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齐菡娘瞬间把自己刚刚说县城哪儿有什么好衣服可买的话丢去了九霄云外,一脸赞叹的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裙子,我真想现在就穿上它。”

“当然可以,你快去试试吧。”齐萱娘笑着推齐菡娘上前。

宋氏取下衣裙带着齐菡娘去更衣室里帮她换上,这按尺寸定做的裙子十分合身,竟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齐菡娘迫不及待的出去站到齐萱娘面前,雀跃的转了两圈,笑着问齐萱娘:“姐姐,快看我,怎么样,我穿着它美不美?”

齐萱娘平日里就觉得自己妹妹长得很漂亮,穿上这裙子之后,更是美得让人惊叹,好像是百花仙子落了凡尘。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完,对这条裙子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只是嘱咐齐菡娘道:“这裙子做得有些长,虽然好看,但你到时候走路可得小心些,万一摔一跤,可就成笑话了。”

齐菡娘皱起脸,不高兴的说:“为什么我不能像姐姐你一般高。”

辛月取了那双特意做的增高绣鞋出来,说:“这裙子我特意让我娘亲做得更长了一些,姐姐这么穿着是不方便,但穿上这双鞋子,就不会觉得裙长碍事了。”

这鞋子从表面看着平平无奇的模样,只是上面的绣花格外美丽罢了,齐菡娘疑惑的问:“它有什么不一般的?”

辛月卖了个关子,说:“姐姐穿上就知道了。”

齐菡娘穿着漂亮的裙子心情甚好,便没跟辛月计较,还同辛月玩笑的说:“故作玄虚,那我倒要试试,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看你如何跟我交待。”

齐菡娘脱下自己的绣鞋,踩进那双新鞋里,一开始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她换好了一只,另一只还没穿上时,发现自己没换鞋的那只脚离了地。

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瞧辛月望过去,嘴巴嗫喏了半响没说出话来。

辛月笑着催她:“快都换上,瞧瞧是不是大有不同。”

齐菡娘换上另一只鞋子,原本她眼睛平视时只能瞧见她姐姐的下巴,可现在她不用仰头都能瞧见姐姐的眼睛了。

原来变高一些是这种感觉,齐菡娘转着脸一一把周围的人看了个遍,再也没有需要她仰着头去看的人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睛却慢慢的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对辛月说:“谢谢你们,这是我穿过最舒服的一双鞋子。”

齐萱娘眼看着妹妹换了双鞋子,个子一下子就高了三寸多,齐萱娘自己属于身姿高挑的,如今妹妹只比自己矮了两三寸,这种身高才是贺州女子常见的身高,谁也不会说她瞧着矮了。

刚刚那裙子堆叠了些在地上,现在却刚好适合,一下子显得齐菡娘越发轻灵起来。

齐萱娘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那天提了一句妹妹长得不高但喜欢穿长裙,这家绣铺就特意做出一双这种从没见过的鞋子来,圆满了妹妹长久以来的遗憾,她动容的瞧着辛月说:“多谢你们,这裙子极美,鞋子更是合我们心意,你们家的绣娘手艺出众,还这么贴心的替客人考虑,虽然店离我们远些,但日后再做衣裙我们也会多来你们家做。”

齐菡娘把裙子和鞋子换下来,怕裙子起了褶皱,她都不让丫鬟拿,自己小心翼翼的抱着。

齐萱娘跟辛月去结账,问:“那双增高鞋多少钱?我们再订几双,下个月我再来潍县的时候取。”

辛月笑着说:“姐姐,那双鞋是送的,要再订的话,五百文一双。”

“多谢了,那就再做五双吧。”齐萱娘笑着摸了摸辛月的脑袋,夸赞道:“你倒是挺会做生意的,以后定然生意兴隆,我们应该是你们第一个客人吧,以后再来做衣裳,可得给我们优先一点噢。”

辛月笑眯眯的应下,说:“当然,姐姐你们可是第一位贵客,日后再来还给你们优惠。”

齐菡娘果然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姐姐齐萱娘买齐了一套人偶娃娃的衣服,在马车上她还抱着自己的新裙子不放,非让丫鬟把那增高的新绣鞋也放在她脚边,不停的用脚贴着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齐萱娘瞧得无语,说:“你既然这么喜欢,不如现在就穿上吧。”

“那可不行,要是穿脏了,后日我怎么在秋娘、冬娘面前炫耀。”齐菡娘直摇头,然后说:“姐姐下个月巡店带上我,我还要来潍县取我的新鞋子,等回去

我去找爹爹要银子,下次我们一起再多做几身裙子。”

齐萱娘笑着瞧着妹妹,说:“你自己多做几身就好,我总在外边儿跑,穿衣服只要舒适方便行走,没什么机会穿这些衣裙。”

齐菡娘不依,拉着齐萱娘的胳膊直晃,说:“不行不行,我姐姐这么漂亮,也要穿漂亮的衣裙,这回花朝节赶不及了,下回姐姐定要和我一起穿着这家做的漂亮裙子。”

“好好好。”齐萱娘抵不过妹妹的撒娇,应下道:“下回来我也做两身,你快坐好,小心你的裙子。”

齐菡娘这才松开齐萱娘,把自己的宝贝裙子捋平整。

本来齐萱娘要二十三日取裙子,是想留一天富裕的时间,万一那锦绣阁做的衣裙不尽如人意,好回府城到几大绣庄里买别的顶上。

不过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别的让她们更满意的衣裙了,齐菡娘到了家把裙子挂在床边,晚上睡觉都要挨着一步不离,第二日更是拉着自己的丫鬟们研究明日要做什么样的发式来搭配,身上要戴什么首饰。

惹得她们的爹娘听说了,都好奇的想要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衣裙让小女儿兴奋成这样。

不过都被齐菡娘拒之门外,嚷嚷着:“不许爹爹娘亲进来,明日等我装扮好了再给你们看!”

花朝节这日,兴奋的齐菡娘卯时刚到就从床上爬起来,丫鬟打了水替她洁面,年轻娇嫩的肌肤一点瑕疵都无,丫鬟便只给她薄薄的敷了一点粉提气色,浅浅的画了眉,唇上涂了一点红口脂。

她本身的五官就是明艳系的,妆容化得浓了反而显得俗气,这种淡淡的妆化在她脸上显得她长相精致,且妆容没有什么存在感,只让人觉得她天生就长这样。

丫鬟帮她盘好了发鬓,未成年的姑娘头发不用全部梳起,只盘起头顶的部分,下面的头发还披着,显得比全盘起的发式更温柔些。

今天的裙子本身色浅,款式又轻盈灵动,齐菡娘便没戴那些大颗宝石的华贵发钗,反而只戴了素白的珠钗,连耳洞上都只戴了两颗圆润的珍珠耳坠。

在丫鬟们的帮助下穿戴好衣裙,换上那让她陡然拔高三寸多的绣鞋,齐菡娘挺着背脊,像个骄傲的小天鹅般往外走去。

齐家爹娘瞧见这大变模样的小女儿,俱是惊叹不已,齐家娘亲拉着齐菡娘的手连连说:“我的菡娘长大了,真美。”

齐家爹爹更是大手一挥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说道:“买!多买!鞋子也买!裙子也买!萱娘也买!娘子也买!”

姐妹俩坐着轿子到了赏花会的园子,携手进去的一瞬间,齐菡娘便被数道目光牢牢锁定,那些往日里视她为无物的少爷们,互相疑惑的问道:“这是谁家小姐?怎么往日从没见过?”

别家的小姐则是死死的盯着齐菡娘的裙子,心中暗骂道:“该死的,是哪家绣庄偷偷做了这样惊艳的裙子,竟只卖给齐家这个商户女。”

只有往日里就和齐菡娘交好的许家小姐许秋娘和许冬娘高兴的过来拉着齐菡娘上下打量着夸个不停。

许秋娘说:“菡娘,你今日可真美,这裙子好漂亮,是哪家做的?可不要藏私一定要带我们去。”

许冬娘说:“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好姐妹。”

许秋娘和许冬娘是孪生姐妹,二人和齐菡娘是同年生的,家里也是商户,她们个子比齐菡娘稍微高了一寸多不到两寸的样子,平日里也是被嘲讽长得矮的,跟齐菡娘因为同病相怜,在府城的富家小姐里算是最最亲近的了。

凑近了二人渐渐发现不对,怎么比她们矮的齐萱娘,突然要她们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头顶了,二人不解的对视张望,最后茫然的问:“菡娘,怎么才半月没见,你竟长高了这么多?可是吃了什么偏方不成?这么管用!”

齐菡娘得意的偷笑,眼神示意了一下姐姐,然后对两个好友说:“我长高了吗?我也不知道欸,你们说了我才发现,我竟然能看到你们头顶了欸!”

不过齐菡娘只是想逗逗两个好姐妹罢了,看了半天她们心急的表情,齐菡娘便说了变高的秘密,还和两个姐妹约好了以后有空一块儿去潍县买衣裙和鞋子。

花朝节的风很懂事,齐菡娘走在百花丛中,便一直有微风吹过,纱衣上的彩蝶舞动,引起一阵一阵的轰动,整个园子里的少爷小姐们无心赏花,目光都追随着齐菡娘的身影。

园子里花多,本身就有一些蝴蝶在花中飞舞,不知道蝴蝶们是不是将齐菡娘身上绣的彩蝶当做了同伴,齐菡娘停在哪里,蝴蝶便在哪里纷飞。

看着看着,人们都开始疑惑,究竟哪是真花,哪是假花,哪是真蝶,哪是假蝶,那被蝴蝶追随着的人,究竟是人,还是百花仙子下凡尘?

不停的有未婚适龄的少爷们羞涩的来同齐菡娘搭话,一开始齐菡娘还十分兴奋,饶有兴致的和他们交谈,可时间一久她便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们一直盯着她的容貌夸赞,可明明往日里她也是这张脸。

齐菡娘拉着姐姐的衣袖说想回家,齐萱娘只以为妹妹出门久了累了,没多想便带了齐菡娘离开,齐菡娘走后一群人怅然若失。

齐萱娘高兴的和妹妹说:“过几个月你便要办及笄礼了,以往还担心你寻不到个好夫婿,今日瞧着倒是无需担心了。”

齐菡娘听了却撅起嘴巴来说:“今日这些人我才不想嫁呢!”

齐萱娘愣住,她们姐妹亲近,妹妹什么女儿家的小心事都跟她说,一点秘密都没有,忙问:“你往日不是跟我说有几个少爷你瞧他们不错吗?我都看到了他们今日都主动来寻你说话了。”

齐菡娘扭过头哼了一声,说:“明明我还是我,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是穿了身漂亮的衣裙,穿了双变高一点的鞋子,他们往常都仰着鼻孔瞧我,今日却各个凑过来献殷勤,肤浅!反正我不要嫁他们。”

齐萱娘听得头痛耳涨,本来做这身衣裙就是为了让妹妹惊艳全场,目的明明达到了,却惹得妹妹开始平等的看不上每一个在场的男人了,齐萱娘捂着额头说:“那你还要去做衣裙鞋子吗?”

“那当然要做!”齐菡娘大声说:“我穿这些是为了让我自己高兴,又不是单为了给他们看的。”

齐萱娘叹了口气,说:“那你日后要嫁给什么人呢?今日这些可是府城全部与咱们门户相当又适龄的男儿了。”

齐菡娘抿着嘴认真思索了半天,说:“我要嫁一个长得高大的,低头只能瞧见我的头顶,但还是会喜欢我的。”

“哪有人会爱上别人的头顶啊!”齐萱娘被妹妹无厘头的发言折磨得要抓狂。

自齐家姐妹取走了衣裙,没几日铺子里的生意开始莫名的变好,先是有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过来,一气订了十多双增高绣鞋,还各自量身订了两身衣裙,她们说要那绣花朵和蝴蝶的,辛月才知道,是齐菡娘那身衣裙打出去的广告起了作用。

不过那可是收了十两银子的高端定制,怎么能给别人做同款呢,虽然那百蝶采花裙那么美,一看便有爆款的潜

质,但如今她们这个定制走的是高端路线,可不能自己砸自己招牌。

辛月便忍着心痛拒绝道:“二位姐姐,我家的定制衣裙收费不菲,一款只做一件,专属定制便是为客人做一身独属于她气质的衣裙,相信二位姐姐也不愿意自己花了大价钱定制的款式,别人却也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裙子吧。”

许秋娘和许冬娘对视一眼,这话倒是说进了她们心里,她们是孪生姐妹,从小家里长辈就爱把她俩打扮得一模一样。

但其实她们虽外表相像,性格却迥然不同,对被逼着和姐妹穿一模一样的衣裙,姐妹俩都早就烦腻了。

辛月这句独属于自己的衣裙,在她们心里惊起了涟漪,两人异口同声的说:“我们也要做那独一无二的定制,不会再给别人做的那种!”

辛月内心奸商狂喜,这定制衣裙的价格既然已经起了高调,那必须抓住机会,不能再掉下来。

以后店里的衣裙就分三个档次,第一档是娘亲的首席设计师专属定制,一人一款,只做一件,收费十两银子一件。

第二档是师姐的设计师定制,虽量身定做,但款式可以重复,收费按师姐现在的水平暂定三两一件,以后师姐技艺更精进了再提价。

第三档便是何婶子和三婶做的成衣,价格在三百文到一两之间,按不同布料、用料多少来区分价格。

在许秋娘和许冬娘之后,又有打听出来齐菡娘衣裙出处的府城小姐坐着马车找了锦绣阁,各个都是有钱的主,纷纷都订了最高档的专属定制,宋氏的订单排期都排到了半年之后去。

还没到月底拢账,辛月大概算了下,光收的全款和定制的定金,都够把叔叔们和钱庄的欠款全还清了还有结余,更别说之后每个月客人来取货,都将有不菲的尾款入账。

宋氏的脸色随着木匣子里的银子越来越满,也变得越来越红润,眼神亮得好似回到了十几岁的青春少女时期。

每天宋氏一到铺子里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坐下就猛绣个不停,原本接单的时候给每个顾客都说的是十天工期,宋氏愣是越绣越熟练,越绣手越快,一件衣裙到现在至多六天就完工。

辛月有时候楼下太闲上来给大家送果子、茶点时,想瞧一瞧宋氏刺绣,都会被宋氏飞速的针花晃瞎眼睛,有时宋氏还捏着两三根针,同时上下穿梭,把辛月看得一愣一愣的,那速度都快赶上辛月前世看姥姥用缝纫机砸衣服时的速度了。

如今绣铺里大家都盼着月底盘账,好知晓自己能拿到多少提成,反正凭她们自己内心估算,那将是一笔远超往日的酬劳。

虽然如今铺子里的生意红火至极,但家里最重要的事还是哥哥辛盛的县试,二十八那日午后辛盛便回了家,二十九在家休息一天,三十日便要开始县试。

本朝之初,科举的考官都由各地方的地方官员担任,考中的学子基本都是出生当地世家豪族。

导致渐渐朝堂上各个沾亲带故,一衣带水,官员们团结起来险些将龙椅上的帝王架空。

后来出现一个铁血手腕的皇帝,筹谋数十年斩断身边权臣桎梏,把整个朝堂大换血,从那时起,科举的考官成了定职,独立于朝堂之外,有自己的升迁体系。

以往各州府乡试、京城会试都是由朝中高官担任主考官,往往每一科取中名单上的士子,都会主动以该官员的学生自居,成为天然的派系羁绊。

把学官独立于朝堂之外后,学官们升官到顶格也就是成为国子监祭酒,不能进入朝堂中枢,大大减少了以往士子考中后,拉师承分派系的举动。

今年潍县的县试考官,是从府城的府学派下来的,府学的学生都是已经取得秀才功名的士子,府学的学官监考县试的学子,参加县试的学子于他们没有什么师生之宜,相对公平公正。

为了辛盛的县试,宋氏特意把铺子关了两天,二十九留在家里帮辛盛准备备考的物品,这些事她都帮夫君辛长平做过好些回了,自然是轻车熟路的。

连县试穿的衣服,背的书袋,宋氏都是提前就置办好了。

为防止夹带,衣裳是不允许有袖袋、夹层的,不过书袋因为会被全部掏空检查,倒不禁止这个。

宋氏给辛盛做衣裳的时候,辛月没发表什么意见,通过最近宋氏给客人们定制衣裙,辛月已经发现了她的审美远远不及宋氏,专业的事应该由专业的人做,她一个外行就不去指手画脚了。

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只是她脑子里跨越时代的见识罢了。

所以辛月只在宋氏给辛盛做书袋时指着晾在墙角的油布伞说:“娘亲,近日雨多潮湿,若给哥哥用绸布、棉布做书袋,要是赶上雨天,袋中书、纸、笔、墨怕是容易打湿,那做伞面的油布能隔雨隔潮,为什么不用油布给哥哥做个书袋,天气不好的时候背呢?”

宋氏听了觉得有道理,特意去卖雨具的铺子里跟老板买了几尺颜色素雅的油布,回来给儿子缝制书袋。

棉布、绸布都软,好缝制,但做出来的书袋也软,不成型。

这油布硬挺,宋氏缝制的时候特意用了最粗的针,也难以穿插,都靠着顶针才艰难的缝好。

不过虽然缝制的时候千难万难,最后做出来的书袋却给宋氏带来了惊喜。

这硬油布缝出来的书袋,方方正正,挺括有型,每个隔层放进去的物品都井然有序,不像之前的棉布绸布做出来的书袋,一提起来,里面装的东西就会都聚集着挤到一处互相贴近。

辛盛回家瞧见了这新做的书袋,本来还嘴里抱怨的说:“娘亲忙着铺子里的生意,已经够累了,我的书袋还能用,不用给我做新的。”

等宋氏把书袋往他肩上一挎,明明里面笔墨都装着,却不曾有一点拥挤,辛盛走了几步,低头打开书袋往里看,书袋里的东西各个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隔层里,半点没有挪动过。

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辛盛笑着说:“这书袋可真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