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蝴蝶不好,害死人,害死人。
说来也巧,这两位还住在广寒宫的庶人,都姓王。
姜云冉之前就知晓王庶人相当聪慧,愚笨的人大抵也无法行医,倒也并不意外。
“栩诺,既然你知晓,便直接说吧。”
王栩诺垂下眼眸,她看着自己已经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笑了一声。
“昭仪娘娘,我很感谢你。”
广寒宫的日子,就是从去岁冬至后好转的。
在那之前,王栩诺虽不说忍饥挨饿,所有事都得靠自己。
冬至之后,不仅饭食比以前要精细,宫人们也更用心。
过来给她膳食的小宫女会简单帮她打扫寝殿,甚至送来了新的冬衣,她想要的东西,小宫女也能寻了姑姑要来给她。
一来二去,王栩诺就知晓是如今宫里是姜昭仪娘娘打理六宫事。
小宫女说,昭仪娘娘特别叮嘱过尚宫局,不叫为难广寒宫的两位庶人,娘娘身边的青黛姑姑多有关心,他们自然也不敢阳奉阴违。
一晃神,两月过去,让王栩诺在广寒宫中,竟然生出些许生机和斗志来。
这几日,她甚至已经开始收拾院子里的花草了。
她发现这院中也有部分草药,若是晒干了,可给那宫女,让她拿去换些银钱。
虽有上峰叮嘱,但那小宫女确实用心,王栩诺身无长物,只能这样感谢她的努力。
她的感谢不似作伪,姜云冉浅浅笑了一下,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当你感谢。”
王庶人摇了摇头。
“对于我来说,你的举手之劳,却给了我新生。”
她的声音很轻,与窗外簌簌作响交汇在一起,让人的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我会进广寒宫,想必娘娘已经猜到。”
姜云冉与她对望。
王庶人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宜然,没有怨恨,亦没有委屈。
她所说的事情,仿佛与自己无关紧要。
姜云冉叹了口气:“毒害徐德妃之事,根本不是你所为,对吗?”
王庶人抿了抿嘴唇,并未给出回答,她说:“广寒宫里很安静,前殿只有我一个人,到了夜里的时候,外面一有动静我就要吓醒。”
“后来天长日久,我习惯了那些声音,也能安眠到清晨。”
“但是习惯了声音之后,我又觉得有些孤独,”王庶人说,“昭仪娘娘,我那时候总觉得委屈。”
她没有犯任何错误,只是个牺牲品而已,就这样被送入广寒宫,未来都要在这苦海里挣扎。
广寒宫清冷残破,看不到任何未来。
“也正是那时,陛下亲自来了一趟广寒宫。”
听到这里,姜云冉慢慢松了口气。
上次姜云冉来看望她,王栩诺对此只字不提,现在却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姜云冉。
因为她发现姜云冉已经是宫中独一无二的盛宠,而这几月姜云冉的关照,也被她看在眼中。
送饭的小宫女日日都要夸一句姜昭仪,说她仁慈大度,说她聪明果决,天底下所有夸人的词,都被小宫女说了个遍。
不过短短两月,姜云冉不过随手为之,就让这些宫人们死心塌地。
多厉害的手段?
王栩诺想要日子过得好一点,就没必要对姜云冉隐瞒。
只看姜云冉的眼神,她就知晓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剩下细枝末节,她还是主动告知为好。
姜云冉并不意外,她道:“我猜测,陛下让你盯着后面的那位王庶人,看她是否真的已经疯癫,若她疯癫,你就尽力医治?”
王栩诺笑了一下:“难怪娘娘能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机敏,当真让人佩服。”
“陛下说事发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人证物证俱在,我其实是没有办法翻供的,他可以开恩,免我一死,但栽赃陷害我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姜云冉颔首:“还不如将计就计,正巧你习医多年,或许可以医治王庶人。”
所以在审问当日,景华琰那样干脆利落下了旨意,没有因谋害徐德妃一事多加侦查询问。
后续,对这件事似乎也漫不经心。
事发突然,许多人遇到这种局面,肯定已经慌乱,但景华琰却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想出来这一套瞒天过海的计谋。
皇帝一锤定音,此事不牵连王家,王家本也不是官宦人家,远离玉京,而王栩诺已经定罪,贬入冷宫,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此事到此为止,无论是谁,都没有再继续追究。
不仅保住了王栩诺,也保住了王家,又可以医治王庶人,看看能否有新的线索。
景华琰反应之迅速,决定之果断,让姜云冉十分佩服。
而王栩诺被推出来,不过因为她懂医术。
那些人,包括吴岁晚自己,都担忧她看出自己这一胎怀相有异。
最终,这一身本领,让她陷入危难之中,也是这一身本领,让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她成为了庶人,不再是宫妃,反而可以成为医者,为皇帝效力。
只要她能完成皇帝的任务,早晚能从这广寒宫逃离出去。
到时候天高海阔,哪里不是新生?
“娘娘所言极是,”王栩诺说,“自从那之后,我重新有了盼头,开始慢慢接近后院的王庶人。”
“陛下并未告知我她的身份,但我看她的年龄,应该是先帝时的废妃,她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因为常年疯癫,身体十分虚弱,一日中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这样一名废妃,若是无人关心,早就已经化为尘土。
王庶人还活着,也就意味着有人在乎她。
“是陛下?”
王栩诺颔首,道:“陛下暗中让宫人给她送食喂药,她才活到了今日,只是疯病太过严重,太医们怕也无法医治。”
之前说起这名王庶人,景华琰只说不知其是否还活着,但广寒宫到底一切都是他暗中安排,他不可能不知晓她是否还安好。
不同她说出实情,想来不想让她卷入早年的这一场恩怨里。
王庶人疯癫十几年,从未有过清醒的日子,她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与其期盼虚无缥缈的清醒和线索,不如顺着清晰的方向查询,否则只能不停失望。
王栩诺倒是个例外。
她学的都是偏门,说不定她能有办法让王庶人清醒过来。
把王栩诺放在广寒宫,不过只是试一试。
若是不成,也就算了。
姜云冉想明白这一切,便深吸口气,看向她:“你的医治可有效果?”
王栩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道:“一会儿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她,这个时辰,她还在午歇,再过一刻就能醒了。”
“好,”姜云冉笑道,“既然还有一刻,咱们就说说闲话吧。”
“你可有什么短缺的东西,可以同我说,我让青黛送来。”
王栩诺摇了摇头:“无碍,那小宫女已经很周到。”
她顿了顿,才说:“若是可能,娘娘回头给那小宫女记上一功。”
王栩诺倒是好心。
就如同她真心对待吴岁晚一般,即便身在长信宫,也一直真诚待人。
想起吴岁晚,姜云冉有些欲言又止。
她怕此时说来,王栩诺会伤心。
王栩诺倒是看出姜云冉的犹豫,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眸。
“我知道,岁晚已经薨逝了。”
姜云冉抬眸看向她。
王栩诺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但姜云冉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悲伤。
吴端嫔的背叛,的确叫王栩诺怨恨,可时过境迁,现在斯人已逝,王栩诺知晓自己要往前看。
早晚有一日,她能清清白白走出长信宫,凭借自己的医术,或许也能成为名留青史的神医。
兜兜转转,她此生的落点,终还是年少时的夙愿。
所以,什么怨恨,什么遗憾,都被她慢慢遗忘,现在的她满心所想,就是钻研医术,医治好王庶人。
“岁晚故去的时候,我在床前,她托我同你道歉,说对不起你。”
王栩诺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她勾唇浅笑的时候,却发现脸颊已经布满泪水。
眼底一片温热,曾经相互扶持的时光重新在脑中浮现,当年的两人鲜活灵动,还都是年轻模样。
“可惜了,我没法告诉她,我原谅她了。”
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扑簌而落,惹得姜云冉心中也有些怅然。
姜云冉叹了口气。
“她被人坑害,自己也十分后悔,你可知她因何有孕?”
此事,满宫上下知之甚少。
除了姜云冉,便是皇帝和仁慧太后,还有几位太医。
王栩诺自然不知。
她问:“岁晚不是自己有孕?”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是服用了得喜之后,才怀有的身孕,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活不了。”
王栩诺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眼泪干涸在脸颊上,只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顾不上脸颊的湿漉,仔细回忆得喜这种药物。
“这是一种禁药,前朝时已经绝迹。”
她果然涉猎甚广,与孙医正所言相差无几。
姜云冉颔首,道:“给她得喜的人,就是她身边的宫女柔羽,后来又有人下药,导致岁晚早产加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柔羽自己也自缢身亡,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王栩诺的手慢慢攥起来。
手心的刺痛扯动手臂,连带的,她心口也犹如针扎,疼痛难忍。
“柔羽?”
王栩诺垂下眼眸,她似乎在回忆这个人的容貌。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王栩诺慢慢开口:“曾经有一次,我见到柔羽在永福宫的后门,鬼鬼祟祟同一名宫女说话。”
姜云冉不由坐直身体,全神贯注。
王栩诺闭了闭眼睛,她道:“那宫女瞧着很面生,不过却有些圆润,面容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依旧沉静在回忆里。
“我记得,她腰间有一个锦鲤荷包,下面打的是长寿结。”
王栩诺的声音骤然紧绷。
“我想起来了。”
她倏然睁开眼睛:“那是梅贤妃身边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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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起,梅贤妃在宫中逐渐成势。
因周宜妃要看顾大皇子,徐德妃一直重病缠身,宫中只姚贵妃支撑,的确力不从心。
自此往下的两位高位妃嫔,慕容昭仪根本不喜打理宫事,一派悠然自得,所以她即便升位也不可能处置六宫事。
唯一能堪大任的就是梅贤妃。
她不仅出身大族梅氏,还温婉良善,在宫中口碑极好。
做昭仪时就一直帮着姚贵妃处置后宫事,后来显见景华琰要抬举梅氏,便把她提拔上来。
成为贤妃之后,她也一直还是那副飘然若仙的模样,宽和待人,治下有方,可以说,她在宫中的口碑超然,同曾经的姚贵妃不相上下。
小宫女们提起她,也多是敬仰。
渐渐的,梅贤妃的声势越来越大,她也渐渐开始展露出原本的面貌。
尤其去岁宫宴她宣布有孕之后,声势更胜,加之吴岁晚难产牵连姚贵妃,让姚贵妃无法再处置宫事,她更是一手遮天,几乎已经隐约有执掌六宫事的苗头。
然而一切却忽然戛然而止。
姜云冉被景华琰一力提拔上来,仁慧太后也对她赞赏有加,梅贤妃被以“有孕养胎”为缘由,停了后宫诸事,如今宫中皆以姜云冉马首是瞻。
即便如此,梅贤妃的声势也一直没有下落。
她的大伯父梅有义刚入阁,梅氏在朝廷势起,怀有皇嗣的梅贤妃借家族声望,依旧同周宜妃和姜昭仪分庭抗礼。
现在,从王栩诺这里听到这个消息,姜云冉并不意外。
她甚至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虽然王栩诺只有这一条线索,并不知柔羽同那宫女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亦或者只是偶然,但冥冥之中,姜云冉却有种预感,得喜之事同梅贤妃脱不了干系。
从去岁至今,宫中的种种事情,虽然同梅贤妃似乎全无关联,但最后得利之人,总有她一份。
尤其之前阮含珍忽然“检举”姜云冉,里外都有梅贤妃的影子,而她也终于不愿再躲藏在幕后,逐渐露出自己的锋芒。
姜云冉几乎可以肯定,无论是徐德妃中毒,还是吴岁晚难产薨逝,这里面肯定都有梅贤妃的手笔。
王栩诺见姜云冉陷入沉思之中,不由有些犹豫。
“昭仪娘娘,我说得可有不对,还是说此事与梅贤妃无关?”
姜云冉摇了摇头:“你这条线索很重要,多谢你告知我。”
王栩诺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悠长,落在指尖的薄茧上,她说:“也是娘娘告知我实情,我才能想到这点细枝末节来。”
两人安静了片刻,都没有开口。
门外风吹叶落,满园的荒草簌簌作响,竟有着这长信宫中,难得的缭乱风景。
破败,凌乱,却也生机勃勃。
无人打理,依旧茁壮生长。
姜云冉说:“若是好好打理,这里未尝不能成为花园。”
王栩诺慢慢平复下情绪,她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道:“是啊。”
“栩诺,”姜云冉说,“待一切尘埃落定,你还有更广阔的未来,你亦可以完成儿时的梦想。”
“你要告诉自己,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
王栩诺浅浅笑了起来。
她说:“好。”
后院比前院破败许多。
可能为了掩人耳目,后院的荒草几乎要遮天蔽日,挡住破败的宫殿。
即便有王栩诺和小宫女照料,后殿也凌乱不堪,桌椅东倒西歪,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
王栩诺领着姜云冉踏入寝殿,姜云冉就嗅到一股沉闷的药味。
那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挥之不去的苦涩。
青黛上前两步,忙用火折子点亮蜡烛,昏黄的灯光亮起,只能朦胧照出明间大概轮廓。
寝殿一侧挂着厚重的门帘,挡住了所有光影。
王栩诺低声道:“王庶人有些怕黑,若太过明亮,她会害怕惊惧。”
寝殿中依旧昏暗,姜云冉知晓王栩诺看不清,便也低声道:“知晓了。”
王栩诺安静听了一下殿中的声音,对姜云冉说:“娘娘略等我一下,我想同她说两句话,省得她害怕。”
看来,王栩诺已经得到了王庶人的信任。
很快,寝殿中就传出声音。
“阿彩,阿彩,饿。”
王栩诺的声音很温柔:“娘娘,一会儿有其他娘娘来看望你。”
“嘿嘿,嘿嘿。”
回答王栩诺的,只有傻笑。
但王栩诺不厌其烦:“娘娘们都很关心你,你不要害怕,她们会陪你玩。”
她把这句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多遍,王庶人似乎才明白她的意思。
“玩?”
王栩诺松了口气:“是的,一起玩。”
王庶人就又傻呵呵高兴起来:“好啊,玩。”
片刻后,王栩诺出来,她道:“王庶人就是这般模样,不仅疯癫,还如同孩子一般,万事不知。”
姜云冉道:“进去吧。”
等三人进了寝殿,王庶人显然对陌生人非常抵触。
她忽然缩到了床脚,把被子蒙在头顶,大喊大叫:“啊啊啊啊,杀,杀。”
姜云冉面色平静,她轻声细语:“我们是来陪你玩的,阿彩说过了呀。”
“啊啊,坏,坏。”
王庶人颠三倒四说着话,死活不肯出来。
倒是王栩诺很有安抚她的经*验,她上前环住棉被,轻轻在她后背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娘娘,”王栩诺说,“娘娘你看,她们给你带了好吃的。”
吃这个字,王庶人似乎听懂了。
她从棉被底下悄悄探出头来,用那双迷蒙的双眼往外看。
青黛手里的点心匣子是给王栩诺带的,方才王栩诺叫她们拿上,想来只有食物才能让王庶人放下戒备。
青黛也很机灵,她把点心匣子放到桌上,打开拿出两碟烧肉酥,直接摆放到了王庶人能看到的位置。
烧饼特有的香气飘散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慢慢的,王庶人自己从棉被的包裹里挣脱出来。
王栩诺松了口气,她取了一块点心,掰成小块放在手心里,让王庶人拿着吃。
此刻姜云冉才隐约看清了王庶人的面容。
她头发花白,消瘦苍老。
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整个凸出来,上面布满血丝,显得尤为可怖。
姜云冉注意到,她脸颊上还有一道伤痕,应该是多年前用利器划伤,多年未曾除去。
姜云冉很有耐心,王栩诺亦然。
她不嫌弃王庶人,待她犹如幼童一般,在她狼吞虎咽的时候,还温柔喂她喝水。
她的动作仔细又耐心,姜云冉忽然意识到,她对待王庶人,就如同寻常大夫对待病人那般,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若当年多坚持些许年月,她继续钻研医术,或许真的能在医药一道有光明未来。
趁着她吃点心,姜云冉一点点往前挪动。
终于,等两块烧肉酥吃完,姜云冉也坐在了床榻之前。
越是靠近,姜云冉越能感受到她的消瘦。
她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脸颊凹陷,能清晰看到身上的骨骼轮廓。
姜云冉无法想象,她如何在疯癫之下,还熬了这么多年的。
王栩诺等她吃完了,才柔声说:“不能多吃了,剩下的晚上再吃。”
王庶人想要争辩,但她说话颠三倒四,自己都说不明白,最后只能撒气地背过身去,自己扣着手上的皮肉。
一下,一下,手指头都发红了,也不肯停下。
姜云冉和王栩诺都没有立即开口,果然,过了些许片刻,王庶人自己又傻兮兮高兴起来。
她开始哼起歌来。
曲调怪异,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歌。
姜云冉没有询问关于恭肃皇后、皇贵太妃等任何事情,她轻轻开口:“娘娘,您喜欢蝴蝶吗?”
歌声依旧响着,王庶人似乎没有听懂。
王栩诺不知姜云冉因何这样问,却跟着说:“我们去抓蝴蝶好不好?”
如此重复了三四次,王庶人才慢慢抬起头。
“蝴蝶?”
她那双凸出的眼睛瞪着,在幽暗的寝殿中格外惊悚。
“蝴蝶……”
王庶人自己又忽然唱起歌来:“蝴蝶飞,蝴蝶飞……”
姜云冉心中一动,也跟着唱:“蝴蝶飞,飞入梦乡。”
这是一首玉京和京郊口口传唱的儿歌,一般是父母用来哄睡孩子的。
歌声轻灵,动听婉转。
王庶人哼唱着,神情逐渐放松下来。
“阿容,喜欢,蝴蝶,飞飞飞。”
她一边唱着,一边微笑,仿佛这动听的儿歌,把她带回了曾经幸福时光。
来之前,姜云冉查过王庶人的名字,她只是寻常宫女出身,名字也很简单。
她叫王曼娘。
这个阿容,肯定不是她。
姜云冉想了想,先用儿歌陪着她一起唱,才慢慢问:“找阿容,玩,玩。”
王曼娘脸上痴傻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她倏然扭过头来,那双大睁的眼睛死死盯着姜云冉。
“玩不了了。”
王曼娘的声音带着戾气。
“玩不了了。”
“阿容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她忽然开始哀嚎起来,不停重复死了两个字。
那声音凄厉,仿佛午夜嚎叫的恶鬼,让人心惊胆战。
王栩诺怕她爆起伤人,这就要上前安抚,但姜云冉却直勾勾盯着她,问:“阿容没有死。”
“她只是变成了蝴蝶,飞回天上去。”
王曼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再度看向姜云冉,目光直勾勾的,一瞬不瞬。
“变成,蝴蝶。”
“蝴蝶,蝴蝶……”
说着,王曼娘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蝴蝶不好,害死人,害死人。”
“阿容,别去,别去。”
之后,王曼娘颠三倒四,一直只说这几句话。
姜云冉怕她病情加重,便没有继续追问,她同王栩诺一起从寝殿出来,温暖的阳光洒了一身。
王栩诺只送她到垂花门,没有继续前行。
姜云冉回过头,只道:“栩诺,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医者了,下次得空,我再来看你。”
说完,姜云冉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王栩诺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倏然笑了起来。
阳光依旧温暖,点亮了她苍白消瘦的面容。
“是吗?”
她无声询问。
“是的。”
她自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