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重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满门抄斩。
天启二年春日,比往年都要寒冷一些。
倒春寒的冷风从丰庆草原刮过来,险些吹倒刚插好的秧苗。
守城的士兵裹紧棉袄,一丝不苟站在城门前,不敢松懈半分。
一队巡逻的先锋营路过,守城军的什长过来,问:“如何?”
先锋营的什长说:“瞧着还算平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这几日要来大暴雨,弄得人仰马翻。”
守城军什长叹了口气,道:“百姓吃饭看天,可不要紧张,国公爷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同少将军一起巡城。”
国公爷自然就是皇后的父亲,沈虔。
当今圣上能继承大统,全赖沈皇后阖家支持,因此刚一登基便封太子妃沈稚为皇后,封丈人沈虔为定国公,一等定国将军,封皇后长姐沈秋为定国公世子,少将军。
沈氏满门忠烈,其兄长早年便战死沙场,后由其长姐沈秋接过重任,率领沈家军保家卫国。
在定国军中,无论是国公爷还是少将军,都很得将士们的崇敬,相当有威严。
两人说着话,都在感慨国公和少将军的忠义。
就在此时,城墙上的士兵惊慌地喊:“敌袭,敌袭!”
九黎城一下陷入风声鹤唳。
就是这一场战争,让年迈的国公爷和少将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其实以定国军的战力,不可能输给刚刚收拢丰庆草原的西狄,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西狄不仅知晓定国军大军前行路线,甚至知晓辎重和粮草,数次偷袭成功,打得定国军措手不及。
即便先锋营都是勇猛无畏的战士,可长达两月的围困还是太过残酷,最终,定国军的先锋营全数战死,无一人投降。
这一场战争太过惨烈,后调拨忠义伯徐闯临危受命,鏖战三月才终于把西狄打回丰庆草原。
然而事情远未结束。
因为定国公和少将军为国捐躯,定国公主力先锋尽数战死,先帝雷霆震怒,要求彻查战争始末。
这一查,当真是不得了。
时任参军姜若诚和刘州两人皆有与西狄来往书信,而两人又与定国公幼子,时任定国军千户沈程感情甚笃,是总角交情,因此就连沈程也被牵连其中,一并审查。
后经查,沈穆的兄长沈秩也有通敌叛国之嫌,所有涉事人等家族多达二十余,震惊朝野。
说到这里,夏岚明显不敢继续说了。
姜云冉慢慢转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她垂着眼眸,只看向膝盖上的牡丹花织绣。
早春暖阳,京中的牡丹竞相开放,整个玉京一派繁花似锦,满城缤纷。
然而二十一年前的那个春日,整个玉京却是一片血海。
通敌叛国是比谋逆还要重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满门抄斩。
时隔多年,历史已经淹没在岁月里,那么多人命和血泪堆积出来的,只有经历者的缄默。
夏岚所知,已经是极限。
丹凤卫不仅要执行上峰差事,还要维护皇家清誉,若夏岚对此一无所知,到底不好当差。
她能知道当年这些过往,是因她是丹凤卫都指挥史,而非她能力卓绝。
各种细节均无人知晓,或许只有等大楚亡灭,新朝修史的时候,才能窥探曾经的动荡。
夏岚话音落下,寝殿中一片安静。
她不敢多言,只安静坐在绣凳上,就连呼吸都没有声音。
姜云冉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能猜到当年姜家一定卷入大案之中,却没想到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难怪母亲当年隐姓埋名,数年不敢入京,难怪她一身才学,却只能以织绣养家糊口。
姜这个姓氏,或许都是玉京曾经的禁忌。
尔后经历十余年光景,直到母亲故去之前,才告诉姜云冉她应该姓姜。
当年父母成婚,父亲坚持入赘,以后孩子都归母姓,从小到大,姜云冉一直以为自己姓宣,从来不知真相。
直到那时,她才洞悉一二。
若当年这位姜若诚就是母亲的兄长,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姜氏卷入通敌叛国大罪,满门抄斩,在那之前,或许祖父已经觉得京中风云际会,动荡不安,提前把母亲送回了溧阳老家,改名换姓。
或许在京中,母亲早就是个死去多年的人。
那么……
无论是仁慧太后还是皇贵太妃,是否都认识当年年轻的母亲?
她们看她的目光,多少带有怀念。
姜云冉缓缓呼了口气。
她会重回宫廷,不仅是为了父母报仇雪恨,也为姜氏沉冤得雪。的确,这一次危机四伏,前路凶险,可她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得到了丹凤卫,也终于在几十年后的今日,拨开云雾,窥探当年的真相。
姜云冉闭了闭眼睛,慢慢缕清思绪,不让感情干扰理智的清澈。
她慢慢开口:“你可知天启三年,恭肃皇后因小产薨逝?”
此事自然宫中皆知。
不过天启三年与天启二年相隔一年,似乎与天启二年的叛国大案并不相干,因此宫中并未缄口不言。
很奇怪,皇后因为小产崩逝,宫中并未封口,反而天启二年之事,无人敢提及半句。
夏岚谨慎*地回答:“娘娘,下臣也就只知道此事,细节一概不知。”
“不过……”
夏岚犹豫再三,还是道:“娘娘,下臣的姑母以前也在丹凤卫,她知晓一个消息,曾暗中告知下臣。”
姜云冉慢慢坐正身体。
“夏指挥使,你放心说来。”
“只要你忠心不二,本宫保你平安。”
上座的昭仪娘娘满面肃穆,通身气势惊人,并非她看起来多么吓人,反而因生得美极,少了些许威仪。
即便如此,她不怒自威时,还是叫人心惊胆战。
最重要的是她那双眼。
深邃,坚定,平静看向前方的时候,仿佛有滔天巨浪。
只要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那滔天巨浪就要席卷而来,吞没性命。
在她面前,只有唯命是从四字。
夏岚深吸口气,终是破釜沉舟,准备赌上一回。
这是豪赌,也是博弈。
端看姜云冉以后能带她杀出怎样一条血路。
“姑母说,当年恭肃皇后是个温柔可亲的人,她虽出身将门,自幼习武,但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宫中之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对身边的宫人仁慈宽和,处处袒护,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可她的仁慈,也养大了许多人的胃口。”
“有一名姓薛的宫人,趁着恭肃皇后风寒,故意引得先帝注意,因此成为了宫妃。”
姜云冉听到这熟悉的故事,一个晃神,不由想到了韩才人。
她说:“恭肃皇后并未生气?”
夏岚摇了摇头:“恭肃皇后是否生气,这个无从得知,下臣的姑母也并非丹凤卫重臣,但她却知晓那名姓薛的宫女被封为了采女,之后也颇为得宠数月。”
姜云冉点头:“你继续说。”
“那名薛采女或许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受宠数月之后就默默无闻,恭肃皇后可怜她,留她在坤和宫侍奉左右。”
“直到天启二年,恭肃皇后又得一场风寒,为了怕皇后为家中事忧心,先帝口谕,宫中上下务必尽力隐瞒,不叫皇后知晓。”
“后来,”夏岚压低声音,“后来恭肃皇后有孕,宫中上下皆很欢喜,也因时隔数月,气氛也松快很多,不再紧绷。”
“还是那名薛采女,告知了恭肃皇后真相。”
家族一夕之间覆灭,所有亲人俱亡,恭肃皇后悲伤过度动了胎气,早产加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自此,沈氏大宗再无一人存活。
姜云冉长叹一声。
景华琰平日里闲谈,偶尔也会提起母亲,在景华琰的口中,恭肃皇后是个坚强的女子。
即便遇到这样的情形,姜云冉以为,她大概也不会崩逝早亡。
此事,应该还有蹊跷。
姜云冉转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慢慢开口:“你可知那名薛采女是因何得到先帝的宠爱?”
这个问题很突兀。
夏岚愣了一下,才仔细回忆。
“不知,”夏岚道,“年代久远,这似乎也并不重要,姑母并未同下臣讲述过。”
“若娘娘想知晓,可以寻宫中的老嬷嬷询问,或许能知晓一二。”
姜云冉却道:“宫中并无多少当年的旧臣了。”
现如今这些尚宫管事,多只有三十几许的年纪,剩下年长之人,多半在太后和太妃们身边侍奉。
姜云冉不可能询问她们。
她也不可能兴师动众旧事重提。
她的手指在桌几上轻轻点了两下,忽然睁开了眼眸。
或许还有一人,知晓当年的真相。
思及此,姜云冉道:“夏指挥使,多谢你告知我当年之事,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姜云冉也姓姜。
此事夏岚自然一早就知晓,但她的履历清清白白,不过是溧阳寻常农户,夏岚便并未在意。
虽说姜氏的老家就在溧阳,但姜氏在溧阳是大姓,一条街上,十户人家能有三户姓姜,这个姓氏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现在姜云冉旧事重提,不停巡查当年事情的真相。
虽然她侦查的是阮氏,是阮忠良本人,但夏岚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她毕竟为官多年,做多了探查军卫,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今日的故事,是她特地讲给姜云冉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丹凤卫已经全数被分拨至姜云冉手中,皇帝有诏令,姜云冉有号令,无论如何,丹凤卫已经上了姜云冉这条大船。
从今往后,生死相依。
所以,作为统帅,姜云冉必须要运筹帷幄。
才能让她们这条大船平稳前行。
夏岚行事果断,才意识到当年几件事可能有牵扯之后,立即把细节查清,直接前来禀报。
而姜云冉也如她所愿,立即便融会贯通。
夏岚起身,单膝下跪,拱手行礼。
“下臣领命忠心于娘娘,自要如实相告。”
姜云冉眉目舒展,她没有因为陈年旧事而自怨自艾,也没有心神震荡,惊惧慌张。
她依旧淡定自若。
“你的忠心,本宫已经知晓。”
“那么,我们来说一说,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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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冉头脑异常清醒。
她端坐在贵妃榻上,手边是幽静的沉水香。
窗外的阳光透过隔窗,在她侧脸上落下一道金粉。
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她目光沉静,只安然看着挂在墙上的耕织图。
一侧多宝阁上的古董陈设古朴典雅,在墙上投出一片片虚影。
这副场景宛如绝美画卷,印刻在夏岚心中。
姜云冉的声音清冷,语气坚定。
“你立即派人,至汤林、甘宁和河靖三处查访,既然是失踪,那么邓恩就有生还的可能。”
夏岚若有所思:“娘娘的意思是,邓恩猜测有人要杀人灭口,他即便赴任也没有好下场,还不如金蝉脱壳,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能高中进士的,没有一个是蠢货。
邓恩知晓自己被人利用,以他的出身也只能被利用后丢弃,但他却并不甘心。
姜云冉颔首,道:“你看,他在赴任之前,特地回了一趟河靖,虽说也在情理之中,可别忘了,他是戴罪之身,贬官至甘宁,这时候他应该立即赴任,不叫上峰嫌恶。”
“他所为,已经是放弃了仕途。”
夏岚眼睛一亮:“他回老家,肯定有事情要办,或者有事情要交代父母亲人,等一切准备就绪,他才上路。”
姜云冉眯了眯眼睛:“或许,在汤林至甘宁那一段路途,就是阮忠良或者幕后之人下手,要把他这个知情者除去,他顺势而为,诈死求生,所以最终的结果是失踪,而非偶遇盗匪暴毙。”
夏岚恍然大悟。
她办案多年,对于这些弯弯绕绕最为熟悉,只不过她未曾想到当年的阮忠良这样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把自己的同伙也一并杀害灭口。
邓恩毕竟不是寻常百姓,他是进士出身,身上又有官职,他的死肯定要引得朝廷重视。
夏岚顿了顿,道:“他们当年做的手脚,肯定是天衣无缝的,即便有疏漏,时隔多年,也已经无法探寻了。”
姜云冉颔首,她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邓恩这个人。”
只要寻到邓恩,提供口供,那阮忠良和阮氏就彻底完了。
“他失踪之后,只有三两处能去,一是甘宁,二是汤林,三是河靖。”
夏岚飞快思索,跟着姜云冉说:“甘宁是最危险的地方,灯下黑才最安稳,不过甘宁因是边陲,因此进出颇为严格,没有路引根本不可能进出。”
“甘宁去不了,他又不敢多出现于人前,汤林也是好去处。”
“河靖是邓恩的老家,人脉多,也牢靠,实在无法,他只能回到老家隐姓埋名。”
这三个去处,都可能是邓恩的藏身之所,不过他一定非常谨慎,想要探寻肯定不易。
“娘娘放心,臣会叮嘱校尉们,务必仔细探查。”
对于夏岚的机敏,姜云冉非常满意。
难怪她三十几许的年纪就能成为都指挥史,实在是能力卓绝。
“你说的很好,邓恩这条线,就按你的思路来查。”
得到了上峰的肯定,夏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她道:“是,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力而为。”
姜云冉又道:“关于阮家财产之事可有查清?”
夏岚道:“娘娘翻看折子,最后一页是阮家的财产清单。”
她讲解道:“除了萱草巷的旧宅,就是如今阮家大宗正在住的香樟巷三进宅院。”
“这两处都符合阮大人的身份,并不为外人注目,另外阮家原本在京郊有五十亩良田,后阮大人高升,陆续扩充至二百亩有余,除此之外,阮家还在京郊有一处果园农庄,一处池塘培育莲藕。”
姜云冉正在看折子。
阮家的所有家藏都清清楚楚,除了这几处之外,京中还有三个铺面。
两个是廖夫人的陪嫁,一个是阮忠良后来发迹后买下,生意不好不坏,岁入大抵可以支撑一家上下的日常花销。
这些商铺田庄,同京中其他官宦人家并无不同,甚至因为阮家家底原本单薄,显得有几分落魄。
可根据赵庭芳和茉莉等人的回忆,阮忠良当年在清州就敛财巨甚,加起来总超过万两。
十几年下来,积累更多,可这些银子都去了何处,一直没有线索。
姜云冉眯了眯眼睛,她道:“丹凤卫的能力,本宫自然相信,不过,若阮忠良贪墨的银两都不在自己手中呢?”
她知晓父亲同阮忠良是孪生兄弟之后,就一直有所猜测。
五岁的阮忠良再聪明,也无法做到让父母狠心舍弃至亲骨肉,多年来不闻不问。
肯定有人帮助他。
这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呢?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标好了价格,或许阮忠良一路高升,官路亨通,都是用那些银钱换来的。
现在阮家一切明面财产都已经查清,她终于可以肯定,那些来历不明的银钱,都已经转移。
可又是什么人,需要这么多银子?
难道处心积虑,谋逆犯上,为的就是银子吗?
不可能的。
姜云冉的眼眸垂落,看向夏岚。
“阮忠良之前,可有什么喜好,经常去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奇特之处?”
“阮大人在阖府自省之前,一般只去两个地方。”
夏岚说:“之前廖淑妍还在世时,最爱吃三宝斋的桂花糕,阮忠良偶尔下衙早,就会去买些回府,京中一直传为美谈。”
“除此之外,阮忠良还会去京郊五里堡阮家的池塘钓鱼。”
钓鱼?
姜云冉若有所思,她道:“只钓鱼?频繁吗?”
夏岚说:“并不算频繁,一月最多能去一次,不过那池塘阮家经营得很不错,除了莲藕,还会售卖鲤鱼和莲子,一年四季都有营生。”
说到这里,姜云冉便揉了揉额头。
她缓缓合上眼眸,心里仔细思量。
沉水香幽静温柔,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因心中坚定,所以姜云冉从来不会为一团乱麻的线索而彷徨。
她只需要冷静下来,慢慢摸清方向,顺着线索一点点查下去。
倏然,姜云冉睁开眼眸。
“让人暗中探查,重新梳理阮忠良去三宝斋采买的日期,每次去都买了什么,数量几何。”
“仔细探寻他究竟何时去池塘,每次去之后池塘是否出货,货物的去向在何处。”
夏岚瞬间就明白过来。
“娘娘的意思是,三宝斋的桂花糕是暗号,而池塘所出货物,可能不止是鲤鱼和莲藕。”
姜云冉慢慢笑了起来。
“阮忠良此人唯利是图,他不可能为了什么夫妻和睦的名声大费周章,三宝斋的来历也要仔细探查,看是否异常之处。”
说到这里,姜云冉呼了口气。
“暂时就这几点,夏指挥使,辛苦了。”
夏岚忙起身,拱手道:“娘娘仁慈,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道:“我已同陛下请旨,丹凤卫数次立功,是为忠良,以后每月月俸加倍,从本月始。”
这个恩赏来得猝不及防,夏岚呆愣一瞬,随即便感动地道:“谢娘娘恩赏。”
姜云冉说:“多余话不便多说,去忙吧。”
夏岚躬身,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青黛才端着桂花绿豆汤进来。
“娘娘润润口。”
姜云冉手里转着手串,她忽然道:“广寒宫王庶人,如今可还好?”
有些事不用她吩咐,青黛都会过心。
因此她刚一询问,青黛就道:“尚且安稳,奴婢叮嘱过,御膳房的宫人不会怠慢她,每日饭菜照旧。”
“她一贯也不言不语,安静在偏殿中生活,偶尔做些针线,答谢给她送饭的小宫女。”
倒是还挺会做人。
她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这样感谢。
姜云冉道:“看来,她还没有放弃求生。”
只有想要好好活下去,才会努力经营生活,否则一般人进了广寒宫,早就疯了。
姜云冉呼了口气,道:“该去看看她了。”
广寒宫还是老样子。
不过姜云冉管宫恩威并施,宫人们得到的赏赐多,也比以前用心。
广寒宫前面的巷子也都被打扫干净,显得没那么破败不堪。
钱小多上前打开宫门,吱呀一声,一阵阴冷的风就忽然迎面刮来。
广寒宫中杂草丛生,无人打理,只有游廊处被扫去尘土,再也瞧不见凌乱脚印。
似乎还是一如往常,却似乎一切都变了。
即便是破败的广寒宫,也被人精心打理,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姜云冉安静走在回廊处,很快就来到西配殿之前。
门扉打开,陈旧的纱帐挂在门前,透出里面一点光景。
一对旧桌椅放在明间,简单整洁。
青黛轻声开口:“王庶人,昭仪娘娘来看望你了。”
寝殿中很安静,过了许久,才传来声音:“等一下。”
姜云冉没有踏入寝殿,只站在门外,看着一院的花草树木。
因为凌乱,花草密密匝匝,却有一种丛林的野性。
“昭仪娘娘,里面请坐。”
王栩诺布衣木簪,她伸出手,掀开了针脚细密的纱帐。
相比上次见面,王栩诺精气神明显好转,她衣着整洁,头发梳得干净整齐,即便身在冷宫,也没有任何颓丧。
掀开帐幔,阳光倾斜而入,点亮了明间里的场景。
姜云冉看到明间那方木桌上,还用白瓷瓶插了一枝鹅黄月季。
“我舍不得耗费蜡烛,白日明间一般不点灯,还请娘娘见谅。”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无妨。”
进了明间,在椅子上落座,姜云冉才道:“坐下一起说话吧。”
王栩诺也不说要张罗茶水,她很老实坐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看向姜云冉。
“昭仪娘娘前来,所为何事?”
姜云冉笑道:“自然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王栩诺也跟着笑了一下。
布衣素钗,却并不减损她的气质,反而有一种超然出尘的笃定。
“我过得好不好,娘娘一直都知晓,”她说,“娘娘想问的,是后面另一位王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