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宋惜娘得了辛月的话,便在回家之后特意等着哥哥回来。

宋光耀回来之后便被妹妹拉着坐下说话,听妹妹说表妹要将辛氏商行的总部搬到京城去,宋光耀想了想说:“这倒是好事,京城乃是天下中心,天子脚下,再说姑姑一家又都在京城,只表妹一人在潍县也确实孤单。”

宋惜娘见自家哥哥也说好,这下便彻底散去了心中的不情愿。

她能有如今这般成就,都是多亏了姑姑一家,尤其是表妹,总是不吝于帮助自己,既然去京城对表妹是好事,自己如何能为了一己之私阻拦呢?

大不了日后自己努努力,早日让辛阿爷放心,年底去京城汇报染坊能派自己去,这样每年自己也能见到表妹,还能见到姑姑他们呢!

宋惜娘想开了之后心情便开阔了许多,然后笑着说:“哥哥,你不是想从褚家商行出来吗?正好表妹如今要去京城新建辛氏商行总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如你一起去京城帮她?”

宋光耀闻言怔愣了一会儿,若说起来,如今魏县人谁不知道辛氏商行前景光明,以往说起商业,都论褚家第一,现在谁都知道辛氏的将来可不仅仅拘泥于潍县。

连皇上都亲临潍县为辛氏揭彩,这等荣耀莫说褚家了,便是贺州最顶尖的那几个世家也比不上啊。

宋光耀本就准备从褚家商行脱身,就像他自己苦恼的那般,自从妹妹与褚家少主定下亲事,他在褚家商行便待得有些不自在,大家对他的态度变得十分微妙。

要说起来褚家商行里可不缺关系户,这等家族经营的商行,里面十个人起码有六个姓褚的,可他们姓褚的被提拔就是理所当然,人人都觉得培养自己人很正常。

可自己去年先被提拔做了小管事,一开始还没人说什么闲话,等妹妹与褚奕定下亲事之后,便有些闲言碎语往他耳朵里传,说什么难怪他能被提拔做小管事,原来是有个好妹妹之类的酸话。

宋家的门第本就比褚家差了太远太远,宋光耀可不想将来妹妹嫁进褚家后,还要因为自己在褚家商行做事,被褚家那些亲故们说闲话,万一说什么宋家都是靠着妹妹吸褚家的血,妹妹可如何在褚家站稳脚跟。

所以宋光耀便跟宋惜娘露过口风,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请辞。

只是褚奕本就看重宋光耀办事稳妥,自定下郎舅关系之后更是对宋光耀信任非常,宋光耀便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要离开的话。

现在听妹妹说表妹那边缺人,宋光耀不是不心动,辛氏商行的待遇是出名的好,而且男子汉谁不想到京城那种地方去长长见识呢?再加上自家受了姑姑家多少恩情,若是能帮到表妹,宋光耀也责无旁贷。

只是宋光耀和辛月的担忧是一样的,他看了一眼妹妹叹了口气,心想:可惜时机不对,若是过几年妹妹出嫁后,他定会麻利的答应下来,可现在不行,爹娘都不在家,他便是妹妹的家长,自然得在潍县陪着直到亲自送妹妹出嫁。

宋惜娘见哥哥不答应,便追着问原因,等听哥哥说是因为怕她无人看顾,忙说道:“我跟表妹说过了,若是你要跟着去京城,咱们就把爹娘接回来,这样我便不是一个人了。”

宋光耀听了皱起眉说:“咱们不是说好了,等过几年你出嫁之后再接爹娘吗?”

宋惜娘连忙解释道:“哥哥,先前咱们说好先不接爹娘归家,一是为了让爹娘长教训,二是怕寒了姑姑一家的心,如今姑姑一家都在京城,现在连表妹都要去京城了,咱们把爹娘接回来,爹娘也没法跑到姑姑他们面前碍眼了。”

说完宋惜娘又补上一句:“我今日跟表妹说了,表妹也答应了。”

宋光耀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他低头思考起来。

这两年多爹娘在军营被严加管教,瞧着比以前少了许多轻浮之气。

宋光耀虽定期会去看望爹娘,却一直没有把家中的情况告知他们,他们一直还以为自己和妹妹在姑姑家中寄人篱下,上回他去看望他们的时候,爹娘竟然还攒下点碎银子给了他,说让他攒起来过两年好说亲

事。

宋光耀很明白自己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是欺软怕硬,若是知道姑父考中了状元做了官,表妹做了皇上的义妹,比起厚着脸皮蹭上去要好处,他们更怕被如今位高权重的姑父和表妹报复。

若是表妹愿意配合自己演一出戏,冷着脸给他们甩一通脸色,保管他们老老实实的不敢再作妖。

想到这宋光耀都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不过荒唐虽荒唐,但有用就行,于是宋光耀便跟宋惜娘说了自己的打算,然后兄妹俩便一起去辛家寻辛月。

辛月听表哥说要自己配合着恐吓宋承业与徐氏一番,听到宋光耀这个做儿子的揭爹娘的短,莫名觉得有些搞笑。

辛月虽然做了公主,可一直低调非常,还从没和人摆过谱耍过脾气呢,不过若是对宋承业和徐氏,辛月倒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就像宋光耀说的,这两人就是那欺软怕硬的,当初惹了府城守备,便被吓得等死,现在自己可是皇上的义妹,堂堂公主殿下,比守备大人品级还高呢,还怕吓不死他们?

想到这里,辛月都起了些恶趣味,笑着点头说:“好,表哥放心吧,到时候我把护卫带着,穿上公主的礼服,定让舅舅、舅母知道什么是公主的威严。”

和辛月说好之后,宋光耀便和宋惜娘约好休息的日子,一起去府城。

东安府的守备大人还是先前那位,他与辛长平也算是友人,当初辛长平中了状元,这位守备大人还派人来送礼道贺过呢。

因为守备大人特地关照过,所以宋光耀每回都能顺利见到自己爹娘,这回他带着妹妹来,早就认识他的守营军官便要放他进去,嘴里说着:“这回来得早了些呀,往常不是三个月才来一回的?”

宋光耀连忙解释道:“大人,麻烦您帮我通报一声,今日我带了银子想来赎我爹娘回家。”

那军官不知道当初守备大人和辛长平私下的约定,闻言便公事公办的说:“原来如此,那我去和守备大人禀告一声。”

“麻烦您了。”宋光耀连忙道谢。

那守门的军官去寻守备大人禀告此事,守备大人听说之后却没让人去收银子放人,而是让守门的军官将宋光耀带来见他。

宋光耀不疑有他,以为这是正常的程序,便跟着去了守备大人的营帐,一进去便跪下道:“草民宋光耀拜见大人。”

守备大人知道辛长平对这个侄儿和对那妻兄不是一回事,便叫宋光耀起身,还给了他椅子坐,等宋光耀坐下之后守备大人便问:“你今日要来赎你爹娘归家?那你姑父可知晓?”

宋光耀愣了愣,不知为何守备大人要问他姑父是否知晓,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回大人,草民还未告知姑父。”

守备大人闻言皱起眉头,按理说那二人的家属拿银子来赎,只要补足了罚银他便该放人,但是他当初与辛长平说好了免了那欠银,现在如何好收银子呢?

宋光耀不知守备大人心中的纠结,他连忙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银票,虽然他升了小管事,但两年多时间可攒不够赎爹娘的银钱,这银票是宋惜娘从辛氏商行得的分红银子。

不过宋光耀说话算话,当初他说了赎爹娘的银钱该他出,所以虽然接了妹妹的银票,却非要立下字据,这银票算是他和妹妹借的,将来攒够了便要还给妹妹。

守备大人看到这银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和宋光耀说了当初的内情。

宋光耀这才知道当初的内情,正在怔愣中,突然听到守备大人劝他:“你可莫要怨怪你姑父,你爹娘当初实在不像样子,若不让他们吃吃苦头,便是救回去了,难保将来不闯下更大的祸事,这回靠你姑父保住了他们,下回就不一定了,再说了,你姑父又不是欠了他们的,凭什么回回给他们平祸事呢?”

宋光耀连忙点头称是,道:“大人放心,草民知道姑父是一片好心。”

说完又有些羞赧的解释道:“其实草民自己也是这般想的,家妹早就攒够了银子能够赎爹娘归家,但草民拦下了,便是想让爹娘长了教训,免得日后再惹出别的祸事。”

守备大人听到宋光耀的话,愣了两息才大笑出声道:“好!好!难怪你姑父愿意为你们筹谋,你们既明白事理,那我就不多说了,这银票你收回去,去接你爹娘回家吧。”

宋光耀起身又深深给守备大人鞠躬致谢,再才告辞出去,那军官得了守备大人吩咐,便带着宋光耀兄妹俩去接宋承业和徐氏。

宋承业正在井边打水,刚挑起两桶水要往回走,突然被官他的兵丁喊住道:“宋承业!放下水桶,回营中收拾东西,你儿女来接你了。”

宋承业闻言瞪大了眼睛,恍然之间卸了力,水桶跌落下来,好不容打上的水便全洒了出去,那兵丁见状气得急了眼要骂,宋承业手忙脚乱的要扶桶,不过那兵丁反应过来宋承业要走了,也不归他管了,这才咬牙咽下了责骂,催促道:“别管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去!”

“嗳嗳嗳!”宋承业连忙应声,顾不得思索,快步往自己住的营帐里跑。

宋承业住的是男子营帐,他娘子徐氏则在远处的女子营地,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那点行李,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那个兵丁道:“军爷,请问那我娘子呢?可有人通知她归家?”

那兵丁点点头说:“放心吧,自有人去叫她,你赶紧收拾好了我带你出去,你们就能碰到了。”

宋承业听了连忙加快速度,赶紧收好了东西绑成个包袱挎在背上,便迫不及待的跟着往外走。

等与徐氏碰了面,两人便张口想说话,却被呵斥住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两人便讪讪的闭了嘴。

直到被带到了军营大门,见到自己一双儿女,宋承业和徐氏心里才踏实了下来,有了一股真实感,原来真的是儿女来接他们回家了,原来不是做梦啊。

两人在军营两年多,学得最深刻的便是令行禁止,管他们的兵丁说什么就得照做,说不让他们说话便绝不能开口,于是便是见到了儿女,心中激动不已,却也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只是两双眼睛都饱含激动的盯着儿女,一刻都不曾挪开。

那军官悄悄收了宋光耀递过去的荷包,便让人开了门,笑着将宋光耀他们送出军营

等走出了好几步,听到儿女喊他们“爹爹、娘亲”,宋承业和徐氏才声音嘶哑的开口说:“啊,我……我们这就出来了?”

宋光耀带着爹娘妹妹上了等着的骡车,再才跟爹娘解释道:“是的,你们欠下的罚银已经缴清了,不用再回去做苦役了。”

宋承业和徐氏皆是满脸的恍然,虽然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天,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便是自己夫妻二人在军营干了两年苦力,抵消了二十两银子,那也还欠着守备大人八十两银子呢!

自己的儿女自己知晓,如何能弄到这么多银子?

宋承业疑惑的看着儿子问:“你如何得来这么多银子?难道是你阿爷回来了?”

徐氏闻言不待儿子回答便先嗤笑一声,说:“你爹若是有救你的心,当年知道咱们入狱便不会跑得那么快,连孙子孙女都不管了。”

宋承业闻言脸色黑了两分,却没有争辩,他这两年虽被强行改造成吃苦耐劳的苦力,内心却从没忘记过亲爹的狠心,每日熬过来都靠着对亲爹的恨意,日日在心中发誓,出去了一定要找到他爹,要回被他爹匿下来的那些家业!

宋光耀看了爹娘一眼,又和妹妹使了眼色,这才开口说:“银子是我借来的,爹娘不是说你们若是在外面干活,能更快挣到银子交罚银吗?所以我便跟钱庄借了银子,现在你们出来了,可一定要努力干活挣钱,咱们早日把欠银还上。”

宋承业和徐氏听了这话,愣了片刻,才皱眉叹气的说:“原来是借的银子啊,那好吧,等回去了我们歇几日便找活干去。”

不过这两人都是管过铺子的,也和钱庄打过交道,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可是钱庄借银子都得有东西抵押,咱家的铺子和宅子都赔给守备府了,你拿什么抵押的?”

宋光耀早有准备,便说:“我用妹妹的嫁妆宅子抵押的,所以咱们可得赶紧还上,若是还不上,妹妹的嫁妆就没了。”

“什么嫁妆?什么宅子?”宋承业和徐氏听得一头雾水,连声追问。

宋光耀这才把隐瞒了爹娘两年多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说道:“那年你们被下狱,我和妹妹借住在姑姑家,我俩总不能在姑姑家吃白饭,姑父替我寻了个差事送我去了褚家商行上工,妹妹则跟着去姑姑的铺子想帮着干活。”

宋承业和徐氏听了顿时心疼儿女小小年纪便要寄人篱下,以往在家中可是一点活都不用他们干的,不过两人再是厚脸皮,也不能怪妹妹妹夫没照顾好自己的儿女,说不出他们该供着自己儿女不让自己儿女干活的话来。

宋光耀见爹娘没说话,便接着说:“后来姑姑和表妹发现妹妹在染色上十分有天赋,姑姑和姑父大义,不仅不记仇,还真心为妹妹好,花了银钱走了门路,将妹妹送去了府城的皇家染坊学艺。”

宋承业闻言想起自己那些年对妹妹的刻薄,尤其是有抛弃自己不管的爹做对比,更显得妹妹此举情深义重……

宋承业难得的心里稍微有一点羞愧,他在心里想着等他找到了爹,要回家产,就把镇上那个小宅子送给妹妹吧,那宅子当初便是娘亲给妹妹准备的陪嫁,就当是自己替娘亲物归原主了。

徐氏看向女儿求证,宋惜娘便连连点头,说:“姑姑那时铺子刚开,还欠着许多债务呢,家里也没多少银子,却舍得出银子送我去学艺,还是姑父托人走的门路,又亲自送我去府城。”

徐氏闻言心里十分别扭,她转头问儿子道:“我不是让你带着妹妹回阿公家吗?”

宋光耀皱起眉,看着娘亲认真的说:“我曾经去过阿公家,阿公和舅舅一听爹娘被关进了守备府的牢狱,便推了我出去,舅母还说娘亲你嫁到了宋家便是宋家人,我和妹妹也姓宋,叫我们不要来害徐家。”

徐氏听了这话气得脸瞬间变红,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问:“这话你早怎么不说?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那些年我拿回家里多少银子多少东西,那时他们怎么不说我是宋家人不是徐家人!”

“早告诉娘亲又有什么用处呢?平白让娘亲在军营里生气罢了。”宋光耀垂目掩下眼中的嘲讽,便是这些所谓的至亲的所作所为,才让他愈发看清了身边的人,经此一难,越发觉得姑姑一家的难得。

徐氏先前还讽刺夫君被亲爹抛弃,这下她都不敢去看宋承业的脸色,她的爹娘兄嫂,比之公爹又有什么区别呢?

宋承业倒没有心思嘲讽徐氏,他追问道:“那惜娘的嫁妆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光耀便接着说:“后来表妹机缘巧合在辛家老宅的后山上发现了蚕种,辛氏全族开起了商行,做起了养蚕织布的生意,因为妹妹有染布的手艺,表妹便做主请了刚学成的妹妹去辛氏的染坊做管事,妹妹挣得的银两我便做主让她挨着姑姑家买了一间宅子。”

宋家一直做的绣铺生意,整日都和丝绸布料打交道的,宋承业和徐氏自然对蚕种不陌生,虽然从没亲眼见过,却也知道那是如何珍贵的东西,听到儿子这番话,简直像听传奇故事一般不可置信。

正要出言询问,宋光耀却立马接着说:“爹爹娘亲,不是惜娘挣了银子不早早拿出来救你们,只是女儿家自己挣下的银钱本就该是自己的嫁妆,我才是家中长子,挣银子救爹娘该是我的责任,如何能厚颜动妹妹的嫁妆银子救爹娘?再加上妹妹年纪不小了,家中又变故成这样,若妹妹没有嫁妆傍身,如何能寻到好婚事?所以我便拒绝了妹妹要用她的嫁妆银子救你们,爹爹娘亲,你们能理解吧?”

宋承业和徐氏都是既看重儿子,又疼爱女儿的,想想女儿今年都及笄了,若不是他们赔光了家产,今年正该替女儿大办及笄礼,然后替女儿准备上丰厚的嫁妆寻个好人家……

两人谁都说不出怨怪的话来,连连点头说:“耀哥儿做得对。”

“爹爹娘亲不怪我就好。”宋光耀观察着爹娘的神色,见他们确实都没有不满,心里才舒服了两分,便接着说:“爹爹娘亲,你们还不知道吧,去年姑父高中状元在京城做官,如今姑姑姑父一家都在京城,表妹因为向皇上进献商行股份有功,去年也被皇上封了县主,去年十月表妹入京被召入宫,太后娘娘瞧见表妹便喜欢,收了表妹做义女,皇上便下旨封了表妹做公主……”

宋承业和徐氏一脸听天书的表情,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了,嘴巴更是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不可置信的打断宋光耀的话,震惊的说:“公……公……公主?状……状……状元?”

那个乡试屡次落地的妹夫竟然能考上状元?

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做太后娘娘的义女?竟然成了公主?

宋承业和徐氏两个人忍不住互相掐起对方的胳膊,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今天听到的这些话实在是太超出他们二人的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