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沈修远已经上头, 不用人再撺掇,他高低要看看舒苑讲课水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他自己去听课, 他不懂摄影, 但他可以从方方面面,比如课程内容设计、课程结构是否清晰、学生反应等评估舒苑的能力跟水平。
只要是个草包,在他的火眼金睛面前就无所遁形。
他一旦判定舒苑水平不行,一定要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包括但不限于让新闻系主任知道她误人子弟, 跟学校反应教师聘用存在问题,等等。
戴淑芳趁机撺掇:“新闻系系主任是不是老糊涂了,赶紧跟学校说, 别聘用舒苑这样的老师,得耽误多少学生啊, 我都看不下去。”
接下来的课是实操课,到下一节课, 他才能去听课。
于是舒苑这天的课堂出了点小意外,上课开始两分钟后, 有人推开后门, 脚步匆匆地走进教室。
舒苑本来以为是哪个学生迟到, 学生们上她的课特别积极, 已经多节课没有发生过迟到现象,定睛一看,惊讶到连说话都卡顿了一秒, 来人居然是沈修远。
她跟沈修远完全不熟,不了解,只是认识。
舒苑以为他找她有事,没想到沈修远直接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下, 打开笔记本跟钢笔,推了推眼镜,直视前方,做听课状。
旁听?蹭课?还是来找茬?她跟沈忠诚又不联系,一个老教授为什么要来找她的茬?
要是别的教授来听课也就罢了,可他是沈忠诚的老爹啊,尤其是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的情况下,她不能不受干扰。
开始的时候难免慌乱,可是舒苑算是稳住,继续按照她的教案教课,声音平稳,节奏正常,同学们都没看出端倪,不过有学生往教室后面看,见有眼熟的教授来听课,以为是学照相技术,觉得新奇,但没往心里去。
舒苑在研究沈修远的时候,沈修远正捏着手里的表格,是他数易其稿精心设计的打分表,这份打分表客观、公正、科学,他要给舒苑打分。
舒苑在保持了一会儿正常的讲课节奏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见沈修远听课比一般的学生还认真呢,搞不明白他到底为啥来,决定抽出点时间大大方方先发制人。
“我现在要进行提问,请大家想一想,在低光环境中,如何调整相机设置来平衡噪点和细节的损失?我们今天课堂来了个特别的人,沈教授来回答这个问题好吗?沈教授?”舒苑的语气自然,像是寻常提问,毫无挑衅意味。
沈修远惊诧不已:“……”
舒苑居然叫他回答问题!
出其不意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他不懂摄影,也许对专业人士来说,这个问题不难,可术业有专攻,他那里懂啊。
那些毛头青年的目光立刻刷刷刷地朝他看过来,居然在等着他回答问题。
舒苑可真会刁难人,还会故意气人,多亏当初她没嫁到沈家,要不得把他气死。
但他不能不理睬,不能胡乱说一通,也不能说他不会,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舒苑这点小心眼能难得住他?
他气定神闲地站起身,以有气度有涵养有地位的长者的姿态说:“你们上课,我就随便听听。”
说完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意思是结束这个提问,并且从容得体地坐下。
本来以为这个处理非常完美,可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学生都是啥眼神啊,还在看着他没收回视线,认为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教室里很安静,没人说话,可那些年轻的眼神里写的就是他不会的意思!
新闻系的学生真奇葩,居然这样看他。
有点窘迫,额角微微冒汗。
他是傲然走出教室,还是留下继续听课?他没想到有一天这对他来说成了个问题。
不过舒苑并没有为难他,找了个同学回答问题,然后继续上课。
沈修远竟觉得舒苑讲得很清楚明白,之前从来没接触过摄影理论的他全部听懂。
他在纠结中听完了整节课,并且很高效,很严谨地完成了对舒苑的评分。
手臂下夹着笔记本走出了教室,他非常苛刻,已经尽可能的打低分,但舒苑仍然及格,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平心而论,舒苑讲课挺好,摄影理论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功底扎实。
没有人能空口诋毁她的专业水平跟教课能力,课堂气氛良好,学生对她的打分看来是真是的,完全不可能搞小动作。
总体而言,舒苑合格,学校的聘用完全没有问题,在课堂上积累教学经验,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老师。
别说舒红果,沈家一家人都在等着沈修远的听课评估结果,等他下班回到家,所有人立刻跟他打听。
戴淑芳迫不及待地问:“听课了吧,咋样,肯定是一团遭,纯粹是浪费大学生的时间。”
舒红果喜上眉梢:“现在有了舒苑讲课水平不高的证据,可以跟学校建议更换老师了吧。”
舒苑肯定想不到当不成大学老师,是她舒红果出了一份力。
沈忠诚又激动到拍桌子:“舒苑碍着你们的事儿了?非要去找她的茬,你们老两口都是知识分子,能不能有点素质!”
沈修远环视一圈,把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清了几声嗓子,说:“让你们失望了,我去听了课,舒苑教得很好,可以用年轻有为来形容她,你们还是放下成见吧,起码放下对她学识跟授课能力的成见,不要毫无根据的贬低别人。”
作为教书育人的教授,他有最基本的道德修养,客观、严谨,绝对不会无故诋毁任何人。
如果舒苑是他的儿媳,他们应该相处得很愉快吧。
舒苑没嫁过来,是他们沈家没有福气。
几个人都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
戴淑芳诧异道:“老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舒苑给你灌了啥迷魂汤,她跟你说啥了。”
沈修远一板一眼地说:“你们到底跟舒苑较啥劲啊,她也没惹你们啊,我看她都不搭理你们,赶快放下偏见吧。”
——
离过年越来越近,电器厂副厂长竞争杀出了一匹黑马,厂领导二代,志在必得的罗解放没选上,被很多人看好的劳模靳永红也没选上,靳永红算是被酒鬼兼家暴对象拖累,她本人心气也不高,胜出的人是在外面修了好几年鞋的邵成业。
安稳下来之后,邵成业工作特别努力,不仅重新当上工程师,还很快当上产品研发科的科长。
电器厂以前主要生产配电设备,现在在开拓家电业务,向阳牌收音机、洗衣机是市场上的主流产品,现在正在进行电视机研发,邵成业是厂里倚重的人才,他能当上副厂长并不让人意外。
新一轮干部提拔,李红霞会计工作经验丰富,很少出错,有“铁算盘”的外号,现在有职位空缺,她顺利当上了会计室主任。
郑建设自己不思进取原地踏步,不参与副厂长的竞争,谁当副厂长跟他关系不大,可是扣他七十块钱工资的老丈母娘居然被提拔了,他意外到瞳孔地震。
李红霞以前操心仨闺女,每个人都不省心,工作就让她力不从心,在工作上没啥斗志,但现在俩闺女有正式工作,舒荷又在上大学,心情舒畅,有更多精力忙工作,能当上会计室副主任顺理成章。
单说工资,原先她的工资是五十多块,现在拿六级工的工资,七十七块,多了一大笔,家里不买大件电器,没有大项花销,就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花。
当了多年职工,终于当上干部,肯定要吃顿好的庆祝。
舒苹负责买菜跟当大厨,她现在在最好的饭店当学徒,师父肯教,她学会了不少菜,把着家里的钱,花钱自由支配,想回娘家吃饭就带着孩子回,不用跟郑建设商量还得看他脸色,日子过得舒心多了。
像今天,她一大早就去买菜,买了鳝鱼、排骨,晚上就做蒜香排骨、爆炒鳝丝。
每道菜都油汪汪的看着特别香,大家热闹地围坐一桌,舒荷举着装着汽水的茶缸说:“下面请厂领导李红霞同志给我们讲两句,大家欢迎。”
李红霞嗔怪:“这么大丫头一点正形都没有,啥厂领导,不过就是多拿了二十块钱工资。”
舒苑给小满夹了块肋排,笑着说:“妈你不用谦虚,咱家你最厉害,你是干部。”
吃着喷香脆嫩的猪肚,郑建设突然意识到,舒家的娘子军全都支棱起来了,这个家庭已经度过了低谷,当年舒大庆去世,舒苹干临时工,舒苑下乡,舒荷整天蔫不拉几的,整个家庭消沉、萎靡不振,很难想象这个家庭能走出低谷。
而现在,李红霞当上干部,舒苹学厨,舒苑当摄影记者,舒荷上大学,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并且上升势头良好。
以前他老丈母娘只是普通会计,就能联合厂长扣他工资,现在当上会计室副主任那还了得,还不得狠狠压制他。
连老丈母娘都能支棱起来,那舒家娘子军的想法应该是彻底把他踢出这个家。
她们需要他工资的时候就不理会他,让他安安生生挣工资,等到不需要他工资的时候就把他踢开。
想到这一层,郑建设突然感觉危机重重。
——
小满想跟沈盼争,沈盼也一样,不过他被小满的“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说法忽悠到了,他看小满云淡风轻,越是不想跟他争的样子,他越急钻钻的,甚至催着他爷爷奶奶去打听作文竞赛成绩。
“上哪儿打听去?”沈修远不想管这小事儿。
沈盼不满:“还用我说吗,我叉,教育局啊。”
被孙子磨得头疼,沈修远只能去教育局打听,成绩已经下发到教育局,路城一共两个学生获奖,二年级获一等奖的小学生叫舒时清。
舒时清就是小满,沈修远很难想象,陈甫谧那种古板守旧的人会愿意重孙子随母姓。
并不想把作文成绩告诉沈盼,架不住他问,沈修远只能如实说小满得了一等奖。
沈盼立刻就炸了,这是怕啥来啥啊,难怪这些天他总是不安,小满果然获奖。
低年级组一等奖就一个名额,小满就拿到了这个奖!
“他写的真那么好吗?我叉你叉,他凭啥获奖?”沈盼垂头丧气地问。
沈修远实话实说:“教育局的人说小满的作文表达生动,引人入胜,逻辑清晰,中心思想深刻,达到初中生水平。”
沈盼瞪大眼睛,才二年级,作文就能有初中生的水平?
为什么他爸是作家,他却没有继承写作天分,作文获不了奖!
为啥要有作文竞赛!
小满是天才么!
他这是有病么,非要去提前打听,这就是自取其辱。
小满发现沈盼最近看他的眼神别有深意,难得完全丧失了在他面前显摆的斗志,这让他觉得多少有点奇怪。
学校终于公布了作文竞赛获奖的消息,周一升旗,他跟六年级获奖的学生一同被叫上台领奖,他得到了奖状,钢笔,塑料皮笔记本。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小满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四次考试,他都考麻了,实在没想到能获一等奖。
小满双手举着奖状站在台上,听着老师给学生们打鸡血,号召向优秀同学学习。
“经过四次比赛,舒时清同学凭借文字生动,感情真挚的作文,在全国作文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给我们学校带来了荣誉,大家都要向他一样,热爱学习,勤于积累,书写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精彩篇章。”
小满看到台下的学生全都朝他看过来,听到了热烈的掌声,还有老师给他们拍了照片,说要贴在光荣榜上。
小满很自豪,他可以是很棒的小学生,站在台上被表扬,被同学们羡慕,不用再躲在阳光照不见的阴影里,低人一等,受人欺负。
小满看到台下的沈盼,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好像受到了巨大打击。
他在学习上超过了沈盼,看到了对方萎靡懊丧的样子。
他强大,竞争对手就弱小。
超过沈盼曾经是他的目标,但达到目的后,小满突然不想跟沈盼争了,他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不用去管别人,在这一刻,他好像理解了“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含义。
他以后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没必要再把沈盼当做竞争对手。
捧着奖状走下台,小满脚步轻快,心情也轻松愉快。
他想他已经摆脱了那股莫名奇妙牵引他与沈盼对抗的力量。
小满看很多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有些连字都写不好的二年级小学生觉得他非常厉害。
“这可是全国作文竞赛一等奖啊。”
“小满,你真了不起,能把作文写得这么好。”
等放学舒苑来接他,小家伙立刻把奖状跟奖品都拿给妈妈看,舒苑特别惊喜:“哇,小满获了一等奖,可真厉害啊,我就没见过这么棒的小孩。”
她还担心他的作文太特别,没想到获奖了。
老师的表扬小满淡然接受,可妈妈夸他小满就要飘,连忙说:“钢笔跟笔记本都送给妈妈。”
舒苑眉开眼笑:“英雄牌钢笔跟笔记本质量都很好啊,刚好给我采访用,我特别需要,不过没有爸爸的吗?”
小满想了又想,说:“他不是不想送,只是送给爸爸的话,爸爸只会淡淡地说谢谢,一点都不会表现出开心,好像也不怎么需要。”
舒苑笑道:“但是你爸心里会偷着乐。”
母子俩把商量把笔记本送给陈载。
晚上在姥姥家吃饭,等陈载一进门,小满就告诉他作文竞赛获奖,还要把笔记本送给他,不出母子所料,陈载表现很淡:“小满真棒,笔记本爸爸收下,刚好可以用。”
小满叹气,还是跟妈妈报喜更好玩啊。
但舒苑看陈载嘴角有明显的弧度,还有继续上扬的趋势,嗔怪说:“陈医生,你高兴可以表现出来,不犯法。”
她又转向小满:“你爸当然高兴,夜里做梦他都能笑醒,你说他矜持个啥劲儿啊。”
她凑到陈载耳边,轻声说:“陈医生,你又不是没热情过,就差最后一点点了哦。”
她真是啥都能说。
陈载顿时觉得面红耳热,手脚都感觉没处摆放:“……”
她真是随时能开他玩笑。
可不能让孩子听见。
小满也凑到陈载耳边,他知道爸爸会过敏,离得并不算近,悄悄说:“爸爸,你喜欢妈妈也可以说出来,不犯法。”
陈载揉着被呵得痒痒的脸颊,说:“小孩儿知道啥,别乱说。”
小满很认真:“爸爸,我真没乱说。”
舒苑疑惑地看向父子,问道:“你们来说啥呢。”
小满咧着嘴笑:“秘密,妈妈。”
课间,沈盼忍不住懊丧,特意找到小满说:“不就是一等奖嘛,我叉,你一定很得意吧,不过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等下次,我一定会战胜你。”
话虽这样说,其实是他极度失落跟不自信,强行为自己找回尊严。
小满安静地看向对方,清淡的劲头特别像他老爹,开口:“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沈盼抓耳挠腮,什么败亦可喜,这不是说风凉话嘛,小满一跟他开口就背诗词,不背诗他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偏偏他旁边的小伙伴说:“小满你可真谦虚。”
至于阅卷老师们,本着不能证伪便正常打分的原则,每个人都给小满的作文打了高分,等获奖名单公布,立刻有人联系小满的班主任,得知这个学生确实有写作天分,并推断是学生的真实经历,他们悬着的心彻底放心,并且庆幸发掘了一个写作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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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竞赛获奖的事儿很快传遍了电器厂家属院,小满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很多小孩被爸妈耳提面命要向小满学习。
看着自家孩子歪歪扭扭的自己跟憋出不出来的作文,很多家长头疼。
“看你的字写的,跟蜘蛛爬的似得。”
“二百字的作文都憋不出来,更别提八百字的。”
小满这次没有靠着妈妈是厂花,他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凭借自己的学习成绩当上电器厂顶流。
走在家属院里,不少人跟李红霞问小满作文竞赛获奖的事儿,李红霞挺直腰杆,大声回答:“对,小满得了全国作文竞赛一等奖。”
“嗬,小满是咋教的,成绩这么好。”
“你大外孙可真有出息,看你嘴巴都乐得合不拢。”
听到这些赞叹,李红霞喜上眉梢,脚下生风。
之前仨闺女都不省心,舒大庆去世后她迅速衰老,一直给闺女操心,整宿失眠,早生白发,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不用她操心,成绩又好的孙辈,让她心情舒畅。
一大早上去肉铺排队,买了猪肚跟鸡,舒苹休班,晚上过来做菜,一大家子热闹地吃了顿猪肚鸡。
“小满多吃点,好好补补脑。”李红霞乐呵呵地说。
——
小满最近得到的夸奖太多,超出了他的承载能力。
小家伙很能“未雨绸缪”,现在得到夸奖,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嘲讽他呢。
他会有落差,也许会重新想起在小河村的日子。
放学见到舒苑,小满边往自行车上跳边说:“妈妈,我最近得到的夸奖太多了。”
舒苑蹬着自行车,笑着说:“那是小满值得夸奖。”
晚上在书房,小满翻看着唐诗三百首,找到了一首诗,便凑到舒苑身边拿给她看,说:“妈妈你看,白居易的续座右铭里写闻毁勿戚戚,闻誉勿欣欣。”
字面意思,不用看注释,他就看懂了。
舒苑点头:“对,就是说要宠辱不惊,不管别人是夸你还是骂你,保持平常心就行了。”
小满点头:“我明白了,要保持平常心。”
小家伙已经学着自我调节,他翻看古典书籍,总能找到辩证看待得失,超然物外的古诗文,小小的内心能够得到感悟。
舒苑想他一定能成长为内心强大,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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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底,梁家栋夫妻俩终于到了老宅,少年离家,乡音已改,言行举止都跟离家之前有很大的区别。
已经没有多少亲朋,面前的老人也不熟悉,可是却保管着他们父母的遗物,这让梁家栋心绪澎湃。
一句“小少爷都长这么大了”让陈载不知该如何应对。
拿到一小箱子遗物,梁家栋热泪滚下:“我看偷着跑去香港的人发了大财,我也想去闯出一番天地,五七年有些人衣锦还乡,我那时候是港口的卸货工,穷困潦倒,没脸回来,到后来别说回来,想要联系父母都难,没想到一走跟二老就是永别,到现在也是开粤菜馆勉强度日,我没在父母面前尽孝,也没出人头地,年少不懂事造成这么大的遗憾,我不孝,对不起二老。”
四十多岁的人哭得像个孩子。
等他情绪平复,陈甫谧让他把箱子打开,里面有他父母的亲笔信,一片金黄映照着他的瞳孔,然而他却先拿起那张泛黄的薄纸,阅读上面在病弱时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上面是对儿子的嘱托,还有一张宋年华写的,是财物清单,保姆跟花匠两人未动分毫。
梁家栋泪眼滂沱:“没想到大小姐给我爸妈留了这么多财物,大小姐心地仁厚,温良慈惠,一定能够福荫子孙,泽被后世。我想继续把这些东西保存下来,我们的生活还能维持,也许会换大一点的房子改善生活,但我更想保存。”
他以为遗物是零碎东西,没想到是一大笔钱,还是宋年华给的。
美丽、高贵、善良的大小姐给他们家留了那么多东西,可好人不长命,她却早早走了。
胸口被震惊、感激充盈,激动难抑,涕泪横流,嘴唇颤抖不止,说不出话来。
这些本就是宋年华的赠予,老人跟小少爷又帮忙保管,不差分毫地交到他的手中,可见这一家人是多么温厚良善。
他又不知道有这些东西,就是不给他,他又能怎么样!
还没有人像这家人这样,让他感觉到善意跟温暖。
梁家栋呜咽梗塞:“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陈甫谧声音温厚和缓:“好好过日子,不用提什么报答。”
之后祭拜了宋年华的遗像,夫妻俩满怀感激之情跟感恩之心离开。
梁家栋夫妻俩很讲究礼仪,给带来不少护肤品,舒苑准备给姐妹们分着用。
陈甫谧如释重负,宋年华的嘱托彻底完成,陈载有能力,有才华,悬壶济世,有和睦幸福的小家庭,宋年华在天之灵应该会很欣慰吧。
陈载同样感觉了结一桩大事,跟他妈有关的大事。
陈甫谧说:“等你大舅再来一趟,你们舅甥见面,我就了无遗憾,走了也能安心。”
舒苑觉得陈载听不得总结陈词似的发言,连忙代言:“爷爷别这样说,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这些话陈医生听了心酸,他嘴上不说,其实很关心你。”
陈载赞同:“爷爷你身体健康,不要提这些。”
陈甫谧从善如流:“行,我不说总行了吧。”
他转向舒苑,又说:“你就惯着他吧,陈载从来都不爱说好听的,他全身上下,嘴最硬。”
从客厅出来,俩人站到窗跟下,舒苑凑到陈载耳边说:“爷爷说你全身上下嘴嘴硬,是这样吗?”
温热的气息散开,从她那看似正经实则调侃的语气中陈载就意识到不是好话,下意识往后移开几公分,警惕地问:“啥意思?”
舒苑唇角扬起,循循善诱地贴近说:“你想想,男人只有嘴最硬,能是好事儿嘛,陈医生不会真这样吧,所以只能以禁欲为借口。”
陈载僵在原地:“……”
突然觉得脸颊像烙铁一样灼热。
难道这是啥虎狼之词?
可舒苑欣赏完他泛红的脸,僵硬的表情,留他自己在原地,心满意足地去前院找小满。
她的背影有婀娜的曲线,腰肢纤细,双腿修长,步伐轻盈,陈载收回视线,抿了抿薄唇。
她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嚣张,把他惹急了,他也不是不能把底线推翻!
不过舒苑成功把他从各种思绪中拉出来,她总有本事让他放松心情愉快。
等舒苑跟小满、多宝他们一块儿进客厅吃饭,舒苑敏锐地感觉到陈载看她的神色不一般,诧异地问:“你看我啥眼神?”
陈载淡定地移开视线:“没啥。”
想看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