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庭审
很快,时间就到了开庭日。看守所的守卫朋友给虞小文准备了套新衣服,让他穿在号子服里面。说道:“你这要是当庭无罪释放了,总不能穿号子服出去吧?”
守卫朋友抖抖衣服说。
虞小文感动得鼻子发酸,说道:“谢谢啊。到时候我就这么一脱,啧!就跟超人一样变身了!”
守卫朋友点头:“哈哈,对!”
虞小文摸衣服:“多少钱啊?看起来料子还挺好的。”
“非常便宜,批发市场买的。你可别见外了。”守卫朋友推了他一把,“先去洗个澡再穿。”
“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虞小文从地上捡起盆,转身走进了简陋的淋浴间。
守卫朋友靠在门口,双手在“虞队看守所生活观察群”里发信息:已经搞定了。【ok】
徐杰:【嘿哈】
今天还活着吗:【鼓掌】【鼓掌】【鼓掌】
老王:辛苦辛苦
陈子寒:【抱拳】
重案组之光:【玫瑰】
局座:换上发个照片儿
……
当天下午,曼京S区人民法院,虞小文一审庭审现场。
虞小文坐在被告席,看到市局的同事都来了,还伸手跟他打招呼。吕空昀也在,跟情报处的贾中校几个人坐在一起,看着他。
连代岚山都来了,因为他哥哥老婆代景熙要做为证人上庭。
双方做陈述后,检察官先向被告虞小文提问。
检察官:“你的证词中显示,你是在知道跨国组织药物走私案尚有疑点未完结的情况下离开S国的。”
虞小文:“是。”
检察官:“你知道你的同事都认为你已经死亡,并且对你进行了耗费时间,人力和物力的搜索吗。”
虞小文沉默片刻,回答:“知道。”
法庭中出现窃窃私语的声音。
检察官:“在你生还后,以其他姓名在外国隐居两年。请问被告,你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虞小文:“因为以S国执法者的敏感身份,绝对无法在M国接受医学实验治疗。”
检察官:“所以你也知道,在自己S国执法者的身份下,所做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是一种对祖国和身份的背叛行为。对吗。”
虞小文:“……我只是想活下去。”
检察官:“想活下去,超越你做为S国警察的义务和职责?”
虞小文:“当然不是!但是当时我已经没有选择……”
检察官打断了他:“求生欲是人类天然的本能,我能理解你的行为。但不是你没有选择。你在证词中明明提过带你离开S国的人,给你提供了选择的机会,只是你在职责与生命产生冲突的时刻,选择了你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虞小文没有说话。
检察官:“你入职宣言的时候,有一句‘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高于自己,刑警职责高于一切’。你还记得吗。”
虞小文:“记得。”
检察官:“可是做为一名执法人员,你对能导致案件疑点的事实和国家投入的警力物力都放任不顾,擅自在任务途中离开了你的岗位和你的国家。你已经将自己的利益放在职责之上了。”
“……”虞小文深呼吸后,说道:“不是这样的。”
夏律师:“反对。检察官主观地揣测我当事人的思想,并且擅自做了有罪推定。”
检察官立刻:“抱歉,我收回我的话。”
检察官又问道:“那么,我换一个方式提问。你在任务中,作出某些决定的时候,有想起这句话吗——或者说,想起你的职责?你做的一切,是否都能以国家赋予你的职责所在做为行为准则?请看着国徽,诚实作答。”
虞小文看了眼法庭正中间的国徽,抿了会儿嘴唇,回答:“没有。”
法庭中响起了议论声。
虞小文:“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脑子里只有无论如何也要完成我的目的,分出谁是敌人,找到我的目标。我如果要死了,在死之前能做到什么。也许像捕猎的猎人,或者是没有退路的野兽。想不到那些高尚的东西。只有输赢。”
议论声大了些。
检察官笑了声:“这位前长官。你一向都是这样执行任务的吗?”
虞小文看了一眼夏律师,夏律师的表情很严峻。于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检察官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后退一步:“所以你离开也是基于一种本能,而不是信仰。这与刚才我对你的行为的推测契合,对吧。”
虞小文解释道:“我已经尽力了,再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如果对于案情,我有留下的必要,即使失去生命,也绝对不会离开。”
检察官:“如果?但你走了。这才是现实。”
虞小文再次沉默。
检察官:“我问完了。”
被告律师继续询问虞小文。
夏律师:“当时你要是选择留在本国,而不是去治疗,对案情有什么影响?”
虞小文:“应该……没有什么影响。除了对我自己。”
他犹豫的样子被夏律师看在眼里,于是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示意他,并追问道:“请说明。”
虞小文垂下眼帘:“……因为救我的人,明确告诉我他绝对不会提供证据让我指认丁启。我无法解释丁启出现在那里并且死亡的原因,因此会被调查。在获得清白前,先在监狱里病死。然后不了了之。”
“反对。”检察官说,“被告律师在引导被告做对自己有利的,带有偏向性的非事实性推想。”
法官:“反对有效。”
有些人小声地交谈起来。
夏律师:“那救你的人,为什么现在又改变心意,将现场证据交给你?”
虞小文:“他私下帮助我隐瞒身份接受实验治疗,这在他们的行为准则中是违规的。所以在我的身份暴露后,我的救命恩人就被他的主人追杀清理。事已至此,他觉得没有再隐藏的必要,所以将证据交给我。”
夏律师:“所以,在近日你被市局的同事告知了这项关键证据的内容之前,这两年间,你完全不知晓有这件证据的存在。”
虞小文:“是。我完全不知道。”
休庭。
夏律师和虞小文在休息室见面。虞小文很懊丧:“对不起夏律师,我表现得不太好。我感觉我没有办法反驳检察官的质询。”
“因为你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失职了。”夏律师说,“你要转变这种态度。如果你自己都带着一种愧疚感,怎么能让大家信服你?虞小文。你是个了不起的警察,没有人可以这样抹黑你,你根本都不应该被放到那个位置上去。你是在为你自己取得应得的公理与正义。明白吗?”
虞小文搓起双手,叹了口气:“真抱歉……我明白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很多事实证据和有力证人。”夏律师说,“如果案件需要二审,我再好好跟你聊聊这方面。你先放松心态,接下来不要再一脸‘我有罪’地坐在被告席上。”
虞小文:“……好的。”
夏律师看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向他靠近了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这个案子吗?”
虞小文摇头,但夏律师知道他心中所想。无非为钱,为名,为攀附吕家。
“是为了军务司的陈小姐。你认识吧?”夏律师说。
虞小文很惊讶,他也身体向前,点点头:“嗯。”
“我喜欢她。但她家老给她相亲,还必须相那些大官儿家的孩子。她其实一般也都只走个过场,没想到那时候她真喜欢上吕二了。”夏律师说,“我是为了接近吕二好探听消息,进而拆散他们才接下案子的。”
虞小文:“……”
夏律师:“知道你还活着,我非常激动。为了我俩共同的幸福,你一定不能坐牢,不能获罪。要出来和吕二在一起。知道吗?”
这么说至少两年了你也没成。虞小文想到这个,不免为对方感到有些担忧。
“陈小姐人非常好。”虞小文说,“你很有眼光。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谢谢。”夏律师笑了笑,“只要你好好地出来,以后能跟吕二官宣,我就有希望。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虞小文不想让对方希望落空,即使此时不合时宜,他仍四下看看,低声说道:“夏律师,我得先告诉你,我未必能达成你的愿望和吕空昀官宣那种正式关系。”
夏律师:“什么叫未必?你不喜欢吕二?”
虞小文:“不是,我当然喜欢他,只是……”
夏律师看起来一脸疑惑地等着他的回答。
虞小文低头,把号子服的衣角从手铐中间的环里抽进去搓。
他沉默了半天,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只说:“哎。我这个人……说来话长。总之很抱歉,夏律师。”
夏律师看了虞小文一会儿,说:“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但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根据我的了解,他对你的感情应该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也许就算你不想,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的。他并不是那种性格。”虞小文脸上出现困惑的神情,夏律师就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庭审继续。之前虞小文的表现并不好,于是旁听席的市局的朋友看起来都显得有些紧张。虞小文笑着跟他们招招手。
夏律师立刻低声说道:“严肃点!”
虞小文坐好了。
被告律师传了第一个证人上庭。这人是虞小文两年前患病时的主治医生。
夏律师:“两年前,被告得了什么病?”
医生:“一种罕见的肺部细胞肿瘤。”
夏律师:“资料显示您从业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主项专攻肺部肿瘤。根据你的经验判断,我当事人当时的病情,是有可能治愈的吗?”
医生摇摇头:“以当下S国的医学技术来讲,绝对没有可能。目前的靶向药可以针对的肺部肿瘤种类非常少,这种少见的类型甚至控制都十分困难。”
夏律师:“一般带病存活的时长是怎样的?”
医生:“在我所知的案例中,发现的早,可带病生存3到8年不等。像虞长官……虞小文这样的程度,发现的晚,基本是一年之内。”
夏律师:“我是否可以得出结论,如果他不去M国进行治疗试验,而是留在S国,他在两年前就肯定会因病死亡。”
医生:“是的。”
当庭播放视频。视频中虞小文冲进小作坊,手撑在桌上捂着胸口,看起来很痛苦。但他立刻放下手臂,开始在桌上快速地组装手机,然后拿着手机冲出作坊。
过了一会儿,他被拖着,浑身是血地抓了回来。犯罪分子当着他的面,将桌上一个瓶子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然后用脚碾碎了。
法庭里发出阵阵的交谈嘈杂声。
视频暂停,向前倒回,停在虞小文组装手机的时刻,然后局部放大。
手机旁边是一个药瓶。也就是后来被犯罪分子倒出来踩掉的那个。
夏律师:“请问医生,您是否认识这种药。”
医生:“认识。是吗啡片。抑制癌症疼痛的常见药物。”
夏律师:“这是你开给我的当事人的吗?”
医生:“不确定。但开这种药必须要有处方,在正规医院开。他的主治医生是我,大概率就是我开的吧。”
夏律师:“他的病情进展到达必须按时服用止痛药的地步了吗。”
医生:“是的。否则会非常痛苦。”
夏律师:“一个癌症病人疼痛发作时,没有选择拿上止痛药逃跑,而是组装手机发消息给同事报信。根据您的经验,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医生想了想,回答:“是个信念和意志力都超乎寻常的人……或者,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吧。”
法庭里再次发出嗡嗡的嘈杂声。
第二个证人,代氏药业总裁代景熙。
夏律师:“你说你的合作伙伴是一个M国的商人阮大志,和代氏药业有明面上的业务往来。那他掌握了治疗癌症的特效药物这件事,你是否有了解?”
代景熙:“完全没有。否则我绝对不会放他走。”
法庭里少见地发出一点轻松的笑声。
夏律师:“那你当时看到合作伙伴把被告虞小文带到你的个人诊疗室时,他的身体状况是怎样的。”
代景熙:“他看起来几乎已经死了,我还是给他做了检查。我发现他不仅有外伤,还有绝症。我认为他肯定活不过当晚,于是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结果他没死,甚至连绝症病灶都越来越好转了。因为知道M国是医药强国,我怀疑我的合作伙伴背着我偷偷使用了什么特效手段,于是就继续留着他们在我那里,好观察情况。但可惜我并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我的合作伙伴嘴很严,虞小文好转后,他就带着虞小文离开了。后来的事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夏律师:“你也是医药专家。是否可以确定,你是亲眼见证了一个身负重伤将死的绝症患者,因为某种特殊的,你并不知晓的医药或者手段而好转,这是极为罕见的现象?”
代景熙:“不只是罕见,至少以我所知的世界上的医药水平来说,可以说是个奇迹。我可以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我的合作伙伴才会对我三缄其口,并决定把人带回M国去。”
夏律师:“你是否知晓被告虞小文的身份?”
代景熙:“我有些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但很清楚地记得他醒来的第一句话。这让我记住了他。”
夏律师:“是什么。”
代景熙:“他开口的第一句,说要让他的同事抓丁启。因为这个叫丁启的人和他们案子里的罪犯有关系。”
法庭里一片哗然。
“肃静。”法官敲了敲锤子。
夏律师:“可以说,被告对这个案子很执着,对吧。”
代景熙:“是。我认为如果丁启没有死,虞小文肯定会回市局汇报情况。但丁启已经死无对证,那自己当然还是活着的好。我做医药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病人即使没希望,也要尝试也许并不管用的方式方法的,可没见过有人把活下去的机会摆在面前,但主动选择死亡的。我认为提出这种要求是反人性的。”
“反对。”公诉检察官说,“证人在做个人主观的定义。”
“反对有效。”法官说,“证人不需要对被告的行为作出推论,也不需要对其行为下定义。”
第三位证人,市局局长李明。
在这部分,夏律师请李局叙述了虞小文主动替代即将结婚的队员老王执行危险任务的事情。还有,两人在李局办公室,虞小文做的最后的,遗言一般的交待。
现场变得很安静。
夏律师:“请问李局长,虞小文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李局:“识别重要首脑人物埃克斯的真身,以及配合重案组和缉毒大队的行动,将一批准备离开我国境内的跨国犯罪分子余党一网打尽。”
夏律师:“他是否做到了这些。”
李局:“毫无疑问,做到了。”
接着,夏律师提供了丁启与犯罪团伙有密切关联的证据,并且播放了丁启枪杀埃克斯后,折磨虞小文的视频部分。
法庭里的嘈杂人声不绝于耳。在放到一些令现场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纷纷避目的片段时,丁家的老爷子也起身走了。
在这之后,公诉方的检察官就只是正常地进行了陈述和事实询问,而且随着呈现的证据越来越多,那边就越安静。
看起来丁家在这种事态下,没有必要再擎着那个死去的人不放了。丢车保帅才是明智选择。
庭审的最后,夏律师做了陈词。
“我的当事人虞小文,两年前还是一个绝症病人。身体被病痛折磨,却替同事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坚持跟犯罪分子周旋,放弃自己的生存机会也要送出消息。他已经通过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了上级下达的命令。是他将埃克斯的身份识别出,并协助同事们将准备逃离我国境内的余党一网打尽。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尽到了一个刑警在本案中应尽的义务,那么,他是否一定要用非必要的,放弃生命的方式,来证明忠诚?”
夏律师:“大家看看他。”
大家同时看向被告席上的虞小文。
虞小文害臊地抠手。
夏律师:“他还活着,健康地活着。也许,接下来,他就还有更多机会,用他的机智,勇敢,以及奉献精神,服务于更多的市民,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在墓园中长眠。‘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高于自己,刑警职责高于一切’。我认为我的当事人无愧对于他的宣言,而我们的国家和法律,也同样应当回应给这样的警察以法治上的公平和人道上的尊重。”
在休庭后,陪审团做出了决定。十二人决定无罪,零人决定有罪。
于是法官当庭宣布了审判结果。
“被告人虞小文,前曼京市市局重案组成员。在市局所侦办的跨国药物走私案件中,没有构成渎职行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渎职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以丁启为首的犯罪团伙勾结跨国犯罪组织,走私杀人一案,将由本庭交由军事法庭提起公诉,择日审理。”
旁听席上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徐杰和老王他们已经互相抱着跳起来了。
而虞小文听到结果,下意识就先看旁听席里的吕空昀。吕空昀正对着他展开毫无芥蒂的笑容,发自内心地高兴。
喝彩声中的笑容,让虞小文想起很多年前的网球场。那时候他看见吕空昀朝这边笑了一瞬间,他就做了好久的梦,梦里,吕空昀微笑的对象一定就是自己。而且只有自己。
他压抑住心头涌起的感情,只对着对方做了个简单的口型:谢谢。
对方似乎看懂了,笑容立刻就冷淡下来。
……对方说过不想再听这个了。
于是他改口,把两只手的手心叠置,两只大指努力向后弯起做眼睛,剩下的手指做螃蟹腿,挠动着在面前平移起来。
重新用口型说:海鲜。
吕空昀很迷惑地看着他。
只能又用口型提示他:请我吃螃蟹。海鲜。
他用两只手分别起起伏伏,做了海波浪。
这次对方虽然没有笑,但是嘴角已经变成是向上的了。大概是看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