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身正气余寻光

余寻光进组的那一天, 发现原作兼编剧老师蒲月也到了现场。

聂梵说,她是专门来看他的。

原著作者在创作小说人物时,一般都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在作品影视化的时候, 作者亲临现场“监工”, 无可厚非。

余寻光当然也想演出作者内心的“黎耀川”,作者在现场反而更好沟通,他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此外,文家派来的资方代表特意等候在现场欢迎他。

他们知道规矩,清楚《故梦》可不是为了专门捧大小姐的, 全程把姿态放得很低。

虽说《故梦》是文家占了投资的大头, 但要是梅雅清不接这个茬,项目也立不起来。现在可不是二十几年前煤老板给钱就能投资影视的时代, 一堆人早把国内影视圈的一亩三分地给占齐活了,没里头人带别说上桌, 门都入不了。再说,就算没有梅雅清和叶兴瑜的关系,余寻光凭现在的流量多少也算个财神爷,总归怠慢不得。

余寻光进组是最晚的,他的第一场通告排到了第二天凌晨。那一天,可以说是全组工作人员全部汇集到了这里。

主演也到齐,饰演杜晚舒的文简是有戏要上, 饰演侯文庭的娄彦平和饰演伊宁的吴梓兰就完全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都想看看男主能演出个什么样。

当天要等天光,通告单上写着镜头要在5-6点,天蒙蒙亮的时候拍摄。余寻光需要化妆,还要准备,便在凌晨2点起床,3点到达现场。

《故梦》是在半旧的箫山影视城取的景, 余寻光第一次来这儿,他是到了之后才看到了被剧组重新收拾出来的民国街。

在黑夜中,有股荒凉萧条之感。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像笼了层雾。

今天的戏有两场景。一场是女主杜晚舒得知黎耀川的消息,从租界赶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暮色里,在繁华之下,看到了趴在窗口吹泡泡的黎耀川;第二场是她进入阁楼之后的内景,主要是黎耀川和一位叫“雪花”的妓女的互动。

由于第一场戏会用到大批群演,为了节约成本,剧组先拍的是外景。

早拍,早点把按小时收费的群演送走。

这一场戏,女主文简在外面准备,男主余寻光在楼里准备,其他两位主演跟后勤组在一起。

聂梵不喜欢有旁人看监视器,所以她的组里,一般是没人敢凑上去的。

余寻光化好妆进入拍摄场地后,一些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饰演“雪花”的那位“妓女”都就位了。

她穿着一件红色绒面的高开叉旗袍,黑色的头发做成了手推波头,浓妆,红唇,美丽又妖艳。

她很面生,也是位新人演员,她大大方方的给余寻光递了名片做自我介绍,“余老师好,我叫颜颜。”

余寻光跟她握手,“你好,辛苦了。”

从妆面他判断出颜颜今天肯定比他还要早起一两个小时。

颜颜笑嘻嘻的,“不好说辛苦的呀。”

余寻光听她说话有口音,特别问了一句,“侬沪市人呀?”

颜颜接不住,卡了下壳,干巴巴的用普通话回答,“不是,特意学的,就会讲那几句台词。”

余寻光点头,他心里觉得好,“没事,我也不大会。”

他的沪市话是跟章晔学的,同样只会那几句。

没时间多聊,现场导演马上过来把余寻光领到拍摄点上去了。

对于待会儿要拍的镜头,剧本上就一句话,「黎耀川趴在窗台上吹泡泡」。

余寻光在窗边就位后,道具师过来给了他一根芦苇管,和一小杯泡泡水。

余寻光从窗边往下看,片场的情况在高处一览无遗。群演在旁边凑了一堆,时刻待命;聂梵跟摄制组机器也在楼下。

待会儿镜头会替代杜晚舒的视角,由下至上,把她眼中久违的,已经自堕的黎耀川拍出来。

余寻光先趴到窗口,用芦苇管试了试吹泡泡的力度。由于他只是尝试,便没凹什么姿势。

三次有两次没吹出来,不知道是管子的问题还是泡泡水调得有问题。总归,余寻光把自己的使用体验反馈,东西马上就被道具师换走。

白光一闪,余寻光眯了眯眼睛,发现是下面的剧照老师在拍摄素材。

聂梵还没开口,就有个人严厉地吼出了声,“剧照师不要开闪光灯!懂不懂规矩?”

无人在意,剧照师抱着机器,在旁边小声地解释:“太暗了。”

余寻光问在他旁边的现场导演:“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现场导演瞟了一眼,意味不明,“执行导演林汝芸,聂梵导演的固定搭档。”

听起来是个很有脾气的人。

聂梵没管这些杂事,她握着扩音器在楼下吩咐:“化妆,去把黎耀川的领口拉开一点。”

既然点到自己了,余寻光连忙转身,等着化妆师过来。

余寻光今天穿的衬衣使用的是那种容易皱,不塑形的棉麻布料,现在还没开拍,为了保暖,他外面穿了件棉服。对于衬衣,他在穿的时候就没有把扣子扣到顶,现在化妆师再把给他解开了两粒扣子,又拉开,露出了半拉胸膛。

余寻光重新站回窗口,给聂梵看。

聂梵如此评价:“太低俗了。”

她重新给出要求,“掩上一点儿,要半露不露。”

余寻光低头,自己把衣服往中间拢了拢。

露太多,胸口凉飕飕的,他也冷。

再给聂梵看,她没说话,应该是可以了。

林汝芸接过她的职责发号施令,“黎耀川,上动作,试戏。”

余寻光听后,立马给出他琢磨过的吹泡泡的三种演法。

吹第一遍时,他微仰着头,露出了白白的脖颈。

画面是好看的,但对余寻光来说不太友好。他演完就朝小陈伸手要纸。

刚才抬头那会儿,泡泡水倒灌进了他的嘴里。

第二种演法他选择平着吹,虽说没再出现第一种情况,可突然来了阵风,把吹好的泡泡吹回来,在他脸上炸开。

楼下的林汝芸也“炸”了,她喊到:“随便来个场务还是谁,控一下风!别在实拍还出现这种问题。化妆,补妆——”

余寻光听到有人嘀咕,“这风也能怪我们?”

他身后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很快化妆师又回来,拿了个粉扑往余寻光脸上拍。

第三次余寻光是趴在窗台上吹。

全部演完,聂梵觉得第一种最好。

得,要喝泡泡水了。

小陈在旁边问道具师,“泡泡水无害的吧?”

道具师点头,“放心,洗洁精加沐浴露现调的,喝一点不会有事。”

也不知道该怎么界定这个“有事”。小陈想破了头,到最后只得准备好水等在旁边,做好给余寻光拍完漱口的准备。

吴梓兰和娄彦平看完经过,两人小声议论。

“余寻光还挺有本事。”

“网上说他特别好。”

“网上这回也说对了一回。”

“是因为说话的大部分是观众,不是粉丝吧?”

娄彦平顿了半晌,说:“余寻光应该属于聂梵喜欢又讨厌的那种演员。”

“嗯,”吴梓兰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娄彦平说:“喜欢他有主动性,讨厌他有主动性。”

完了他叹了口气,“别说我乌鸦嘴,我觉得,这两人有得磨。”

楼下,聂梵再一次开口,“黎耀川,肩膀可以再塌一点。”

余寻光刚演完警察,再加上他以往参演的角色都是正儿八经的人物和从小到大的个人习惯,他从来没做过这类“软骨头”的姿势。

这也是聂梵一开始让他去学中国舞的原因。

“脖子再歪一点,还有,我不想看到太多的后背。”

守在余寻光旁边的现场导演立刻明白:“道具,椅子。”

搬了把椅子过来侧放,余寻光侧坐在上面,拧着上半身,趴在窗台上,只露出消瘦的肩部轮廓。

林汝芸抬头看完,又去瞧监视器里的画面,“好像是好多了。”

聂梵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看,“还行,保持,可以准备了。”

于是林汝芸便开始指挥,“杜晚舒和群演就位。”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意。好在《故梦》的故事背景选定在秋天,群演们可以在服装上做灵活添衣,不至于冻得哆嗦。

文简也穿着一件大衣,戴了小帽。

她站在镜头前,目光是典型的“清澈的愚蠢”。

林汝芸跟群演说好要求,来到了文简跟前,第一动作就是托起她的下巴,“抬头。”

文简很怕这位执行导演,僵着不敢动。

林汝芸的性格并不温和,说话间更带了几分躁,“表情呢?”

文简在短时间内做了好几个动作,这让她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十分扭曲。

林汝芸不走,也不评价,就在她面前盯着她。

等文简被吓够了,她终于抬头做出来一个惊喜的表情。

随后,她把这种惊喜传递给林汝芸,希望得到她正面的评价。

林汝芸的话却如狂风骤雨般劈头盖脸的落下来,“你是看到了想见却很久没见的男朋友,不是西门庆第一次见潘金莲。”

文简看着楼上的“潘金莲”,沉思。

林汝芸继续给她划出考试范围,“要给出心里落定的那种踏实,能理解吗?”

文简觉得中国话有时候是很难理解的,她看着林汝芸的眼睛,传递出自己的呆滞。

老师,救救。老师,捞捞。

林汝芸张嘴吸了口气,像是被这位祖宗气得够呛。

“你看我。”她抹了把脸,把聂梵和她需要的效果一点点的展示出来。

“看懂了吗?”

文简看懂了,并且她以相当不错的悟性模仿了出来。

林汝芸再帮她微调,“可以,眼神再直一点。你要在心里想,这是你比爱自己还要爱的男人,你终于找到他了,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这是多么幸福,多么浪漫的事呀。在这种乱世,你们还有机会重逢。你们的运气很好,不是吗?”

运气好,她最需要运气了。文简看着余寻光,这回是真的拉直了眼神。

聂梵终于点头,“可以了,再让群演试试。”

够费劲儿的。林汝芸又长吸了口气,然后雷厉风行的指挥起来,“群演准备,我们先走一遍,注意每个人的位置。”

待会儿的画面里,群演扮演的路人和开来的铁轨车是相对而行的。

林汝芸调动着,让群演们走了几次,为接下来的镜头做出充足的准备。

直到聂梵感觉差不多了,这时天边也有了蒙蒙亮的效果,她拿起扩音器说:

“演员准备,群演准备,各部门准备。”

余寻光刚才一直趴在窗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

好像找到点儿黎耀川当时的心情了。

是无所谓,还是游戏人生呢?

来吧,黎耀川,让我进入你的世界,找到你的内心,挖掘你的想法。

亲爱的黎耀川,希望你不要抗拒。

你不会抗拒的,对吗?

“《故梦》第三十二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黑夜与白天相接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和街边店铺的霓虹灯广告牌亮了起来。

杜晚舒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前走着,她先是小碎步,然后是快步,后来变成小跑。

高跟鞋在路面上敲着,如在琴键上跃动,她脸上的笑容亦如一朵涟漪往外越散越开。

她在人群中逆行,蹦蹦跳跳,和众人面上的麻木和悲苦不同,她的快乐独树一帜。

她来到路边,正要过去,叮叮当当的,电车来了。于是她等候在路边,探头探脑。

等电车驶过,她一眼看到对面二楼有个年轻男人在吹泡泡。

他领口微开,露出的胸膛和半截的手腕是那样的招眼。他微仰着头,就像天鹅举颈。在微黄的灯光里,他吹出一个个泡泡,泡泡没飞多远,又一一炸开,露出他柔和、美丽,又忧郁、平静的脸。

如梦似幻。

杜晚舒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等需要的镜头全部拍完,林汝芸高喊:“cut——”

聂梵的命令随后而来,“保一条。”

林汝芸点头,为她代言:“各部门老师辛苦,群演老师辛苦,咱们再保一条。”

聂梵注意到天边已经泛起一缕红光,“要快。”

林汝芸点头,再开口,语气又急了,“麻溜点。”

聂梵起身,在各组调度和群演归位的时候,来到了文简的跟前。

文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导演。”

聂梵不说话,伸手捏住了她的脸,用力揉搓。

“太僵硬了。”

文简抓着她的手腕,被揉疼了也不敢反抗,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聂梵拒绝了她的示弱,继续批评:“笑要一点点加深,要有过程,知道什么是过程吗?你早上吃的包子不是直接去你胃里的,中间是有咀嚼和吞咽的过程的。”

文简想,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早上吃的包子。同时又不耽误她说:“这个比喻太抽象了,导演,你换个能理解的吧。”

愁死她了,导演和执行导演一个比一个爱用比喻,还是那种她无法理解的比喻。

聂梵便又捏住她的脸颊往外拉,把她的嘴角往上慢慢的提,“过程,感受到过程了吗?”

就是让她换微笑、浅笑和大笑呗。文简为了自己的小脸挣扎了两下,“理解了。”

她的脸已经彻底红了。

红了更好。

聂梵满意了,回到导演椅上坐好。

天边已经开始布起霞光。

在霞光里,《故梦》的第三十二场完成了第二次拍摄。

“这条好,”林汝芸凑在监视器前看着画面评估,“当夕阳看,多美啊。”

聂梵也很满意,但她不说,“行了,换地方。”

接下来用不到群演,可以让他们下班了。

林汝芸负责留下来调度,聂梵先行上楼。

她找到趴到窗口的余寻光,对他,也是对现场工作人员说:“黎耀川的特写傍晚再补,没问题吧?”

齐刷刷的响应,“没问题。”

聂梵眼睛一瞟,看到在旁边等戏的颜颜身上的红色绒布旗袍,打量,“扣子解开,两颗。”

余寻光枕着胳膊看着她解扣子,眼睛钩子一样。

颜颜感受到他的视线,或许是屋子里人多,又太闷,她一会儿就紧张得发汗。

这种细节没人注意,聂梵继续要求,“黎耀川和雪花先抱着,找找状态。”

机器还要等一会儿才上来,现在只有花絮师和剧照师在旁边拍。

这间层高低矮的房间里,有床,有沙发,还有一张非常违和的画架。

余寻光和颜颜站到画架前的椅子上。

聂梵在旁边看着,“注意机位,排一场试试。”

既然如此,颜颜坐下,她找了找感觉,架起腿,白色的大腿若隐若现。

她说出台词,“我画好了。”

聂梵微微偏头,“拿根香烟给她,要细支的。”

道具师早有准备,立马献上。

颜颜接了烟,用手指夹住。

她又觉得不对。显然,右手是拿来握画笔的,她便把香烟换到左手。

两手都拿着东西,她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把身体调整到和谐。

她抬眼询问聂梵的意见。

聂梵没说话,只是看向余寻光,让他继续。

余寻光弯腰,伸手揽住颜颜的腰。颜颜配合的站起来,双手自然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半搂着他的脖子,等余寻光坐下后,顺势坐到他腿上。

一套动作下来,十分流畅。

聂梵却有意见要提。

“你这样。”

演员们赶紧恢复到原来的姿势。

聂梵站到余寻光的旁边,重点演示给他看,“你得有个过程。”

她的手在放到颜颜的腰上时,有一个短暂的触摸的过程;握住后,也往下滑了一下。

“我会往这个地方给特写,明白吗?”

余寻光点头。

这时门口有了动静,是文简以及其他两位主演,还有迟来的编剧老师蒲月来了。

简单打了个招呼,余寻光和颜颜继续。

在余寻光触摸颜颜腰部的时候,文简捂着脸,眼睛眨也不眨。

红色的布料衬得手更白更修长,小姐姐的腰也好细,好软。

好涩。

这一part动作就算过了。颜颜没听到导演说话,便继续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

聂梵在这里说:“待会儿点了烟,把烟雾往余寻光脸上吐。”

余寻光下意识的屏息。

完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做这个动作,他应该享受。

颜颜点头,说出台词,“我画得怎么样?”

聂梵觉得语气不对,帮她纠正,“我画得怎么样?”

颜颜又学着她的语气说了一遍。

聂梵感受了一下演员之间的氛围,做出决定,“接下来的吻戏,不要,直接删掉。”

颜颜拿舌头抵了下牙龈,她今天特意没吃早餐还刷了三遍牙呢。

余寻光也是,刚才吹完泡泡还用助理准备的漱口水过了一遍。

编剧蒲月在旁边问:“删掉了怎么演?”

聂梵刚想发言,余寻光先一步说:“老师,给我一点儿时间。”

直接即兴发挥啊。文简被这种强度吓得咧嘴。

她突然感受到听难以理解的比喻的好处了,至少还有个方向。

吴梓兰和娄彦平观察着聂梵的脸色,发现她没拒绝。

余寻光看着颜颜,不说话,也没动作。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颜颜的腰部都有些发酸的时候,在林汝芸和摄影组上来的时候,余寻光终于动了。

他慢慢的凑近,眉眼往下耷拉着,十足的忧郁,同时他又很享受,他带着浅笑,用鼻头贴着颜颜的脸颊,轻轻滑下来。

颜颜闭上眼睛,配合的仰起头。

余寻光最终张嘴,叼住了颜颜脸颊处散开的那颗旗袍盘扣。

感觉到余寻光的头发轻轻扫动着她的下巴,颜颜想象着他的动作,抱住他,咬住了嘴唇。

余寻光把脑袋靠在颜颜身上,歪头看着聂梵。

就像黎耀川望见出现在门口的杜晚舒。

那种眼神是暧昧的,丰富的。

聂梵被他的眼神刺激的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太美了。

完美。

余寻光作为演员,眼神戏是真的没得说。

并且,他这一个月是学了真东西的。天知道他经过了什么样的突破,才能自主的做出刚才这种充满诱惑的动作。

颜颜这回搂紧了余寻光的脖子,她的双手发烫,手心冒汗。

文简在旁边看得简直面红心跳。

不是,哥们儿,你老玩家啊?

蒲月捂了捂发热的脸,也是满意。

这种演绎中给出的暗示,是比吻戏还要强烈的。

聂梵哪怕心里激动,嘴上也没给出夸奖,“余寻光,你的身体再软些会更好。”

知道试戏算是结束了,颜颜笑了一声,松开手站起来,开玩笑道:“聂导,您这戏可费腰啦。我拍完非得脊柱侧弯不可。”

聂梵对能演好戏的演员向来宽容,“不会的。”

余寻光站了起来,直挺挺的。

聂梵觉得,现在她要是让余寻光走两步,他非得给自己踢两下正步不可。

她沉思了一会儿,问:“余寻光,你的精气神太好了。昨天几点睡的?”

余寻光很老实,“下午6点。”

为了今天拍大早戏,他做足了准备。

聂梵说:“我需要的是一个「要死不活」的状态。”

余寻光想了想,点头,“能演。”

聂梵摇头,“我不要演出来的感觉,我要真实。”

她思忖着说:“从今天开始一日三餐我给你订餐,你听我的,晚上睡觉不要超过4个小时。”

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还要高强度工作,人怎么可能撑得住?小陈张嘴想提意见,又听聂梵继续说:“我看了你的访谈,你想尝试的那套理论很棒,你现在也做得很好。”

他刚才入戏了,又能做到马上出戏。

入戏靠眼神,出戏靠身体。

但这样是不够的。

“我不会让你从精神代入,我只希望你的身体能做到与精神同频。”

余寻光说:“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我会无法思考。”

聂梵给出强硬的态度,“你不需要思考。”

余寻光眉头微皱,他当然是有意见的,“我刚才的自由发挥不好吗?”

聂梵张了张嘴,回避问题:“我也能教你。”

余寻光摇头,他露出一个带有个人特色的微笑,“聂导,我觉得您的指导方式,和某个人很像。”

聂梵挑眉,“你说凌爽?”

余寻光没应,只说:“有句话我跟他讲过,我现在也想送给您。”

他说出的每个字清晰的落到现场所有人的耳里。

“演员不是导演发泄欲望的工具。”

颜颜在导演和男主之间看来看去,文简咬着牙转动眼珠,害怕的往后退了半步,现场所有人都没敢出声。

气氛一下子不对了。

谁能想到余寻光拍第一场戏就敢呛导演。

这样他看起来多少像“顶流”了。

并且他还在继续说:“如果您只是想拍您个人理解上的《故梦》,您找错人了。您也说过您看了我的访谈,我相信您应该能理解我。”

作为演员,余寻光一直拥有「创作自主性」的要求。

“我不是在耍大牌,我也不是靠有制作人撑腰才这么硬气。我是以一个演员的身份在同一位导演对话。聂导,您刚才也认可了我的表演方法很好,这证明我有设计出完美效果的能力。您说的定时定餐,只睡四个小时我都能配合,因为我理解您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我不能理解你后面的话,我认为那是对一个演员思想上的阉割。作为剧组的一份子,我想要参与创作,我希望能在片场发挥一个演员应该有的价值,可以吗?”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说出的话却让聂梵发不了声。

没办法,聂梵只能转头看向林汝芸。

林汝芸用尖利的眼光评判着余寻光。

随后,她收敛目光,点头。

聂梵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各组准备,开拍。”她听到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