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司辰欢和云栖鹤不过等了一盏茶功夫,忽然见小屋房门“砰”得打开,齐阙飞身而出。

不知道他到底对乌家女婿做了什么,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然而此时月色下的面色却难看极了。

他匆匆停下,对两人道:“不好,药宗今晚要把义善堂的村民都转移,来不及了,我们快走。”

说完便朝着夜色中几个起落飞走。

司辰欢一头雾水,还是身边的云栖鹤说了句“跟上”,他才反应过来,忙一手揽过云栖鹤的腰,带着他朝齐阙离开的方向快速掠去。

丹枫城设有禁令,不允许修士在城中御剑飞行,他们只能提气低掠,速度也是快出残影,在寂静的月夜下一闪而逝。

司辰欢修为高过齐阙,很快便赶上了他,在呼啸风声中,他问道:“楚川的下落呢?”

齐阙看也未看他,眉头蹙得死紧,透着紧森张和不安,低声道:“和那些村民在一起。”

司辰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齐阙的表情中,下意识心头狂跳,隐隐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云栖鹤此时靠在他怀里,因为姿势原因,两只手臂挽过司辰欢脖颈。

“没事的”,他在司辰欢耳边安慰道。

云栖鹤嗓音一向冷静,语气平淡,带着股莫名的说服力。

司辰欢担忧而纷乱的思绪稍缓,揽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嗯”。

三人很快来到义善堂前。

静默夜色中,一排排空荡荡的木棚和寺庙静静矗立。

他们果然来晚了。

司辰欢看向齐阙。

齐阙早有准备,扬手挥出一道灵力,在空中化作一抹白色流光,朝着某个方向疾射而去。

齐阙:“跟上。”

司辰欢:“这是什么?”

齐阙道:“在一个小男孩身上留下的印记。”

司辰欢想到了那个叫作“小寻”的男孩,不免为齐阙缜密的心思而惊叹。

-

一个时辰前。

楚川恢复意识,睁开了双眼。

一双双幽绿色的瞳孔和流着涎水的腐烂脸孔近在眼前。

楚川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却贴上了一个温软的后背。

“醒了还不快跟我一起撑起结界,想死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川回过头去,果然是多日不见的苏幼鱼。

“你跑去哪了?”虽然情况未明,楚川还是下意识施展灵力汇入摇摇欲坠的结界中。

然后一运转经脉,他惊呼出声,“修为怎么被压制了!”

苏幼鱼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你这个笨蛋,谁让你来找我的,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川都顾不上回嘴,他迅速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封闭的车厢,几缕月光从头顶的缝隙中渗入,他们身体还微微摇晃着,有人想把他们运到什么地方去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向苏幼鱼。

楚川只记得,自己从苏幼鱼离开的房间中发现了城中义善堂的痕迹,他本来想去找司辰欢一同前去查探,然而当时对方正在潜心闭关,据说要参加药宗的考核大会。

于是他便自己去义善堂打听苏幼鱼的踪迹,后面来了几个药宗弟子,说他们知道苏幼鱼在哪。因他们身上穿着弟子服,楚川不疑有他,便跟着去了,谁知道进入某个房间后,他便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苏幼鱼愤愤道:“还看不出来嘛,我们天乐城出现的邪魔果然和药宗脱不了干系!我只不过是去找白落葵对峙,谁先到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囚禁本小姐,后面还把我放进这全是邪魔的车厢里,不过要不是我在,你早就被这些邪魔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楚川震惊:“药宗怎么会和邪魔扯上关系?”

苏幼鱼没好气道:“谁知道呢?眼下还是先想想该怎么保住性命吧!”

囚禁他们的车厢很大,除了他们两人,约莫还有八九个邪魔,将他们团团围住。

而车厢内设了禁制压制修为,两人原本金丹期的灵力却施展不开,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压制感便越来越强烈,汇入结界的灵力越发稀薄。

更糟糕的是,他们身上的储物戒都被收走,原本的护身法器和灵石都用不上。

在楚川醒来前,苏幼鱼不知独自支撑了多久。

当楚川的灵力汇入结界时,她力竭般踉跄几分,暂时收了灵力调息。

“你先休息”,楚川咬牙支撑起结界。

两人就这样轮流支撑,不知过了多久,楚川枯竭的丹田阵阵刺痛,他们周身稀薄的可怜的结界不断压缩,几乎是贴着两人身上,邪魔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那种腐烂发臭的味道。

“楚川,我不行了”,苏幼鱼的声音有气无力,自嘲笑了一声,“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跟你同生共死。”

楚川已凝聚不出灵力,额头布满了冷汗,他也笑了一声:“真是倒霉,竟沦落到跟你一起赴死。”

苏幼鱼低低骂了一声“滚”,沉默片刻后,她看着爬满蜘蛛裂纹、即将破碎的结界,嘟囔了一句,“早知道谈个恋爱了,是你也可以啊,看了那么多话本,连个恋爱都没谈,抱憾终身啊!”

楚川还没说话,他们周身的结界轰然碎裂。

与此同时,车厢也猝然停下,在周身邪魔扑上来的间隙,楚川听到了车厢外陡然响起的惨叫声。

他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转身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压在身下,用后背挡住了迫不及待的邪魔。

因此也没有看到,他们身处的车厢“哗然”碎裂,露出车外惨白的月光,几根血色藤蔓挥舞而来,扎穿了趴在他身上的邪魔,连带着刺入了楚川体内。

……

“这是什么地方?”司辰欢开口。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山坡,惨白月光下,野草蔓蔓,枯树狰狞,一群乌鸦栖息在枯瘦树干上,因他们的到来惊得簌簌拍打翅膀四散开来,发出嘲哳的嘶鸣声。

标识的灵力到此便散开了,证明带有印记的主人就在这附近。

齐阙觉得此地似曾相识,他飞掠到斜坡上,往下看去,眉头一蹙。

司辰欢落在他身边,放开了云栖鹤,然而刚往下一看,脊背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只见这片长满了野草的深坑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乱葬岗”,齐阙低低吐出几个字,“竟然到这里来了。”

司辰欢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云栖鹤忽然转身,他不明所以,然而下一刻背后传来一股巨力,他脚下落空,只来得及看见云栖鹤看向他时惊慌的脸,便陷入了昏迷。

“司酒、司酒?”

司辰欢缓缓睁开了眼。

迎面扑来的夜风带着春夜桃花的香气,司辰欢微一转身,对上了一张清俊出尘的脸。

对方身穿红黑二色交叠的玄阴门弟子服,箍着暗红嵌金束腕,二指宽的黑金云纹腰带扎出劲瘦腰身,满头黑发高高束起,飘过身后一轮巨大的圆月。

是云唳。

司辰欢眨了眨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垂眸看向自己一身红衣,半晌才看向四周,只见一座蜿蜒山城灯火通明,隐约的喧闹声顺着夜风传来。

他们正坐在巨大城门的最高飞檐上,檐角的防风灯摇晃不止,撒下一连串光影。

“我们这是在……丰都?”司辰欢有些恍惚,他只觉得自己隐约做了个梦,可是现在回想,却如雾里看花,迷迷茫茫,好像他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对面的司酒蓦地笑了,他五官偏冷,笑起来的时候宛如春雪初融,是很好看的。

可司辰欢还沉浸在那股恍惚中,看向云唳的眼神带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

“莫不是气我把话本撕了?行,我的错,我请你喝酒如何?”

话本?司辰欢一眨眼,想起来了。

是了,今天是云唳的结丹大宴,他抛下满堂宾客跟自己爬上城楼,自己受楚川所托,给云唳送了一本风月话本,云唳生气之下就撕毁了,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呢。

所以刚才,他是在生气是吗?

司辰欢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但脑海中的记忆和眼前的云唳却又无比真实。

许是他赶来玄阴门太累,产生幻觉了。

云唳此时已把一个红肚小酒坛递到他面前,浓烈悠扬的酒香顺着打开的封口处钻入司辰欢鼻尖,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花逢君,你八岁那年偷喝的美酒”,云唳将酒坛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快喝吧。”

司辰欢下意识接过,贪馋地往嘴边倒,“云唳”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奋而残忍的亮光。

“对了”,嘴唇即将碰到酒水时,司辰欢想到什么,问道,”你刚才对我说了什么哪四个字,烟花声太响了我没听到。”

“云唳”一愣,忙道,“没什么,我只是说请你喝酒。”

“哦这样啊”,司辰欢说完,举起酒坛欲要痛饮,在对面”云唳”又亮起来的目光中,那枚红肚酒坛忽然转变了方向,朝他狠狠砸了下来。

“云唳才不会直接回答我,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假冒他!”

碎片四散,锋利的棱角似尖刀砸破银镜,周围一切也如碎镜一般破裂开来。

白光闪过后,司辰欢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是十七岁那年的城墙,分明是杂草混着碎尸的乱葬岗,无数道手腕粗细的血色藤蔓破土而出,在夜空下挥舞扭曲,每一株藤蔓上都挂着几具滴着热血的尸体,周围人影交错,充斥着呼救和惨叫声。

“救命、快救救我!”一个衣衫褴褛、作村民打扮的男人朝司辰欢方向跑来,他身后一条藤蔓紧追不舍,眼看要将他彻底刺穿,司辰欢下意识将人一把扯在身后,“花逢君”长剑随之召出,将藤蔓斩成了两截。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司辰欢身形一摇晃,长剑抵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看向自己腹部,一截已然出头的血色藤蔓顶端开合,露出锯齿状的尖牙,捕猎一般朝司辰欢头部快速袭来。

他微一偏头躲过攻击,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血藤,凝着灵力强行将它扭断,从自己尚在流血的腹部猛地扯出。

鲜血飞溅,滴落在本就暗红斑驳的地面。

司辰欢回头,看见原本被他护在身后的村民,已经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他的面皮四肢迅速凹陷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般,而大张的嘴巴中,一截手腕粗细的断藤还在蠕动着,看着无比可怖。

司辰欢一阵心悸,他忙快走几步离开尸体,同时连服了好几颗上好丹药,腹部原本洞穿的伤口慢慢愈合,带来一阵难掩的瘙痒。

然而他身上的新鲜血液已经吸引来了更多的血藤,甚至一些从尸堆中摇摇晃晃站起身的行尸,密密麻麻朝他的方向跑来。

原本在他身边逃窜的村民、甚至还有一两个穿着青衣、疑似药宗弟子的人,忙不迭远离他,周身瞬间空出了大半。

这正和司辰欢心意,他也怕再救到什么怪物,索性专心对付起这诡异的血藤和行尸。

他一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驱使长剑,剑光凌冽密不透风,元婴修士的威压彻底施展开来,在血藤和行尸潮中如入无人之境,一剑便能斩断数十根藤蔓和行尸头颅,堆积在他两边的断藤和尸体越来越多。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云栖鹤、齐阙——”

云栖鹤低下头,看着身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羹汤。

端着羹汤的女人一身青衣,头上只简单挽了个妇人髻,浑身朴素毫无装饰,却不掩面容的冷艳姝丽。

“喝吧,这还是娘第一次能为你作羹汤。”女人的声音透着几丝愧疚。

因为她常年在药池中浸泡,在他十八岁前,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只有在他十八岁生辰时,药宗才允许她离开药池,回到玄阴门。

结果……

云栖鹤嘴角露出了一道笑意,他接过热气腾腾的羹汤。

食物的香味萦绕鼻端,云栖鹤不贪口腹之欲,却仍能记得白姝这碗羹汤是如此的鲜美,几乎让他落泪。

他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瓷勺。

身前,是他久违的“父亲”,云琅的身形依旧如此高大,一身红黑二色的门主长袍,威压却不掩慈爱。

他站在白姝身边时,那股上位者的威势几乎消失,就如同凡间夫妻一般。

他道:“这是你母亲亲手为你做的,一定要喝完。”

又对身边的女人说,“你才刚从药池出来,如此操劳做什么?我都还没喝过你做的汤。”

语气中有淡淡酸意。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云栖鹤嘴边笑意更大。

他忽然将羹汤放在旁边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将身前的“父母”吸引了过来。

云栖鹤道:“我当年想着家人久难重逢,一时不好将儿女私情提出。现在可以说了,我爱的人是司酒,不管有什么玄门倾轧、什么深谋远虑,我都不会和其他人成亲。所以,父亲,你为何不早些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我呢。”

澄亮的羹汤,倒映出他变得落寞的眉眼。

这超出记忆之外的对话令他身前的“父母”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而云栖鹤也不用这对假货回答,他手轻轻一推,羹汤在他注视下“砰”地落地,四溅开来。

扭曲消散的白光渐渐化作深沉黑夜,一截血色藤蔓刺破空气,朝他面门呼啸而来。

云栖鹤动了动手,忽然察觉出什么,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当血藤即将扎入他一只眼睛时,一道红影急急飞来,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反身挥出一道万钧之力的剑招,直接将藤蔓撕扯得粉碎。

“你傻呀,不知道躲的嘛!”司辰欢狂跳的心脏还没有平复,对着云栖鹤耳边怒吼。

云栖鹤如愿地抬手揽过他脖颈,低头靠在他胸前,听他失序的心跳声,有一瞬间的满足。

“你不是来了吗?”

然而下一瞬,那点满足化作了滔天的怒意。

“你受伤了?”他急忙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司辰欢腹前的衣服,原本残留在红衣上、不明显的血液沾着他雪白指尖,无比刺眼。

云栖鹤的神情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司辰欢还生气他方才的危险之举,天知道他看到云栖鹤即将被血藤扎穿时,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然而他此时默不作声,一直盯着他受伤的腹部看,又让司辰欢生出些变扭。

“没事,伤口已经愈合了”,他松开揽着云栖鹤的手,侧身挡了挡受伤部位,面色严肃说,“若等会碰到求救的村民,不能轻易施救,这些人有些古怪,血藤竟然直接能从他们身体中出来。若是齐阙在就好了,他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云栖鹤收回了目光,神情依旧是冷的,“这些千丝藤应该能通过人口,寄宿在人身上,而且还能捕捉人的记忆编织幻境,真是防不胜防。”

司辰欢惊讶:“这些也是千丝藤,怎么跟我的不太一样。”

“因为你的那截是枯藤,并且已经被你驯服了”,另一道声音响起。

司辰欢看过去,竟是齐阙。

他形容有些狼狈,发丝凌乱,一身麻衣也沾了灰尘,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司辰欢下意识快步上前,将他和那孩子拉远了几步。

“啊!”那孩子发出一声短促尖叫,似乎很害怕齐阙离开,又扑上去保住了他的腿。

“不用害怕,小寻喝过我的药,不会被千丝藤寄身。”齐阙抬手阻止了司辰欢的下一个动作。

原来这竟是小寻!

司辰欢仔细一看,才看出几分熟悉眉眼,只是一月前那机灵古怪的男孩,如今却浑身是血、瑟瑟发抖,令人心酸。

司辰欢咬了咬唇:“他们怎么会被寄生,明明一直是受药宗的资助……是那些粥?!”

他忽然想到齐阙曾经抬手打翻村民送给他的粥,莫非,便是从那时已经被寄生了?

“药宗怎么敢?”司辰欢不敢置信。

齐阙抱起他腿边的孩子,一手轻轻拍打他背部安抚,冷笑一声:“不过是些贱命罢了,药宗有何不敢?”

他环视四周尚在奔逃四窜的村民,又很快移开视线:“现在这些人只是还没被寄生的千丝藤彻底吃掉罢了,等血肉被吃尽,或是沦为一具枯尸,或是继续被控制着成为行尸,寻找新的血肉。”

他的语气冷酷,身上的小孩被他描述的内容吓到,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发出不可抑制的哭声。

“呜……妈妈、小花……”

司辰欢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当然有”,齐阙似乎就等着他问,立马道,“云唳应该同你说过,一个地方分裂的千丝藤都有一根母藤,只要将母藤彻底消灭,那些被寄生的村民,未必不能救回来。”

云栖鹤听到这,冷冷看了一眼齐阙的方向:“够了,这些人被寄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没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司辰欢不明白为什么云栖鹤如此冷漠,他抓着对方的手,看着那双斜长的眼睛道,“这么多条生命呢!更何况,万一楚川也在他们当中呢?”

云栖鹤一时说不出话来了,难道要他道,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吗?

这样的他,只会把司酒推得更远吧。

齐阙……又是他。

被云栖鹤冷漠注视的齐阙毫无所惧,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然后对司辰欢道:“母藤的位置不难确定,只要是死人最多、血气最浓郁的方向。但是,我说的彻底消灭不是像这些断藤。”

他指了指脚边被司辰欢撕碎后、仍然在蠕动的碎藤,“你也看到了,千丝藤生命力极其可怕,即便是碎成指甲盖大小,也依然能够保持很长时间的活性。所以,彻底消灭便只有吞噬他,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也有融合了一截千丝藤吧?”

司辰欢犹豫:“你的意思是,用我体内的千丝藤,去吞噬母藤?”

齐阙点头,还没说话,云栖鹤就打断:“这太危险了,千丝藤本就危险狡诈,何况是母藤?如果吞噬不成,遭遇反噬,你也会成为它新的宿主!”

齐阙不说完了,静静地看着两人。

就连原本呜咽的小寻也停止了抽泣,他默默转身,脏污的小脸看不出表情,只是那双还沾着泪水的大眼睛,期盼地看向司辰欢的方向。

云栖鹤心里生出一股暴虐,他知道齐阙是故意的,甚至这个小孩,也是他故意找来刺激司辰欢的,就是为了推他去吞噬母藤,而他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在逼自己。

他明明知道,一涉及到司酒,他自己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司辰欢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并不是多高尚的人,并没有那种为了救人而舍弃自身的觉悟。他更不是多笨的人,自然也能看出齐阙的故意。

但是,“我们先去找母藤吧,还有楚川,他不是也在这吧,还没有找到他。”司辰欢最后道。

他不高尚也不笨,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放弃的。

齐阙说不上失望还是遗憾,只是叹了一口气,抱着小寻,道:“那走吧。”

四周依旧有村民尖叫逃窜,司辰欢能救则救,只是救下之后,并不会像第一次那般如此轻易靠近,而是将人都聚拢在一起,设下结界挡住千丝藤,他们则继续往鬼气凝聚的方向走去。

这处乱葬岗看着不大,他们却走了许久,终于,那一处鬼气凝聚之地近在眼前。

司辰欢抬手挡住另外几人,”你们在这,我进去看看。”

云栖鹤上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司辰欢就先对他道,”尤其是你,好好待着,别让我担心。”

云栖鹤紧紧蹙眉,一时后悔自己还瞒着修为的事。

不过不待司辰欢行动,一道女声倒是穿过浓郁黑雾,映入他们耳中。

“楚川,楚晚舟,你醒醒啊?!”

是苏幼鱼的声音。

楚川竟然也在这!

司辰欢来不及犹豫,当下撑起护身结界,一头扎进鬼气中。

待他看见眼前一幕时,蓦地停住脚步,死死咬住了下唇。

只见漫天黑雾间,楚川,不,根本不是楚川了,只是长着楚川脸的一根巨大千丝藤,它如人一般有着四肢,只是这”四肢”赫然是无数扭曲的小千丝藤凝聚而成。

其中,一根小千丝藤上,死死缠绕着苏幼鱼。

母藤,竟然寄宿在了楚川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