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官媒瞧着时辰笑着进了亭子,辛盛和杨欣娘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聊天,两个人互相道别了一声,辛盛说:“下个月我要去府城参加府试,若是遇见那卖茶饼的阿婆,替小姐带些回来?”
杨欣娘在官媒的注视下羞涩的垂了眼,点头应了一声,轻声回道:“好,多谢公子。”
这便是双方有意了,官媒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领着辛盛和辛月去同杨怀德与余氏道别。
辛月在杨家吃了个肚儿圆,未来嫂嫂的弟弟倒是个很好的吃饭搭子,跟着官媒往出走的时候,杨继明还有些依依不舍,跟着说要送他们。
杨欣娘站起身在亭子边望着他们离开,她的贴身丫鬟凑过来打趣道:“这位公子倒是闻名如见面,嬷嬷没说谎,确实和小姐天造地设的般配。”
杨欣娘娇嗔的拍了一下丫鬟的手,但没出言否认,不论是嬷嬷,还是爹爹、娘亲,先前夸赞辛盛的话语,好像没有一个不言符其实的。
杨欣娘原本觉得早了两三年定亲会有些不自在,可现在觉得也不错,起码多了一个能这么和她聊得来的人。
杨怀德和余氏一瞧见官媒脸上的喜色,就知道这次的相看成了,十分高兴的又陪着把他们送出门外,余氏还装了许多新鲜的果子,一盒给了官媒,一盒给了辛月。
杨继明巴巴的跟着,他今日原本是满心不高兴的,结果和辛月玩了半天倒是把先前的不乐意都淡忘了。
他在杨家人小辈分大,没有几个玩得来的玩伴,今日和辛月玩了半天倒是十分开心,见辛盛和辛月要上骡车离开了,忍不住叫住了辛月问了句:“月娘姐姐,下回我能去你家里玩吗?”
杨继明嘴里问着辛月的话,但眼神却一直偷瞧着辛盛,辛月瞧出他的小心思,便也看着辛盛。
辛盛把杨继明抱起来,逗他道:“你喊我一声师兄,下回我放假就来接你去我家玩。”
杨继明被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搂住辛盛的脖子,他面上皱起眉,心里却挺高兴的,疑惑的问:“不是应该叫姐夫吗?”
一群人都被他逗笑了,官媒和他解释道:“小少爷,这还不到成亲的时候,不用改口的,以后要改口,还得让他给足你好处。”
杨继明见大家都笑,他羞涩的红了耳尖,瞧着辛盛喊了一声:“师兄。”
小男孩先前还瞧辛盛哪都不顺眼,这会又喜欢上了,见他们要走,依依不舍,在车外喊道:“师兄、月娘姐姐,记得要接我去玩!”
辛月从车窗探出头和他摆手,应道:“嗳,记着呢!到时候给你准备好吃的。”
等回了家,官媒和辛长平、宋氏开始商量定亲的事,这不需要孩子们管,辛盛和辛月都没有跟过去听。
等官媒走了,辛月带着账本拉着辛盛一起去和爹娘算三月铺子的盈利,还是辛盛拿着算盘算账,打完了一遍他不可置信,又打了第二遍,见还是一个结果,才满脸震惊的说:“这个月盈利两个铺子加起来有二百多两。”
宋氏立刻拍板说:“买宅子,现在就去寻官牙,家里太挤了,咱们要买个大院子。”
原来宋氏以为定亲就要正式的过礼,今日跟官媒聊过才知道,像他们两家这样,对方女儿还未及笄便提前定亲的,没有那么复杂。
只要双方交换庚帖,两家各准备好信物交换就行,等对方女儿及笄之后,才要正式的上门下定。
一般信物都是用金银、玉器,辛家家底薄,没有存什么好玉,宋氏准备给杨欣娘买一套银头面。
金的虽然现在也能买得起,但是现在就花一二百两送头面,那等下定迎亲的时候得送多少才能匹配上,本就不是那个家底的人家,没必要这么打肿脸充胖子。
留出铺子周转的银子,和二十两预备买头面的银子,连着上个月的利润,如今家里可支配的银子还有二百多两,宋氏便说:“可着这些银子挑大的、好的买。”
辛长平去寻了官牙,听了辛家的要求,官牙带了五处宅子的图纸和钥匙,一下午的时间带着辛家人全逛了一遍,宋氏一眼就瞧中了其中最大那一套。
就在附近的连枝巷,挨着县衙,比青松巷还近。
两进的宅子,十几间屋子,还带一个小花园,就是多年没装潢过,有些破败。
这宅子房主要价二百两,因为重新收拾得花不少钱,官牙帮着砍价最后一百八十两买了下来,还剩下的几十两便都用来装潢新宅子。
这么大的宅子,里里外外全部装潢一遍,得好几个月的时间,青松巷的小院子便还是继续租着。
这种大活计辛长安可干不下来,而且他如今每日都在忙着做人偶娃娃,连他儿子庆哥儿都开始被他拉着学木工了。
不过他跟原先的师父、师兄们都有联系,师父年岁大了已经养老不干活了,几个师兄倒是各自收了徒弟,拉了一摊子人做活,辛长安便介绍了个之前和他最好的师兄来做。
家里的帮佣胡大娘家的男人便是带着几个儿子一起做泥瓦活的,这活自然也就交给了胡大娘家的男人。
家里有人来做活是要管饭食的,辛姑母最近每日都要做许多人的饭食,还好她曾做过许多宴席,擅长做大锅饭。
本来宋氏不愿意让辛姑母受累,准备找家食铺给干活的人订餐,辛姑母听了却不乐意,她说:“弟妹嘴里说拿我当一家人,怎么这会儿却跟我客套起来了,如今你们买了宅子又要装潢,花了这么多钱,我都帮不上忙,但这做饭的事我能干得,你还要花钱请别人做。”
宋氏推脱不了,只好劳累了辛姑母。
不过辛姑母一点不觉得累
,那宅子的图纸放在家里,弟妹给她和女儿玉娘都各安排了一间房,本来她说自己和女儿住一间就行,弟妹却说:“等孩子大了就该自己住了,要是家里没屋子挤挤也就算了,明明有屋子哪还能让你们凑合。”
真就是一副要带着她和女儿一块儿长长久久一起过日子的架势,辛姑母心里舒服得很。
从新宅子开始动工,辛月和宋氏每日从铺子回家都要绕路去看一看进度,这日刚从新宅子的连枝巷出来,遇见了骑着马的张大郎。
张大郎也瞧见了她们,连忙“吁”的一声停了马,喊了一声:“辛家婶子,月娘妹妹,你们怎么从这儿出来?”
宋氏笑着说在连枝巷买了宅子,张大郎听了忙先恭贺:“这可是大喜事,到时候迁居可得请我们家去喝酒。”
宋氏自然是笑着应下,两家做了这几年的邻家,关系比来往得少的亲戚都亲近。
张大郎干脆牵着马跟着宋氏和辛月一起往家走,跟宋氏聊了几句之后,才跟辛月说:“月娘妹妹,姜公子安全到家了,路上赶得太急,我们在京城歇了两天才回来的,返程之前姜公子还特意来寻了我们,叫我带话给你和盛哥儿,盛哥儿去书院了吧?过几日我们又要出镖了,怕是碰不见他。”
辛月点点头,对姜南星的事哥哥很是挂心,回书院那天还在念叨呢,说不知道姜南星路上可顺利,希望他表弟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辛月对那个和自己来时一样重病的男孩儿也有些记挂,希望他也能和自己一样扛过去,便忙问:“姜家哥哥说什么了?”
张大郎掏出一封信给辛月,说:“这是姜公子给盛哥儿的信,月娘妹妹你转交给盛哥儿,姜公子让我告诉你,他表弟也和你当初一样坚强,扛了过来,捡回一条命,如今他阿爷正在给他表弟调理身体,过些日子他回来再给你带礼物。”
“那就好,那就好。”辛月松了口气。
辛月接过了信小心收好,在自家门口和张大郎道别回家后,宋氏才说:“还好那孩子没事,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爹娘,生生把一个孩子逼得差点没命。”
辛月也不理解,但世上好似少不了这种事,便是现代也多得是不合的夫妻拿孩子作筏子,把对配偶的怨气都发泄在孩子身上。
遇到这种父母,孩子实在是倒霉,辛月叹了口气说:“希望姜家哥哥的表弟经此大难,能够看穿些,莫要再为了爹娘的错误惩罚自己。”
“虽然生在富贵人家,这孩子却真是可怜。”宋氏本就是疼爱孩子的母亲,如今又还在哺乳期,更是母性重,每日不管多疲累,只要瞧见自己的儿女,宋氏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那日听了姜南星表弟的这些事儿,宋氏便十分替那孩子生气,她怎么也无法想象有母亲会把自己的婚姻不幸怨怪在自己儿子身上,也无法想象有父亲能看着儿子快病死也无动于衷。
沈砺不知道远在贺州都有人替他忿忿不平,这回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损伤得厉害,舅公说要是不好好调理,以后会影响寿命。
他如今住在舅公家,阿婆把他从沈家抢出来那天和沈家撕破了脸,挥着手杖打了他爹好几下,不知道他爹有没有受伤,反正这些时日,他爹是没有出现过一回,一点也不关心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娘亲倒是每次都被阿婆拉过来看望自己,但每回总是说不了几句话,总是会转到:“还是你不争气,你要是和那个孽种一样聪明,你爹怎么会不管你……”
每回阿婆都要捶娘亲几下,可娘亲好似从来不会长记性。
沈砺先前病重的时候听到还会心痛,如今却开始麻木了。
听说自己生了病,舅公那么大年纪还一路奔波回京城替自己诊治,前几日表哥竟然不等家里派人去接,只寻了几个镖师就跑回来,一回来就哭着满院子找自己。
见自己还活着,表哥才擦了泪,挨了表舅一顿狠揍。
沈砺见表哥肿着屁股趴在自己屋里的榻上,心里一下子想通了,只有阿婆、舅公、表舅、表哥这些人才是自己应该在意的人。
爹爹和娘亲,一个从没把自己放在心里过,一个只把自己当做吸引丈夫关注的工具,虽然从血缘上来说,他们和自己最亲近,可若说感情,沈砺觉得他们对自己怕是没什么感情,而自己对他们的感情,也好似耗干净了。
今日外面天气似乎不错,沈砺推了推坐在床边替自己念话本子的表哥,说道:“表哥,你扶我出去坐坐吧。”
姜南星忙把话本子放下,高兴的应下来,他回来那日见到死气沉沉的表弟可是吓了一大跳,虽然阿爷说表弟已经性命无碍,可他看着表弟的脸色神情可不是这般。
那时表弟的眼神死寂,虽还喘着气,但看起来却像尸体多过像人。
姜南星又哭又喊的,才见表弟回过了神,看着自己眼神渐渐有了温度,疑惑的问:“表哥,你不是在贺州吗?”
姜南星紧紧的握着表弟冰凉的手,激动的说:“我知道你生病了,当然要赶回来啊,别说我在贺州,我就是在赢州都得赶回来。”
沈砺这才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又委屈的说:“表哥,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只是读书比不上沈砌罢了,难道我就一无是处了吗?”
姜南星听阿爷说表弟一直憋着气,不哭不闹也不说话,见表弟愿意跟自己诉说委屈,心里高兴起来,他忙说:“胡说,你哪里不好了?我瞧你哪里都好,读书不好怎么了,我读书还比不上你呢,我到贺州在书院里念书,上回考试我排倒数,那又怎么了!你爹还瞧不上你,他自己读书又有多厉害?他不是连个举人都不是吗?表姑还怪你读书比不上沈砌,她怎么不想想沈砌的娘亲是谁?”
沈砌的娘亲阮氏虽然给沈砺的爹爹做了多年的外室,但可不是什么出身不佳的女子。
当年皇子争位,朝中不少大臣牵连进去,革职流放的不在少数,阮氏的爹便是其中之一。
阮氏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是沈砺的爹爹沈靖爱慕之人,当初沈靖曾多次求娶阮氏,但阮氏才华出众,并瞧不上才学平平的沈靖。
沈砺的娘亲白氏却早就暗自喜欢沈靖,沈靖缠着阮氏,她则缠着沈靖,也不知是故意设计还是巧合,一次踏春,被人瞧见醉酒的沈靖拽破了白氏的衣袖,沈靖不得不娶了白氏。
后来阮氏的爹爹牵扯进了三皇子毒杀六皇子的案子里,像齐大人那般只是流放,阮氏的爹爹却是被砍了头,家眷被流放边关,没有半点指望。
沈靖怎么能眼见着心上人流放边关,又托人又花银子的,才把阮氏悄悄换了出来。
阮氏本来有未婚夫的,若是当时未婚夫愿意娶她过门,她作为外嫁女本也不用被流放,可事情一出,未婚夫便上门退了婚,阮氏心灰意冷,后来沈靖说会托人照顾她的家人,她便委身给沈靖做了外室。
白氏曾经和沈靖闹过,可沈靖宁愿和白氏和离,也不肯放弃阮氏,白氏不愿意和离,便一直默认了沈靖在外另有一个家。
新皇登基之后给原先的许多老臣翻了案,阮氏的爹也在其中,她
的家人都回了京城,她哥哥也是有才华之人,被流放前就考取了举人功名,自然不能接受妹妹给人做外室,找上门来要接妹妹回家。
沈靖当年娶白氏就是被逼无奈,如今阮氏身份不再是问题,他便用阮氏所出的儿子沈砌乃是神童为由,说服了他的爹娘同意他与白氏和离。
白氏没怨恨上沈靖,反而因为这个理由而恨起了自己的儿子。
沈砺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母亲日日的谩骂贬低,等白氏搬离沈家的那日,沈砺生了病。
当时家里忙着给爹爹娶新人,为新夫人和小少爷布置新居,没人在意这个前夫人生下的少爷。
沈砺身边的小厮都忙着奔高枝,想要托关系调动到新少爷的院子里伺候。
只糊弄的随便煮了些家里存的风寒药给沈砺吃,吃的汤药不太对症,加上沈砺本就心中郁结,这病越来越严重。
若不是他阿婆记挂他,派人去给他送东西,才发现他已经病得起不了身。
沈砺的阿婆是个泼辣性子,知道之后又急又怒,带着家里的一群家仆就打上了沈家门上去,站在门外破口大骂沈家以庶乱嫡,以妾为妻,还磋磨原配嫡子,想要害嫡子性命给庶子腾位子。
沈砺的爷奶好脸面,开门出来劝解,沈砺的阿婆抓住机会便带着家仆冲了进去,把病重的外孙抢了出来。
她怕外面的大夫不中用,直接把外孙送去了侄儿家,本来想治好了病再接回家去,不过这些时日下来,她也对自己女儿冷了心,怕孩子好不容治好了病,回去再被女儿又害得更严重,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女儿和外孙,便还没接外孙回家。
沈砺听了表哥帮着自己讽刺爹娘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也是,爹爹和娘亲自己都不是什么有才华的人,凭什么这般责怪自己呢。
生病的这段时间没得到爹娘的一句关心问候,沈砺彻底对他们死了心,他不想回沈家看爹爹和他的新家庭和和美美,也不想去白家听娘亲日日抱怨,便拉着表哥的手说:“表哥,我不想待在京城了,你走的时候带我跟你一起去贺州吧。”
姜南星回来听说了更多内情,早就不想让表弟再跟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娘生活,听到表弟这话,姜南星才不管合不合理,立刻就点头应下,小声说:“好,到时候你就藏在我的车里,我们一起去贺州,我跟你说贺州可好了,有许多的山水,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遍贺州的好山好水,你不是爱雕刻么?到时候咱们可以买些好玉料、石料。”
沈砺听得眼睛亮亮的,点头应好。
之后舅公替他调理身体,药再苦,他都一饮而尽,针再疼,他都忍着不哭不叫。
姜御医见状笑道:“砺哥儿这么坚强,倒是有些像辛家那位女童了。”
沈砺擦了擦头顶的汗,问:“是舅公说第一个用这个法子救命的妹妹吗?”
“是啊。”姜御医点头说:“那日我给她行针,她全程咬着牙,一声不吭,虽然眼眶红红的,可连颗眼泪都没掉,递给她药碗的时候,她举起来就一饮而尽,喝完了才把脸皱成一团。”
沈砺听了忍不住感叹一句:“她这么厉害啊,舅公的针这样长,那天舅公给我扎针,我都觉得自己被扎透了。”
沈砺想起自己那日哭闹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丢脸。
姜南星在旁边搭话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女童,她哥哥是个天才,她也不遑多让,才八岁大就能替家里经营铺子,可聪慧了。”
沈砺如今对天才、神童一类的词极为敏感,忍不住问:“那她哥哥又是如何天才?”
姜南星嘿嘿一笑,与有荣焉的说:“那是真天才,今年县试的案首,我们书院每次考试他都是头名,书院里近千本的藏书,他入学几年全读完了,而且随便人考,全都记得。”
“那岂不是过目不忘?”沈砺惊讶的瞪大眼睛,他爹爹夸他那个弟弟聪颖,说他是神童,也只不过是常人三五遍能背下来的书,他弟弟一两遍能背下来,若说弟弟是神童,那表哥说的这人得是神童中的神童了。
姜南星点头,拍着表弟的肩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沈砌的天资也就你爹这般连举人都考不中的瞧着厉害,你瞧他现在那么傲气,到时候科举考试全是各地的天才做对手,你爹就知道这天才、神童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对了,到时候我介绍你和辛盛认识,他跟我可是至交好友。”
姜御医皱起眉疑惑的“嗯?”了一声。
姜南星忙找补道:“辛盛早晚要来京城会试,到时候咱俩做东,带他逛遍京城。”
沈砺低头偷笑,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