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原本鹿汀朝以为莫岭南派来的司机和保镖只是随口说说的, 没想到等他收拾好下楼出门,司机和保镖竟然真的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鹿兜兜已经去上学了,家里除了莫岭南新请来的住家保姆就只剩下鹿汀朝和面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鹿汀朝感到有些无语:“……我从小就在北城长大的, 出去一趟, 也不逛街, 你们真不用跟着我。”

司机和保镖齐齐摇头:“抱歉,鹿先生, 我们要听莫总的安排。”

鹿汀朝服了。

以鹿汀朝的性格其实很少会暴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港城被关久了的关系, 这次回来之后, 鹿汀朝发现自己很讨厌这种动不动就被关在家里的感觉。

偏偏这时候他也不想给莫岭南打电话。

想了一会儿,鹿汀朝点了点头:“行吧,那你们带我去找个网咖吧, 我想去网速好点的地方玩游戏。”

*

大概是先请示过了莫岭南,司机和保镖才带着鹿汀朝找了一间看上去分外有档次的网咖。

还是大白天, 网咖里没几个人。

鹿汀朝进去点了一间包间, 又要了点零食和饮料,缩头进去之前对保镖留下一句:“你们在门口等我就行, 我要认真打游戏。”

这里没什么外人,很符合莫岭南的要求,于是两个保镖没有拒绝, 一左一右的站在了门口。

鹿汀朝连上电脑, 给池雨发信息:“签线上合同行吗?我现在过不来。”

池雨:“?”

没了庄稷在旁边,池雨说话显然随意多了:“腿瘸了?”

鹿汀朝噼里啪啦的打字:“莫岭南不让我出去工作, 好像找了保镖和司机看着我,我估计他们肯定不会送我去你那儿。”

池雨:“……”

池雨真无语了:“你就不能谈一段靠谱的恋爱吗?”

池雨继续攻击:“你当时和庄稷闹就不知道在闹什么,后面连续又换几个, 你到底现在和谁谈?”

鹿汀朝渣得理直气壮:“反正这个我也不想谈了。”

池雨:“……”

鹿汀朝:“我准备找个借口搬出去。”

池雨:“……”

池雨发了个撞墙的表情。

鹿汀朝觉得现在和他说话这人终于和以前那副样子差不多了,兴冲冲的又问:“雨哥,你今天早上吃错药了吗?为什么那么凶?”

池雨:“……”

对面的人没再回复信息,过了几秒,一份PDF格式的文件发了过来。

池雨的信息也跟了过来:“你确认下,没问题的话我发在线文档你签名。”

鹿汀朝主打一个看到合同就签,十分爽快:“OK,你发吧!”

池雨:“?你不认真确认下节目明细?”

鹿汀朝同样疑惑:“那你不是说这档节目挺好的吗?有钱赚还不累,我喜欢。”

池雨:“……”

池雨放弃和文盲交流了:“算了,你签吧。”

鹿汀朝的身份信息和其他文件都在原本的公司留过底子,流程走得很快,不过几分钟后一份盖了鲜章的合同就出来了。

池雨一会儿还有个会,没什么时间和鹿汀朝在这里继续插科打诨,叮嘱道:“进组时间是这个周末,去了大概会让你们先适应下,你抽空准备好行李,到时候我让人去接你。”

想了想,池雨又道:“别带太多行李,不能超过人家影后和影帝,不好看。”

鹿汀朝一摆手:“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吧,我出门就不爱带行李!”

池雨:“……”

这倒也是真的。

大概是从小被鹿爷爷惯,长大以后被庄稷惯,鹿汀朝从来就没能养成一点携带行李出门的能力,最多备个包。

他习惯的是需要什么就立刻去买,买不到就换家店买,甚至扫空整个奢侈品点的事也做的不少。

总而言之,好逸恶劳,骄奢淫逸,贪图享乐。

这数不尽的缺点,在鹿汀朝的身上毫不掩盖的时时刻刻透露出来。

池雨也很难想象把这些缺点体现在大屏幕上会是什么结果。

但这已经是庄稷亲自挑选好的无法更改的资源了。

池雨叹了口气:“还有,你既然要和那谁……莫岭南,你既然要和他分的话,就趁着这两天吧,周日要开拍了,不要留下其他多余的话题。”

“行。”

鹿汀朝一点头。

池雨愣了下:“这么爽快?”

鹿汀朝说得特冠冕堂皇:“我和他又不合适,就不要打扰人家了,早点分开对我俩都挺好。”

池雨像是随口问了一句:“那庄稷呢?”

鹿汀朝挠挠头,一边玩网页版小游戏一边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也不合适吧。”

池雨:“为什么?”

鹿汀朝很老实的答:“我一直觉得,如果是很相爱很合适的两个人,应该不会分开吧。”

池雨:“……”

池雨竟然一时间没能回答这句话。

他有时候觉得鹿汀朝简直渣的可笑,有时候又觉得鹿汀朝似乎也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如果真的是合适的两个人……

“对啦,雨哥。”

鹿汀朝认真的玩黄金矿工,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抽空又给池雨打了一行字,“现在是不是很流行炒CP?”

池雨回复:“费修齐都退圈了,你放弃吧。”

鹿汀朝亮亮的眼珠很坏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滴溜溜的:“那有没有新的适合炒CP的小鲜肉,我发现炒CP真的是很容易火的一件事诶!”

池雨:“……”

出去一趟再回来,池雨发现鹿汀朝多多少少还是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是纯纯糊糊的很安心。

现在倒是有了点上进的动力。

只不过还是一点弯路都不想走,只想走捷径。

池雨回复:“没合适的,等进综艺了再看吧,这几天你给我老实一点,别再惹出事了,最好也别出门。”

鹿汀朝在这种事上还是非常听话的:“知道啦,我回去搞定好事情,就回我自己那套房子住了,果果知道的那套。”

池雨也知道鹿汀朝的那套房子,同样也知道那是鹿爷爷留给他的。

离开和庄稷住的大别墅,再离开莫岭南寸土寸金的二环内大平层……

池雨发现,有的时候,他也搞不明白鹿汀朝到底在做什么。

偏偏鹿汀朝就像下了蛊一样,无论他做什么,旁边总有人豁出一切的给他兜着。

真是疯了。

*

北城夏天的酷暑一直是鹿汀朝极其不喜欢的一种天气,小时候上学这期间他要么就索性不去学校。

要么就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坐在庄稷自行车的后面被他带回去。

但还是热。

还是让他讨厌的酷热。

鹿汀朝离开自己深爱的黄金矿工小游戏,准备去前台结账,却听到前台说是他的包间已经结过账了。

一头雾水的从前台走出来,鹿汀朝探着脑袋问司机和保镖:“你们帮我结账啦?”

司机和保镖面面相觑:“鹿先生,没有。”

鹿汀朝:“啊?”

那真是奇了怪了。

在娱乐圈待久了的人似乎自带了一种镜头感,但鹿汀朝刚刚并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偷拍他。

还是有其他人跟着?

鹿汀朝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身白毛汗,立刻游戏也不敢打了,灰溜溜的回了车上:“回家回家,不玩了!”

*

虽然已经决定好了要跑路,但鹿汀朝这个人其实是很不擅长分手的。

其中的原因在于基本上每次分手都是他自己作的,在鹿汀朝叱咤情场的这些年里,从来没有被分手过。

但哪怕是每一次分手都是他自己提,鹿汀朝依旧不太专业。

因为鹿汀朝总是找不到一个特别好的原因。

在经过了港城的一系列事之后,鹿汀朝更是彻彻底底长了教训,决定一定要找个深思熟虑,不会翻车的借口。

什么好呢?

鹿汀朝一路思索着一边回了家,回家路上还不忘记去市中心中环的步行街奢侈品店一通消费,大包小包的让两个保镖给他拎回了家。

当然,刷的还是莫岭南的卡。

鹿汀朝对此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和对自己的质疑,他依旧非常苦恼,这种苦恼伴随着他——直到回到莫岭南的房子里,王嫂给鹿汀朝打开门。

哦?

鹿汀朝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中老年女人坐在宽敞的客厅里。

客厅桌上原本鹿汀朝随手丢了一地的漫画和小零食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换上了一盆看上去簇新的水培文竹。

沙发罩的颜色也换了一个,不再是鹿汀朝喜欢的奶黄色,而是换成了最早的灰色。

沙发旁边鹿汀朝平时喜欢趴在上面玩的垫子也不见了。

鹿汀朝看看女人,眨了眨眼。

王嫂大概是怕气氛尴尬,赶紧走过来在鹿汀朝耳边悄悄说:“鹿先生,这是莫总的母亲,这几天刚出院,就说过来看看。”

鹿汀朝:“啊……”

鹿汀朝砸吧一下嘴:“只是看看?”

王嫂犹豫了一下,声音放小了些:“……可能还要住一段时间。”

鹿汀朝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王嫂:“?”

鹿汀朝不再搭理王嫂,换了拖鞋吧嗒吧嗒的走进客厅,倒也没去抢莫岭南老妈的座位,而是盘着个腿在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原本桌上放的属于鹿汀朝的所有东西都没了。

鹿汀朝四处扒拉了一会儿,毫无收获,只能又转身,从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找了一瓶娃哈哈翻出来喝。

本来就是夏天,鹿汀朝穿的也少,身上留下的斑斑点点的痕迹和印记大喇喇的晃在对面人的眼前。

没过一会儿,果然对面的女人就先开了口:“你就是小南找回来的那个?”

鹿汀朝吸溜吸溜的很快把娃哈哈喝完了,又回身摸了一包果冻出来,回话倒是很老实巴交:“哪个?”

女人皱着眉:“小南现在把你养在家里?”

鹿汀朝:“……好像也可以这样说吧。”

女人没有立刻说话,过了片刻,才重新道:“听说你还有个孩子?”

鹿汀朝点点头:“嗯嗯,对的,阿姨。”

女人脸色更加不太好看了,她看着鹿汀朝一边呲溜溜吃果冻,一边敛起眉目:“我是莫岭南的母亲。”

鹿汀朝把一小包果冻也吃完了。

没办法,莫岭南觉得这种果冻都有色素,不给他买大包的。

鹿汀朝放下果冻壳,挺有礼貌的趴在茶几上。

他坐的这边垫子矮,莫岭南母亲那边的沙发高。

所以鹿汀朝仰起脸看她。

除了庄稷的母亲以外,这是鹿汀朝第一次和另一个叫做母亲身份的人相处。

只不过庄稷的母亲从小就不大喜欢他。

目前来看,面前莫岭南的母亲似乎也并不是很喜欢他。

鹿汀朝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不过幸好他在这人生的二十几年里做过很多的心理建设,只难过了几秒钟。

鹿汀朝将自己的水杯从旁边摸过来圈在两只手心里,小声说:“阿姨,你好。”

莫岭南母亲说过的风格和庄稷的妈妈不太一样。

庄稷妈妈的语气从来都是很居高临下的,很有贵妇人的姿态。

莫岭南母亲相对来说倒是更像个寻常的家长,至少语气上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她甚至主动给鹿汀朝的水杯里添了半杯水,才开口道:“之前小南在队里干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干了,要转行,我还疑惑了很久。”

莫岭南母亲停了一下,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你。”

鹿汀朝张了张嘴:“啊……”

鹿汀朝觉得自己有点难解释这个问题:“那个,莫妈妈……”

“我姓舒,你喊我舒姨吧。”

女人的语气不急不缓,对着鹿汀朝笑了一下,“当时他那个工作是个稳定的铁饭碗,他父亲没得又早,我是很不赞成他去经商的。”

鹿汀朝将水杯握得很紧,抿了一口:“那然后呢?”

舒姨摇了摇头:“我没拗过他,公司刚开起来那一阵,挺艰难的,后面才慢慢好起来。”

鹿汀朝:“哦……”

“后来他生意越来越好了,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越来越多。”

舒姨看着鹿汀朝,“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开这个公司,就是为了能有钱养你。”

鹿汀朝:“……”

这。

那。

还挺不好意思的哈。

鹿汀朝挠了挠头。

舒姨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鹿汀朝:“没多久?”

舒姨:“那你是什么打算呢?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吗?”

鹿汀朝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已经有些苍老了。

大概因为并不是像庄稷妈妈那样频繁保养或者经常医美的原因,她面上的皱纹早已经浮现在皮肤的线条上,两鬓染了些白发,眼睛里是带着审视和失望的混沌。

原来这就是母亲。

鹿汀朝手被水杯里的热水烫得有些疼痛,他下意识松开手,问:“听说您是前阵子刚住院出来吗?”

舒姨低头看着鹿汀朝,点了点头:“是乳腺癌复发,化疗了一阵。”

鹿汀朝小小的“哦”了一声:“那祝您健康。”

“你母亲呢?”

舒姨问,“你看着年龄也很小,母亲岁数应该很年轻才对。”

舒姨道:“长期住在其他人家,你母亲也会担心你的。”

鹿汀朝没说话。

他捧着自己米老鼠的水杯喝了一口滚滚烫的白水,灼烧的温度从喉结一路淌进五脏六腑里,返出一种血腥的味道。

鹿汀朝道:“嗯。”

舒姨:“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赶你走的意思。”

舒姨又给鹿汀朝续了半杯水,白生生的烟雾袅袅升腾而起:“你是小南亲自挑的人,我没有要阻拦你们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

鹿汀朝终于弯唇笑了一下:“我知道,舒姨。”

舒姨:“你……”

平层公寓的门从外被打了开来。

莫岭南一身银灰色高定套装,手上提了个巧克力草莓蛋糕,装在精致的盒子里。

他领带上的钻石扣还是鹿汀朝今天早上亲手挑的,在玄关流转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莫岭南第一眼并没有看向屋里,而是随手下意识将外套递给了迎上去的佣人,声音格外温柔低沉:“朝宝,过来拿吃的。”

鹿汀朝应了一声,没起身。

莫岭南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妈?怎么今天过来了。”

“这两天在屋里闲不住,过来看看你们。”

舒姨站起身走过去,将保姆手里的衣服接过来挂好,又拍了拍莫岭南肩膀衣服的褶皱,“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和小鹿做。”

莫岭南扶住舒姨,无奈道:“你就别忙活了,才刚出院,昨天我去看你的时候大夫还让你多静养,忙着跑什么?快坐下。”

鹿汀朝很识相的往旁边让了让,起身像猫似的弓着身子去玄关拿了莫岭南提回来的巧克力草莓蛋糕。

这是东城一家新开的网红店出的新品,鹿汀朝馋好久了,一直没吃到。

而且巧克力草莓还是他家最热门的款。

鹿汀朝舔了舔舌头,拎着蛋糕盒悄咪咪的走到楼梯旁,准备上楼去跟鹿兜兜分享。

刚走了两步,就被莫岭南叫住:“朝朝。”

鹿汀朝回头:“啊?”

莫岭南道:“蛋糕明天再吃,妈过来了,我们等等一起吃个饭吧。”

鹿汀朝:“……”

鹿汀朝将蛋糕又放了回去:“哦。”

晚饭到底还是保姆准备的,莫岭南亲自点了几道菜,又嘱咐了一遍:“清淡,少盐油,所有菜豆不要辣椒。”

鹿汀朝苦哈哈的坐在一边没吭声。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张嫂接鹿兜兜回了家。

鹿兜兜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莫岭南的母亲,但这个孩子从小就跟着鹿汀朝东奔西跑,全程没体现出任何的慌乱。

他很有礼貌的给莫岭南母亲打了招呼,还收获了来自莫岭南母亲的一个见面红包。

舒姨对于鹿兜兜多少还是有些喜欢的,吃饭的时候都让鹿兜兜坐在她身边。

吃了几口,舒姨道:“小南,小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什么时候也给妈生个孩子?妈帮你养。”

鹿汀朝对着面前的这一桌没有任何辣椒的菜色毫无兴趣,连筷子都没兴致动。

又碍于得给舒姨面子,于是全程鹿汀朝做的就是挑菜,埋进碗里米饭地下,再挑菜。

鹿汀朝是被彻底养坏了胃口的人,他真的能做到不合口味就一口饭都不吃。

到后面,连鹿兜兜都发现了,轻轻的拽了一下鹿汀朝的衣袖。

鹿汀朝低下头凑近鹿兜兜。

鹿兜兜就贴着鹿汀朝耳朵道:“朝朝,一会儿我用零花钱请你吃烧烤。”

鹿汀朝瞬间感动的无以复加:“好!”

鹿汀朝抱住鹿兜兜猛亲了一口,毫不客气的也贴着鹿兜兜的耳朵说:“那我要吃烤海鲜,来两只帝王蟹!”

鹿兜兜:“……”

鹿兜兜垂下小脑袋,老老实实扒饭去了。

莫岭南没应舒姨那句关于孩子的话,舒姨也没再说下去,转而看向鹿汀朝和鹿兜兜,有些慈爱的道:“小鹿,让你和兜兜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吃素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鹿汀朝面前的米饭还是满满的一碗。

他下意识瞧了莫岭南一眼。

正要回答,莫岭南已经先道:“没事,妈,这些他不爱吃,等等我重新去给他做。”

莫岭南一向会做饭的,而且有几道拿手菜深受鹿汀朝的喜欢。

往往在时间充足,鹿汀朝又很挑嘴的时候,莫岭南都是亲自下厨。

但舒姨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一点:“你等等还要去给小鹿再做饭?”

舒姨看了鹿汀朝一眼,又收回视线,有些干枯的手拍了拍莫岭南的胳膊:“小南,你在外面工作一天了,要不……小鹿喜欢吃什么,妈去给他做。”

鹿汀朝:“……”

哪怕鹿汀朝再厚脸皮再迟钝,也听出莫岭南他妈的意思了。

“不用,舒姨。”

鹿汀朝摆了摆手,顺势将一边也已经吃好的鹿兜兜抱了回来,揽进怀里,“我一般晚上也不怎么吃饭,我保持身材。”

鹿汀朝从椅子上站起身,也一并将鹿兜兜抱起来,将面前的碗筷一推:“舒姨,我吃饱了,先上楼了哦。”

鹿兜兜一眼都没有再看莫岭南和坐在旁边的舒姨,很听话的跟着鹿汀朝一起上了楼。

好在莫岭南提回来的草莓蛋糕还在鹿兜兜的房间里。

今晚出去吃烧烤恐怕是暂时不能实现了,鹿汀朝把蛋糕拆开切好了,少的一半给鹿兜兜,多点的一半给自己。

被从小磨炼的鹿兜兜对此也没有任何怨言。

一大一小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美滋滋的吃蛋糕,谁都没再提楼下刚刚的事故。

过了一会儿。

鹿兜兜放下盘子,声音还是很稚嫩:“朝朝,我是不是也可以提前上学?”

鹿汀朝舔了一口嘴角的奶油:“啊?那你想几点去上学?”

鹿兜兜无奈道:“不是,朝朝,我是说,我是不是也可以提前去上小学。”

鹿汀朝举着叉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震惊的道:“应该可以吧……”

鹿兜兜道:“幼儿园这些东西我在港城的学校已经学完了,朝朝,我们上小学吧。”

鹿汀朝从小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学渣,一直学渣到大,从没感受过学霸的世界。

他咬着叉子犹豫了一下:“你决定好了吗?”

鹿兜兜点点头:“嗯。”

鹿汀朝长长叹了口气:“好吧,那等我们搬家,我就去给你办入学手续。”

鹿兜兜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自己要搬家这件事,他凑到鹿汀朝怀里来,软绵绵的抱着鹿汀朝的腿:“朝朝,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鹿汀朝:“唔,就最近几天吧。”

鹿兜兜道:“搬去以前老房子那里吗?”

鹿汀朝摸了摸鹿兜兜的头:“嗯,那里可能条件没现在好。”

鹿兜兜道:“没关系,朝朝,我喜欢那儿。”

鹿兜兜又把鹿汀朝抱紧了些:“那是我们自己家。”

*

哄鹿兜兜睡熟重新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鹿汀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后半夜了。

整个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客厅内夜光的钟摆在一晃一晃,显然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吃了太多蛋糕的原因,鹿汀朝觉得着实有些腻得难受。

于是他也没立刻回房间,蹑手蹑脚的趿着拖鞋穿过客厅,先从厨房的冰箱里取了一听冰镇苏打水出来,又像小偷似的在客厅原本属于自己的零食柜里翻魔芋爽吃。

莫岭南一向对鹿汀朝非常纵容,整个房间都是他的地盘,东西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而偏偏经过了一个下午舒姨的打扫和收拾,鹿汀朝再也没找到自己的魔芋爽。

鹿汀朝:“……”

很烦。

正在鹿汀朝探头探脑准备再找找旁边的几个柜子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圈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后一带,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在干什么?”

男人的声音在夜色弥漫里显得低沉又沙哑,像是氤氲了许多独属于夜晚的味道,“我在房间里等了你好久。”

鹿汀朝挣了一些,没能挣脱,顿时有些烦躁。

鹿汀朝其实很熟悉自己的这种烦躁。

每当他厌倦了一个人,厌烦了一段感情的时候,这种烦躁就会出现在他每一秒的情绪里。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渣。

可惜鹿汀朝一直没能改正自己的这种渣。

他下意识想将自己手里的苏打水放在旁边的餐桌上,但又陷在男人怀里。

莫岭南的手揉了一把他细得分明的腰,鹿汀朝整个人腿一软,手里的听装苏打水一下没能放稳,顿时顺着桌面滚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鹿汀朝整个人悚然一怔,下意识往莫岭南怀里缩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我不是故意的,你妈没心脏病吧?”

莫岭南将鹿汀朝整个人抱起来,转身放在餐桌桌面上,俯身压上去,哑着声音问:“真不是故意的?”

鹿汀朝:“……真不是,我刚手滑了。”

莫岭南抬起鹿汀朝的下颌骨就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漫长又绵长的吻。

甚至对鹿汀朝来说有些煎熬。

他双腿离地,只能悬空的挣扎,又牢牢被莫岭南抱在怀里,沉浸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唔……”

好一会儿,鹿汀朝才重新在莫岭南怀里喘匀气息,有些烦躁的推了身边的人一把,“放我下去。”

莫岭南架住鹿汀朝的,又亲了他一下:“不放。”

莫岭南搂着鹿汀朝的腰,两个人距离贴得格外近:“为什么不回卧室?”

鹿汀朝扭开脸:“我陪鹿兜兜睡觉。”

莫岭南将脑袋枕在鹿汀朝肩窝上:“晚上是不是没吃饱?我不知道妈会突然过来,对不起。”

鹿汀朝愣了下,摇了摇头:“没事。”

鹿汀朝是真的并不介意这件事,或者说,他介意的也并不是莫岭南的母亲。

夜色让情人间显得更加缱绻。

莫岭南搂着鹿汀朝的腰,一下又一下的吻他的额头到鼻尖:“要不要我再去给你做点夜宵?”

鹿汀朝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不用了。”

莫岭南柔声问:“生气了?”

鹿汀朝:“……真没有。”

说完这句,鹿汀朝猛然想起了什么,对莫岭南道:“对了,王嫂说你妈妈要在这住一段时间。”

“嗯。”

莫岭南沉默了几秒钟,还是点了点头。

他拥住鹿汀朝,又碰了碰鹿汀朝的耳尖,才开口道:“她刚出院,我本来给她找了护工在西城那边,每天过去看看她。”

莫岭南道:“但她最近状态不太好,想过来住一阵,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鹿汀朝明亮又夺目的眼睛似乎像是在黑夜里闪光,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这是你家,她是你妈,很正常啊。”

莫岭南似乎松了一口气:“我担心你和她处不来。”

莫岭南将鹿汀朝抱进怀里:“她性格比较古板,我爸走以后她一直很辛苦,有时候可能让你不舒服,我替她跟你道歉,朝朝,不要生气,好不好?”

鹿汀朝十分配合:“没问题。莫岭南,放心吧!”

这套平层大公寓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月亮。

月光洒进来,笼罩在餐厅里相拥的两个人身上,也照亮了鹿汀朝漂亮的近乎妖冶的脸。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的怀里。

莫岭南的呼吸又沉又重,他像抱小孩似的从腋下整个抱起鹿汀朝,将人压在了落地窗前。

月亮更皎洁了。

鹿汀朝从港城回来就没再涨过几两肉,单薄又纤细的身板被困在男人和钢化玻璃之间几乎动弹不得。

徒劳的挣扎了几次后,鹿汀朝终于恼了:“莫岭南,我要睡觉,你有病!”

“我有病。”

莫岭南一把抓住了鹿汀朝四处乱伸的两只手,向后按在了玻璃窗上,“只有朝朝能治。”

莫岭南的另一只手扶住鹿汀朝的侧脸,强迫着他半开了唇:“朝宝会救我吗?”

鹿汀朝:“……”

细弱而纤长的手指在落地窗上留下几道下滑的痕迹。

鹿汀朝被困在崩溃之间,连着哭腔的声音在幽幽的月光中被刻意压得很低:“不行,莫岭南,不行,你妈妈还……”

莫岭南用唇齿堵住鹿汀朝的呼吸:“那朝宝叫小声一点。”

鹿汀朝猛烈的摇着头:“不……”

夜色里。

一道脚步声猝不及防的传至耳边,像是那脚步声的主人极不凑巧,又像是等了许久。

“你们——”

伴随着有些沧桑的声音,客厅的灯光“啪”的一下被打亮。

于是在这一秒,月光倏然如影子般蜷缩撤退。

只剩如炽的室内灯光烘烤在两个人的身上。

鹿汀朝还被莫岭南整个抱在怀里,衣服褪了一半,模样十足狼狈。

舒姨似乎也在开灯的一瞬间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就连神色都是毫不作伪的惨败:“你,你们……”

舒姨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像是有些脚步发抖站立不住的向旁边靠:“你们……”

莫岭南只得立刻放开了鹿汀朝,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给鹿汀朝护好,先大跨步过去扶住了舒姨。

“妈,你不是在睡觉妈?怎么这时候出来。”

莫岭南的语气里都还带着未尽的哑,被硬生生按下去,扶着舒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倒了一杯热水,“喝些水。”

舒姨接过自己儿子倒的水,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本来想着今晚小鹿没吃好,我看看厨房里有什么材料,明早给他做一顿合他口味的。”

舒姨又看了莫岭南一眼:“你们……哎……”

鹿汀朝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站起了身。

他下意识回了下头,看到了落地窗里的自己。

彼此年少的时候,他比以前更高挑,更漂亮,也更勇敢。

鹿汀朝扣好最后一颗扣子,从莫岭南和舒姨身边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在莫岭南身边的时候。

鹿汀朝停了片刻,看了一眼舒姨,又看了一眼莫岭南。

鹿汀朝笑了笑,对着莫岭南开口:“阿姨看上去不太舒服,岭南,你今晚多陪陪她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

鹿汀朝睡了一个很难得的好觉,在这一个本来十分争锋相对的夜晚。

他甚至压根都不知道莫岭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第二天莫岭南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这两天莫岭南的公司在准备新品发布会,大概听说是要出一套顶奢的定制珠宝作为永恒营销宣传系列,至于顶奢到什么程度,只有猜测,还没有流出任何消息。

不过鹿汀朝对不并不太感兴趣。

他得到过的太多,失去的也不少,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对莫岭南这个人已经毫无兴趣。

鹿汀朝足足睡到了中午十一点。

鹿兜兜已经去上学了。

鹿汀朝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整理好内务,推开卧室门出去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等他的莫岭南母亲。

“舒姨,早。”

鹿汀朝笑嘻嘻的在莫岭南母亲对面坐了下来,照例捧起他和莫岭南情侣杯的米老鼠马克杯,“今天准备用什么水烫我?”

场面沉默。

大概每一个母亲对于自己视作珍宝的儿子的离谱行径都有最终的忍耐限度。

舒姨就这样一直盯着鹿汀朝看了快十分钟,问出了今天第一个问题:“你爱我儿子吗?”

鹿汀朝终于从一个最不起眼的,桌子底下的位置找到了他以前放在零食柜里的娃哈哈。

白皙的手将桌子底的娃哈哈摸出来,没找到吸管,就用牙咬了个缝隙。

鹿汀朝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抬头问:“什么是爱?”

舒姨神色难看的吓人:“你现在的衣食住行,都是小南给你提供,是不是?”

鹿汀朝笑了。

“你错了,舒姨。”

鹿汀朝美滋滋的将一瓶娃哈哈全喝完了,“不是我现在的衣食住行,而是我所有的衣食住行。”

鹿汀朝道:“就算没有莫岭南,外面还有排成队的男人为我的衣食住行买单。舒姨,您能理解吗?”

舒姨一口气憋在心口,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气得脸色苍白。

“您别气。”

鹿汀朝见她这副模样,心口的烦躁也还是忍住了没继续发泄出来,“您的那些小手段都是我玩剩下的。”

鹿汀朝道:“您其实只是想让我别和莫岭南在一起,对不对?”

舒姨其实已经很瘦削了。

大概是长期的病痛夺走了她身体里原本的生机,又或许是长时间的生活担子无休无止的压迫着她。

良久。

舒姨那只有些枯槁的手抓住了鹿汀朝的细嫩柔白的手:“小鹿,算阿姨求求你,你离开小南吧,行不行?”

那只干枯憔悴的手仿佛一把干柴,生疼的握住鹿汀朝。

留下几个淤青的指印。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手。

鹿汀朝愣了一会儿神。

舒姨以为他不愿意答应,两只手便都抓了上来:“阿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小南是我的骄傲。小鹿,你能不能不要毁了他,你松松手,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

枯黄的泪水从舒姨泛着皱纹的脸上一滴又一滴落下来:“就当是阿姨求求你,小鹿,你有什么要求就跟阿姨提……”

“好。”

鹿汀朝突然说。

舒姨整个人一顿,像是没能听清鹿汀朝说什么,又像是被按下了定格的老旧回声机:“……小鹿?”

鹿汀朝笑了一下:“好,我说好,舒姨。”

鹿汀朝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用指尖碰了一下舒姨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轻轻地,偷偷地。

那是粗糙的,温热的,有着不顾一切的勇气的一只手。

鹿汀朝缩回了自己的手。

“舒姨,你别担心了。”

鹿汀朝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我差不多收拾好了,今天早上就能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