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巡在前往卫生间的路上捋顺了思绪。

眼下的情况,应该正是所谓的“复现”,不仅凑齐了必要的登场角色,还模拟了之前的事件发生的主舞台,和让人很不愉快的“憋闷感”。

自酒店那晚起就持续尾随着自己,无法散去的不畅快感,已然与另一种非常明确的生理性憋胀混在一起,虽然与情欲意味上的难受不同,却也因此牵连出了忍耐、焦躁、迫切心与私密性,林巡站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门口,身后是一脸平静的闻绛。

思路不是不行,“复现”本来就是用其它事物模拟过去的景象,林巡客观评判到,这样还可以避免真做些令人浮想联翩的事,但是要怎么收尾?

想以现在的感受来代指【桃香】带来的反应,那“释放欲望”就是......单纯的上厕所?

“你打算一直看着?”

想凭此解决问题,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察觉出闻绛已经没了怒意,也或许对方之前表现出的生气就只是在演戏,总归,林巡感觉自在了些,闷笑了一声打破沉默:“这好像不能当做你'上场'了啊。”

即便感受混在一起,什么是什么他还是分得清的,也从没听说过魅惑类的后遗症能靠憋尿来解决。且办法的关键肯定在于闻绛,所以林巡才来找对方,眼下的“复现”却几乎把闻绛清清白白地摘了出去,林巡调侃道:“这种事我自己也能做。”

这又不是“独角戏”,他想让闻绛做的,学术的说法是帮助自己解决受魅惑类异能产生的生理不良影响,直白的说法就是跟自己做那档子事疏解一下。

或者说,“擦边”做点那种事。

林巡一点儿都不觉得他们能做到最后一步,让对方用手帮忙都够呛,他谈条件时说过可以完全不碰对方,这并非假话,他的确不在乎目的实现前的中间过程。

前提是目的真的可以达成,像这样过家家似的,一眼就知道不行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你很期待。”闻绛平淡地说,林巡转过身,无法从对方漆黑的眼睛里捕捉到任何情绪。闻绛的眼瞳有时会让人觉得像深渊,被凝视时有种被全然看透的错觉,他看着林巡,人重新变回一座遥远神秘的雪山,声音不起波澜:“你觉得像比赛吗?”

“比赛”?

的确可以这么说,林巡想,尽管要解决的是自己的问题,但这也是场只有闻绛参加,只会影响闻绛的比赛。

在医生向自己提出复现法,委婉建议可以找闻绛商量的时候,比起跃跃欲试的兴奋,又或复杂古怪的恼火,林巡记得很清楚,他内心生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如果这件事开始了,那闻绛基本也就“结束”了。

单纯基于理性做出的判断。

不管是“深入交流”,还是停于表面,是能上手摸几下对方的腰身,还是全程无任何实际接触,闻绛就像在拍擦边的短视频般提供些视觉刺激,乃至他采取哪种风格,是甜蜜,温柔,诱惑,高傲,冷艳,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是在做了交易的情况下,沾上一点点取悦别人,帮人疏解的旖旎暧昧,别人眼中名为“闻绛”的形象就会开始崩塌。

闻绛很优秀,林巡清楚圈里有不少人,包括自己,曾将闻绛看作最高级的猎物,俊美的容貌,平凡的出身,分类普通,但毕竟等级破格的异能,共同带来非常高的“收藏价值”。

那段时间的青池,他肯定瞧着格外有人气,反倒是后来,再也不会有眼花缭乱的礼物随便堆上他的课桌,人们对他大面积的讨论从明面转为台下,交流时会注意距离,邀请时会注意分寸,很多情报遭到封锁,青池剧场禁止拍摄戏剧并传播,而私底下人们也会遵守同样的规矩。

林巡从江鹤虎那里搞到的A级场的监控录像,大概也是闻绛私下出演时间最长的一段视频了,闻绛似乎没有自觉,他的照片其实可以卖出很高的价钱,但如今没人敢肆无忌惮地偷拍。

他赢得了尊重。又或者,林巡将之称为圈内人的一次“追星”。

他自己看那些明星可从来不会带上普通人的滤镜,他们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商品,是玩具,是奴仆,是尘土,是可以用钱权左右的东西,粉丝永远不会知道上周刚在温泉广场投屏过的脸,之前又曾在哪一场游戏里服务。

现在的闻绛是不同的,他仍被许多人真心视作“演员”,酒店时若没有季渝施加的推力,石子依旧不会滚落山崖,而如果那个时候成功了,或者现在自己和闻绛因为交易前进半步,闻绛就会从不可亵渎的山巅跌落,再度成为盘中秀色可餐,能被刀叉随意切割享用的美食。

“祛魅”,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恐怕不会有比这更糟的事了。

“算是吧。”林巡承认道。

只是,林巡审视内心,又必须得承认,在闻绛真的走到这一步前,他又肯定会对闻绛抱以期待。

闻绛是否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困境呢,闻绛能否像带给他从未见过的演出时那样,超出他的预料解决这一点呢?

林巡渐渐感到雀跃,他之前就期待过类似的事,期许一场意料之外的表演恰如艺术家期许缪斯垂怜,这大概就是他被耍了一道,陷入尴尬的局面里,却对闻绛生不出任何不讲理的追责心的根本原因。

“我还挺听话的吧?你也得解决问题啊。”不给对方商讨的余地,林巡摊开手,依旧带着些许拭目以待说:“所以,你要对我怎么做?”

......看着有些欠打。

这样啊,酒店时在对方身上捕捉到的那种潜藏的跃跃欲试,是一种给自己出了难题,然后想看自己会交出多少分的答卷的心情,现在也是一样,而无论是答出高分还是不及格,林巡都是乐意见到的。

他还真是喜欢“稳赚不赔”。闻绛想着,面上忽然浅浅笑了下,林巡一时警觉,但他很快又发现这个笑容并不危险。

没有任何视线的吸引和操控,笑容如朝露般消失,闻绛冷淡地说:“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么——下一秒,林巡的思绪戛然而止,腿上突然传来阵剧痛。

闻绛狠狠踹了对方一脚,让林巡的身体顿时后倒,林巡下意识往旁边迈了半步,但还没站稳身子就感到股巨大的拉力,闻绛拽住他的衣领向下,趁着他下盘不稳直接把他摔在了地上。

草,又来???

屋里响起“咚”一声闷响,这回没有人体肉垫,林巡结结实实地和地面碰在一起,半边身体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和某种体内的水遭受剧烈晃动导致的微妙酸涩,林巡第一秒感到恼火,下一秒又感到窘迫,他单臂一撑迅速直起上身,还没做些什么,所有混乱的情绪皆凝固在胸腔。

“别动。”

漫不经心地说出全然冷漠的命令,闻绛单脚踩住了林巡的腹部,瞳孔居高临下地锁定住林巡。

局势在几秒内全然变化,无形的怪物于出此刻悄然舒展筋骨,包围了整片空间,逡巡游走着在林巡眼中留下浅浅的痕迹。

复现。

我该让你给我打多少分呢?

脚下踩中的位置不偏不倚,和最为敏感暧昧的部位不沾半分钱关系,长期保持锻炼形成的肌肉使腹部不会显得格外柔软,唯一的问题是,林巡喝了太多的水。

向下踩的力道只要稍微增大,带来的就会是几何倍上涨的强烈羞窘,离最彻底的狼狈仿佛仅一步之遥。

......靠!这比【桃香】还糟糕,林巡咬牙,全部思绪都集中在了身下,如果要从玩弄乏味的玩具和当众尿裤子里选一个,那他还是宁可选前者!

他的脸在另一种意义上泛起红色,卫生间闹出来的动静似乎并没引起外面的关注,但依旧带给林巡强烈的不安,他瞥向门口,暴露出自己远比闻绛更不希望此时有外人出现,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小:“欸,别......”

“安静。”闻绛淡淡道,在林巡的腹部上顺势碾了一下。

脚下的人几乎连呼吸都停了,林巡如被拔掉舌头的惊弓之鸟,整个人闭紧了嘴,又头皮发麻,身体几乎要本能地蜷缩起来。

闻绛弯下腰,靠近越来越僵硬的林巡,踩着对方的力道自然也因此加重,周身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与酒店时相似的,带着些朦胧亲昵,又如霜雪般的氛围缓慢地包裹住林巡,话语擦过耳边,林巡几乎产生种对方在对自己轻言细语的错觉,可真实情况是,他的手腕再一次被对方扣住。

携带式阻隔喷剂从口袋里被强制拿出,掉到地面上骨碌碌滚远,林巡的喉结滑动了下,他顶着腹部的压力仓促地咧开嘴,看着有些可怜,像要讨饶或者解释,闻绛却先一步指出:“你在判断我。”

持续观察异能,收集数据,判断自己是否有察觉阻隔剂的能力,受剂量影响的阈值又是多少——属于【禁果】的强大异能剖析能力。

当异能不再神秘,它便更容易被【禁果】改造,林巡着实擅长在任何境地里都捞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偷偷摸摸地尽会搞些小动作,别人稍稍放过就会蹬鼻子上脸,闻绛直起身,再次垂眸评价道:“老鼠。”

“啊......你生气了?”林巡勉强笑着说,一时都有些惊讶闻绛还没夺走自己的声音,他似乎仍有思考闻绛的底线的余裕,而闻绛认为对方其实应该感到庆幸,如果是舞会那时穿的皮鞋,鞋跟可比现在能更好的踩进肉里。

压力再一次增大,酸涩和令人作呕的疼痛同时袭来,林巡脸色一僵,原本的想法被强行打散,他没忍住提高了音量:“喂,别踩了!”

“你命令我?”闻绛淡淡反问他,伴随着更强烈的被挤压的酸胀感一同传达的,是“动真格要这么做”的打算,林巡心里一沉,下意识握住闻绛的脚踝。

他真要让自己......?!

行动的目的不知不觉间发生颠倒,从纾解不适变成了努力忍耐,尴尬,慌乱,担忧,窘迫,恼怒,异样,各种各样的情绪潮水般席卷而来,林巡想让对方把脚移开,手上却很快不再挣扎,他的脑袋空白一瞬,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瞬间眼睛睁圆,真心生出些求饶的情绪来。

现在不行,现在绝对不行!正如酒店时的“复现”,视线无法偏转,所有的感官被强行收束,沉浸于令人着迷的幻影,但自己恰恰不该在这个状态下被【戏剧舞台】夺走所有的注意力——他会无暇顾及最为尴尬的部分!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林巡却失去了应有的控制,“纾解”的主控权转而落进了闻绛手里。这回闻绛稍微改变踩着的力气,林巡就惊恼地叫出声:“别!我不找你行了吧!你别——”

"——!"

最重的一次踩碾几乎要击垮他的思绪,林巡差点因液体本能的外溢感崩溃,他屏着呼吸,找回意识后战战兢兢地检查了一遍,才确定自己至少还在最后一道安全线内。

闻绛朝他垂落视线,无声地催促着他。

是了,对方故意留下自己的口舌,是为了让自己主动说出正确的话语,表现得滑不留手,总要找个空隙顺手捞点好处的林巡变得毛躁而颓丧,两秒后咽下口水干涩开口:“......求你了。”

哦。

然后呢?

闻绛并没有松开他。

林巡和江鹤虎某种意义上是一类人,他们天生站得太高,所以看不到下面的人所遵守的分寸,也不会懂蝴蝶为什么不能承受被撕开翅膀。

就像如果和江鹤虎打架,无论他中间看起来有多惨,也一定要继续打到他无力还手,有些场面也许看上去像场反过来的欺负,本质却更接近自保。

......不,自己也不是完全基于理性在这么做,闻绛想,自己的确是在生气的。

如果顺利完成作业和复现的交换,那就是最体面的收场,如果自己坚持说不行,林巡肯定不会乖乖放弃,而从见到林巡的那刻起,来自老师的奇怪表现便都得到了解释。

自己的异能指导老师做事一贯干脆利落,虽然对作业的审核很严格,但是从来不会在中途插手干涉,而像这样不打招呼的,堪称“走后门”般唐突插进来一个外校人,这完全不符合老师自己制定的作业的规则。

态度含糊又被动,什么都不说清楚,显然被提前警告过,但最后还是对自己说不想答应就拒绝,估计是怕自己被欺负吧。闻绛掐住林巡的下巴上抬,都不需要用力,林巡的视线就会按照他的意愿看向他的脸。

“你逼迫了我的老师。”闻绛注视着林巡狼狈的模样开口,给人的氛围印象却矛盾地越发放松又温柔,可他对林巡越亲和,林巡的瞳孔就缩得越紧,内心就越惶恐。

“......对不起。”话语从嗓子里挤出,双腿并拢,古怪的异样越积越高,注意力进一步流逝,林巡的大脑只能在讨好对方的方面快速运转,大概某一刻,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受够了算了,可是他难道真要在这儿?在闻绛眼前?闻绛他爹的还没被祛魅呢,而且他要怎么出去,打电话叫别人给自己送条裤子吗?

“.......我之后会去道歉。”有什么东西,一定会随着他注意力被完全夺走的那一刻一并死去,远比现在——还没有更多人知道的情况糟糕得多,林巡最终还是听话地,讨好地请求道,然后,他得到了闻绛奖励意味的一个笑。

这和惩罚有什么区别?!别再......!本该是用于讨好取悦的理想型,彻底变成了让人乞求停止的尖刀,可林巡想骂人的情绪又很快被打散掉,刚刚能顺利运转的头脑最终还是变得滞缓,他的心脏勃勃跳动,呼吸的频率被强制改变,而眼前的雪莲在风雪中含苞待放。

不符合常理的着迷,与即便如此,依旧难以捕捉到的痕迹虚影。

缪斯......缪斯?

“你猜的时间段太长了,”在新的舞台之上,闻绛揭露上一出戏剧的答案:“我只用了五秒。”

什么意思?林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视线滞留于闻绛的面庞,感受滞留于被闻绛触碰的皮肤,在心底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次明确的拍手。

除了拍手时的视线强控,剩下的可以称为为那五秒造势的预演,也可称为在那之后利用演出余韵伪造的延长,简而言之,都只是最普通,最单纯的表演,林巡对此感到的一切,应该问他自己,与异能的操控毫无关系。

他笃定的时间段的结尾,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至于其他的时候,我是骗你的。”

真正使用了的【戏剧舞台】,应该是眼下这种水平才对,明艳的,绮丽的笑容,和与之相反的高高在上,冷淡里又掺进去些调笑亲昵的语气,林巡一直期盼着的理想形象终于出现,雪莲悄然绽放,堪称完美的一场复现。

两种不适感彻底混合,再难得到区分,脚下的躯体发出含糊的气音,饱受着煎熬与苦闷,但非常幸运的是,他只要上个厕所就能结束这种痛苦,这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在我说可以之后,你就可以动了。”补上了在酒店应有的收尾,闻绛笑着说:“你该给我打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