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三+四更】谁告诉你,她是你母亲?
从寿康宫出来,姜云冉陪着景华琰漫步宫闱。
长信宫的春日最是宜人,不冷不热的季节里,百花纷飞,景色缤纷。
一只喜鹊从宫道上方飞过,慢慢停驻在琉璃瓦上,好奇打量着陌生的人们。
两人安静走了几步,姜云冉才问:“陛下可知为何?”
今日这事实在潦草,姜云冉原以为宜妃会大闹寿康宫,实际上却平平无奇,就这样简单安排完了差事。
景华琰在阳光中漫步,暖阳落在脸上,让他心绪平和。
他毫不避讳牵着姜云冉的手,让她与自己并肩前行。
“宜妃自不会与朕明言,”景华琰顿了顿,道,“明日你去一趟锦绣宫,当面问一问她。”
对此,姜云冉并不忧虑,她轻声道:“大抵因为韩才人。”
说起她,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
看来韩才人私下同梅贤妃有牵连之事,景华琰也已经查出,所以故意把韩才人安排到绯烟宫,端看两人是否还有动作。
金乌西斜,慢慢藏入云彩里,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黄昏降临。
最后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犹如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彼此无法分开。
“若幕后之人是她呢?”
景华琰没有任何迟疑。
他冷酷无情地道:“若证据确凿,便按律处置。”
若真是梅贤妃,那她手里可不仅仅只有一条人命,哪怕她怀有皇嗣,也不能得到宽宥。
景华琰就是这样冷酷无情,即便在姜云冉面前,他也不会收敛自己的本性。
因为姜云冉并非气弱胆怯之人,景华琰很清楚,她的意志比自己还要坚定。
景华琰停住脚步,他回过头来,垂眸看向姜云冉。
光阴都被他高大的身躯遮挡在身后,一寸都照耀不过来。
他英俊的面容瞬间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唯独那双眼睛,璀璨而明亮,犹如天上的繁星,亘古不变照耀大地。
“云冉,若真遇到事情,不用考虑太多。”
景华琰的声音沉稳笃定。
“你的安危最重要。”
姜云冉愣了一下,随即却笑了一下。
“陛下思虑过重,身在后宫之中,如何会遇到危难?”
景华琰却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牵着姜云冉继续前行。
光阴几乎已经西去,只剩下昏黄的夕阳。
景华琰道:“这长信宫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此时的香樟巷,正是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各朝廷命官都刚下衙,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凌乱的声响。
偶尔两名相熟的大人偶遇,还会停下马车说上两句,相互寒暄恭维。
此时,一辆青棚马车路过,其余的车架都故意躲开,并不与之寒暄。
那马车缓缓前行,最终停在了香樟巷深处。
一名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下了马车,面容肃穆踏入宅院大门。
门扉吱呀一声合上,挡住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曾经门庭若市的阮家,如今门可罗雀,再无人登门拜访。
便是偶遇阮忠良,也无人上前攀谈,皆避之不及。
只有门楣之上硕大的阮字,历经风雨,依旧如常。
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阮忠良,身后门扉一关,他冷酷的面容便松懈下来,眉宇之中却多了几分戾气。
这样压抑的日子,不知道要熬到几时。
自从平步青云,位极人臣,阮忠良的日子可谓顺心如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人用那样鄙薄的眼神看过,让他满心怒气无处发泄。
只有回到家里,才能放肆些许。
也正因他最近的阴晴不定,阮氏上下都噤若寒蝉,家中的仆役都低眉顺眼,甚至不敢大声喧哗。
伺候阮忠良多年的耿管家最是知道他的脾气,见他沉下脸来,立即就上前道:“老爷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可要沐浴更衣之后用膳?”
光禄寺不过普普通通的无用衙门,最大的官是光禄寺卿,才从三品。
阮忠良现在被降为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就连早朝都不能去,每日都困在光禄寺那窄小憋闷的衙门里,一整日下来,满身都是汗。
他不能容忍自己这样邋遢。
因此现在一下衙门,他就立即沐浴,把身边的下人折腾得不轻。
阮忠良对耿管家态度还算客气,不会故意对他冷脸,闻言就说:“你辛苦了。”
虽然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耿管家却松了口气。
知晓今日应该没有大事。
等阮忠良沐浴更衣完,已经过了日入,整个玉京都漆黑一片,家家户户点起了蜡烛。
喧闹了一整日的都城,也安静下来,迎接平静的黑夜。
因之前廖淑妍的所作所为,整个阮氏伺候的仆役也被仪鸾卫审问过,虽然并无异常,但许多只签了短契的仆役们都不敢再留在阮家,纷纷辞工。
而阮家因为这种种事端,名声一落千丈,长工们也不愿过府伺候,如今阮家倒是比以前还要冷清,伺候的仆役们少了三成。
对于阮忠良来说,反而清静。
就是剩下的仆役们辛苦一些,胆战心惊的,却都不敢多有怨言。
这会儿阮忠良换了一身新衣,坐在膳堂,神情终于和缓下来。
他坐了片刻,不由蹙起眉头。
“少爷呢?”
自从府中出事,家中没了女主人,里外庶务一下子就压到了阮忠良一人身上。
他做惯了甩手掌柜,现在让他打理家中琐事,他根本就没这个耐心,只能让耿管家的妻子崔氏临时上手,但崔氏以前只管厨房,一开始弄得一团糟。
阮忠良当时焦头烂额,便忘了单独住在清静居的儿子,直到一日李三送饭过去,发现阮含栋晕倒了,才知晓儿子竟是风寒数日都不敢言语。
阮忠良难得慈父心发作,他当即就请了大夫,待医治好阮含栋之后,很愧疚地道:“栋儿,是为父疏忽了。”
阮含栋少年稚嫩的脸庞上,只剩下一片苍白。
自从廖淑妍自缢之后,他情绪就非常低落,每日茶饭不思,书也读不进去,整日发呆,魂不守舍。
李三虽说是奉命“看护”阮含栋的下人,但多年来他比阮忠良都更亲近阮含栋,见他这般也不忍催促,偷偷隐瞒了下来。
直到阮含栋生病晕倒,才真相大白。
阮家牵扯这样的事端,虽然景华琰网开一面,没有禁止阮含栋科举仕途,但也因母丧,阮含栋到底无法参加今岁的春闱。
想要科举,要等三年之后。
或许有三年宽裕,或许本身自顾不暇,闭门那两月,阮忠良便没有紧盯阮含栋读书,见他这样病弱,语气也缓和不少。
“栋儿,父亲知晓你心疼母亲,但你要知晓,如今一切都是课业为重。”
“虽然还有三年光阴,近来也可以休息,却不能丧失斗志,总要尽快恢复,好好读书。”
“这三年,或许是你的机会。”
当时阮含栋平静看向自己的父亲,竟然笑了一下。
“是我的机会啊。”
他的声音还很稚嫩,有着少年人的天真。
阮忠良看向他,摆出慈爱的模样:“自然是你的机会。”
“以你的天赋,再多学三载,一定可以荣登榜首,光耀门楣。”
“栋儿,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阮家唯一的指望是你,你阿姐的指望也是你,你得振作起来,支撑门楣。”
当时阮含栋没有看向他。
因为病痛难受,他一直阖着眼眸,只剩下满脸脆弱。
他没有回答,阮忠良也并不在意。
这个儿子被他捏在手里十几年,从小就乖顺听话,现在也会如此。
不过当时阮含栋的病弱到底让阮忠良上心,对阮含栋也格外仁慈,许他每隔五日出来散步,父子两人一起用膳,说一说心里话。
今日,就是父子两人一起用晚膳的日子。
往常时候,阮含栋一早就会来正院等待,今日到了晚膳时分,却不见阮含栋踪影。
阮忠良又沉了脸,耿管家有些局促:“老爷,今日少爷身体不适,在清静居休息。”
“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家中如今只剩下父子两人,阮忠良对阮含栋的关注达到顶峰。
昨日阮含栋还好好的,同他讨论了一下课业,今日怎么竟又病了?
想到这里,阮忠良便起身,不满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耿管家左右为难。
其实是少爷不让说,他又不敢违背阮忠良,这才拖延到了现在。
如今这家里的主人们,实在难伺候。
想到这里,耿管家不由有些怀念廖夫人。
还是夫人在的时候好,什么都能处理的妥当。
阮忠良不知他心中所想,大步流星踏出正院,一路往清静居行去。
一路上,阮家都静悄悄的,仿佛根本就没有人居住。
咔嚓一声,阮忠良一脚踩碎了地上的枯枝。
这花园小径竟无人打扫,一地落叶。
耿管家面色一白,忙说:“一会儿小的就来打扫。”
阮忠良哼了一声,还是给了他体面:“让仆役打扫吧。”
一路来到清静居外,才终于感受到些许人气。
李三正守在门外,左右踱步。
见了阮忠良到来,李三立即上前:“老爷,少爷又风寒,用了药也不见好。”
阮忠良蹙了蹙眉头,等李三打开院门,便立即快步而入。
一踏入清静居,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
清静居中风景依旧,甚至因为春日来临,而多了几分生机。
可清静居此刻只点了一盏灯,照耀不进漆黑的院落。
阮忠良沉着脸来到卧房门前,伸手敲了敲。
门内一片安静,似乎无人居住。
阮忠良也不犹豫,直接推开房门,大步踏入屋中。
还是熟悉的摆设,还是沉默的书斋。
阮忠良绕过屏风,在黑暗中一路来到卧房床榻前。
一道消瘦的身影躺在床上,仿佛已经熟睡。
阮忠良忽然心头窜起一股愤怒。
他从来不喜欢软弱的人。
不过是母亲去世,就这样要死要活,以后可能堪大任?
“起来。”
阮忠良的声音冰冷,带着冲天的怒气。
阮含栋动了一下,似乎朦胧醒来。
阮忠良的声音越发冰冷:“阮含栋,你太让我失望了,失去母亲就这么重要?”
“难道不重要吗?”
阮含栋的声音嘶哑,因为生病而显得虚弱。
“我母亲死了,死了!”
“我如何能不难过?”
阮忠良听着少年的低吼,忽然嗤笑一声。
黑暗中,他的眼眸泛着冷意和残忍。
“谁告诉你,她是你母亲?”
————
这话犹如寂夜中的惊雷,瞬间点亮大半夜空。
轰隆隆一声,把阮含栋砸得跳坐起来,身影因为风寒发热而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犹如受伤的小兽,满嘴鲜血嘶吼。
阮忠良却无动于衷看向他。
沉默在书斋里蔓延,只有阮含栋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阮忠良在黑暗中凝望他许久,才转过头吩咐耿管家:“点灯。”
耿管家站在书斋之外,这会儿吓得冷汗岑岑,嘴唇都跟着哆嗦。
他完全不敢忤逆阮忠良,低着头快步进入书斋,点亮了两盏灯之后,立即退出关上房门。
书斋内外,此刻只剩下父子两人。
随着灯光明亮,阮忠良看清了儿子的面容。
相比与去岁,阮含栋长大许多,脸上孩童的稚嫩全部褪去,只剩下少年人的坚毅。
阮家人生得都好,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个早死的孪生兄长,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
下一代里,不说阮含珍,就连阮含栋都是清隽秀气的少年模样。
此刻他面色苍白,眼瞳赤红,那样恶狠狠盯着阮忠良的时候,更是锋锐英俊,让人不敢小觑。
但老谋深算的阮忠良却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他神色平静让他仇视,自顾自在床边的椅子上落座。
当年能被榜下捉婿,佳话一传二十载,阮忠良的相貌自不必说。
最重要的是他气度超然,行走坐卧皆风骨天成,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赏心悦目。
就如同此刻。
嘴里说着惊天秘密,神情却丝毫不乱,坐姿甚至有一种闲适的优雅。
“这样看着为父作甚?”
阮含栋忽然觉得很冷。
他呼吸沉重,一下一下,似乎费力才能活下去。
“你说什么?”
“谁不是我母亲?”
阮忠良见他赤红的眼睛,倏然勾了一下唇角。
“我说,廖淑妍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一个肯定的回答,让阮含栋瞪大眼睛。
到底少年心性,不够沉稳,他往前一扑,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床上,努力瞪大眼睛看向他。
“怎么会?怎么会?你骗我!”
阮忠良看着他那副丑陋的模样,心里不由生气一股快意。
若非此刻不能表现,他甚至都要大笑出声。
“怎么不会呢?”
阮忠良叹了口气。
他扫了一眼书桌,伸手碰了一下茶壶,冰冰冷冷的,终于减轻了浑身的燥热。
也不管茶水已经凉透,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喝了下去。
“含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阮含栋就那样趴在床榻上,挣扎着看向他。
阮忠良不去看儿子,他淡淡道:“你应该知晓,我同廖淑妍是榜下捉婿的大好姻缘。”
说到这里,阮忠良冷笑一声。
“是,我们成婚之后相敬如宾,幸福美满,可那都是假象。”
这些话,阮忠良憋在心里二十载,今日终于能同儿子说上一说,觉得痛快极了。
“当年阮家门户低,我拼尽全力考中二甲传胪,已经是阮氏百年来的第一人,然而即便我这样优秀,也逃不开被位高权重者的拿捏。”
“当年我已有心仪之人,就准备高中之后求娶成婚,谁知廖淑妍横插一脚,强硬断了我的姻缘。”
阮含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听着这段故事。
这同他从小到大的认知和见识,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世人以为的琴瑟和鸣,其实不过是强取豪夺。
多可笑啊。
阮忠良没有看儿子的惊惧,他依旧沉浸在旧日的回忆里。
“阮家虽也是个官宦人家,百多年来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人才,在玉京这一块宝地上,阮家平平无奇,无人记得还有这么一户人家。”
“当年你的祖父,我的父亲不过是七品小官,阮家靠着多年的积累才有好日子,也能供我读书,等我好不容易高中,以为就此可以带领家族荣华富贵,却发现我完全想错了。”
“就连自己的婚姻,我都不能做主,更何况其他?”
阮忠良的话一字一句砸入阮含栋心中。
“如今外人看我风光,看廖氏对我多有帮扶,看我同廖淑妍举案齐眉,实际上呢?”
“实际上,廖淑妍性格乖张,心胸狭窄,对于身边的下人多有打骂,实际上廖氏当年已经同先帝离心,为了好名声榜下捉婿,一边把我推到前面,让我替廖氏争权夺利,一边退守桂南道,表现自己的忠心。”
“栋儿,这些为父都本不想告诉你。”
阮含栋慢慢坐起身来,他抱着单薄的锦被,似乎那样就能温暖自己发冷的身体。
此刻,他眼里的戾气消失了,只剩下茫然无措。
“为父知晓,廖淑妍待你极好,细心把你养大,你以为是什么?”
“只因她以为你是她的亲生骨肉,仅此而已。”
“你为了她茶饭不思,重病不起,根本就不值当,”阮忠良挪开视线,不自觉往左手上方看去,“你的母亲,其实是被廖淑妍害死的。”
这是今日第二个惊雷。
比之第一个炸雷,第二个虽然更让人心底发寒,但阮含栋竟没有太过惊慌失措。
他呆愣地坐在那,仿佛已经麻木。
今日阮忠良告诉他的一切,足够让他震惊多日,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彻底*清醒。
阮忠良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道:“你的母亲是廖淑妍身边曾经的丫鬟,名叫春倦。”
说起春倦,阮忠良的声音都温柔几分。
与平日的冷酷无情迥异。
阮含栋慢慢抬起头,淡淡看向他。
说起怀念的人时,阮忠良身上的冰冷气息都消散许多,仿佛这个名叫春倦的丫鬟真是他的一生所爱。
阮忠良没有注意到阮含栋的视线,他继续回忆。
“以前咱们家的老宅在萱草巷,你是知道的,当年春倦家中也在那条巷子里,同阮家的家世不相上下。”
“我同春倦一年出生,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说到这里,阮忠良语速很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辞,练习多年,就为了今日吐露实情。
阮含栋忽然开口。
他嗓音嘶哑,气息微弱。
似乎已经承受不了更多打击了。
“那她,为何成了……的丫鬟?”
阮含栋不知道要用什么称呼形容廖淑妍,只能含糊其辞。
阮忠良听到他的问话,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光。
他叹了口气。
“我去书院读书时,春倦家道中落,家中长辈俱亡,她只能卖身为奴,以求活路。”
“待我再回萱草巷,春倦一家早就人去楼空,我那时年幼,苦寻不得,最终只能潜心读书。”
这两句话,其实有些前后不一。
但此刻阮含栋头晕脑胀,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其中的疏漏之处。
他低着头,双手怀抱膝盖,姿态脆弱又无助。
阮忠良睨了他一眼,才继续道:“后来我回京科举,偶遇了给廖淑妍当丫鬟的春倦,当真是高兴极了。”
“那时候我想,若是我能高中,必要请南安伯府放人,让我求娶春倦。”
这段故事,听起来真是感人肺腑。
阮忠良继续说:“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有耳闻,奈何南安伯府权势逼人,阮家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最终我只能妥协,迎娶廖淑妍。”
“迎娶她之后,我才发现她是那样恶毒的人,以前在南安伯府,经常虐待身边的丫鬟,春倦因性格柔弱,总是被她欺凌刁难,我想要照顾春倦,又怕廖淑妍发现后变本加厉,只能暗中筹谋。”
“我原本想,迎娶春倦为妾,庇护在羽翼之下,眼看廖淑妍乖戾恶毒,便只能做罢。”
“后来你阿姐出生,我以为能同廖淑妍琴瑟和鸣,然而事与愿违,廖淑妍越发乖张,就连阮氏的下人多被她欺凌,我那时心灰意冷,觉得前路难熬。”
说到这里,阮忠良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有一日……”
阮忠良顿了顿,苦笑一声:“也是我的错,我吃醉了酒,没能控制自己的心情,同春倦有了你。”
阮含栋慢慢抬起头,看向阮忠良。
这一个深夜,父子两个相互看了多方许多次,却没有哪一次能四目相对,看清对方的眼底。
此刻亦然。
阮忠良垂着眼眸,满脸哀痛。
他做这些表情的时候,总是很真诚,似乎真是发自内心。
阮含栋想起他之前为廖淑妍守丧时,也是这副哀痛模样,似乎真的失去了挚爱。
这么多年来,难怪他能维持表面的平和,说到底他心机深沉,演技精湛。
阮忠良不知阮含栋所思所想,他继续道:“我知晓廖淑妍的性子,便暗中安排,让人以为春倦得了重病,恰逢当时廖淑妍再度有孕,怕于养胎不利,便主动把春倦挪去庄子上。”
“谁知,便是阮家的庄子,也有廖淑妍的人,春倦肚子一日大过一日,最终隐瞒不住,被廖淑妍发现,立即就要让你跟你母亲一尸两命。”
“因为惊吓,春倦早产,而廖淑妍气愤难当,也动了胎气早产,”阮忠良叹了口气,“当时廖淑妍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产,可那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当时我就想,若是成为廖淑妍的儿子,她就再也不会为难你。”
说到这里,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
书斋里安静极了,两人都没有立即开口。
阮忠良在这段故事里大量留白,许多细节都没有详细说明,不仅因他圆不上故事中的疏漏之处,也是为了让阮含栋自己猜想。
自己想出来的故事,才是最真实的。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旁人最恳切的言语,都不足以撼动信念。
阮含栋思忖了许久,才压低声音询问:“她……她是如何亡故的?”
阮忠良眸色晦暗,他沉默良久,终究叹了口气。
“她被廖淑妍所害,早产血崩,生下你之后没几日就故去了。”
说到这里,阮忠良抬起头,定定看向阮含栋。
他的目光如过去一般,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
“栋儿,你必要坚强起来,不仅要光耀阮氏门楣,不被廖氏拿捏,也要强大起来,为你母亲报仇雪恨。”
阮忠良说:“你不想为母亲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