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一路上跟儿女确认了数十次,都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宋承业和徐氏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件打破他们认知的事情,不过还是满脸的震惊和恍惚,直到骡车停到一间宅子外,他俩的表情都没有恢复正常。
下了骡车,徐氏打量了一圈四周,有些疑惑的说:“这里是柳荫巷吧?赵记糕饼铺的老板就住这里,我来给他们家送过绣品。”
宋光耀点点头说:“是,赵家也住这条巷。”
徐氏闻言便问:“你不是说挨着你姑姑家买的宅子吗?怎么不在青松巷?”
说完又仔细打量面前这宅子的大门,看着门上挂着的宋宅惊疑不定的说:“柳荫巷的宅子都不小,价格也高呢。”
宋惜娘便开口解释道:“我买的这间就是柳荫巷最小的宅子,只有一进院,姑姑家前两年便买了这里的宅子搬过来了。”
宋惜娘开了门带爹娘进去,柔声说:“爹爹、娘亲,你们住正房,我去烧水你们好好洗漱一番,等收拾好了,咱们便登门去拜访表妹。”
宋承业和徐氏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一句他们是长辈,哪有长辈去拜访晚辈的?不过话到嘴边两人想起外甥女那公主身份,话又咽了回去,呛到咳嗽了两声呐呐的点头说好。
宋惜娘去灶房烧水,宋承业和徐氏便在这宅子里四处逛了起来,宋家先前在清水镇的宅子可是三进的大宅子,这个一进的宅子在他们眼里自然没什么可惊奇的,不过两个人住了两年多的军中通铺,倒也不会说一句不好。
再加上这可是女儿自己挣来的宅子,他们本以为便是哪一日能从军营中出来,也找不到个落脚地,先前宋承业和徐氏休息的时候见面,宋承业还咬牙切齿的说:“等咱们出去了,就把镇上那个小宅子的锁砸了,住进去再说,我就不信爹还好意思回来跟我们抢这间小宅子。”
宋承业和徐氏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嘴里满口都是夸女儿厉害,小小年纪就能靠自己置下家业。
宋光耀跟在他们身边,插了一句嘴道:“是啊,可是这宅子现在抵押了出去,每月咱们都要按时还银子的,若是还不上,宅子就要被钱庄收走了。”
宋承业和徐氏闻言收回了手,讪讪的说:“知道了,我们略歇几日就去找活干,肯定不会让钱庄收走惜娘的宅子的。”
徐氏还憧憬的说:“惜娘有这么好的嫁妆,定能说下个好亲事!”
宋惜娘正过来喊哥哥去抬水,听到她娘亲这句话,脸色顿时变红了,羞涩的低头说:“娘
亲,我已经定了亲了。”
“什么?”徐氏和宋承业吓了一跳,连忙追问道:“谁给你定的亲事?什么时候定的?定的谁家?”
宋光耀挡在宋惜娘面前,看着爹娘说:“爹娘不在家,长兄为父,我做主帮惜娘定的亲事,有什么不妥吗?”
宋承业和徐氏惊讶的看着宋光耀,宋光耀直视着爹娘,眼神坚定,宋承业和徐氏对视一眼,皆觉得儿子变化巨大。
以前宋光耀是个性子温吞的老实孩子,别说宋盏看不上这个孙子,便是宋承业和徐氏这对亲爹娘也有时会觉得儿子性子太弱,可现在瞧着,儿子好似变了一个人。
许是家逢巨变催人成长吧?宋承业和徐氏觉得愧对孩子,便都笑着说:“没错没错,长兄如父,没有什么不妥。”
徐氏接着追问:“那定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可配得上咱们惜娘?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家的孩子?”
宋光耀点点头说:“爹娘归家,是该请妹婿上门见见。”
宋光耀拉着爹娘和妹妹到屋里坐下慢慢细说,道:“和妹妹定下亲事的是褚家少主褚奕,这门亲事是咱们家高攀了,爹娘日后可要行事谨慎,莫要让褚家看轻了妹妹。”
“褚家?”宋承业瞪大了眼睛,惊讶的问:“可是褚家商行那个褚家?”
徐氏狠狠咽了几下口水,她当初嫁到宋家便是高嫁,生下女儿之后心里也想着日后要让女儿嫁个比宋家更好的人家,可怎么也不敢往褚家这种门第去想啊。
宋光耀点点头,宋承业只是疲懒不是傻子,他上下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虽长相随了娘子是个美人胚子,可褚家那般门第,还是褚家少主,能继承褚家大半家财的人,他再是护短也不敢说自己女儿能配得上这般人物啊?
沉默了半响,宋承业皱着眉说:“耀哥儿,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啊?褚家的少主,如何能瞧上咱家这门户?”
被爹娘盯着看,宋光耀也不怵,从容的解释道:“褚家和辛氏合作,褚家的家主与妹妹见过之后,亲自请了姑父上门来说和的,因为褚家家主看重妹妹,再加上当时姑父中了状元,带着妹妹的身份也好听了一些。”
没想到自己女儿得了妹妹妹夫的好处,竟然定下这么好的亲事,宋承业和徐氏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等宋光耀和宋承业去抬了水,宋承业和徐氏仔细的洗漱了一番,又换上儿女准备好的新衣服,便满脸拘谨的跟在儿子身后去辛家。
辛月知道今日表哥表姐要去接舅舅、舅母回来,特意从库房翻出公主的礼服和太后送她的头面,算着时间让彩兰替她梳头戴上了整套的头面,还画上了妆容,打扮得极有气势的等着他们来。
辛家的宅子大,连大门都比宋惜娘的宅子宽,宋承业见儿子去敲门,出来的应门的是个仆人,得知了他们的来意,仆人还说要去禀告公主殿下。
等了一会儿,才过来领他们进门,一进外院,便见院里站着四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腰间皆配着长剑,眼神锋利,轻轻扫过来便极有压迫感。
那带路的仆人将他们带到一个会客的厅中,宋承业轻声问:“耀哥儿,刚刚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
宋光耀解释道:“那是皇上派给表妹的四个护卫,都是近卫军出身的大人。”
“近……近卫军啊。”宋承业缩了缩脖子,他和徐氏在军营待了两年多,也对军队有了些了解,自然听说过近卫军的大名,九州各地守备府的大人们,大都是出自近卫军,那可是天子亲卫!外甥女身边竟然便跟着四个。
宋承业和徐氏愈发拘谨,连辛家女仆上了茶水,都不敢端起来喝一口,沉默的等了半响,才见到陌生至极的外甥女前来。
辛月一身满绣的华丽公主礼服,头发被盘起插戴了满头的宝石头面,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身边还跟着一个颇有气势的女子,进门之后便喊:“公主殿下驾到。”
宋承业和徐氏愕然的对视,却见儿女都跪下朝外甥女行礼,他俩便也慌张的跟着跪下,口里也跟着喊道:“草民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辛月端着架势目不斜视的走到主位之上,坐下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说了句:“平身。”
宋光耀和宋惜娘便说:“谢殿下。”
宋承业和徐氏又跟着学,起身之后坐下都不敢坐实了,只坐了半个屁股。
辛月忍着心中的笑意,肃着脸扫了一眼宋承业和徐氏,冷冷的说:“原来是舅舅和舅母回家了,这两年多你们可受了教训?”
宋承业和徐氏在守备大人面前都怕得要死,更何况辛月这个公主以前还与他们有间隙,两人回忆起两年半前,自己夫妻二人还曾指着外甥女的鼻子骂她没有教养,那时可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
两个人都怕得要命,膝盖一软险些再跪下,最后只能握紧椅子的扶手稳住身形,低头说:“回公主殿下,草民都知道错了,日后定然老老实实的,绝不给公主殿下添麻烦。”
“哼。”辛月冷笑一声,说:“你们能给我添什么麻烦?难道还指望我替你们平乱子吗?”
宋承业和徐氏滑跪到地上,跪下俯首连声说:“不敢不敢。”
辛月见他俩都低着头,脸上的笑意便不再憋着,朝着宋光耀和宋惜娘无声的笑起来,宋光耀忙使眼色张嘴无声的说:再多吓他们几句。
宋惜娘则伸手给辛月比了个大拇指,夸她演得好。
辛月活动了一下脸颊,收起笑容重新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说:“知道就好,起来坐着吧,毕竟也算是长辈,跪着说话显得我这个公主不通人情。”
宋承业和徐氏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回坐下更是只敢搭个屁股尖了。
辛月看着这夫妻俩,接着说:“既然回家了,日后便安生的过日子,莫要让我听到你们仗着我家的名声做什么恶事,我的眼里不揉沙子,若有那一天,便是表哥、表姐给你们求情也不管用的,表姐和褚家的亲事,褚家瞧的是表姐的人才和我家的面子,你们要是作妖,弄得我家在褚家面前没脸,别怪我们不念亲戚情谊,毕竟咱们也没什么情谊。”
宋承业和徐氏飞快的点着头,忙说:“公主殿下放心,草民不敢坏您的名声。”
“知道就好。”辛月冷笑一声,说:“过些日子我要去京城了,表哥要与我同去,你们好生找份工做,老老实实的护着表姐,等表姐出嫁的时候我会回来,这潍县到处都有我的耳目,若是听到你们什么不好的话语,那军营你们是出来了,朝廷的牢狱倒也可以请你们去住一住。”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宋承业和徐氏头摇得飞快。
辛月吓唬完了他们,便端茶送客。
宋承业和徐氏跟着儿女往外走,路过前院见那四个护卫拔剑在练武,招式凌厉,剑身闪着寒光,吓得他们手都轻颤了起来,直到出了辛家的大门,才松了一口气。
宋承业和徐氏老老实实的在家缩着歇息了几日,然后便主动出门去找活干。
辛氏商行在招工,他们却不敢去,褚家商行他们怕丢女儿的脸,更是不敢去,最后徐氏找到了黎山杨家的桑园,得了一份采摘桑叶的活计。
而宋承业犹豫了几日后找了儿女说:“耀哥儿,我想暂时先不找活干,先去找找你阿爷的踪迹,我和你娘亲算了算,咱们家可不止当初你阿爷给我的那些家产,你姨妈估计是怀了身孕,你阿爷跟咱们藏了心眼昧下了家产想给后面的崽子呢!”
说到这里,宋承业气得满脸涨红,说:“咱家的产业都是靠你阿奶挣下的,凭啥给别的女人生的崽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宋光耀听得愣住了,他当初因为年纪小,没接触过家里的生意,这会
儿听爹爹细说当初阿奶和姑姑绣品的售价,心里算了算发现确实差了许多。
宋光耀沉吟了片刻,才点头说:“好,正好我要从褚家请辞,等我辞了工陪着爹爹一起去找阿爷,但是若是找回了家产,这家产该有姑姑一份。”
宋承业愣了愣,不乐意的说:“咱们宋家的家产自然该是我这个儿子的。”
宋光耀冷了脸看着宋承业说:“爹爹的意思是咱家的家产也没有妹妹的份吗?”
宋承业心虚的看了一眼女儿,小声的说:“若是找回来了,等惜娘出嫁的时候,自然要给惜娘备上丰厚的陪嫁,给惜娘长点面子,免得褚家人瞧不起惜娘。”
“那当初家里给姑姑丰厚的陪嫁了吗?”宋光耀冷着脸质问道。
宋承业窘迫的垂了脸,当初因为妹妹不愿意与辛家退婚,爹爹不仅收回了先前准备的陪嫁,还把娘亲单独给妹妹准备的那套小宅子也抢走了,妹妹嫁到辛家去只带走了辛家给的聘礼,可以说是一点陪嫁都没有的。
徐氏推了推宋承业,说:“我与你爹爹还在军中便说好了,若是找到你阿爷要回家产,便把你阿奶当初置办的那个宅子还给你姑姑。”
“是啊是啊。”宋承业点头说:“这两年多亏你姑姑看顾你们俩,我们也不是那没良心的人。”
宋光耀脸上的神情这才舒缓了一点,但还是坚持说:“不光是阿奶给姑姑的宅子,其余的家产要了回来,也得给姑姑一份,惜娘是宋家的女儿,姑姑亦是,给惜娘多少嫁妆,便该给姑姑补上多少。”
徐氏闻言有些肉疼的说:“你姑父都做了状元,在京城做大官了,你表妹都是公主了,你姑姑也不缺这点东西了吧?”
“姑姑不缺那也是她该得的!”宋光耀瞪着爹娘说:“我们承了姑姑家这么大的恩情,若不是姑姑、姑父不计前嫌为爹娘奔走,爹娘怎么能这么轻易从军营脱身?我和妹妹无处可去,都是靠姑姑大义收留,如今妹妹还得了这么好的婚事,说一句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宋惜娘也跟着说了一句:“若是爹娘实在舍不得,那便把我的那份嫁妆补给姑姑吧,若不然,我以后都没脸见姑姑一家了。”
“这……”宋承业和徐氏对视一眼,最后只好无奈的说:“好好好,补给你们姑姑便是。”
宋光耀次日便去褚家商行请辞,褚奕自然是百般挽留,还说:“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酸话了?他们都是些没能力的小人,就知道嫉妒贤能的,宋兄莫要放在心上。”
只是听大舅哥说要去京城帮着表妹筹办辛氏商行总部,褚奕知道辛氏的发展前景,便才没再拦着大舅哥的前程。
宋光耀又跟褚奕说了自家爹娘归家之事,请褚奕上门见见,褚奕连忙点头应下,回去便和阿爷说要备礼登门拜访未来岳父岳母。
褚家家主闻言说:“那两人虽不是什么能人,资质平庸又心比天高的,但是你莫要因为他们就看轻惜娘,惜娘和耀哥儿都是好孩子,宋家那夫妇俩你就当个亲戚长辈敬着便是。”
褚奕连忙点头说:“我晓得的,阿爷放心,我知道惜娘是个好姑娘,她那般厉害,我若不是生在褚家,可远远比不上她的。”
褚家家主这才满意的扶须说:“你晓得就好,这潍县我瞧着出众的女子就这几个,明义公主咱家是肖想不了的,杨家的姑娘也没有缘分,惜娘虽没有个好娘家,可她自己的才能比得上几个好娘家了,你可要好生珍惜。”
褚奕受教,精心准备了登门的礼品去宋家见宋惜娘的爹娘。
宋承业和徐氏都极看重女儿这门好亲事,自然不会在褚奕面前作妖,亲热的拉着褚奕吃了一顿饭,收了褚奕送的礼还不好意思的说:“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等日后有机会再给你补上一个见面礼。”
亲眼见过褚奕,见褚奕确实和女儿惜娘年纪相当,长得也是仪表堂堂,接人待物有礼有节,宋承业和徐氏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褚家竟然能和自己这般门第定亲,是不是褚家少主身有不妥之处。
安顿好了家中,宋光耀便陪着宋承业出门去寻宋盏的踪迹。
当初宋承业接手家中的绣庄,曾被宋盏带着去府城拜访宋盏的老关系,他们便也没有像个没头苍蝇乱撞,而是到了府城寻宋盏的老关系打听。
宋盏当初本是准备到府城开个新绣铺的,还特意请了人教小徐氏刺绣,谁知后来宋承业和徐氏得罪了府城守备,宋家的绣庄和宅子全被封了,他带着小徐氏连夜逃跑,深怕被牵连进去。
既然得罪的是东安府守备,宋盏哪里还敢自投罗网去东安府。
宋承业带着儿子一户一户的登门打听情况,终于找到一户知道消息的,那人说宋盏曾经托他在府城找过商铺,本来都定好了铺子的,结果突然慌慌张张的来找他退了铺子,说要去外府避祸。
宋承业连忙追问那人可知道他爹去了哪里,那人回忆了一番才说:“他说是要去临安府,但在何处落脚我就不知道了,只提过一句在临安有个相熟的布商,好似姓古,你们要不去临安府打听打听?”
宋承业和宋光耀谢过这人,便连忙去车马行租了一辆带车夫的马车去了临安府,在临安府城四处问有哪家布庄的老板姓古,一番打听之下找了那个布庄,便上门去问布庄老板可知道宋盏在何处。
那古老板听说了他们的来意,惊讶的瞧着宋承业和宋光耀,说:“你们说你们是宋老板的儿孙?”
“是啊,我是他的嫡子,我儿子是他的嫡孙。”宋承业点头。
古老板仔细看了看二人,确实和宋盏长得有些相似,不解的说:“可是宋老板说他只有一个幼子啊,那孩子才出生不到两年啊。”
宋承业气得脸通红,咬牙说:“我是原配嫡出的儿子,那个幼子是我爹娶的继室所出。”
古老板恍然大悟,心里想这怕是宋盏家的儿子来闹事了,他便犹豫不敢告诉宋承业宋盏的住所。
宋光耀看出古老板的纠结,上前拱手行礼道:“古老板,两年前我爹娘出了事,前些时日才回到家中,得知我阿爷不见踪迹,十分担忧,我阿爷年纪不
小了,继室年轻,幼子年幼,若出了什么事,我爹作为长子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四处寻找,劳烦你若知晓我阿爷去向,告知我们一声。”
古老板见宋光耀仪表堂堂,说话又有理有据,心中便对他有几分好感,心想长子长孙来寻亲爹亲爷,自己拦着也不像话,便告诉了宋盏的住址。
宋光耀和宋承业连连道谢,便立刻寻到宋盏在临安府的家中。
宋盏和小徐氏都不在家,家中只有那个两年前见过宋光耀和宋承业的丫头抱着个一岁多的胖小子。
那丫头见过宋承业和宋光耀,便喊他们:“大少爷,孙少爷,你们怎么来了?”
宋承业瞪着那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牙险些咬碎了,宋光耀赶在他爹发脾气前,对那个丫鬟说:“我们才知道阿爷给我生了个小叔叔,便打听着来看看,这就是我那小叔叔吧?长得真可爱,快让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