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辛长平一言斗不过杨家三张嘴,最后只能和杨怀恩道谢,收下了这张房契。
杨怀恩抚须而笑,最后一个个的拍着辛长平、杨怀德和杨继学的肩膀勉励道:“今托学洲高中状元、子胥高中榜眼,含璋与谨言也中了进士之福,先前那宅子得以卖出高价,如今咱们在此为邻,你们几人需用心为官,潜心为皇上办事,将来平步青云,许还能令这几个宅子增色贴金……”
这宅子才买下来,杨怀恩已经想到了下一次的低买高卖,杨继学作为亲子没有顾忌的说:“爹,你去错了地方,应该跟谨言换一换,到滨州去管商贸事务去。”
杨怀德也叹一句:“若是当年阿兄从商,潍县首富之家怕是轮不到褚家。”
玩笑归玩笑,用心为官潜心办事倒是说得很在理。
原本还富裕几天时间用来寻住处安家的,现在用不上了,辛长平和杨怀德便说好明日两家一起从杨家搬出来,安顿好家人之后,辛长平与杨怀德便可提前去衙门领官身。
早日领了官身,也好送辛盛去国子监附学。
虽然辛盛已经不在潍县,但书院放假的日子,辛姑母还是多做了许多菜,果然到了往常辛盛该到家的时辰,辛府的门便被人敲响。
家里的帮佣自辛长平他们走后就用不到那么多了,没到月底便按着足月结清了月钱送走了几位,只留下了最早的胡大娘和门房兼车夫的朱四以及朱四娘子,朱四娘子负责打扫,胡大娘负责洗刷。
胡大娘依然是早上来,天黑前走,朱四和朱四娘子则是住在辛家前院的耳房里。
听到敲门声朱四便去开门,瞧见是常来常往的两位少爷,便笑着请他们进来,一边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还说:“姜少爷、沈少爷,姑太太今日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就备着等你们来呢。”
如今辛盛不在家,沈砺不好意思再留下用饭,忙说:“我们取了妹妹们的作业便回家去了。”
原先辛家要么有辛盛在,要么辛长平也在,沈砺他们留下一起吃饭倒也没什么,如今辛家就剩一个辛姑母带着辛月、郭玉娘两个女童,便是大大咧咧如姜南星,也不好意思蹭这口吃的了。
朱四做不了客人的主,也不能替主家拿主意,便还是把沈砺和姜南星带到了前院的待客厅,再去寻他娘子,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仆,如今主人家又没有男主子在,他便再也不往后院去了,传话都是寻自家娘子或是胡大娘去
。
朱四娘子得了信便去后院里寻自家小姐,小姐自老爷夫人和两位少爷走了之后,每日都安静得很,除了去商行,便是缩在自己屋里玩猫逗鸟的,以往小姐便是玩猫逗鸟那也是满院子的欢声笑语,现在却是安安静静的,连朱四娘子都觉得不习惯了。
辛月正把玳瑁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郭玉娘跑去灶房和她娘亲一起学做饭去了,她从去年就一直嚷嚷着要学厨艺,可是因为看着辛年的主力一直是她,学厨艺的事情一直都停留在嘴里嚷嚷。
现在辛年被带去了京城,郭玉娘每日便除了看书念字,再也没别的事要忙,于是正经的跟着她娘亲学起厨艺来。
雪团一只白猫,日日陪着主人在灶房学厨,被油烟熏得毛色都变得微黄了。
辛月没关门,朱四娘子走到门口便瞧见了辛月,但还是先抬手敲了敲门才出声说:“小姐,朱四来传信说姜少爷和沈少爷来了,他带两位少爷去了前院待客厅,两位少爷说取了小姐和表小姐的作业就走,不留下用饭了。”
辛月听了朱四娘子的话,松开手把玳瑁放到了地上,从屋里的桌案上取了自己和郭玉娘的作业,便往外走去。
这作业还是哥哥走前布置的呢,辛月难得这么认真的做一次,但检查作业的人却换成了别人。
辛月一路心事重重的走到了前院,到了待客厅的门外才提起嘴角露出个笑脸来,进门便喊:“姜家哥哥、沈家哥哥。”
姜南星瞧见辛月怀里抱着那厚厚的一摞纸张,皱起眉头咋舌道:“我还以为辛盛自己丧心病狂,先生出一道题他都要解上三次以上,原来他在家对妹妹们也这么心狠手辣,竟然要你们写这么多作业。”
那倒也不是,这厚厚的一摞其实是一个月的作业,只是辛月最近没心思干别的,干脆想家人了便拿出作业来做,不知不觉竟然就把这些全都写完了。
沈砺倒是多看了几眼辛月的脸,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辛月是个好吃之人,自身体恢复之后从没亏过嘴的,虽然不胖,但一直都是面颊丰盈红润,这几日晚间睡睡不安稳,吃也没有什么胃口,几日下来肯定是瘦了一些的,光是脸颊便小了一圈。
不过辛姑母她们日日都见到辛月,每日消瘦一点不甚明显,便还没人发现。
沈砺他们却是有八九天没见到辛月了,所以沈砺倒是一眼瞧出了不同来。
辛月听了姜南星抱怨辛盛的话,倒真被逗得笑了起来,学霸嘛,是这样的,辛月以前高中同桌就是学霸,那会高考冲刺,老师日日都是四处搜罗难题难卷来给他们做。
每回辛月还在冥思苦想,隔壁的学霸就已经提笔作答了,辛月都不敢看学霸的答案,怕自己瞧见了答案就无法独立思考了。
等辛月好不容易发现了思路解完了题,想着和学霸的答案对一对,看看自己解题的思路有没有错,一看学霸题目下的答案比自己的还多。
这肯定不对,只有她这种普通学生才会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全写下来,学霸的答案通常都是很简练的,于是辛月定睛一瞧,果然,人家答案多是因为等得无聊,做出了好几种解法。
辛月瞧着姜南星的眼神立刻染上了看待同类的同情,咱们凡人和学霸为伍是这样的,天资不如就算了,卷还卷不赢,毕竟凡人做一遍就费了大劲,学霸做几遍都轻松自如,真是比不了一点。
姜南星趁着辛盛不在,一直在抱怨和学霸为伍的痛苦,可说着说着,语气就从愤恨变成了幽怨,最后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辛盛到了国子监,能不能交到朋友,他那么强,谁在他身边不受打击啊,也就是我心大,哼……”
沈砺却插话道:“谁能与盛兄为友,是谁有福气,盛兄这般才高又不自傲,还愿意热心帮助同窗进步。”
姜南星被表弟拆台,气呼呼的说:“辛盛又不在,表弟你拍马屁也没用。”
辛月见状笑出了声,凑趣的说:“有用的有用的,等爹爹娘亲安顿好了送信来,我给哥哥去信的时候便把这话转告给哥哥。”
“月娘妹妹!”姜南星大惊失色,忙和辛月讨好道:“那花市卖鸟的老板又摆了一只会说吉祥话的八哥,这回是个母的,刚好和来财能配成一对儿,明日我便去买了来送给月娘妹妹,千万别跟辛盛说我与你讲他坏话。”
辛月倒真觉得来财有些孤独,玳瑁有雪团作伴打闹,虽然大多是玳瑁上前去讨嫌,雪团忍烦了便朝玳瑁脸上挥爪子……
咳咳,给来财凑个同伴来倒也不错,但自己是荷包鼓鼓的小富婆,哪里需要让姜南星破费,便笑着说:“姜家哥哥帮我买来,花费多少银钱我自己出。”
姜南星见辛月应下,心里便松了口气,大方的说:“没事儿,我送你,不用你出钱,我们才从钱庄取了银子回来。”
京城的姜太医从去年便一直每月给潍县的儿子打钱,这大半年是姜南星日子过得最舒服的时候,每月甚至还能去醉香阁打一回牙祭。
本来辛盛去了京城,姜南星便怕他在京城交到更好的朋友,若是月娘妹妹再去信说自己讲他坏话,姜南星真怕辛盛将来与自己生分了,自己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了,要知道,这最好的朋友的名头,姜南星连自己表弟都不肯相让的!
大不了这个月不去醉香阁了,用打牙祭的银钱买那只八哥来哄月娘妹妹闭嘴。
姜南星请客去醉香阁的时候都会叫上辛盛,辛月有空的时候也被带着去过两三回,闻言便笑着说:“那好,姜家哥哥送我八哥,我请姜家哥哥和沈家哥哥去醉香阁吃饭。”
姜南星闻言忙说不用,但辛月却说:“我都吃了姜家哥哥几回请了,也该让我做一回东道了。”
他们说了半天的话,辛姑母便带着胡大娘和朱四娘子端着菜来厅中上菜,姜南星见状再想说不留下用饭也不合适了,显得与辛家生分了似的。
最后还是做到了饭桌上,对着辛姑母做的美食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做饭的人瞧见这样的食客自然是满心高兴的,最近家里少了人,辛姑母做饭都不得劲了,闻言便笑着说:“以后常来,爱吃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们做。”
姜南星这才反应过来,本来这顿饭都不该吃的,怎么还说起日后还来了,期期艾艾半响,说:“那太辛苦辛姑母了。”
辛姑母摆摆手说:“这有什么辛苦的,添两双筷子的事,再说了,如今盛哥儿不在家,月娘和玉娘的学业还要托付给你们,这先生上门哪有不管饭的?”
辛姑母做的饭可不比醉香阁的差,甚至这炸鸡、红烧肉、水煮鱼片都是醉香阁也吃不着的美味,姜南星依依不舍的瞧着桌上的美食,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来。
姜南星偷偷拿眼神瞧自家表弟,毕竟辛姑母口中这做先生的人是表弟不是自己,他再拒绝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沈砺本是觉得辛家没有男主人在,他们兄弟俩还留下蹭饭,怕对辛家不好,见辛姑母说自己是先生上门,沈砺羞涩的红了脸,他只是给代为检查作业的,如何当得起先生的名号来……
沈砺刚想拒绝,却听辛月跟着劝说:“自爹爹娘亲和哥哥走后,总觉得吃饭没什么胃口,今日人多竟然多吃了许多,姜家哥哥、沈家□□后有空常来,这饭还是人多吃起来才香。”
沈砺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连忙咽下,他刚刚就觉得辛月看起来像是瘦了些,只是不好多瞧,现在听辛月这么说,又顺势多看了几眼,心中确定辛家妹妹是真的瘦了,脸分明都小了一圈。
辛月在沈砺的心里是个十分复杂矛盾的人物。
沈砺对辛月最初的印象,是听舅公说潍县有一个比他还小的女童,被扎长针都没哭过,那长针沈砺都扛不住哭出了声,沈砺心想那女童得是一个多么心性坚强善忍的人呀!
靠着对那位女童的崇拜,沈砺强忍着钻心的痛楚,扛过了每日被长针扎身的日子。
后来听表哥说,这个女童还是个天才人物,小小年纪就会开店赚钱,沈砺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身形稚嫩但神态如成人的形象,心里愈发的佩服了。
等他随着表哥一起来了潍县,还没见上面,却先瞧见了辛月的作业,一篇篇幅不长的童稚之作,却把猪如何变成盘中珍馐说了个明白透彻,且用了大半的篇幅描述猪肉的美味……
沈砺心想,这个女童虽然很坚强能干,但好吃这方面还是充满了孩童心性的。
沈砺是一个亲缘淡薄的人,至亲的爹娘都视他如无物,祖辈也只有阿婆对他有几分在意,但阿婆对他其实还是爱屋及乌和心疼更多,在娘亲和他之间,阿婆还是会选择娘亲。
沈砺其实体会不到辛月和爹娘分开的痛苦,因为他离开京城远离了爹娘时,内心没有半分不舍,只有满心的轻松与痛快。
再也不用听爹爹说自己蠢笨不如他的小儿,再也不用看娘亲满脸的嫉
恨和怨怪。
但他听到辛月说人多吃饭香,嘴里那个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反而点头说:“那日后就打扰了。”
姜南星瞪着眼睛瞧着表弟,明明是他来之前主动说日后不要在辛家蹭饭了,怎么现在说变卦就变卦了?
沈砺把桌子下表哥扒拉自己的手拉开,还接着说:“月娘妹妹,若是食欲不振不如多出去走走,多消耗了体力之后许是就有胃口了,这贺州多山,登高望远,山高之处自有美景,潍县的黎山月娘妹妹可曾上去过?”
辛月摇摇头,她来之后没去过,原身那时更小,更没去过,记忆里爹爹倒是带着哥哥去爬过,回来之后两人还曾挥笔写过些诗词文章。
沈砺有心帮辛月散散心,便问:“那月娘妹妹明日可有时间,可想去一登黎山?”
辛月有些心动,她的时间安排一直随着哥哥的假日走,哥哥在书院十休一,她在商行便也是十休一,明日她本就是假日,倒真是有空。
只是若有哥哥在,她随着姜家哥哥、沈家哥哥一处出去倒没什么,可哥哥不在,便是她和两位哥哥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也好似有点别扭,于是脸上便有些纠结犹豫。
辛姑母听了半响,她也是听侄女儿说最近没胃口,这才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侄女儿的腰身都宽松了两分,这才发现侄女儿竟然瘦了许多。
每日侄女儿都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出门,除了今日说错话当成侄儿今日要归家外,在她们面前一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辛姑母也是才发现原来侄女儿不似面上那么坚强。
辛姑母瞧出侄女儿的意动,也知道为什么侄女儿没有马上答应,便笑着插话道:“黎山春日确实风景好,以往我和你姑父也登上去过的,那会儿还没有玉娘呢,不如明日大家一起去,我做些吃食带着,咱们爬上去便在山上以地为桌,席地而餐。”
黎山并不是陡峭的高山,便是郭玉娘有人拉扶着,登上去也不难。
这不是野餐吗?光爬山辛月就挺感兴趣的,再加上在山上野餐,她就更想去了,眼睛都亮了几分,点头说:“好呀,好呀。”
沈砺自顾的与辛家人约好了明日何时来辛家一起出发,到时候坐着辛家的驴车到黎山脚下,下了驴车再往山上爬。
姜南星在桌子底下扒拉了表弟半天,都被表弟毫无异色的推开,等从辛家大门出来走远了几步,姜南星便拉着表弟的胳膊问:“砺哥儿,你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说日后要与辛家妹妹们保持些距离,饭都不让我蹭了,怎么你还要带辛家妹妹去爬山?”
沈砺愣了愣,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但此一时彼一时,盛兄走前托付自己多关照他家人,都发现辛家妹妹心情郁闷食不下咽了,他如何能袖手旁观?
先前他初来潍县,便是靠着表哥带着自己四处爬山,登高望远,才彻底把京城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抛在了脑后,沈砺觉得辛家妹妹也该去爬山,当用光了力气爬上山顶那一刻,看着一路的艰辛都在自己脚下,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心境霎时就会开阔许多。
沈砺拉下表哥的手,问他:“表哥,你有没有发现,月娘妹妹瘦了许多?”
姜南星一愣,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能想起月娘妹妹狡黠的笑容,至于瘦没瘦他还真没发现……辛盛走之前可是多次嘱咐自己要帮着关照他妹妹的,姜南星还拍着胸脯说:“什么你妹妹,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以后说咱妹妹。”
现在自己没发现月娘妹妹瘦了,表弟却发现了,他可是自认是辛盛最靠谱的至交好友的,姜南星有点心虚的问:“瘦了很多吗?为什么呀,现在还没到炎夏,不到苦夏的时候呀。”
沈砺自己对爹娘没什么感情,离开爹娘不伤心难过,奇怪的问姜南星:“表哥,你当初被舅公带来潍县,没有难过的吃不下饭吗?”
姜南星闻言皱眉的控诉道:“我当然吃不下饭了,姚阿爷做的饭一点滋味都没有!”
说完瞧见沈砺无语的表情,姜南星才反应过来,呐呐的说:“你是说月娘妹妹想爹娘了,所以难过得吃不下饭?”
沈砺点头说:“盛兄将家人托付给你我,若是过些时日回来发现月娘妹妹瘦了许多,咱们如何见他?”
“嗯嗯。”姜南星直点头,说:“砺哥儿说得对,咱们带月娘妹妹去爬山,她爬山爬累了肯定就吃得下饭了。”
沈砺的表情愈发无语,他不解的看着表哥,疑惑的问:“表哥,我刚来贺州的时候,你怎么想到带我四处爬山的?”
姜南星毫不犹豫的说:“你不是爱雕刻吗?我想着店里卖的玉石都不便宜,咱们去山上说不定能捡到些不用花钱的玉石……”
沈砺突然发现,自己对表哥的误解很大,他竟然以为表哥是知道登高能开阔心境,才带着自己四处爬山,原来表哥只是因为囊中羞涩为了省钱……
表兄弟一路拉拉扯扯的走回了自家,才一进门便瞧见姚阿爷在给他们使眼色,沈砺忙落后一步小声问:“姚阿爷,怎么了?”
姚阿爷见自家孙少爷已经大步进了内院,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今日你们书院的先生来过。”
前几日书院刚考过试,沈砺立刻了然,想来是表兄成绩不佳,先生上门来同舅公通报过。
自从老山长入京为官,杨家今年又高中了两个进士,杨家在书院做先生的族人也有些意动,想要重新科举为官,书院人手不够,已经不能教导这么多学生了。
果然没一会就听到后院传来熟悉的竹笋炒肉声,还伴着舅公满是怒意的骂声道:“兔崽子你给我站住,不许跑!你还有脸跑!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竟然被先生找上门来劝你退学!”
沈砺听着表哥的哭嚎声,十分不忍,不顾姚阿爷的劝阻进去帮着拉住舅公的手劝道:“舅公,莫要再打了,表哥已经努力在学了,这回许是没发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