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张大郎被他娘亲追得满院子乱窜,张二郎拉着张三郎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再被大哥躲在身后当挡箭牌。
这么小小的一个院子,张大郎避无可避,便是他身法灵活,可也扛不住他娘亲手里擀面杖足够长,几圈下来已经被打中了四五下。
他有心停下来想要和娘亲好生解释,自己不是瞧不上今日那位姑娘,只是还不想娶妻。
可但凡他脚步慢下来一点,他娘亲手里的棒子就挥舞得像雨点一样迫不及待的往下落,他只能继续狼狈的逃窜。
还好这时候辛月来敲门,站在院外喊:“张家婶子,张大哥在家吗?我找他有事儿。”
张家婶子这才停止了追打儿子,先恶狠狠的瞪了张大郎一眼,才把擀面杖靠墙放下去开门,开门前还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开了门对着辛月却瞬间换上一张和善可亲的笑脸,柔声说:“是月娘啊,大郎他在家呢,有什么事儿尽管叫他帮你办,反正他在家闲着没事干,又不肯娶娘子。”
张大郎先是见识了一番自家娘亲的变脸绝活,接着又被娘亲借机阴阳,他无奈的笑了笑,忙趁机逃出院门,对辛月说:“月娘妹妹有何事要我帮忙?走走走,我们出来说。”
说完张大郎又轻轻推了一下他娘亲说道:“娘亲,快些去做晚食吧,一会儿爹爹回来还吃不上饭。”
张家婶子再次瞪了儿子一眼,和辛月说了一声:“月娘,婶子今日要熬猪油,晚些让二郎端些油渣给你送去,你和哥哥、妹妹们分着吃。”
“嗳,谢谢张家婶子。”辛月忙笑着应下,刚炸出来的猪油渣可是人间美味,拌着白糖或是撒点细盐,各有风味。
张大郎跟着辛月出来,瞧见辛盛和姜南星,姜南星他不认识,便只礼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恭贺辛盛道:“盛哥儿,可是听说你考中县试了,还是案首,真是厉害,瞧着我们这个小巷竟要出个文曲星了。”
“张大哥过奖了。”辛盛谦虚的摇摇头。
张大郎又笑着问辛月:“月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我最近休假闲着无事,正好需要找些事干,不然我娘亲见着我在家就要拉我去相看,烦也烦死了。”
辛月心里觉得好笑,这张家大郎都年过二十了,旁人这个年纪便是没娶妻,也已经订好了亲事,只他连相看都不愿意相看,一副清心寡欲的独身主义的模样。
不过姜家哥哥的事十分紧急,她没时间打趣他两句,忙问:“张大哥,你们镖局近日可有商队要去京城的?”
张大郎摇头说:“去京城的商队得过两个月才会出发了,我们刚护送了一匹货物去京城,前两日才回来。”
姜南星听得眼睛一亮,忙出声问:“那你们对去京城的路应该很熟吧?”
张大郎点点头,京城他们每年都要去个两三趟,算是挺熟路了,他疑惑的瞧着姜南星问辛月:“这位公子是?”
辛月替张大郎和姜南星介绍了一番,然后问:“张大哥,你休假还有几日?”
张大郎想了想说:“还有个十来天吧,这年后连着出了两趟镖,先去了趟滨州,又去了趟京城,能在家休息半个月。”
那时间应是充裕的,辛月便问:“张大哥,你们镖队可愿意接个私活?姜家哥哥有急事要赶回京城,你们送他一趟,他会骑马,把他送到京城你们就可以回来。”
张大郎倒是不介意,他现在巴不得能出趟远门,离家远远的,免得日日在家被娘亲逼着相看,相看完了又得挨一顿揍,张大郎便说:“我倒是没事,可以去一趟,但我镖队的其他兄弟多是有家世的,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出去,我得去问一问。”
姜南星一听忙说:“那劳烦张大哥现在就替我去问问,我这很急,你们出一趟镖要多少钱?我给一人二两银子可行?路上的饭食住宿也都我包。”
镖队每人一个月也就一两出头的收入,快马跑一趟京城来回也就七八天,而且没有货物要照看,只护着一个人,这活不要太轻松。
那山匪劫道也都是冲着商队的货物银钱去的,光几个男人,其中还大部分佩刀,一般也没有山匪那么不长眼来劫这种组合。
张大郎见姜南星出手这么阔绰,忙笑着应下说:“足够了足够了,我现在便去问,姜公子你稍等,待会儿我回来去宋家寻你回话?”
“好,那你快去吧,我就在宋家等你的信。”姜南星连连点头。
张大郎跑着去了几个兄弟家问了一圈,虽然他们有的舍不得家里新婚的娘子,有的舍不得家里可爱的儿女,但一听去京城快马跑个来回七八天,就能得二两银子的报酬,便是他们不想去,家里娘子都要推他们去的,便各个都应了下来。
兄弟们都凑在一起,张大郎便说:“那主顾很急,估摸着明日就得走,你们今晚便收拾好行囊,等我通知。”
刀疤忙问:“那马呢?”
他们平时出镖都是骑的镖局的马,一匹马再便宜也得几十两银子,都够买个小宅院的,他们这些人哪里养得起。
张大郎挥挥手说:“去车马行租几匹便是,那主顾大方得很,租马的钱肯定也是他掏的。”
张大郎又跑着去宋家回话,姜南星一听果然说:“租马的钱我出,要租好些的、跑得快的马。”
姜御医走前让老仆给孙子留银子,老仆留了十两,姜南星把那十两银子全给了张大郎说:“租马、路上的开销全从这里出,等到了京城你们把我送回家,我跟家里再拿钱结你们的工钱,你们放心,我不会拖欠你们工钱的。”
十两银子说给就给,又是辛盛的好友,张大郎自然不会担心姜南星会给不出工钱来,收了银子便说:“那我先去车马行租六匹好马去,明日一早我们便去你家接你。”
姜南星点头告知了张大郎自家的地址,张大郎走后姜南星也告辞要走,辛盛留他吃晚食,他却拒绝道:“我得回去收拾行李,等我回来再来你家吃饭。”
姜南星走前还好好谢了一番辛月道:“多谢月娘妹妹了,等我从京城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
的,我那表弟和你当初一般的凶险,希望他也有和月娘妹妹一般的好运气。”
辛月听了忙说:“祝姜家哥哥的表弟逢凶化吉,你也莫太担心,姜御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能救回我定也能救回你表弟,说不定你到了京城,你表弟已经好了呢!”
姜南星走后,辛盛看着辛月半响,摸了摸辛月的脑袋说:“妹妹,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敢想,家中现在会是什么日子。”
辛月愣了愣,想了一下,要是原身病死了,宋氏本就胎像不稳,估计辛年也没法安全出生,这家里先失个女儿,后失个儿子,像宋氏和辛长平这么疼爱孩子的父母,怕是得疯吧,辛盛这个哥哥定也会大受打击。
辛月忙摇了摇头,把脑袋里不好的画面都摇了出去,挽上哥哥的手臂笑着说:“我不是没事吗,咱家现在可是否极泰来,哥哥科举取得了好名次,家里铺子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咱们所有人都身体健康,值得庆祝!走走走,去找姑母要一壶米酒,晚上咱们也要喝酒庆贺!”
次日一早,隔壁张大郎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出发去接姜南星,走前还在宋家院外喊了一声:“盛哥儿,我走了,你放心吧,我们定会把你好友安全送到家,回来再来跟你报平安!”
辛盛和辛月忙出门瞧着张大郎的背影挥手,喊道:“一路顺风!”
不一会儿,官媒上门来要带辛盛和辛月去杨家相看,辛盛今日又穿了一身新衣,这是自从知道辛盛要去相看后,宋氏每日夜里赶工,急着做出来的一身新袍子。
宋氏嫌之前做的新袍子颜色太肃冷,不够喜庆,这一身特意用了红色,辛盛一开始不愿意穿的,红衣他只小时候才穿,自从上了学,不是穿灰的,就是穿蓝的、青的。
还是辛月见哥哥和娘亲僵持住,自己拿过新袍子举着往辛盛身上比划,惊艳得连连赞叹道:“哥哥!你穿红才是最好看的!”
辛盛五官长得凌厉深邃,原先穿些深冷色调的衣服,显得他气质高冷不好接近,可这红衣一挂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不仅白还泛粉,中和了他的凌厉,显得他突然有了一股子风流之意。
辛盛拗不过妹妹,回屋换上了一身红衣,因为害羞,连耳朵尖都快比上衣袍上的红,就他现在这副模样,若是再大上几岁,拍下来往短视频平台上一发,底下评论定然各个喊老公!
辛月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红裙,只是红得淡些,更像水红色,她也生得白,如今脸颊上养得满满的婴儿肥,面色血气丰盈,看起来又漂亮又有福气,一副国泰民安的长相。
官媒盯着这对兄妹,眼神都挪不开,这家的兄长今日是去杨家相看,官媒就不多说了,只把辛月紧紧拉着,从头到脚的看了又看,和宋氏说:“辛夫人,你可真是好福气,生得这么一双出众的好儿女,今日你家公子定能取得好姻缘,你家女儿这模样,日后也定是个富贵一生的好命。”
宋氏忙摆手道:“过奖了,她还是小孩子,当不得这么夸赞。”
官媒听了反而急了,连忙说:“真不是我夸张,就凭小姐这般容貌,兄长又有才华,日后什么好人家嫁不得,将来小姐及笄了,辛夫人可别忘了我,到时候我定替小姐说一个顶顶好的姻缘!”
今儿的主角明明该是哥哥,辛月却被官媒的一番话打趣得不得不装起害羞,连忙挣脱她的手躲到辛盛身后去。
官媒见状不生气,还开心的笑起来,劝辛月道:“小姐莫羞,这女儿家长大了选人家,可跟投胎一样重要,投胎的时候咱们不一定能选,这嫁人可一定得仔仔细细的选个好的,在娘家才过十几年,去婆家却是要过好几十年的,若不选好了,以后日子难过。”
辛月从辛盛身后伸出个脑袋,装作天真的说:“我哥哥说了,日后替我招赘在家,我才不嫁去别人家呢!”
原本辛盛对妹妹长大了要出嫁,还没什么真实感觉,毕竟妹妹还没满九岁,离及笄都还有六年呢,便是及笄了,相看、定亲再到成亲,也得个两三年,可今日见官媒句句都是嫁人,辛盛都急红了眼。
“对对对。”辛盛忙应和,“我妹妹不嫁出去,以后妹夫必须在我家里生活。”
官媒被他们的孩子话逗笑了,没有当真,见时候不早了,忙带他们出发去杨家。
官媒自己有一辆骡车,招呼辛盛和辛月上去,怕辛月路上无聊,还特意拿了蜜饯、果子出来给她吃。
到了杨怀德家,官媒先下车去和他家的门房说话,辛盛跳下骡车,然后扶着辛月下来。
杨怀德家的门房早知道消息,喜气洋洋的跑进去和老爷夫人传话。
不一会儿杨怀德和余氏便一起出来门口接他们,见辛盛今日的装扮,杨怀德扶着短须满意的直笑,一瞧就知道辛盛家里很看重今日的相看,才会这么盛装打扮他。
余氏先前见过辛盛几回,知道他长得好,今日一看竟比往日见还要招人喜欢,她心想还好辛盛肯定是愿意和自家女儿定亲,才会答应请人来相看,不然她真怕女儿一眼瞧上这么俊美的少年郎,对方却没瞧上她,见过了这般的少年郎,那日后还能有谁能入女儿的眼啊。
毕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少年郎看,余氏便转眼去瞧辛盛的妹妹,一瞧又是一叹。
原先余氏十分自傲自己女儿的长相,杨家同龄的女孩里,欣娘便是长得最出彩的那个,日常出门交际,潍县各大户人家的女儿她也都见过,没一个能说超过欣娘的。
辛盛的妹妹比欣娘还小几岁,就已经长得身姿娉婷,面容不似一般女童团团的孩子气,反而五官分明,一瞧就是个美人胚子。
余氏最爱长得好看的人,她对自家女儿就比儿子有耐心得多,对辛盛往日颇多照顾,但凡夫君说辛盛要来,她都会吩咐厨下多做好菜,给夫君往书院送吃食时,也都是她特意让仆人多送些去交待夫君分一些给辛盛的。
外人只知道杨怀德爱辛盛如亲子,却不知余氏也恨不得辛盛能是自己儿子。
只是往日得顾忌一些不能做得太过,等辛盛和女儿定了亲,便能光明正大的疼未来女婿了。
现在见了辛月,余氏又爱得不行,忙拉了辛月过来亲热,吩咐身边的丫鬟把家里的新鲜果子都洗了送出来,然后跟辛月说:“月娘待会儿都尝尝,爱吃哪个便告诉婶子,走时给你装一些带回去吃。”
辛月被这位婶子的热情吓了一跳,不过瞧着余氏的眼神就知道她没有恶意,纯粹就是爱美罢了,辛月忙笑着谢她,又夸余氏长得年轻漂亮,一点都不像快要做岳母的人。
很快辛月就把余氏哄得笑个不停,若不是杨怀德催促她该让孩子们进去相看了,她都舍不得松手。
杨欣娘坐在自家花园的亭子里,等着今日的相看,她弟弟杨继明坐在一边,面色严肃,身姿端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花园的入口。
杨继明才五岁多,他原本不懂什么叫相看,只知道爹爹安排他今日陪姐姐待客,结果听到多嘴的丫鬟说相看就是姐姐要和今日来的男子定亲,过几年就会离开自己家,住到那人家里去。
杨继明现在眼睛还红红的,就是因为刚刚大哭过一场,他搂着姐姐的腿哭得伤心极了,还质问爹爹娘亲:“咱们家难道养不起姐姐吗?为什么要让姐姐去别人家里住?”
杨怀德和余氏离开前杨继明还在哭,杨欣娘才刚刚把杨继明哄好,说自己会等杨继明长大了再嫁人,而且以后也会常回家看他,还会接他去自己家里住。
杨继明抹干净眼泪,心想若是待会那个来和姐姐相看的哥哥不同意自己去他家里住,他就坚决不同意姐姐嫁给他!
杨怀德和余氏没过来,只官媒带着辛盛和辛月进了花园,远远就瞧见花园中间的亭子里突然站起来一个几岁大的小男童,爬上了美人靠,严肃着脸满是不高兴的紧盯着这行人。
辛月悄悄戳了下
辛盛的后背,小声笑道:“哥哥,你瞧人家的弟弟也不想让姐姐出嫁呢。”
辛盛回头笑了一声,小声道:“那怎么办?哥哥也入赘过去?”
辛月被辛盛逗得怕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小声说:“那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家里有我招赘,又有年哥儿。”
辛盛回身拍了一下辛月的头,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好个妹妹,我想留你在家,你倒是要把哥哥赶出去,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官媒听见他们兄妹的玩闹,也被逗得笑起来,见要到了亭子,才咳嗽一声提醒他们。
辛盛和辛月忙收了玩笑,第一次见面可得留个好印象,两个人都面色正经起来。
官媒停了脚步在亭子外守候着,只辛盛和辛月二人进了亭子。
那杨家的小姐手持着团扇遮着面,只那个刚刚偷瞪着他们的小男童站了出来,仰着头瞧了辛盛一会儿问道:“你就是那想娶走我姐姐的辛盛?我不同意,你快走吧!”
杨欣娘刚遮上脸才一会儿,没想到弟弟刚刚答应得好好的,定然乖乖坐着,谁知这一会儿就食了言失了礼。
她顾不得继续用扇子遮脸,连忙起身过来把弟弟扯回身后,抬头红着脸准备和来人致歉,却在瞧清来人的脸后愣在当场,脑子里突然一直重复嬷嬷的话。
“那小子长得可俊了,小小姐瞧见了定然喜欢,你俩这容貌可是天生一对,将来生个小小少爷、小小小姐必然如神仙坐下的金童玉女一般。”
杨欣娘本就红着的脸越发烫了,感觉自己连耳朵都一起着了火,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声音轻颤的说:“小弟年幼不懂事,公子莫要怪罪。”
辛盛回过神来,忙说:“无事,我家也有妹妹,理解令弟是一片爱姐之心。”
“多谢公子体谅。”杨欣娘听辛盛这么说,嘴角悄悄翘起一些,把弟弟捂着嘴按到椅子上坐下。
都已经两相见面了,扇子也没必要举着了,杨欣娘便大大方方的请他们坐下,自己替大家煮茶。
杨欣娘行云流水般泡好了一壶茶,她手如柔夷,指如青葱,端着翠绿的玉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将茶盏递到辛盛面前轻声说:“请公子品茗。”
辛盛接过茶盏,举起杯便往嘴边送,辛月来不及出声拦,见辛盛被烫到,杨继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辛盛尴尬的咳嗽一声,辛月忙拿起桌上的凉果子递给他一个解解烫。
杨欣娘侧身警告的瞪了弟弟一眼,杨继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装乖。
杨欣娘当做刚刚无事发生,又端了一杯茶递给辛月,还交待一句:“妹妹年纪小,茶不能多喝,多吃些果子吧。”
今日的主角是辛盛和杨欣娘,辛月和杨继明只是来做木头桩子的,见杨继明眼珠子滴溜的转,怕他又来捣乱,辛月便从桌上不停地拿果子喂他。
杨继明瞧辛月是个和自家姐姐一样的漂亮姐姐,对辛月倒是没有敌意,见辛月喂他吃的,还觉得辛月人好,辛月递一块,他就吃一块,来者不拒,吃完还颇有礼貌的冲辛月笑,说:“谢谢姐姐,你也吃,这个甜。”
不知不觉,杨继明就被辛月拉到了一边互相投喂对方好吃的,而另一边的辛盛和杨欣娘则从品茶聊到茶的产地、种植,哪位知名才子最喜贺州茶,曾做过什么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