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不曾说过 喜欢您
沈琅预想过许多种和谢延玉重逢的画面,
重生回来的时间里,他找不到她,靠着这些画面才不至于彻底发疯,
但他没想过会看见这一幕。
她抬着头, 和别的男人挨得那样近,
那男人只要低一低头, 就能亲吻她。
他眼睛刺痛,妒火顺着胸腔冲到大脑,以至于耳边都嗡嗡作响,这一刻好像所有理智都远了, 他只想冲上去把他们分开, 把谢延玉拽进自己怀里来, 再把那男人大卸八块。
但这一年的谢延玉还不认识他,
他现在还不是她的丈夫,没有任何身份去阻拦她, 现在贸然过去,强硬把她和那男人分开, 可能会吓到她不说,说不定还会坏她的事, 她也只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对他产生戒备,甚至避开他。
沈琅想和她有个好的开始, 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 不想让她戒备他,于是只能强行按住了上前去的冲动。
他没上前去,却也没离开,仍旧在雾里看她, 即使眼睛被他们的姿态刺痛,眼底通红爬满了血丝,却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而那边的谢延玉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她仍旧和那男人姿态亲密,却也只是维持着现在的姿态,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沈琅见状又宽慰自己,她和这男人可能没那么亲密,
再退一万步,
即使现在的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和这男人是真的亲密,那又怎么了?
眼下她甚至没主动对这男人有进一步的动作,都是这男人主动,像个倒贴货一样抬着她的下巴求她看他。
她对这男人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毕竟上一世,她亲口说过只爱他,只爱过他,她说那些旧情人都是她贪图人家的权财才攀附上去的。
她现在不过是为了权财和这些男人逢场作戏,
他会一直看着她,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所有想要的,
她真正爱的只有他,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会爱他。
*
谢延玉其实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
她进谢家之前只是个孤女,常年颠沛流离,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几乎是那视线一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感知到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回头——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看她,
但那人看了她这么久,却还没有找上来,应该是有顾虑,
谢延玉思忖片刻,觉得这视线的主人危险性不强,
反倒是眼下贺兰危正站在她面前,表情还算平静,甚至有点似笑非笑,但怎么看都像压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疯劲,
谢延玉觉得现在他的危险程度更高。
毕竟他应该从没被人扇过巴掌,
而且她那巴掌打得挺重,现在掌心还火辣辣地疼,就算他平时对什么都不太在意,表现得温和,但骨子里就是高高在上的,被人骑在头上了不可能不生气,
这时候看起来平静,说不定是已经气过头了,心里在想着要怎么把她碎尸万段。
谢延玉分得清轻重缓急,
更危险的就站在眼前,她就没功夫去注意身后那道视线了。
这时候,
她顶着贺兰危的目光,半晌,才低声回应他的话:“不跑了。”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
她实在不喜欢被人掌控,但该屈服的时候也懂得屈服,否则曾经流落街头那么多年,只凭着骨头硬,是根本活不到现在的。
哪怕她现在很想再给他一巴掌,想狠狠撕掉他一块肉,她也得把这些想法往心里藏,
她选择服软,垂着眼掩盖眼底的阴暗,继续解释:“公子刚才要掐死我,我太害怕了,一时情急才动了手,昏了头才打完您就跑。”
贺兰危没出声。
谢延玉又把脸往上抬了抬,她真想把他撕了,怕眼睛藏不住情绪,直接闭上了眼,低声说:“我知道公子生气,要不您打回来吧。”
她现在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了,
就好像刚才用那么大力扇他耳光的不是她一样。
贺兰危盯着她看了半晌:“打回来?”
他发觉自己突然不太喜欢她这幅柔顺的样子了,他觉得假。
掐着她下巴的手骤然收紧,他在她耳边森森道:“打你一顿你能老实吗?延玉,少在这避重就轻,我刚才是要杀了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往下挪,好像要继续掐她脖子,
然而手刚贴上她的脖子,
谢延玉突然后退了一步,躲了一下。
于是他抓了个空,手顿在半空。
他冷冷地看向谢延玉。
他表情还是平静的,但这平静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谢延玉感觉他又要发疯了。
她和他对视片刻,在他发疯前先说话了:“公子如果真的想杀了我泄愤,也并无不可,只是我死前能不能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十分柔和:“我到底哪得罪公子了,把公子气得恨不得要杀了我?”
贺兰危冷笑了下,语气也十分温柔:“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是吗?”
谢延玉确实不太清楚。
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到底干了什么能把贺兰危气成这样,恨不得要直接掐死她。她到现在为止一共就做了两件得罪他的事,一件是给他醒酒汤里下情丝蛊,他发癫喝下去了,她还给他喂了解药,她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偷偷跟上来,偷了他上清仙宫的令牌。
但这罪不至死吧。
她觉得大约不是因为这两件事,但他的情绪跳得太快,她一时半会实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怕他真要杀了她,她想拖延一点时间,于是一边思忖,一边把上清仙宫的令牌从袖子里拿出来。
先物归原主总归是没错的。
她把令牌塞进他手里。
贺兰危看她这动作,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什么意思?”
谢延玉敷衍:“我有错,我不是故意偷公子令牌,公子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贺兰危盯着她:“继续。”
谢延玉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耐,开始数自己的罪状:“三番两次算计公子,确实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给公子下情丝蛊,公子传讯符都和我解除好友了,我就该知道公子不想再看见我,我应该识趣一些,不该易容跟上来在您眼前晃,也不该……”
她认起错来态度一直都很好,
但说了这么多话,没有一句是贺兰危想听的,
他越听,胸口那团火气就蹦得越高,到最后听见她说不该在他眼前晃,不知怎么的,那股火气终于压不住了,她原本就后退了一步,这时候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手上骤然用力,扯动了捆仙索。
捆仙索拴住她一边手腕,
她跑不了,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看不得她离他这么远,
贺兰危不知道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易怒,刚失控一次,立刻就被她两句话挑动得将要失控第二次。
他把她拽过来,盯着她眼睛都快滴血了:“不该在我眼前晃?我传讯符解除你好友关系后,你给我发过一句讯息吗?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我追你追到妖界,你看见我就翻墙跑了,刚才给我一巴掌还想跑,谢延玉,是你觉得不该在我眼前晃,还是你根本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他把这些事罗列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在和她算账一样,
谢延玉听得愣了下,
她好像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头绪,但又没完全抓住关键点,于是她眨了眨眼,看着他。
贺兰危声音和刀一样:“口口声声喜欢我,这就是你的喜欢?”
谢延玉觉得他有点疯,这时候是真的不太想激怒他,免得他继续发癫,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但她是装的柔顺,不是真的柔顺,刚才她耐心就到极限了,
这时候被他步步紧逼,虽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再扇他一耳光,但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反驳了句:“公子是不是气糊涂了,我不曾说过喜欢您。”
这话一落,
贺兰危顿了顿。
他骤然想起,这一世,她确实没说过喜欢他,一句都没说过。
就连最开始给他送情丝蛊,跪在地上坦白给他下了药的时候,她都没说过。
譬如喜欢他爱他这类的话,
她只在上一世说过。
可是这一世她没说过喜欢他,这一年却仍旧做出了和上一世类似的举动,对他献殷勤,给他汤里下情丝蛊。
所以这一年她的爱,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贺兰危表情空白一瞬,随后怒极反笑,语气反而轻柔起来,阴森森的:“你没说过喜欢就是不喜欢?谢延玉,你可真行,你不喜欢我,你每天跑来我这侍奉?你不喜欢我,你每天在我面前献殷勤?你不喜欢我,你给我下情丝蛊?你吃饱了没事干,闲的是吗?”
谢延玉:“……”
谢延玉一时间都不知道他是想证明什么了,
是想论证她不喜欢他,还是想论证她喜欢他。
她看着他猩红的眼,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冒出来,刚才隐隐约约却抓不住的关键点终于抓住,
她安静片刻,然后很平静地抬头看他,温和笑了。
贺兰危之前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骨子里的恶劣和危险,只要破戒疯一次,就走不了回头路,
他试着抵抗,试图让自己的姿态不要那么难看,
但看见她平静温和的面目,看见她还笑得出来,他那点理智终究还是崩断了。
他正要发作,
然而下一秒,
谢延玉却突然伸出手,抱住了他。
贺兰危一顿,
然后又听见她说:“公子这样说话,总会让我觉得,您是喜欢我的。”
*
谢延玉倒不认为贺兰危这样的人能真心喜欢谁,
他性格轻慢,谁也不放在眼里,要说能喜欢上谁,那就太荒谬了。
看见他这个反应,
她心里大致有了计较,
大约是她之前献殷勤献得太狠了,后来有了系统后,为了走剧情,对他有些疏忽,这让他觉得有落差,不满意了。毕竟他把她当消遣,当玩物,但这玩物有一天突然不往他身上贴,反而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他心里不平衡也很正常。
但这也够了,
这代表他不抗拒她。
她原本以为他解除了和她的传讯符好友,就是抗拒她,不想见她。
她这趟过来原本也是想着要和他修复关系,毕竟和他还有那么多亲密剧情要走,
刚才打了他一巴掌,她还担心彻底撕破脸了这条剧情线就走不了了,但现在机会就送上来了。
她环着他的腰,感觉到他身体僵了僵,
他似乎想推开她,手摁在了她肩头,
但她没管,直接抬起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下:“别生气,我也喜欢公子,之前避开您是以为您不想见我。”
是很轻的一个吻,
并不深入,只是唇瓣在轻轻摩挲,
但贺兰危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他这一刻本能地,只能感觉到她嘴唇的触感,以及怀中她的温度,
山林间雾气厚重,水汽早在行走间将衣物氤氲得潮湿,衣料贴在身上好似成了一层很薄的隔膜,好像把彼此身上的温度都融合在一起,呼吸和心跳交融,连肢体相贴之处的触觉也都被无限放大,
他垂眼看着她,距离近到能数清楚她有几根睫毛,好半天,他的思维才恢复运转。
他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个玩物,消遣消遣,打发时间罢了。
刚才和她那样说话,也只不过是因为察觉到她上一世说的爱他都是假话,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恼怒感。他这样的身份,向来都是他消遣别人,戏耍别人,她又怎么敢反过来蒙骗他?
被当成猴子戏耍一遭,他怎么能不生气。
她却把这解读成他喜欢她。
多荒谬。
贺兰危感受着唇间温热触感,平静地想。
他抬了抬头,准备避开她的吻,手摁在她肩上,准备一并把她推远一些。
然而方才抬起头,
就看见远处雾气中,若隐若现地有个人影,
贺兰危感应到他身上的妖气,知道他就是之前在山洞里给谢延玉脖子上留吻痕的男妖,雾气深重,只能看清身形轮廓,看不清那男妖的面目,他知道男妖在盯着谢延玉,也在看着他,
那男妖似乎要上来把他撕了,
但是好像又顾忌着什么,最终也没有过来,只是在雾气里看着他们。
贺兰危眼睫颤了颤,摁在谢延玉肩上的手没再用力,
他没有再试图推开她,
而是微微低下头,揽住谢延玉的肩,加深了这个吻。
*
另一边,
沈琅近乎是目眦欲裂了,
隔着雾气,他死死盯着贺兰危,
他隐约看清了贺兰危的脸,想起来上一世的事,这人是谢延玉的旧情人之一,他也见过。上一世,他和谢延玉成亲前,曾有一次见过贺兰危对谢延玉举止亲近,不过谢延玉转头就把贺兰危推开了,和他解释,说她没爱过。
但现在,
他却看见她主动亲吻贺兰危。
她不爱贺兰危,为什么会主动?
为了权财?
沈琅怨毒地看着贺兰危。
一定是这个骚男人知道谢延玉喜欢权势,所以故意在谢延玉面前表现出有权有势的一面引诱她,她才会主动。
他恨不得上去把他撕烂,但怕谢延玉觉得他疯,于是只能克制住,站在原地。
而那一边,
贺兰危似乎知道他在看着,于是更过分了。
沈琅站在原地,
就看见贺兰危按住了谢延玉的脖颈,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用法术,清除了他留在她脖颈上的吻痕,以及留在她身上的气息。末了,还挑衅似的,抬眼往沈琅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雾气,
他们对上视线,
沈琅忍无可忍,终于抬手出招,让灵力绕过谢延玉,精准往贺兰危身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