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小姐的深夜小课堂

文简每一次进大组压力都很大, 更别说这回的《故梦》组。导演聂梵是个冷冰冰,从不夸奖演员的人。这也就算了,偏偏她还配了个脾气暴躁的执行导演。那个姓林的, 没有一天不是在片场吼来吼去。

她进组的第二天就被吓到, 打电话回去诉苦,家里人告诉她,聂梵和林汝芸这是典型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她后来经过观察,发现确实如此, 而且这种搭配的存在还有一定道理。聂梵是典型的淡人, 一个剧组上下那么多人,难免会有偷奸耍滑之辈。不管肯定不行, 依她的性格骂不出来,便给自己找了个能骂的搭档。

以文简丰富的从业经验, 她早就总结出导演脾气暴躁才是常态,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至于原因,不外乎剧组人多手杂难管理。

关于剧组里的一些油子和混子,她都是见过的。

越年轻的导演名气越大,掌控欲越强。把问题想通了,文简倒不害怕了。对于同性,她拥有天生的好感。她天真地认为女孩子不会有坏人。所以哪怕她表面上怕聂梵和林汝芸怕得要死, 内心潜意识还是亲近的。

她甚至跟她说过心里话,“林导,您跟聂导关系真好,你们就像我和我闺蜜,是特别好的朋友吧?”

林汝芸没理她,只是让她闭上嘴, 别傻乎乎的见着人就套近乎。

“娱乐圈有钱的人多了去了,可不在意你家有多少产业有多少钱!”

那些有钱人,大多黑心。文简入圈最初时,家里跟着她的项目投资,被坑骗了不少钱。

文简这下更能肯定愿意跟她说这种话的林汝芸的贴心之处了。

虽然《故梦》剧组高压,但她把握不好的地方,聂梵和林汝芸还是会手把手教她。虽说每个镜头都会被打回来细抠一次,但只要最终镜头能完成,文简还是会觉得自己出了不少力。

幸福的剧组生活里唯独有个烦恼,那就是饰演男主角的余寻光一直迟迟不进组。

文简对此不太得劲儿。虽说她见过余寻光吧,但是近距离接触跟远距离观望肯定是有差距的,更不要说导演还一直在给她洗脑,让她“爱”黎耀川。

她都没见过黎耀川,怎么爱?

跟随着她来拍戏,以助理身份陪伴她的闺蜜给出建议,“不如你就把他当成你男朋友?”

文简试想了一下,恐惧地摇头,“不一样,我男朋友才没有这么渣。”

誓死捍卫男朋友的名誉。

好在,这种焦虑没有持续多久,在4月,她终于见到了余寻光。

第一眼见到余寻光的时候,文简看他挺和气,是那种没有架子的人。

第二次见余寻光,是她在拍摄现场,隔着距离以杜晚舒的眼光去看他。文简不知道自己看的是黎耀川还是余寻光,总归,那种画面上的美感让她有种轻微地头昏脑胀。

第三次见余寻光,是看他和同组演员排戏。

文简第一次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因为她知道把握住人物精髓的余寻光是真正的演员。

第四次——没有第四次了,因为第三次之后,余寻光就直接在片场杠导演了。

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呀,文简对他的形象再一次改观。

“他好有性格。”她收工回到房间之后这么跟闺蜜说。

闺蜜分析,“正常啊,有才华的人都有性格。而且我听你讲的话里话外,这个余寻光典型清高得很,放古代,他绝对属于那种会饿死的人。”

文简抱着枕头,她坐在沙发上,身子不自觉摇了两下,“我意外的是林导居然没有生气。”

换作以往,她是会坚决维护聂梵在片场的地位的。

闺蜜皱着眉头,也不理解,“可能林导也觉得他说得对?”

文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我在想,他说的「演员的创作欲」具体是什么。”

很奇怪,余寻光今天对聂梵说的那段话,她记得特别清楚。

她心不在焉地,想了一整天,为此还挨了林汝芸的骂。

挨骂了她也没办法不在意。

为什么导演只是不让余寻光思考,他就生气了?

「演员不是导演发泄欲望的工具」——什么叫工具,谁是工具?

没有思想的人是工具。

文简想到进组这么多天,她很多镜头都是导演演一遍,她再演一遍,并且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从业生涯中,她有很多场难以发挥的戏,都是这么“演”过来的,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小时候的文艺汇演,她就是这么跟着老师演。

可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她还从表演学校毕业了,她也属于“专业”的那一类人。

有很多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事,瞬间在文简脑海中明晰。

今天那个来客串的女孩子,她在排戏的时候也是有自主想法的。

文简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现在她明白了,她就是余寻光口中的「工具」。

她有些难过,一想到自己就算思考也不知道该怎么演,更难过了。

现在再想想,她为什么会在聂梵和林汝芸面前怂怂的,不就是因为她其实知道自己没本事,而惧怕于导演的专业和权威吗?

原来她的身体已经在她的大脑明白这个道理之前,帮她做出了反应。

她真该退圈啊,她怎么配做演员的?她侮辱了这份有价值的职位。

闺蜜看她情绪低落,不确定地问:“文简,你在难过吗?”

文简扁了扁嘴,哼哼唧唧地说:“我需要哭一会儿。”

“那我先回房间。”闺蜜贴心的给出她空间,起身走到门口。

她又突然惊呼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喊:“文简,别伤心了,快来,有情况!”

文简本来在酝酿情绪呢,一听,瞬间精神,把枕头一丢,汲着拖鞋跑到门口。

闺蜜一脸震惊的指着猫眼,文简凑上去一看,只见余寻光带着助理站在对面那个房间的门口,他手里抓着的应该是剧本。

文简房间的对面是聂梵的房间。

闺蜜哑着声音说:“半夜敲导演的房门,潜、规、则。”

文简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余寻光他……他不用这样吧?他有人捧的。”

闺蜜不信,“娱乐圈捧人的花样可多了。”

文简不确定,她凑上猫眼继续往外看。

聂梵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导演在一米八几高个儿的演员面前,显得有些弱小。

他们说了什么,余寻光进去了,门却没有关上。不一会儿,他的助理走出来,敲响了旁边房间的门。

林汝芸阴沉着脸开门,她一手抓着一件外套,一手拿着剧本,直奔文简这儿来了。

“文简,开门!”

文简畏畏缩缩地把门拧开,透出一条缝,歪着脑袋露出眼睛,“……林导。”

“不看手机干嘛呢?”林汝芸一边穿外套一边呛她,“收拾好过来,开会。”

等林汝芸进了聂梵的房间,闺蜜问:“开什么会,你们剧组的钱用完了吗?”

“不是,”文简咽了咽口水,“应该是磨剧本。”

“这不是加班吗?”

“对啊。”

天知道,她还能有这待遇。

文简赶紧跑回去,翻出自己贴了花里胡哨公主贴纸的剧本,披了件外套就要出门,“亲爱的,你先睡吧,我工作去了,啵啵。”

闺蜜皱着眉,她发现文简做演员也挺不容易的。

开机一个多月,文简第一次走进聂梵的房间,缩头缩脑,像只误入狼群的小鸡崽。

她进了导演房间里的会客室,第一眼看到是有些呆滞的聂梵。

她像是睡到半途被人强行喊起来。

与明明已经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却还精神奕奕的余寻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汝芸脸上也略显疲惫。她在文简进来时,正揉着太阳穴。

文简“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她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小心地坐下,露出一个僵硬且虚假的微笑。

余寻光的助理问:“编剧老师要请过来吗?”

聂梵吸了口气,恢复了一些精神,“她明天一大早飞机,你放过她吧。”

余寻光陈述出一个事实,“她要走。”

聂梵说:“她对你很满意,她说接下来的事她不管了。”

蒲月比不得年轻人,她可是个60来岁的老太太,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地,哪里跟得上剧组昼夜颠倒的工作强度?

她是来看男主的,结果她很满意,自然可以放下心离开。

余寻光点了点头,开启工作话题,“在来之前,每场戏我都揣摩过。”

聂梵想起他今天第一种镜头的三种演法,“看得出来。”

林汝芸这时候终于把撑着脑袋的手放下,她的眼神恢复了锐利,“我很好奇。她之前说你是一个很正经的人,但是你今天戏里的眼神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要上干货了吗?文简竖起耳朵准备偷师。

“我去学了一些昆曲里的表演形式。”

“加重眼神?”

“对。在我的一些预想中,部分镜头对于脸部的着重会比身体的表现要多,而脸部的表现主要体现在眼神。”余寻光说完,望向聂梵确定,“我应该没有想错。”

聂梵点了点头,她的分镜头确实是这么设计的。

所以她会看中余寻光。

因为余寻光的眼神戏是内娱年轻一代里的绝无仅有。

聂梵至今仍记得《与善同行》里,宋启丰和真正的许凤才相认时,在雪夜里的那场哭戏。

哪怕是戴着眼镜,还是有度数的眼镜,都挡不住他目光里的神采和情绪。

林汝芸却起了心,“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余寻光说:“我看过聂梵导演的作品,我知道她是不甘于俗气的人。”

文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她看见了微低着头的聂梵有个一闪而过的笑容。

林汝芸挑了挑眉,她知道余寻光这句话算是夸到聂梵心底里了。

他还在继续说:“但我到底没有跟她合作过。我知道她是一位自我意识很强的导演,我又没有参加剧本围读,所以我需要知道导演组对剧本内容的各种想法。”

这也是他今天会来这一趟的原因。

林汝芸点了点头,没说话,但从她的身体反应来看,她放松了不少。

“先讨论明天的戏份吧,”聂梵拍了拍剧本,“你说你用上了戏曲表演的技巧,你特意学的旦角部分?”

余寻光点头,“女性的眼神会更加柔和,更有表现力。”

文简突然像小学生那样举起了手。

余寻光望向她。

文简瞟了一眼两位导演,见她们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知道这是允许自己发言的意思。她立马说:“余老师,我还记得去年您在活力之夜拿了眼神戏表演最优奖,聂导也说过你很会用眼睛演戏。我想请问一下,我一直对「用眼睛演戏」这个概念很模糊,请问怎样才算是做到「用眼睛演戏」?”

余寻光能看出来文简是在诚心提问。

“刚好,明天有一场杜晚舒盯着黎耀川看的戏,咱们就当提前排练了。”林汝芸起身,坐到了文简坐的那块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她抱着胳膊,气场很强。

文简没想到一个问题把她问到做题现场了,她现在有些欲哭无泪。

偏偏聂梵还盯着她,“演吧。”

旁边林汝芸更是虎视眈眈。

文简无法反抗,决定拿出自己的真实功夫。

她看着余寻光,仔细打量。

挺帅的。

但是太严肃了。

面无表情的帅哥是会让人发怵的。

而且好正,特像公职人员。

又像她爸。

文简没忍住,眼神开始躲闪。

林汝芸歪头观察着文简的表情,在她目光涣散后,略无语地闭上眼睛,隐隐翻了个白眼。

聂梵也移过了眼神。这种表演,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精神的污染。

林汝芸忍不住内心的刻薄,“你怎么毕业的?”

文简知道自己丢人了,语气虚弱,“小组作业过关就可以了……”

哦,钞能力请了人给她打配合啊。

哪个学校毕业的?避雷了。

林汝芸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没用什么力道,但是文简怕得想哭。

“过程,今天聂导跟你说的过程,你还是没能理解。”

“我理解了。”她看警察叔叔和爸爸就是这么看的。

但是文简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黎耀川是“她”的情人,她应该用更甜蜜的眼神看他。

聂梵说:“你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或者物品?”

“我有一条小狗,我特别爱他。”

聂梵用下巴朝余寻光的方向点了点,“试试那样看他。”

林汝芸也说:“余寻光,你也收敛一下,你的配合呢?”

余寻光连忙做出反应,“抱歉。”

这里确实是他没做好。

他回忆了一下今天在片场的感觉和聂梵说过的话,塌下肩膀,耷拉下眼皮。

有点儿意思了。

文简看着余寻光,努力把他想象成家里的小狗。

然后文简的眼神更呆板了。

林汝芸忍不住学她,然后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这种没有神采的表情。

这如何不是一种天赋呢?

她忍不住又想教她模仿。

聂梵想起余寻光说的话,出声打断她的行为,“文简,你会不会看剧?”

林汝芸瞟了她一眼。

很少有人知道,林汝芸和聂梵是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她们一开始学的都是编导。后来大学,她们一个人学了导演,一个人还在继续学编导。

她们一个名校毕业,是入行即获奖的天才;一个普通院校出身,在俗尘中泯然众人。

或许她们的相遇就是为了让她衬她。

编导的幕后地位比不上导演,但职责从不分高低贵贱。圈子里有句话,叫“导演是烧钱的,编导是守财的。”尤其聂梵拍的还是文艺片,资金经常不够,她又是那样的性格……作为朋友,佩服着她的才华的林汝芸愿意给她撑起这个“辅助”位。

林汝芸把自己的梦想放到聂梵身上,用自己平凡又普通的身躯托举她。她二人通过一个组一个组的工作经验累积,已经磨合到可以用眼神交流的地步。

现在,一个动作,林汝芸已经明白了聂梵的意思。

看来早上余寻光的话,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文简点头回答问题,她的薇博认证里有写,她是一线冲浪选手。

聂梵问:“你没看过余寻光的剧?”

文简语气微弱,“……我只看小甜剧。”

正常,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聂梵理解,给出选择让她挑选,“喜欢斯文败类还是温柔暖男?”

“嘿嘿,喜欢暖男。”她是男二爱好者。

“那就去看余寻光演的《风雅颂》吧。”聂梵觉得这么好的作品不应该被错过,“你的大学老师应该教过你,一个演员要学会鉴赏作品。”

林汝芸凶巴巴地,恶语相向,“别糊糊涂涂的,把自己的职业生涯耗费了,如果你想有那种东西的话。”

文简听出这话里全是在为她考虑,忙大声说:“我会认真研究的!”

聂梵算是跟她解释,“你不爱黎耀川,那你就试着爱上余寻光。”

文简急得要站起来,“不行,我有男朋友了。”

林汝芸眼疾手快,把她摁下去,“对偶像的那种爱。”

余寻光终于开口,“其实可以演。”

林汝芸语气冷淡,“她只会模仿,演不了。”

余寻光问:“你们教过了?”

林汝芸说:“我们不是她的老师,也不是她的保姆,我们没有责任教她。我们愿意让她演我们的戏,就已经足够宽容了。”

余寻光抬起眉头,不置可否。

林汝芸抓住文简肩膀的手用了两分力气,“现在,看着黎耀川。”

文简的优点是足够听话。

聂梵尝试教她,“把眼神放柔。”

文简下意识地去看聂梵的表情,见她没表情,便知道她这是不打算让自己模仿了。

可是怎样才算把眼睛「放柔」呢?

文简愁眉苦脸,又听聂梵说:“专注点,盯着他。”

这个她会。文简看着已经进入角色状态的余寻光,把眼珠子一瞪。

天杀的。林汝芸别过头,吸气。

“不是瞪眼,”余寻光开口,他竖起一根手指,“你看我这里。”

文简连忙望去。

余寻光纠正她,“不要对眼,不要太用力,不要眨眼。”

文简先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照做。

“放松,微笑。”

文简松了口气,扯出机械性的笑。

“你的所有动作都很夸张,表演没必要夸张。”

“但是我看别人都是这么演的。”

“这个「别人」指的是……”

“我看的剧里。弹幕和观众都说他们演得好。”

余寻光帮她重新树立认知,“你现在演的剧种不是偶像剧,也不是舞台剧。”

好吧。

文简放松下脸部肌肉,继续盯着余寻光的手指。

余寻光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了很舒服,“最近开心吗?”

“还好。”

“最近听到什么话会让你开心?”

“我想被导演夸奖。”

他很礼貌,“我夸你可以吗?”

文简笑了,傻乎乎地,“怎么夸呀?”

“嗯……”余寻光略作思考,“你很可爱,也很单纯,我相信所有见过你的人都会喜欢你。”

“嘿嘿,”文简忍不住,仰起头笑出了声,“真的吗?”

她有些害羞了。

余寻光抓住机会,“你现在心情很好对不对?”

文简点头,她的眼珠子都在发光。

余寻光晃了晃竖起的食指,重新吸引她的注意力,“继续看着我的手指,看好了。”

文简把手平放到大腿上,坐得越发端正,“好了。”

“什么感觉?”

“眼睛还是有点酸。我可以眨眼了吗?”

余寻光说:“说明你的眼睛还是在用力,再放松一点。”

他慢条斯理的声音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

文简尝试理解他的用意,“是要我发呆吗?”

“发呆的眼睛是无神的,你找找有神的状态,我相信你可以的。”

“好的。”她一定可以的!

文简想了想,一点点的调整,让自己的眼神放松下来。

余寻光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例子,“你看小说吗?”

“看的。”

“小说里,人物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后,作者会怎样描写?”

文简都没有思考,“她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他从善如流地问:“为什么不能眨眼呢?”

“因为这样才能显得人物专注。”

“是啊,一个令你这么喜欢的人在你面前,你怎么舍得放过看他的每一秒呢?”

文简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终于听到余寻光说了一句,“记住这种感觉了吗?”

“嗯。”

“保持住,现在跟着我的手指缓慢移动。”

文简的眼睛跟着余寻光的手指,把眼神移动到他的脸上,缓慢地进行了一个从他的脸看到他的胸口的短距离的上下摇摆。

“知不知道这是在让你做什么?”

“嗯……打量?”

“对。你每次看一个人,想仔细看一个人,是不是都会上下打量?”

“好像是。”

余寻光的手指停了下来。

文简的眼神也随之定住。

“我的手指内侧有一颗痣,你能看见吗?”

文简微张着嘴,眼睛开始发力。

“你刚才做得非常好,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听到他肯定自己,文简的眼睛里都是淡淡的笑意。

这种眼神,让直观感受到的聂梵认真地睁大了眼睛。

文简长得很漂亮。

当她动情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更加迷人。

余寻光的教学还在继续,“文简,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温柔的人吗?”

文简没有移开眼睛,“我觉得我的脾气很好。”

余寻光肯定她,“是这样的,你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文简又笑了,“我爸爸也这么说。”

余寻光突然把手指收起,握成了拳。

文简的眼睛晃了一下,丢失了目光,她很慌张。

“怎么了?”

余寻光接过小陈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已经可以了。”

文简还懵着,“什么可以了?”

林汝芸叹了口气,“回想一下你刚才做了什么。”

文简看着余寻光,眨眼。

不对,他不让她眨眼。

余寻光给她总结,“要保持住温柔的笑意。”

余寻光人可真好。文简马上微笑,真心实意。

“然后眼睛盯住一个地方,不要动。”

文简决定去看他的眼睛。

亮亮的,很有神。

“现在,观众已经看到了你的眼睛在看哪里,对不对?”

“好像是。”

“所以这个时候,你再转动眼睛,因为你眼睛里的人,不是一动不动的。”

文简上下做出缓慢的打量。

“转动眼睛的时候,肌肉是不是就自己发力了?”

“是的。”

“保持住,不要眨眼,眨眼会让观众跳戏,你的情绪也会丢失。”

文简为了舒服,便把上眼皮再压下来一些。

“这个时候再用合适的力度,盯准一个地方。”

文简盯准了,她这个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她一拍大腿,“噫,我会了!”

在表演里,一个简单的眼神居然需要这么多的步骤铺垫,她以前怎么就没看点好东西仔细分析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画面,小陈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余寻光跟着他也笑了。

文简傻笑两声,抬头看着身边的林汝芸,再次说:“林导,我会了。”

“够费劲的。”她想,她绝对做不到把动作细化拆解,这样一步步教,一步步引导任何演员。

演不出来就滚回去报班,好吗?

余寻光看出她表情背后的意义,忍不住说:“天才都是没有同理心的。”

聂梵和林汝芸不是不会教,是不乐意教。

在她们眼里,不能理解,没有天赋,便是原罪。

无论是凌爽还是聂梵,都属于这类人。

林汝芸不这么认为,“你也是天才。”

余寻光笑了,“我一开始不是。”

他不由得拿聂梵和李恕坤做对比,“而且,比起一些有阅历的导演来说,您二位略显不够。”

林汝芸语气发冷,“那真是感谢您纡尊降贵来演我们的戏了。”

余寻光真心实意地说:“不,我当然也是来学习的。今天聂梵导演的几次指导让我受益匪浅。”

聂梵终于肯开口:“你的理论很扎实。”

余寻光望向她,“理论一向是很有用的。”

林汝芸说:“有实践的理论才是有用的。”不然都是空谈。

余寻光点头,“当然。”

聂梵终于说出一句软话,“我们会正视你的想法。”

余寻光是一位需要尊重的演员,今天她们面对冲击时,在很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她们愿意给予他尊重,基于他优秀的表现。

现在,她们更加愿意给他机会。

但这不代表她们会一直惯着他。

林汝芸担心余寻光太自负了不好管理,刚想说句话压他的气势,余寻光就已经主动说:“我不一定对。当我犯错误的时候,我希望导演能来修正我。”

行吧,不算狂到没边。林汝芸吧嗒了一下嘴,暂时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