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齐阙不便多言,快速说了两句:“若是三日内未解毒,便回天乏术了。”

“什么回天乏术?”司辰欢来到跟前,恰好听到这句。

他一边将水囊还给齐阙,一边好奇问道。

齐阙:“没什么,我是说若不在三日内解毒,恐有性命之忧。”

司辰欢脸上也浮现了担忧。

他们可是为了魂果而来,若是无法解毒,三日后只能捏碎令牌放弃比赛,到时候危险的可就是小八了。

几缕阴霾罩上眉心,司辰欢忧心忡忡。

休息没一会儿,他们又继续赶路。

这片密林格外大,巨木森森,垂藤蔓蔓,野兽怒吼声不时传来。

药宗秘境灵气浓郁,高阶灵植无数,一路上虽然没有碰到能解除他们身上丹毒的主药,但也收获颇丰,还顺手救了两个差点被妖兽吃掉的倒霉蛋。

其中一位国字脸,长相十分周正的蓝衣药修,再三拜谢后,这才直起身来,一眼便看到了脸颊开始出现龟裂血丝的齐阙,露出震惊神情,夹杂着几分意外道:“竟然是血浮屠?!当真是巧了,我和好友在寻药时,恰好碰见过八瓣玄冰兰!”

八瓣玄冰兰,正好是血浮屠的解药。

竟然这么巧?

司辰欢的眼神从蓝衣药修的脸上划过,看向了云栖鹤。

另一位青衣药修此时开口,语气真切说:“若不是三位相助,我等恐怕连令牌都来不及捏碎,便要被妖兽吞入腹中,如今有机会报答,我们这就带道友们去找玄冰兰。”

云栖鹤拉住了正想开口的司辰欢,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司辰欢一顿,齐阙先他一步开口,似笑非笑道:“好啊。”

这两名药修俱是筑基修为,身上的丹毒已经解了。

他们不紧不慢地在面前带路,时不时停下看向后面三人,似乎怕他们没跟上来。

融金的阳光渐渐偏西,暮色四合。

周围野兽的嘶鸣声大了不止一倍。

蓝衣药修停下了脚步,语气担忧:“不好,快要天黑了,密林危机四伏,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

他身旁的青衣药修犹豫开口:“可八瓣玄冰兰极其难得,万一我们要是去晚了,被别人采走怎么办?”

边说,还边看向司辰欢他们的方向。

齐阙:“无妨,继续走吧。”

两人应“是”,转过身时,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脚步加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密林,阵阵阴冷寒风迎面扑来,低垂夜空映入眼帘。

眼前竟是一片极宽广的裂谷。

蜿蜒绵亘的裂谷如同大地的伤疤,没入两侧遥远的地平线中,阴风正从裂谷口呼啸袭来,尖锐地如同厉鬼嘶吼。

在那漆黑陡峭的裂谷边,一朵晕着淡蓝色光芒的兰花细骨伶仃地摇摆着,似乎下一刻便要卷入阴风中,但却又稳稳扎根在崖边。

八瓣玄冰兰。

齐阙的眼睛一亮,脚步加快率先迈出了树林。

司辰欢和云栖鹤紧跟其上。

而不知不觉,原本该在前方带路的两名药修反而退到了他们身后。

司辰欢走出好几步后,似有所觉,转头朝他们看了过来。

两人却对他露出了个得意笑容。

“咔哒”。

走到最前面的齐阙不知踩到了何处,一声细微的机括声响起,下一瞬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三人兜头笼罩!

与此同时,秘境外的广场上,属于司辰欢和云栖鹤的水镜,顿时消散开来。

楚川鹤苏幼鱼齐齐变了脸色。

秘境内,见三人掉入陷阱,原本死寂幽暗的密林中转出四五个陌生面孔。

“哈哈哈,居然毫不设防,简直愚蠢!”

“别挣扎了,这可是锁仙网,即便元婴修士也挣脱不得。”

“识相点,快把你们身上的灵草交出来!”

这几人站到了方才两位药修身旁,明显是同伙。

“若是不交怎么样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嗯?”

其中一人狠话放到一半,才发现这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反应过来的几人也纷纷抬头。

簌——

墨绿枝叶如尖锐细针从头顶疾射而来,躲闪不及的药修被刮了个大花脸,渗出细密血珠。

在漫天叶片中,红白衣角相交,飞转如花,落在几人对面不远处。

司辰欢一手揽着云栖鹤肩膀,另一只手一抬。

原本在锁仙网中挣扎的“三人”霎时白光闪过,只留下三张眉目灵动的小纸人,以及洒落的两枚令牌。

他如今灵力有限,若不是黑夜遮掩,加上将令牌给了纸人,这才能将这群老鼠诱出。

他将地上的令牌抬手召回,发现镶嵌着的影石如笼了一层纱,灰蒙蒙的,停止了记录。

不过令牌还是可以正常使用。

他轻轻松了口气,迅速将这保命的令牌挂回云栖鹤和自己腰间,一边道:“几位道友,我们素无恩怨,况且方才还救了这两位,你们如此行事,可不厚道吧。”

对面两三人的脸被方才枝叶刮伤,虽然没有大碍,但却觉是奇耻大辱,一人愤慨道:“秘境试炼,本就是弱肉强食,要什么厚道!”

“就是,你一个元婴修士,甚至森还不是正宗药修,却和我们来争,若是要厚道,不如你先废了修为再说。”

“……”

沉寂的夜色被打破,密林中休憩的鸟雀扑飞。

司辰欢余光不宜察觉地向后一瞥。

他们身后,站着的“齐阙”一动不动,面容笼在巨木阴影中。

更远处,微弱的月光下,一道浅淡的身影微不可见,迅速朝裂谷边上的八瓣玄冰兰靠近。

司辰欢再次出声,引开了在场药修的注意力:“半路出家怎么了?我炸了丹炉还能炼成丹药呢,你们能吗?一群只会炸丹炉的废物!”

几乎所有药修都无法忍受炸丹炉的恶魔诅咒,却又忌惮司辰欢的元婴修为,无人敢动手,只能涨红了面皮,开口反驳。

完全没注意到裂谷边上渐渐靠近的身影。

不远处的齐阙听到传来的骂声,眉心一松,放心地朝前走去。

只是越靠近,从那幽深黑暗的裂谷中传来的阴风更大,甚至带上隐隐吸力,让人汗毛直竖。

齐阙谨慎地隔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取出了一根长鞭,灵活的鞭子在空中抖开,精准地卷起裂谷边上的碎冰蓝,猛地一拔。

“不好!”

灵药破土泄出的灵力终于让他们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瞪向齐阙。

只是已经晚了。

八瓣玄冰兰在破土后光芒大盛,动人的蓝色光芒将这一片区域一时映得亮如白昼。

眼看即将落入齐阙手心。

铮——

一声剑鸣突兀响起。

齐阙面色骤变,反应极快地闪身躲过近在眼前的长剑。

然而手中的长鞭却避之不及,被当腰砍断,末端原本卷起的八瓣玄冰兰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掉在了泥土中。

“太好了,是王道友来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捡宝贝。”

齐阙和突然出现的男人缠斗在一处。

更有药修趁乱,朝掉在地上的八瓣玄冰兰跑去。

司辰欢眉头一皱,揽住云栖鹤肩膀,飞身而上,挡住了那人去路。

他们身后,原本“齐阙”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张从空中飘落的小纸人。

原本想趁乱夺宝的药修们脚步一刹,忌惮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

司辰欢灵力虚空,面上却带着天真又残忍的笑容,似乎谁敢上前一步就要将人宰了。

“动手!司辰欢中了化灵散,根本不足为惧。”

眼看药修们踟蹰不前,那位王姓药修忽然扬声道。

司辰欢眸色一沉,他怎么知道?!

自己的气息分明毫无泄露,莫非……

对面的药修们面面相觑,显然心存怀疑,不敢做出头鸟。

那位王药修是金丹修为,齐阙压根不是他对手,眼看同行药修派不上用场,暗骂了一声“废物”,便一剑打得齐阙砸落在地,下一刻朝司辰欢袭来。

司辰欢心头一跳,匆匆将云栖鹤推开,提气迎了上去。

只是一动手,原先那股强装出来的深厚灵力如被戳破的泡沫,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分明是一副灵力不足、摇摇欲坠的虚弱样!

“艹,竟然真的中了化灵散!”

“竟然敢耍我们玩!”

反应过来的药修们恼羞成怒,不再忌惮,各色灵流纷纷朝司辰欢冲去。

几乎映亮半边天光的灵力中,坠落的红衣如染血的蝴蝶。

“司酒——”

云栖鹤看到从半空坠落的身影,瞳孔紧缩成了一点。

“还有你,也别想逃!”

其中一人听到云栖鹤的声音,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位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他眼睛一转,想抓住云栖鹤当人质。

然而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白衣少年,他整个人便似冻住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他僵硬的身躯无法颤抖,只有表情越来越惊恐,瞳孔无限放大到扭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你干什么呢?还不快抓了人?”另外两名药修毫无所觉,匆匆越过僵住的人,将手伸向云栖鹤。

一道长鞭却及时拽住人往后撤,让药修抓了个空。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司辰欢也听到了他们想要抓云栖鹤的声音,情急之下,不顾针扎般疼痛的丹田,强行挤出几丝灵力提气飞身,想要朝云栖鹤方向赶去。

然而他刚一起身,雪亮剑光便在他眉心一扫而过!

寒意迎面而来,司辰欢腰身弯折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堪堪擦过这危险一剑。

男人却突然在他身后,另一只手中出现一把了短匕,尖端泛着诡异的黑蓝色。

“莫怪我,要怪只怪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王药修在他身后漠然开口,高举短币刺来,司辰欢避之不及,红衣碎裂,要看就要刺入皮肤中。

一根长鞭刺破长空,猝不及防缠住司辰欢一脚,猛地一拉。

匕首只来得及划破表层皮肤,在空中带起一弧鲜艳血珠。

“不好,他们要逃!”

在惊呼声中,齐阙左右拖着人,已奔向裂谷边缘,下一秒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连地上的八瓣玄冰兰,也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不用追了,这裂谷一跳,他们必死无疑。”

那位王药修低头看了看短匕上残留的血珠,摇了摇头。

又是化灵散,又是剧毒,再加上这诡异危险的裂谷。

他就不信,这三人还能活着回来!

完成了任务,王药修心情颇好,对这群废物药修们也多了几分耐心。

他路过一个还傻站在原地的药修时,甚至还有心情拍了拍对方肩膀,提醒道:“怎么不走……”

声音消失在血肉刺破声中。

王药修手臂的肌肉一瞬紧绷,猛地拍开这人。

对方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体一软,没了气息。

被这变故惊到的药修们发出尖叫声,不可置信地看向王药修。

然而却见他捂着肚子,一柄熟悉的短匕齐根没入,大片大片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殷红中还染着诡异的蓝紫色。

怎么可能……

王药修面上的血色急剧流失,面色惨白委顿倒地。

他不敢相信,这名药修怎么会突然反水。

而且对方不过是一个筑基修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拿走他的匕首?!

然而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短匕上涂抹了剧毒,王药修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颤抖的手从怀中翻找出解药。

因此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几名药修互相交换的奇怪眼神。

待他好不容易吃下解药,心神有一瞬的松懈时,胸口猝不及防传来刺痛,一柄长剑透胸而出。

血液四溅。

王药修动作停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露出的雪亮剑尖。

“王道友,弱肉强食,这还是你交给我们的,可别怨我们。”

“跟一个死人废话什么,他今天能杀别人,明日就能杀我们,我们这是为了自保。”

“行了,快看看他有什么宝贝和灵药,说好了平分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王药修无力到地,从他的角度,恰好看见原本被他杀死的那人,惨白僵直的嘴角竟微微弯了起来。 !!!

死不瞑目的脸上,定格着最后的惊恐。

原本想要在他身上翻找宝贝的一人看见,莫名觉得有些发冷:“他这表情,好像不太对啊?”

“死都死了,还管什么表情?只是没想到一个金丹药修,身上竟然藏着许多珍贵药方,有些还是药宗独有严禁外传的。”

“嗯?怎么还有传讯玉佩?”其中一名药修举着刚搜出来的玉佩疑惑,然而当发现玉佩能正常使用时,他的表情从惊讶到严肃。

这可是药宗举办的比赛,严令传讯玉佩出现,然而王药修却能带进来,甚至还能正常使用……

意识到这一点的药修纷纷反应过来。

这姓王的分明是药宗安插进来的!

而他如此针对司辰欢……

几人不敢深想,忙赌咒发誓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拿到传讯玉佩的人本来想毁了玉佩,眼珠一转却偷梁换柱,将自己无法使用的玉佩毁了,真正的收进怀里贴身保管。

毕竟这也算药宗丑闻,万一能借机讹药宗一笔呢?

待几人分完赃,夜色已深,谷边阴风更大了,原本黯淡的残月也躲进了乌云中,枝叶拍打如群魔乱舞。

“快走吧,这里血气重,很快会吸引来妖兽的。”

几人收拢好新得的宝贝,彼此警惕着对方,步履匆匆转身迈进密林。

林间影影绰绰,垂落的藤条透着浓重近黑的墨绿色,待分开将前路遮得严严实实的藤条后,却见正前方,凭空出现了两盏悬空的澄黄灯笼。

几人纷纷停住,下意识抬眼往上看去。

待看清的一瞬间,寒意从脚底一路窜上天灵盖,身体在极度恐惧下失去了控制,明明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快逃、快逃!然而,他们的脚步却如同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有脸色越来越惊恐。

身前,那两盏灯笼却动了,从高空缓缓伏低,露出了真实面目。

这根本不是什么灯笼,而是两只澄黄而可怕的竖瞳。

竟是堪比元婴期的四阶骨蛇!

药修们眼前不住发黑,感到浓烈的绝望。

骨蛇死死盯着他们,原本明黄的竖瞳在一瞬间如同墨滴入水,染上大片墨黑,顷刻间化作纯黑瞳孔,只有一只瞳仁尖倒映出几近于无的小酒杯形状。

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

只是灌木耸动一瞬,迸溅的鲜血洒满了草尖。

-

阴风咆哮,吹得人衣角混着长发四下飞舞。

司辰欢使用灵力过度,四肢瘫软无力,除了丹田外,后背被匕首划伤处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太疼了,疼得他连撑开的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只能在这坠崖的失重感中,凭着熟悉的感觉,死死拽紧了身边一人的衣角。

然后便在铺天盖地而来的痛意间失去了意识。

裂谷似乎无穷无尽。

从他们坠落到现在,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然而他们仍然在迅疾掉落,周围是一成不变的、吞噬了所有光源的黑暗。

云栖鹤搂着怀中失去意识的人,明明一身白衣,却比这周围黑谷还更摄人。

司辰欢晕倒后,他身后那股诡异强大的气息彻底显露。丝丝缕缕的黑雾以他为圆心唰然铺开,直直朝深不见底的下方探去。

齐阙离得近,在这强大的灵压下喉结滚动,强忍住生物本能的恐惧,他艰涩开口:“没用的,这是归墟阵,如不破阵,我们会在这裂谷中下落一辈子。”

归墟乃传说里的无底之谷,归墟阵便是从上古典籍中创制而来,变幻莫测,极难破解。

幸运的是,此阵乃第一阵法家阴阳齐氏创制。

而齐阙,也是姓齐。

齐阙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结印,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灰扑扑的一身麻衣竟有亮光闪过,浮现交织成了隐约的星轨图案。

“此处阴风紊乱,遮掩阵法,我需要它们散开。”

云栖鹤见他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明了,很快将散开的黑雾收拢,继而挥袖扫出,涟漪般的层层黑雾荡出,如同一双大手将猎猎阴风一寸一寸抚平。

上下三十丈内,阴风消失,衣角和发丝安静垂落。

齐阙闭上眼睛,凝神破阵。

不知过了多久,在云栖鹤看见司辰欢越来越痛苦的面容而不耐烦时,齐阙猛地睁眼吐出大口血,混着血腥气喝了一声“破”!

哗——

原本应该消失的风又吹过耳际。

只是这次吹散了他们脚底一成不变的黑暗,隐约露出了粼粼波光。

谷底是一片不大的湖泊。

深邃到极致的蓝色泛着动人光晕,如星辰坠落,美丽而梦幻,和四周光秃秃的裸露岩石格格不入。

云栖鹤横抱着司辰欢,站在湖边打量着湖泊,苍白侧脸在蓝色光晕中染上几分魅色。

齐阙仍在警惕打量四周时,却听他缓缓道:“传闻药宗老祖在飞升时,曾留下一汪洗髓池,可洗经伐髓,重塑根骨。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又从来无人发现,所以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说。”

齐阙瞳孔亮了一瞬,看向这方湖泊:“你是说……?”

云栖鹤看着他瞳孔间抑制不住的激动,缓缓点了点头。

这当然是洗髓池。

前世正是因为齐阙在洗髓池脱胎换骨,修为大涨后,才能和他在鬼域相遇,也才有了后面越发不可收拾的惨痛复仇。

他之所以执意要让司辰欢参加比赛,除了魂果外,也是因为这方洗髓池。

这几个月来,司辰欢拼命的修炼他都在看在眼里,何况经历前世一遭,他更明白保护爱人的最好方式是让他足够强大。

而短时间内,只有洗髓池才能毫无副作用地做到这一点。

云栖鹤掩去眼中的思量,对尚盯着湖泊的齐阙道:“过来看看他。”

如果说司辰欢清醒时,齐阙还敢同云栖鹤商量一二,那么面对现在强大又冷漠的他,齐阙只能默默应下。

似乎司辰欢是他身上与世俗连接的纽带。

这纽带一断,就从那个看似毫无灵力、冷漠寡言的少年,变成了这样高高在上、视苍生如草芥的强者。

齐阙心中生出些思量,面上却是毫无显露,给司辰欢把脉后,摇头道:“三日已到,他身上的绮罗香压不住了,更何况,他背后的伤带了剧毒,两相叠加,若不是你给他输入灵力,怕是撑不到现在。”

齐阙垂下的视线,看见昏迷中的少年,因为情毒而无意识地贴着云栖鹤里衣。

他看不见司辰欢的脸,但从那搭在衣角发颤的粉红指尖,从那红衣弯折而勾勒出的曲线中,隐约能想到此时的少年该有多难熬。

然而齐阙却毫无旖旎之思,甚至,那个不止一次的杀意再次冒出来。

如果……如果司辰欢死了,云栖鹤同这肮脏世界的最后一根牵连斩断。

他是不是就能毫无挂念、心无旁骛地和自己去复仇。

杀光那些欺世盗名、偷天换日的伪君子!

齐阙的呼吸重了一分。

砰——

迎面而来的黑雾将他掀飞出去,将大块大块岩石砸得四分五裂,掀起一阵飞灰。

“咳……咳咳”,齐阙狼狈地躺在碎石中,凌乱发丝下,一双眼惊疑不定地看向云栖鹤。

云栖鹤却不给他反应时间,几乎在齐阙准备起身的一刻,抬手四道黑雾迅疾如电,精准而残忍地挑断了齐阙四肢。

“啊——”

痛呼声在谷底回荡,连洗髓池都震得荡开层层碧蓝波纹。

齐阙僵硬地瘫坐在碎石中,不自然垂落的四肢有鲜血流出,他痛得额角直冒冷汗,咬破了唇角,惊骇看向云栖鹤!

云栖鹤的目光残忍威狞,如君王般冷酷无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抬手碾碎。

然而下一秒,一双透着粉红色、因为中毒而柔软无力的手环过他的脖颈,却因支撑不住,又重新往下坠去。

云栖鹤收回了那残忍目光,小心而精细地笼住那双手。

开口的语气都少了些冷厉。

“收起你那些心思,若司酒死了,我也会跟着而去,什么血海深仇,却是顾不了的。”

齐阙震惊地瞳孔都放大了些,嘴唇微动,最终却还是没有骂出声来。

他想说丰都城血流成河,想说齐氏满门遭劫,想说你父亲、堂堂云琅仙君蒙冤十载,竟然……只算顾不了嘛!

齐阙并不知道上一世他和云栖鹤被仇恨蒙蔽,执意复仇,最终带来了更为惨烈的后果。

到最后,仙门百家而不存一,不是血流成河,而是目之所及处没有一片净土,大片大片的行尸爬满修真大地,说一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暖意覆上脸颊,是司辰欢将泛着红晕的脸贴上了他的。

将云栖鹤从前世的梦魇中唤醒了过来。

云栖鹤眨眨眼,敛去眼底的悲悯,他极轻地松了口气,像是怕把怀中的人给吹走,抱着司辰欢的手却是更紧了些。

平地扫过的风将四肢尽废的齐阙扫进了洗髓池中,蓝色的水波很快将他淹没。

云栖鹤的声音传来:“你先前设计司酒入局,还对他生出杀意,这一次废你经脉,洗髓池还能帮你重塑回来,若再有下一次……即便看在齐家主的面上,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云栖鹤说完,抬手在湖泊中间设下一道厚重结界,将齐阙完全搁在了另一方世界中。

“唔……”怀中的少年发出呜咽声。

几乎要熟透的身体在他怀中忍不住蜷缩弓起,红衣被浑身的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优美的曲线弧度一览无余。

云栖鹤面对齐阙时的冷漠荡然无存。

他蹙起长眉,轻轻叹了口气。

一只手仍然给他输入灵力外,另一只手腾出,一层层,褪去司辰欢身上的绛红外衣、雪白内里。

青涩却又丰腴的身体逐渐在他眼前显露,细白的皮肤已经被蒸得透红,微微颤抖着,温软细腻。

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亟待采撷的花朵,颤颤巍巍、又迫不及待的,在他眼前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