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阴郁非常。

也就是在这瞬间, 庄稷突然想起在两人共同成长的无数时光里,他曾经也见过鹿汀朝这样拒绝过无数人。

——“诶呀对不起嘛,但现在我现在喜欢别人了, 你能不能放弃啊?!”

——“我突然觉得我们不是很合适诶……哎呀不说啦, 庄稷哥哥来接我了, 拜拜!”

而现在终于,他成为了被拒绝的那个人。

庄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试着弯了一下唇, 却发现港城明明温润的风像是不知何时夹杂了凛冽的刀片,割得他生疼。

庄稷听见自己涩然的声音问:“然后呢?”

而鹿汀朝在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街巷里回头, 像是多年以前那样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你就放过我嘛, 我现在有钱了,可以不花你的钱了,庄稷哥哥。”

鹿汀朝连脚步都是轻快的向他挥手:“庄稷哥哥你回北城呗, 你不是还要工作吗?”

所以原来这就是结局。

庄稷甚至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长期以来镜头的敏感性让他条件反射的向旁边看了一眼——正巧看到隔壁护士站旁一个学生模样的卫衣男生正以被抓包的姿势放下手机。

“你拍了什么?”庄稷眉目一凛。

卫衣男生愣了下, 转身想跑, 却被两步追上去的庄稷一把攥住左肩,硬生生扯了回来。

也不知道是庄稷用的力度过重还是男生没有防备, 被拽回来的瞬间男生以一个后仰的姿势跌坐在地。

下一秒男生立刻原地大喊起来,声音振动:“来人啊!大明星打人了!是庄稷打人啊!!”

卫衣男生边喊边一把抱住自己的头:“大明星庄稷打人啊!还有没有公道和王法了!有没有人来管管!!!”

宿宁郁的医疗费用几乎全都是由鹿汀朝支付,在加上港城有名的医院多数都是私立, 就医环境和拥挤程度很小, 走廊里显得安静。

此时事发突然,鹿汀朝甚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短暂愣神后的下一秒便已经看到闻声而来的医院保安和医疗工作者纷纷从四周跑了过来。

其余病房的门也先后打开, 一双双或多或少带着好奇的眼睛探出来,像是某种森然的窥视。

鹿汀朝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呆在原地。

而下一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紧接着推开宿宁郁的病房门。

几乎是仓促间。

鹿汀朝感到庄稷低头在他发顶上吻了一下。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那只有力的手将鹿汀朝推进了宿宁郁的病房。

而鹿汀朝听到庄稷最后对他说:“别出来,朝朝,乖。没事,别怕。”

具有隔音效果的病房门在鹿汀朝面前猝然合上。

分割开他和庄稷之间原本应该有的距离。

于是突然间,一切都开始变得安静。

只偶尔有几声从外跑过的人的脚步声,细听又觉得像是错觉。

鹿汀朝这才回过神来,终于想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不会是庄稷把那个人拽倒的,庄稷手下是有分寸的。

庄稷当了这么多年的明星,这种事多多少少……总是见过的 。

可偏偏这次上当了。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抓住门把手向下拉。

而在即将打开门的那瞬间。

鹿汀朝听到房间内床上病人虚弱的声音:“哥?”

啊……

鹿汀朝恍惚了下,对,是宿宁郁习惯于叫他哥。

他原本是过来看望宿宁郁的——宿宁郁刚做完手术,还是个病人。

可是门外还有庄稷。

鹿汀朝握在门把上的手停住。

宿宁郁的声音显得有些哑,像是脱离了水的枯萎感:“……是哥吗?”

抓在门把上的手指匀称白皙,大抵是从没有做过任何苦活,连握笔的茧都找不到丝毫。

修长的显得单薄的手指最终一根根像是泄气般的向下脱离把手,最后离开那道厚重的门。

宛如一场无声无息得到恶毒告别。

鹿汀朝在这一刻发现——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在北城还是港城。

他果真永远胆小,永远自私,永远逃避和永远无法承担起任何责任。

所以最早的时候鹿爷爷把他给了庄稷。

鹿汀朝不知道自己按照港城这边的律法和程序,庄稷在外边会发生什么。

但他依旧可耻的发现——当庄稷将他推进这间病房,和外面的兵荒马乱分离的瞬间,他的心里唯一有的是庆幸,是逃避后的松懈。

是他只有全部阴暗面的卑劣。

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鹿汀朝背对着宿宁郁,伸手抹了下眼睛,然后呆呆的愣了几秒。

宿宁郁的声音显得脆弱而小心:“朝朝……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开心吗?”

“没有。”

鹿汀朝抿唇回过了身,他尽全力的站直腰板,挺直了背,大踏步的走到了宿宁郁身边,“就是我把你送到医院来的,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可都是我的钱!”

鹿汀朝说:“我做了这么大的好事!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宿宁郁冲鹿汀朝笑了:“我知道,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心软的人。”

鹿汀朝:“……”

鹿汀朝没接这句话,他拉了把陪护椅在宿宁郁身旁坐了下来,手很欠的拨拉了一番桌上的果篮:“这谁买的水果,也太次了,一个贵水果都没有,全是苹果啊。”

宿宁郁:“我弟弟。”

鹿汀朝:“……”

到底是经过大手术的人,哪怕休息了好些天,宿宁郁的气色依旧不是很好,脸色显得苍白。

他慢慢偏过头看了一下果篮,缓缓道:“应该也不算是特别熟悉的人,但的确是我弟弟。”

鹿汀朝随口:“宿鸩?”

宿宁郁面上很明显的惊讶:“哥知道他?”

“啊……”

鹿汀朝依旧习惯在说话前加这种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就是他带我过来的,本来我不想来的,因为我都出钱了。”

鹿汀朝拿了个不大不小的苹果在手里颠着玩:“我不喜欢来医院。”

宿宁郁便又笑了:“我也不喜欢。”

宿宁郁道:“宿鸩是我有血缘的弟弟,只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他比我混得好很多吧。”

“那不一样。”

鹿汀朝道,“你是学霸,他是混混。”

宿宁郁看着鹿汀朝摇了摇头:“可是读书太累了,哥。”

鹿汀朝震惊:“啊?你们学霸不是学习都是很轻松的吗?!你们不都是靠天赋吗?!”

宿宁郁的眼睛里装着整个鹿汀朝的模样,他大概还是有些术后的不适,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可是哥,作为人来讲,除了学习,还有工作和生活。”

鹿汀朝:“……”

那还挺不一样的。

鹿汀朝茫然的“哦”了一声:“那你还挺充实的,我的生活里一般就是花钱。”

宿宁郁又笑了。

以前两个人鲜少有这种直接面对面接触的机会,鹿汀朝还是第一次发现宿宁郁笑起来和庄稷还有莫岭南都不太一样。

庄稷是自负且自傲的。

莫岭南内敛和拘束。

而宿宁郁是带着忧郁的。

似乎随着时间,这份忧郁慢慢更深的酿进了他的骨髓里,逐渐熏染了他整个人。

宿宁郁轻声说:“哥,如果我当时换个专业就好了。”

鹿汀朝压根就没上过大学,对于专业更是一问三不知。

看在病人的份上,鹿汀朝及其艰难的回忆了一下曾经宿宁郁说过的专业,然后就地打开手机搜索了一番,迷惑的问:“可是你这个专业不是你们学校的TOP.1吗?”

“嗯。”

宿宁郁点了点头,“但我的身体永远也进不了实验室了。”

鹿汀朝:“啊……”

对于一个刚出病房,正在静养的病人来说,鹿汀朝这种人着实提供不了任何情绪价值。

他没上过大学,甚至连高中都读的勉勉强强,对于他来说学习等于混日子……并不了解学霸的世界有多么的卷生卷死。

鹿汀朝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思索良久:“那,不是已经做好手术了吗?医生跟我说手术很成功。”

“是很成功,朝朝。”

宿宁郁伸出没有打吊瓶的那只手,在鹿汀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摸了摸他的脸,“谢谢你为了我花这么多钱。”

鹿汀朝:“……”

鹿汀朝毫不客气拍掉了宿宁郁的手:“别没大没小的。”

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来源于学霸的尊称。

于是鹿汀朝重新道:“要叫哥。”

宿宁郁:“……”

宿宁郁便又笑了:“好,哥。”

鹿汀朝琢磨了一下刚才两个人说到一半的话,挑挑拣拣的选出一句自己能接得上的来安慰宿宁郁:“既然手术都已经成功了,以后你肯定就能继续做实验继续好好学习了,你这么能学习千万不要浪费了,大不了我再给你出学费。”

宿宁郁点点头:“嗯。”

鹿汀朝道:“哦还有,你那个弟弟,就是宿鸩,好像跟黑设会混在一起你知道吗?”

宿宁郁摇了摇头。

鹿汀朝叹气:“反正我不喜欢你那个弟弟,我建议你这种好学生不要跟他一起玩。”

宿宁郁:“好。”

鹿汀朝又想了想:“要是你将来想一直搞学术的话我也支持你,我家从来没出过一个学习特别好的,你叫我哥的话……嗯,虽然我给你花了那么多钱,哪怕你以后学术一直赚不了钱,也没关系。”

宿宁郁抬起眼看着他:“嗯。”

鹿汀朝终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撇了撇嘴,把手里的苹果塞给了宿宁郁:“我没看望过病人,而且我也不会削苹果,你直接啃吧,虽然不太好看可能还挺好吃的……”

“哥。”

宿宁郁突然开口。

鹿汀朝被打断,愣了一下,随即看过去。

这间病房不能算是这所昂贵且世界闻名的私立医院最好的病房,但朝向向阳,楼层正好。

在下午的时候,有十分温暖的阳光洒进玻璃窗,跳跃着落在宿宁郁沉静的眼睛里。

于是那双平静幽宁的眼里也有了一抹淡淡的亮色。

鹿汀朝:“啊?”

宿宁郁笑了一下,说:“我选现在这个专业的时候,第二志愿其实是一门外语,当时第一专业的志愿竞争很激烈……我当时想如果第一志愿走不了,第二志愿的外语也很不错。”

“外语。”

鹿汀朝眨眨眼,“英语吗?”

宿宁郁摇头:“不是。”

鹿汀朝很老实:“哦,那我不知道其他外语了,我就会几句最简单的英语,那时候为了去国外玩学的。”

宿宁郁:“我前段时间总是在想,如果当时能直接滑去第二志愿,或许能更好。”

鹿汀朝的TOP滤镜已经深入骨髓:“不行,我还是觉得你现在这个专业更好,前途远大!”

宿宁郁没有反驳。

他专注的看着鹿汀朝,过了一会儿:“哥,要不我教你一句吧,那门外语。”

鹿汀朝:“……”

只要关于一切学习的事宜,对于鹿汀朝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甚至连陪护椅都向后推了好几寸,十动然拒:“我不。”

鹿汀朝试图转移话题:“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假期没好好学习反而来这儿打工了?还去牌场,那里好乱的。”

鹿汀朝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去家里公司的时候每次都能被来实习的大学生投喂:“你们大学应该也有假期实习啊,怎么没有去?”

宿宁郁看着鹿汀朝:“想来挣点钱吧。”

鹿汀朝:“……”

好真实的理由,竟让人无法反驳。

“哥。”

宿宁郁恳求道,“就一句,我教你,好不好?”

鹿汀朝:“……”

学霸的世界果然可怕。

就连生病住院大手术完都还要教别人学习。

鹿汀朝硬着头皮:“好吧,但我不保证能学会啊,我学习真的很差的。”

鹿汀朝看了看时间:“而且学完我就要走了啊,时间到了,我要去接兜兜放学了。”

“庄稷好幸福。”

宿宁郁轻声道。

鹿汀朝没听清:“啊?什么幸福?”

“没有……”

宿宁郁伸出手,“我说我好幸福,哥的手可以给我握吗?我在掌心里写给你。”

鹿汀朝:“……”

鹿汀朝很想说写在纸上他都看不懂,写在掌心里估计他更看不懂了。

然而宿宁郁伸出的那只右手苍白而憔悴,手臂上的输液港和手背上的针孔像是在短暂而快速的时间飞快的消耗了这个大学生的生命力与青春,让他瘦弱不堪。

鹿汀朝还是没忍心反驳,伸出手去。

宿宁郁却握住了鹿汀朝的手。

“Je n'aime que toi。”

宿宁郁说。

鹿汀朝:“……?”

宿宁郁握紧了鹿汀朝的手,像是同时握住了无限的耐心和坚定。

他看着鹿汀朝,重新一字一句的坚定开口:“Je n'aime que toi。”

鹿汀朝:“……Je n'aime……?”

宿宁郁:“Je n'aime que toi。”

鹿汀朝勉勉强强记了个大概:“Je n'aime que……toi?”

宿宁郁点了点头:“哥,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鹿汀朝试着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出来,遂放弃:“哦……有没有中文翻译?”

“是法语谢谢的意思。”

宿宁郁声音很温柔,“谢谢在这时候哥还能来看我,为我花了这么多钱,我弟弟……宿鸩那么顽劣,让你烦了。”

鹿汀朝点了点头,又暗自低低念了一遍:“行吧,就当我这么多年也学会了一门外语。”

鹿汀朝道:“不用谢,希望你以后继续好好学习,一定要继续当学霸啊。”

宿宁郁:“好。”

鹿汀朝这次终于把自己的手从宿宁郁手里抽了出来,他站起身:“那我就回去了哦,你好好修养身体,钱那些我已经替你缴足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就跟我说。”

宿宁郁:“嗯。”

鹿汀朝走到病房门前,门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静静站了两秒,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刚刚在他进来之前拥挤纷乱的场景仿佛只是一场时空交错的碎影,和眼前重新恢复平静的场面大相径庭,毫无相干。

只是没了庄稷的存在。

鹿汀朝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向内拉开门,想走出去,又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

黄昏向晚的剪影落在宿宁郁身上,显得他一身病服愈发单薄,此时也正朝鹿汀朝看过来。

四目相对。

宿宁郁向鹿汀朝摆了摆手:“哥。”

鹿汀朝道:“……我感觉你好像瘦了很多诶,明天我再给你请个营养师吧,加强一下营养,你好好睡觉哦。”

宿宁郁点了点头。

鹿汀朝叮嘱完毕,向外迈开一步。

“哥。”

宿宁郁叫住他。

鹿汀朝回头。

窗边的夕阳染上几抹残败的红色。

宿宁郁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他:“朝朝,能不能不走?”

鹿汀朝:“……”

“我才不睡医院呢?我要回去睡软床!”

作为金贵又挑剔的主,鹿汀朝委屈不了自己一点点。

他撇了一下嘴:“算了算了,大不了我改天再来看你呗,你养胖一点,等我过几天没事做了就来找你玩,到时候我还送你回北城,行不行?”

宿宁郁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笑了一下:“嗯。”

“拜拜。”

鹿汀朝挥挥手,带上门。

病房前的走廊空寂又安静。

鹿汀朝向前走了两步,一直慢慢走过刚才庄稷和那个卫衣男生发生冲突的位置,又停了几秒。

几名从另一个病房出来的护士一边拿着病历本一边走过鹿汀朝的身边,似乎在讨论,只是用了粤语,他听得并不太明白。

“唔知点打埋嘅……”

“噉又庄稷诶……庄稷诶!!”

“你哋快啲睇!已经上热揾咗!”

鹿汀朝总算是听懂了最后几个字。

他和护士们擦肩而过,按亮了下行的电梯,然后伸手拿出手机。

连主动去搜索都不用。

常用的几个APP已经自动推送了现在头条上正在热搜的信息。

“突发!庄稷爽约奢牌!与学生男大打出手!”

“影帝庄稷恶劣品行!医院殴打他人!”

“警方追击!已拘留庄稷进行相关调查!”

“或获刑!庄稷人格恶劣败坏!塌房塌彻底!”

手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和通讯软件上一连串的唯独信息彻底淹没了鹿汀朝的视线。

就在鹿汀朝准备打开第一条信息的时候,一通电话进来,迟迟不挂——

林城。

庄稷的助理。

鹿汀朝只得接了起来。

“朝朝,在听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声音竟然不是林城,而是庄稷的主经纪人。

明明两个人共同生活过许久,但鹿汀朝几乎没有和庄稷的经纪人打过照面——因为这位经纪人不仅是早年出道,着实是圈内有名,而且气场太足。

鹿汀朝有些怕她。

爽利的女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我是庄稷的经纪人Aida,你应该听他提起过我,当然,虽然没见过面,我也非常熟悉你。”

“因为庄稷永远很在意你。”

鹿汀朝:“……”

对面显然并没有要和鹿汀朝攀谈的打算,很快就切了话题:“当然现在不是聊家常的时候,以后我们的接触或许会更多,但现在,庄稷很需要你的帮助。”

女声咄咄逼人的腔调压得鹿汀朝几乎节节败退。

他深吸了口气:“什……什么帮助?”

到底在一起这么多年,鹿汀朝对于庄稷的经纪人终归是有些了解的。

Aida能在最开始的时候一眼挑中庄稷,又力捧庄稷从各种本子一路走到影帝的位置,可见能力出众。

而从最开始,这位经纪人就及其反感庄稷和鹿汀朝的关系。

不过到了现在……说这些大概也没什么用处了。

他和庄稷已经彻底分开,他不应该在担心什么庄稷的经纪人。

鹿汀朝按亮电梯的下行键,在电梯开门的时候昂首挺胸的走进电梯里:“你说吧。”

“是这样。”

Aida的声音清晰流畅的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带着惯常的语速和不用质疑的语气,“监控我已经调取了,也已经请了北城和沪城的相关力学专家根据监控来进行理论判断,以保证在出庭时能够做出有力的判断。”

鹿汀朝愣了:“……出庭是什么意思?”

Aida语气里有种倨傲的嘲讽:“你不知道港城这边的惯例么?那个男生就是针对庄稷来的,诉求是要么庄稷跟他当众道歉,要么法庭见。我看他是做梦。”

鹿汀朝:“……”

这么严重。

“从力学和影像专家分析来看,我们胜诉的把握很大。”

Aida道,“但是你也知道的,舆论风口众矢之的,现在网上几乎一边倒全是在骂阿稷的,所以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当事人能够出来为他作证。”

鹿汀朝:“啊……”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和费修齐的恋情在网上沸沸扬扬,而庄稷之前几次发文的内容虽然没有@你,但很多网友和他的粉丝都在话题里猜测和你有关。”

Aida道:“如果现在你愿意帮庄稷作证,那么首先,舆论的热点会从庄稷本身移到你和他之间的感情问题,首先能最大程度降低事件性质,其次,我觉得这对于你的热度也很有帮助,你不妨……”

电梯门打开。

大概是由于信号的原因,话题有了一个很短暂的中段。

鹿汀朝“歪”了两声,走出电梯,又沿着地面箭头的指示走出住院部大楼。

他的语气依旧有些犹豫和不定:“可是……”

Aida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鹿汀朝,你听我说,无论于公于私,于公,这件事对于你俩的前途和热度都有好处,于私,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更何况今天庄稷是为了你才突然临时决定推掉奢品早已经定好的代言签约仪式,无论如何……”

“没有什么无论如何。”

一道突然插进来的男声打断了Aida的话。

先是几句短促的争执,紧接着话筒传来几声杂音,最后——

庄稷熟悉的声音从听筒另一边传了过来。

他依旧冷静,平淡,像是和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时的每一通电话一模一样。

也像是这么多的负面新闻同时发生在他身上而于他毫无影响一般。

庄稷只是问:“看完宿宁郁了吗?”

鹿汀朝呆了一下,很乖的嗯了一声。

庄稷:“那要准备回去了吗?要不要我让司机来接你。”

余晖不再温暖,稀稀疏疏的洒在这所私立医院住院楼外的墙面上,然后又几经周折的倒映回大理石的地面。

鹿汀朝沿着地砖缝隙一脚一脚的向前走,边走边摇了摇头:“不用的,我……”

前面的地砖缝隙被莫名其妙的围观人群给挡了一半。

鹿汀朝只得停了下来,有点好奇的向前望了望。

庄稷:“怎么了?”

“诶,有点奇怪。”

鹿汀朝踮起脚向里看,“这里围了一些人……让我看看在干什么……”

“朝朝,不要凑热闹。”

庄稷语气并不太赞同,“听话,我让司机现在就去接你。”

鹿汀朝才不听:“我就看一下下……”

到底是私立医院。

哪怕是围观的人群,也没有围堵的水泄不通。

鹿汀朝踮脚一次没成功。

又试了一次,终于视线穿过面前的人群,看到了被围在正中央的人。

——或许。

准确说,那已经不能称作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人了。

似乎只是瞬间。

黄昏和煦的风变成了伤人的刀剑。

鹿汀朝怔怔的看了几秒,又几乎茫然的抬头去看。

宿宁郁病房的窗户大开着。

那昂贵的,织竺的浅蓝白色窗帘被卷出窗外,形成一道飘然的弧度。

而血腥的殷红色在地面上铺开,铺成一种声嘶力竭的哑然。

和众人皆惊的哗然。

鹿汀朝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情太过惊恐,以至于围观的人群自动自发让开了一条道路给他,让他在几秒钟后更毫无掩盖的看到了面前的所有。

血色蔓延。

鹿汀朝几乎站不住的蹲下来——

他看到距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那个人。

还有那个人手里的那颗,显得丑陋的苹果。

“朝朝?”

“朝朝,怎么了?”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再见。”

——“哎,我也不会削苹果,而且这么难看的苹果,你自己啃吧!”

有纷杂的声音朝他如水般涌来。

让鹿汀朝分不清是庄稷,还是宿宁郁。

那颗苹果被保护的很好,没有摔裂。

滚过猩红的血迹。

最终停在鹿汀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