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互殴 这野男人是哪来的

妖族大多是兽类,

兽类习惯于用气息标记领地、辨认敌人,

故而即使他们化作人形,身上也仍保留了兽类的部分特性,例如身上独特的气息。

人族通常管这种气息叫妖气。

沈琅的气息是一股冰冷缠绵的竹叶气味, 光是闻起来, 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的本体——

冰凉柔软的蛇。

不过他修为足够高, 能将气息尽数隐藏起来,平日里他也一直收敛着气息,就连嗅觉灵敏的妖族站在他身边,都很难感知他身上的妖气。

然而这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快点找到谢延玉, 又或是为了让谢延玉闻到这个气味认出他来,

他人还不知道在几里之外,身上的气味就四散开来,方圆十里之内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 都能闻到这股冰凉的竹叶气味,无孔不入, 阴魂不散。

眼下,

贺兰危闻到这股味道, 刚缓和了点的面色又沉下来,

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没有再出声, 而是低头去看谢延玉。

他能闻到, 她肯定也能闻到。

她已经忘了刚才山洞里发生的事情,但她身上都是这股气味,现在这气息又弥漫在周围,她会是什么反应?

贺兰危好奇心并不旺盛,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于是他脚步慢下来,目光沉沉地盯住了她。

紧接着,

就看见她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似乎已经意识到周遭这股味道和她身上的一致,所以她闻得很认真,鼻子贴在衣袖上,似乎是在思忖着自己身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股味道。

她眼睫半垂着,姿态很专注,

似乎这时候除了鼻息间的气味,她再也分不出注意力给别的东西了。

贺兰危看了一会,陡然失去耐性,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鼻子:“闻什么?”

思绪骤然被打断,

谢延玉顿了下。

下半张脸被他手掌覆盖,一瞬之间她也闻不到别的气味了,呼吸被他身上那股冷淡的兰香侵/占,紧接着又因为姿势转换成了单手抱,她身体有点不平衡,他本来托在她背后的手不在了,她差点往后栽倒下去,还是手臂及时圈住了他的脖颈才稳住身子。

这是一个更亲近的姿态,

谢延玉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回应道:“公子闻到周围的妖气了吗?”

她很会撒谎,但并非撒谎成性,大部分时间是懒得花时间和精力编织谎言的。

这件事没必要隐瞒,她就实话实说:“这味道很熟悉,我身上也有,应该是刚才在山洞里沾上的。我总感觉刚才山洞里还有别人,如果不是公子您,那应该就是这妖气的主人。我闻着这气味,应该能想起来刚才的事。”

贺兰危闻言,目光沉下来。

他死死盯着她,再次看见她脖颈上的吻痕,

这味道她当然熟悉,因为她脖子上都被那男妖弄满了痕迹,全身上下都是他蹭上去的气息。

都腌入味了,能不熟悉吗?

她的面色如常,他却要尽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扭曲,他身体里的血液翻涌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掐着他的心脏,他喘不过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指尖都在发酸,想质问她本来都忘记了的东西,为什么非要再想起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所以非要想起来?

但他没问。

她那张嘴里说不出几句他想听的话,

他手上用力,不想听见她任何的答案,于是把她的嘴捂得更紧,一字一顿说:“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洞里发生的事情还重要吗?”

谢延玉被他捂得说不出话来。

她本能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哪怕他说话语气平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睑在发红,能让人感觉到他在克制,好像马上就要克制不住,撕掉温文的人皮,露出里面恶劣危险的骨与肉。

近来他情绪不稳定,

谢延玉擅长察言观色,没少见过他不悦或生气的样子,

但这是头一回,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好像他心里压抑的那些情绪终于积攒壮大成了一团能毁灭一切的戾气,虽然不太清楚他为什么生气,但她能感觉到,只要她接下来哪一句话说不对,就会突然把他压着的那些情绪全都引燃,让之前克制着没发出来的火全都爆发出来。

她从前常年颠沛流离,对于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

这时候她头皮都快炸起来了,于是非常识趣地没再说话。

贺兰危看她安安静静的,心里反而更烦躁,

他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还盘算着要想起山洞里的事,想起那个男妖,

他压抑着高涨的怒火,警告她:“不重要的事情,就别再想。”

谢延玉觉得他不正常,在发疯的边缘,

所以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准备反驳,于是她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嗯。”

很乖顺。

但有点敷衍。

不过好歹她也点头了,说明他的警告对她有用,

她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狰狞失态,毕竟他自幼就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狰狞和失态对他来说太陌生,于是他强令自己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不再说话,单手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出身世家,姿态和虚礼是没得挑的,此时有意控制,哪怕脸上表情淡淡的,也显得整个人平静散漫。

但他自己知道,

他并没有就这样平静下来,

他的肺腑正被一把火烹烧,这情绪没有出口,不会消退,好像被绳索吊着的铡刀,绳索断了一半,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点黏连。

而谢延玉似乎也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似乎觉得他已经平静了,于是松了口气,没过多久,她就把头往后仰了仰,直接避开了他捂着她口鼻的手掌。

贺兰危没有做出反应,

他只是余光注视着谢延玉,这个牵动他情绪,几乎要把他逼疯的下位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让牵引他理智的绳索彻底断裂。他此时竟有些渴求,希望她不要再做出什么挑动他情绪的事——

他从来都表现得温和,可是现在几乎控制不住要失态,要变得疯魔,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自己,这对他来说很陌生,叫他本能有些抗拒,并不想坠入那样未知的深渊。

但下一秒,

他就看见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又垂下头,去嗅她自己的衣料,她一定是觉得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很重要,还想着要想起来那些事,所以还是会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去嗅闻那男妖在她身上留下的气味,去找那段记忆,而刚才答应他的话就是在敷衍他,阳奉阴违,多有反骨啊。

贺兰危脑海里最后一根弦骤然崩裂,

先前压在身体里的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火气冒出来,被她这举动彻底激怒,理智在这一刻终于燃烧殆尽,原本捂住她口鼻又被她避开的那只手陡然换了方向,一下就落在了她脖颈处,他看她脖颈上的吻痕刺眼,手指紧紧按住她的脖颈——

他刚才就应该把她丢下,

让她死在毒雾里,或者再早些时候,他就应该杀了她。

他知道自己这怒气里还有一部分是对自己的,他说了要和她撇清关系,又因为她跟上来而反悔,像疯了一样一路追着她,她从怨宅跑了他追着,她刚才翻墙他追着,她进山洞了他还在屏障外面等着。

她表现得避之不及,他才更像个下位者。

她就不该活着,

一个玩具怎么能引得他屡次失控,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现在掐死她也不迟。

他胸腔起伏着,手按她脖子上,渐渐收紧,

掌心贴着她皮肤,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在轻轻跳动,多么脆弱,好像只要再用一些力气就能将她的脖子掐断。

但手掐在她脖子上,要掐死她又下不去手,都这样了还不想弄死她,

他更生气了,这股怒气对着他自己,无从消解,

胸腔剧烈起伏,视线冷得要结冰,不想弄死她,却忍不住质问她:“谢延玉,不喜欢我为什么来招我?把我当狗一样遛着玩,你高兴吗?”

谢延玉头皮都炸开了。

她垂着眼睫,余光看着他掐在她脖子上的、青筋迸发的手背,觉得难以置信极了——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

她知道他不像表面那样温和,骨子里很恶劣,把这世间一切视如蝼蚁玩物,

但她从来不知道他能这么危险,偏执又疯魔。

她用力喘了口气,猜不透他,甚至说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想掐死她,

因为他的手掐在脖子上,却掐得也没那么紧,她只是微微呼吸不畅,却没有太多不适,甚至还能继续说话,

可谁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等一下猝然一个用力,直接掐死她。

她是很想和他修复关系,毕竟还有剧情点要走,

但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压迫感,并且她也不傻,这个时候还走什么剧情,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她决定赶紧跑。

于是她闷咳一声,问他:“公子怎么突然这么说?”

这话一落,

贺兰危的注意力被分散一点,

她也不管他是具体什么反应,直接脖子一扭,一只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

贺兰危似乎被扇懵了,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下,

谢延玉直接又猛踹了他一脚。

单手抱的姿势本身就很难禁锢住她,这一下,她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眼看着整个人要往后栽倒在地上,在摔下去之前 ,她又左右开弓,啪啪连着给了他两耳光。

然后她才摔下去。

因为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也不怕摔,刚摔下去,闷哼一声,就手脚并用爬起来,提起裙子撒腿就跑。

贺兰危被连着扇了好几巴掌,

尖锐的刺痛感砸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嘴里都被扇出一股血腥味——

她居然打他。

他刚才掐她都没用那么大力气,她居然用这种力道打他。

平时多听话,

就算是个阳奉阴违的,但她讨好他、在他面前献殷勤,哪里忤逆过他,

就连刚才偷偷闻衣服,也是偷偷的,现在居然直接打他。

贺兰危看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回是真被气笑了,

他视线黑沉沉的,盯着她背影看,却也没有去追她。

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等到她身影快消失了,他掌心里才蓦地出现一捆绳索。

这绳索叫捆仙索,是一种高等法器,专门用来抓逃犯用的,

只要锚定了逃犯的气息,不管人在多远之外,都能被抓回来。

他用了点灵力,驱动捆仙索,远远的,直接把谢延玉给捆住了。

然后他拉着绳索,一点一点,钝刀子割肉一样,把人一点点往回拽。

谢延玉明显是不愿意回来的,

但抵不过捆仙索的力量,只能被绳索牵引着,一步一步往他这边挪,

贺兰危缓缓把她拽到身边。

谢延玉低着头,不看他。

贺兰危就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逼着她抬眼和他对视。

两人距离一瞬之间拉近,有一种怪异的亲昵,

如果不是刚才他们几乎是互殴了一番,这时候,看着还真有些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谢延玉被迫看着他。

贺兰危这时候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又或是已经过了发火的时候了,虽然怒气仍然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但他脸上表情还算平静,

他安静地看了她好半晌,

然后才古怪而危险地出声:“继续跑啊?”

*

与此同时。

沈琅没在山洞口看见谢延玉,又顺着她的气息一路找过去,终于看见她的身影在雾气之中。

她的背影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沈琅记得关于她的每一个小细节,

临了要走到她那边的时候,他又停了脚步,心跳变得急促,他开始亢奋,漂亮莹润的皮肤上都开始泛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漂亮没用,他应该投她所好。

他想起上一世她总找他要他的护心鳞。

沈琅身上有上古妖族的血统,本体虽是蛇,但身上和龙族一样,是有护心鳞的,

护心鳞至关重要,若要强行剥离,会受重伤。

但沈琅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他要去找她,怎么能空着手,他应当送她一个见面礼。

于是他将手放在心口,用了些灵力,生生将自己的护心鳞扒了下来,尖锐的痛意劈天盖地袭上来,他却觉得兴奋,因为他觉得她会喜欢这个。

他握着护心鳞,又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亢奋,等脸上的热度降下来,自己看起来更正常温润一些了,他才又往她那走过去。

林中雾气浓重,看不清十几步外的情形,

靠得近了,视线才变得清晰一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兴奋和痴迷压在眼底,往她的方向看去。

然而下一秒,

他的目光就凝固住,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一瞬之间爬上血丝。

他看见谢延玉身边有个男人,

两人距离很近很近,一副爱侣的亲昵姿态——

这野男人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