一个飞盘,驯马专用的。
天杀的,是哪个赤佬大半夜出来驯马?!
芙颂咬牙切齿拣起了飞盘,转身一望,却是撞见了一副熟稔的少年面孔,少年背后跟随着高大漂亮的战马,正是白泽。
“夜游神兄弟,你可要紧?”
卫摧没有认出她来。
——
这一夜天亮后,谢烬就等着那一道霓裳身影来,但晨钟敲了三声,那预期之中的人影,却是没有来,他坐在庭院下的棋盘下棋。
毕方禀报道:“听闻日游神与夜游神互换了班次,今日是碧霞元君的祭神节,日游神需要值夜,以护泰山百姓们的安危。”
谢烬原本对祭神节兴致不大,但听闻日游神会在今夜值夜。
他将一枚白子落在了一个地方,忖了忖,摸出了一样颜色低调的檀木匣子,道:“毕方,今日将此物送去极乐殿。”
直觉告诉毕方,这个檀木匣子里的东西不简单,主子是要给日游神送礼物么?
会是什么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