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芙颂第一反应既不是横冲直撞,也不是逃之夭夭,而是倒地装死。
先让她死一会儿罢,这样下来,就能躲过这个大场面了。
既能避免与卫摧见面的尴尬,又能躲避与白衣谪仙睡了一觉后面面相觑的窘迫。
偏生梦嫫不放过她,拼了命的摇晃她,还用手挠她的腋下和肋下,想将她挠醒。但梦嫫不知晓,芙颂耐痒得很,寻常的挠痒痒对她根本无效。
倘若装死的本事也能排姿论位,她芙颂绝对是连中三元的水准。以前但凡遇到不想面对的人,不想接受的工作,躲无可躲之时,她直接原地装死。这个办法百试百灵,从未出过差错。
“谢公子,日游神她刚刚醒转了一会儿,现在又昏过去了,好像没气儿了……”梦嫫语气略显凄惶。
毕方猜测道:“莫不是回光返照?”
梦嫫道:“不可能啊,她的非毒寻回了一半,理应是醒了的,为何会昏厥了呢?”
一阵步履声迫近芙颂面前,一只手臂穿过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臂垫起她的腿窝下方,将她轻轻打横抱了起来,雪松冷香萦绕在芙颂的鼻腔处,很好闻,是白衣谪仙身上的气息。
慢着,他抱她起来作甚,他不应该去应付卫摧跟泰山三郎么?
他去应付屋内那一群人,才方便她逃脱啊!
但迟了,谢烬抱着她掠出刹海寺岛,芙颂没有睁眼,唯恐被他觉察出一丝端倪。竖起耳朵谛听,周遭皆是疾风细雨的婆娑声响,他的速度似飞鸿掠水,撞破结界,剿灭所有贪鬼的侵袭,凌空跃上云端,他的雪白衣袍猎猎作响,如苍龙半空翻飞。
他是要带她去哪里?
卫摧的声音缀在喉头,裹挟少年意气的恣情:“谢烬,你要将羲和带到什么地方?你输了赌约,就应当愿赌服输!”
芙颂的睫毛颤了一颤,赌约?白衣谪仙与卫摧打了什么赌?
泰山三郎怒吼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你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谁陪小爷打架?还有——好你个梦嫫,小爷一直以为你是效忠于我,哪承想你倒戈谢烬了,小爷绝不会轻饶你!”
……
人声逐渐变淡了,如潮水般徐徐散去,风声也减轻了不少,只剩下晨钟敲撞的幽远之声,震荡三界内外。
芙颂意识到,她来到了天庭。
白衣谪仙究竟是什么身份,一介凡人之躯,为何能够擅闯天庭?
芙颂委实是好奇极了,但眼下又演着装死的戏码,不敢轻举妄动,唯恐露出了马脚,教白衣谪仙觉察。
一路任由他抱着,来到了一座充溢着药香的宫殿,只听谢烬道:“烦请药王菩萨看看,日游神是个什么情况。”
两根覆满老茧的手拭了拭芙颂的左右脉象,片晌,药王菩萨苍老的声音响起:“……关脉舒齐,尺脉规律,寸脉有劲……啊这,日游神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芙颂蓦觉有两道深浅不一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一道是药王菩萨疑惑的视线,一道是谢烬深沉如水的目光。两道视线扎得她如芒在背,后颈和掌心隐微渗出了一抹薄汗。
谢烬道:“方才见她醒转,须臾,又倒地不醒,是否与非毒的遗失有关?”
药王菩萨道:“非也非也。非毒的遗失影响梦境质量,并不影响身体大局。依老朽的看法,日游神身体康健,并无大碍,至多只是贪睡罢了,很快会醒转的。”
谢烬听罢,无端松了一口气:“菩萨这样说,那她确乎并无恙碍。”
梦嫫说话三分真七分假,故意引他入芙颂的梦境,还做了不该做的绮梦……他这一回大意了,信梦嫫信了七分,委实不应该。
药王菩萨觉察出了一丝端倪,她从未见过昭胤上神抱着一位女神上门拜谒,这位女神刚巧是自己熟知的,遂有意道:“说起来,日游神确乎是睡不好觉,以前经常来寻老朽调理身子……”
芙颂一边装睡,一边听药王菩萨将她那些觅取安枕法门的过往事迹,全都一字不落地抖给了白衣谪仙。
过程极其漫长,她尴尬得简直想要足趾抠地。偏偏白衣谪仙还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这让她进退维谷,继续躺着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好生煎熬!
谢烬一晌听着,一晌留意着芙颂的面态,她的睫毛正在局促地颤动着,好似被捻住一对羽翼的蛱蝶,在花丛间忐忑不
安地扑棱棱着黑色触须。
谢烬了然。
原来她在装睡。
之所以装睡,是醒来不愿意面对他么?
谢烬薄唇寥寥然地牵了起来,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半个时辰后,谢烬起身告退,药物菩萨躬自送他到天庭门口,谢烬恢复一贯的清冷与疏淡,淡声道:“日游神醒来后,若问及我的身份,还望菩萨为我保密。”
药王菩萨领命称是,返回宫中,却发现榻上早已没了芙颂的身影,四处寻找,却是遍寻无获:“人呢?诈尸了?”
——
芙颂等谢烬一离开,就马不停蹄地溜出了菩萨宫,唤来祥云,直往凡间疾奔而去。
梦嫫从她的招魂伞逃出来了,也不知是谁擅自动了她的招魂伞,将他放了出来,梦嫫尚还滞留在凡间,不能让它继续祸害世人。
刚要下凡,她的后衣领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提溜了起来,来人咬牙切齿地笑:“师妹,还想要溜去哪儿?”
芙颂觳觫一滞,被夜游神当场抓包,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她用手指挠了挠脸:“师、师……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该是我来问师妹,师妹不是该在九莲居抄经的么,怎的会出现在此?”
芙颂支支吾吾答不上话,夜游神肯定是发现她与羲和互换身份的事儿了,果不其然,夜游神皮笑肉不笑道:“黑白无常都将事情原委告诉我了,你以羲和的身份下凡拈花惹草了,对不对?”
芙颂飞快的摇头,狡辩道:“没有,别听黑白无常瞎说,我是抓梦嫫去了!黑白无常都看到了,我把梦嫫收到了招魂伞里!”
夜游神乜斜了她一眼:“那招魂伞给我看看。”
芙颂心虚地把招魂伞递呈上前:“本来是收回了,但不知是哪个赤佬把梦嫫偷偷放走了,如今梦嫫还在凡间作乱——啊好疼,师兄干嘛又打我的额头!”
“成事不足,烂摊子一堆。”
夜游神压了压眉心,一副遭了罪的模样,他把芙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道:“收拾一下衣裳,等一会儿到师兄的屋子里——”
顿了一顿,他一字一顿地笑:“师兄会好好疼爱你的。”
对方笑里藏刀,芙颂蓦然后怕,连退了几步,嗫嚅道:“可以不要疼爱吗?”
上一回夜游神说要疼爱她,还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她与夜游神联手执行一桩要紧的任务,是收服潜逃的缢鬼,缢鬼狡黠多端,好不容易抓到了它,它却抱着芙颂的大腿哇哇大哭,说自己是被迫自缢而死的,恳求芙颂替她觅求公道。当时夜游神劝她莫要听信缢鬼的谗言,芙颂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延迟了缢鬼送去往生桥的时间。结果,就因为自己的心软,缢鬼又逃了,夜游神在追捕途中,被缢鬼所伤。
任务结束后,夜游神把她叫到屋子里“狠狠疼爱”了一番——芙颂挨了二十下戒尺,虽然夜游神打得很轻,根本不痛,但她还是很后怕。
自那时起,夜游神再没有和她一起执行任务,她负责白昼巡守人间,他负责黑夜祓除妖鬼,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时下,面对芙颂的祈求,夜游神面无表情道:“不可以呢。”
芙颂自知是逃不过师兄的制裁了,只好认命,先去九莲居换回了属于自己的衣裳,并将羲和的名牌物归原主,最后去夜游神的屋宇里。
屋内弥散着好闻的莲香,夜游神拿着戒尺等着她,芙颂趺坐在蒲团前,还在垂死挣扎道:“师兄,挨打之前,能不能再听我解释一番,我真的很无辜。”
夜游神努了努下颔,露出还算友善的笑意:“行,给你最后一次狡辩的机会。”
芙颂就将下凡历经的种种告诉他,省略了与白衣谪仙睡觉的事,还省略了替羲和相亲、与卫摧意外结识的事,重点突出了替渔阳酒坊出头怒揍泰山三郎、在十刹海收复梦嫫这两桩事体。
夜游神拖腔待调地“啊”了一声:“师妹被卷入了泰山三郎设下的迷局里,还在十刹海历经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事,真是不容易呢。”
芙颂认可道:“是啊,下凡一趟,可真不容易。”
她又从袖囊里翻出一堆好吃的,殷勤地推到夜游神面前:“这些都是我在泰山三郎船上搜刮来的珍馐美馔,还请师兄笑纳。”
“贿赂我?哼,少来。”
夜游神嘴上说着拒辞,但冷峻的神态略有松动,他用戒尺敲了敲桌案,“师妹,除了泰山三郎与梦嫫,你还有什么事想要跟师兄交代的?”
在夜游神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芙颂知晓瞒不过去,臊眉耷眼道:“若我坦诚了,师兄可会告诉师傅?”
“师傅最近出门远游了,不在极乐殿,目前是我当家做主,师妹尽管放心。”
芙颂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是这样,我替羲和相亲,还相错了人。那人名曰卫摧,我现在都没机会和他解释事情原委。他一直以为我是羲和,想和我保持继续见面的关系。我在想,这样会不会对卫摧和羲和影响都不好。”
夜游神匪夷所思,捻着戒尺的动作紧了一紧:“你想要告诉我的,就这件事儿?”
芙颂点了点头:“就这件事,困扰我许久了。难不成,师兄希望我想要告诉你什么事?”
看着师妹纯真无邪的眼神,夜游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思多虑了,兴许师妹偷偷下凡,真的只是贪玩,并没有再去找那个白衣书生睡觉。
如果她真的没再去找白衣书生睡觉,那其他事情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夜游神忽然问道:“师妹可还记着师傅交给我们的祖训?”
祖训。
芙颂自然是记得着的。
初入极乐殿时,翼宿星君会给入职的新人做一场授印礼。翼宿星君用朱砂点了她的灵台,授她招魂伞,告诉她:“极乐殿的祖训,不过十二字:邪不压正,以道驭术,以术卫道。”
芙颂将祖训复述了一遍。
夜游神点了点头,道:“邪之所以不压正,因为正有‘道’与‘术’。师妹你之所以无法收复梦嫫,关键是‘术’出现了问题。你总是心太软,认定那些妖魔鬼怪都有苦衷,给它们过多的共情。偏偏心太软的神明,是没办法镇住邪恶势力的,甚至会伤害自己。我说明白了吗?”
芙颂不喜欢听大道理,辩解道:“我差一点就能收复梦嫫了。”
夜游神道:“失败就是失败,没有‘差一点’这个理由。”
芙颂沮丧地“噢”了一声。
夜游神看着她的头发捎儿,她几乎把自己埋地里去了。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口吻太严厉了,缓和了一下语气:“师妹,心狠一点。”
顿了顿,夜游神又道:“当然,从明夜开始,你有的是心狠的机会。”
芙颂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夜游神将身上的名牌解了下来,郑重其事地交付到她的手上:“师傅临走前交代过,为了锻炼你的业务能力,我与你互换当差的时间,今后我守昼,你司夜——喏,这是我的名牌,接好咯。”
芙颂手忙脚乱地接住:“师兄,我其实……”
夜游神又摸出了一本砖头般厚实的札记,抛给她:“还有交接差务该注意的各种事项,都记录在这本手札上了。”
芙颂瞠目结舌,愣怔原地。
夜里值班,那她岂不是不能和白衣谪仙睡觉觉了?
白昼睡觉的话,定是不可能的,毕竟白衣谪仙作息规律,不是夜猫子,不可能在白昼睡觉。
直觉告诉她,夜游神肯定是故意为之。
先前叫她在休沐日抄经,现下又跟她调换班次,饶是芙颂再迟钝,也觉察到了端倪——夜游神极可能发现了她凡间睡伴的存在,有意阻拦她继续这样做。
芙颂试图挽回一丝余地:“师兄,英明神武的好师兄,还是换回来罢,夜里下值后我请你去喝酒呀!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夜游神掐住她的金鱼唇,摇摇头:“发嗲卖萌无效,献殷勤也无效,从明夜开始考勤。”
交代完,夜游神就打算赶芙颂离开了。
芙颂本想问十刹海那边的烂摊子怎么办,但夜游神没有给她权衡提问的机会。
也是,十刹海居于盛都,暂不属于极乐殿的管辖范畴,多管闲事只会惹来一身鸡毛。
芙颂只能先
按兵不动了。
这一段时日看来,是不能去盛都的了,也不知晓白衣谪仙会不会回庐陵郡。
明夜要以夜游神的身份司夜,芙颂先回九莲居收拾一番停当。
十分意外地是,更衣之时,袖裾与襻带解开,她发现有一串檀木佛珠戴在了腕子上。
佛珠拢共十二枚,每一枚饱满玉润,泛散着滚热的真气,仿佛与她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珠身还泛散着清冽的雪松冷香。是在主人身上戴得久了,珠身也自然而然继承了这一部分清冷的气质。
芙颂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一串佛珠是白衣谪仙身上戴着的。
为何会戴在她腕子上?
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呢?
做梦的时候吗?
还是她昨夜睡着睡着,把白衣谪仙的佛珠撸下来给自己戴上了?
这可大祸了,得物归原主才是!
千万不能给白衣谪仙留下自己是个蹭觉又爱蹭东西的坏印象!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谢烬将芙颂送回天庭后,就遣翊圣真君与玄武真君下凡,来十刹海寻泰山三郎清算旧账了。泰山三郎不是武神,两拳难敌四手,溃败后忙逃之夭夭了,逃跑前不忘撂下一句狠话:“好你个谢烬,小爷一定还会回来报仇的!”
泰山三郎携着贪鬼们一逃,十刹海混沌的秩序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结界消弭。
梦嫫在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将精气悉数吐出归还,那些沦为半尸傀儡的宾客们也恢复了神智,如同历经了一场荒唐绮丽的大梦,醒来后怅然若失,最终各回各家。
但有些棘手地是,调查魔神的线索中断在了梦嫫这里。梦嫫被玄武真君抓回去审问了三日三夜,他哪怕是遍体鳞伤,也吐不出半句有用的线索。
玄武真君告诉谢烬,梦嫫可能真的对魔神的下落一无所知。
谢烬权衡了三番,淡声道:“那就暂且放了他,让他走。”
众人闻状,皆有些诧异,昭胤上神绝对不是那种会心软的神明,落在他手上的妖魔鬼怪,要么去阿鼻地狱接受教化,要么困在镇魔塔里当苦力,绝对没有逃生的可能性。
今次宽容大量地放了梦嫫一条生路,还真是罕见!
不过,昭胤上神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理由在,众人表示并无疑论。
既然盛都查不到魔神的下落,谢烬还是决定先回庐陵郡的白鹤洲书院,静观风浪起。他也笃定,历经这么一出变故,泰山三郎在短时间内不敢再寻衅滋事。
“话说回来,”临别前,翊圣真君道,“我昨夜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回在神院修行的时候,昭胤师兄翘课去了蜀州,买了两幅看不懂的画。”
玄武真君慢悠悠地附和道:“巧了,我昨夜做的梦,跟你一模一样,我依稀还记着,画师的名字叫颂……”
两人跟对上了暗号似的,不由兴奋起来,齐齐望向了谢烬:“师兄可有做这样的梦?”
谢烬面不改色,淡淡道:“不曾。”
两人不由有些讪讪,又继续热忱地谈论起来,翊圣真君道:“到了蜀州后,昭胤师兄一路跟着一个小娘子,看到她受了欺负,你还仗义出头了!”
“我也梦到了这一幕,我从未见昭胤师兄对哪个女子上过心,还真是稀奇。”
谢烬面不改色道:“论议够了么?记得将工作报告给写了,戍时前上交。”
“……是。”
两人灰溜溜地回天庭写工作报告了。
谢烬记得,梦嫫此前说过,做了一场梦,梦中出现的人和事,从某种程度上也会影响参与了这一场梦境的其他人。
既然翊圣真君、玄武真君,对梦境内容还记得如此清晰,那芙颂呢,她可还记得梦境的内容?
他希望她不记得,又希望她还记得。
人心就是如此复杂,难以丈量。
他俯眸看向自己的右腕,上面的佛珠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缠绕在手背处的一小片白色绷带,绷带上描摹着一只九瓣莲花,生动形象的线条,如一枝羽毛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他的皮肤。
饶是现在是清醒着,他还是有些恍惚,仿佛仍然置身于绮梦之中,手被小娘子小心翼翼地托起来,她拿起连璧笔,一笔一划在他的手背处画画,隔着一层白纱,他能明晰地觉知到那笔尖游走在手背皮肤上的滑腻触感。
她还拿起他的手,触向自己的腰窝,说,她的腰上有一道螣蛇枷,只要有螣蛇枷在的一日,她便无法逃脱斗姆的控制。
思及螣蛇枷,谢烬面色凝肃起来。
这日,他离开盛都,先吩咐毕方拾掇行囊回白鹤洲书院,他独自去了一趟南海祝融峰。
他的师祖祝融羽化飞升后,就一直在衡山的山巅处隐居修行,上一回拜见师祖,已是万年前的事儿了。
抵达祝融峰时,云遮雾绕里,但见一位人面龙身的老者,披着赤青色的蓑衣,在天河的岸畔处上懒洋洋地盘膝垂钓。
“哗啦”一声,老者轻车熟路的收竿:“嘬嘬嘬,这回一定是条大鱼……咦,怎么又是一坨烂菜叶!”
听到身后的风声,祝融往身后一看,见是那位几万年没问候一句的清冷徒弟,没好气道:“这竖子,你一来,老夫的大鱼全跑光了!谁准许你上山来的?”
虽然口吻不算友善,但祝融仍然吩咐随身的童仆准备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坐垫与渔具。
谢烬依言行礼告座,手却没有碰鱼竿:“按天庭律例,三月是休沐期,严禁在天河垂钓,若被守河神官发现,扣除三千功德。”
祝融一口气没背过去:“敢情你上山,是想把你师祖气死的?”
谢烬道:“徒弟是来寻师祖讨教螣蛇枷一事。”
“已经万年没上山了,一上山就谈公事,有你这样当徒弟的么?”祝融气得不行,“今日若是没钓到鱼,就无可奉告!”
谢烬沉默地拿起鱼竿,过了一刻钟,他钓起了一条大黑鲵,放到了祝融的鱼篓里。
祝融怒容稍霁,阴阳道:“知法犯法,谁教你的?”
谢烬大言不惭:“师祖教的。”
“……”祝融道,“用一头大黑鲵贿赂你师祖,怎么够?”
半个时辰后,祝融看着满满当当的鱼篓,心情终于晴朗了些,语气也软化了些许,“你怎么突然问起螣蛇枷了,可是寻到魔神的下落?”
谢烬摇首,“是为了一个人问的。”
祝融露出了八卦兮兮的微笑:”是男还是女?”
谢烬言简意赅:“女。”
祝融八卦兮兮道:“你跟她现在是什么关系?”
谢烬忖了忖,手掌搭放在膝头处,正色道:“睡伴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