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与此同时, 北城元和医馆。
下午三点,江茗雪忙完手里的病人,收到容夫人的消息:
【任如霜】:茗雪, 晚上有时间吗?有一个小型聚会, 我带你见见我朋友。
【江茗雪】:有时间的, 今天病人不多, 五点能下班。
【任如霜】:好, 我提前去接你。
【江茗雪】:好的。
容承洲不在的这些天, 容夫人去哪儿玩都会问她一句,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差人送过来。
既然成了一家人,江茗雪就把容夫人当成妈妈看待, 尤其容夫人和她一样, 儿子不在膝下, 她作为容承洲的妻子, 自当帮他多尽尽孝道, 有时间就会陪容夫人一起去。
而且容夫人不会让她参加单纯消遣的活动浪费时间, 前几次都是带她参加国际知名画展、商业晚会, 说是让她这个儿媳陪她, 其实是带她长见识的。
这次也是一样。
晚上五点,容夫人过来接她, 先带她去做了套头发和造型,换了件简单的礼服, 然后一起到提前约定好的私人庄园。
说是小型聚会,但到场的都是北城有头有脸的豪门阔太,说是联谊更贴切。
容夫人穿着真丝旗袍,披着一条暗金披肩,一派雍容华贵。
端着香槟走到人群中, 拉着她的手向朋友们介绍:“这是我跟你常提的茗雪,我家承洲藏了好久才肯让我见的儿媳呢,文静心细,识大体,性格特别好,我都恨不得向亲家母抢过来当亲闺女。今后要是有什么好玩的活动,你们多带着点儿。”
江茗雪微笑着点头,和她们打招呼。
“早就听说江医生的大名了,还说你儿子藏媳妇,你也藏得怪严实。”一位太太亲切地过来握她的手。
“小雪可真漂亮,我家那混小子要是能给我找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我以后都不骂他了。”
容夫人故意道:“你想得还挺美,你以为谁都有我这么好的福气吗?”
宴会厅笑作一团,江茗雪笑着道谢,自然地夸几位太太气质好,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怯场。
聊到后面,几位太太都央着她给她们把脉,人到中年,难免会担心身体状况,尤其是衣食无忧的豪门富太,更是想延年益寿,多活几十年。
这对于江茗雪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有利于宣扬元和医馆的名声,她很乐意做。大家也没有把她当成服务型医生看待,全当托朋友家的女儿帮忙,说话客气又热络。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茗雪背后是容家和江家,以及关系密切的首富祁家。
聚会的整体氛围很轻松,比预计时间晚了半小时才结束。
道别时各位夫人都嘱咐容夫人:“下回还把小雪带过来啊,我们圈子早就该引入新鲜血液了,我就看上你儿媳妇了。”
容夫人笑着应:“好好好,下次一定。”
九点半,婆媳二人从庄园坐车回去,路上,容夫人不停地夸她。
“还是生女儿好啊,出去玩还有个伴。”任如霜握着江茗雪的手,不停感慨,“我一开始就想生女儿来着,这样就不用被她爹送到军校入伍了,谁知道容家三代单传,全是儿子。”
江茗雪垂眸笑:“就算是女儿,大概率也会被爸和爷爷送到军校,培养成一名女飞行员。”
任如霜恍然醒悟:“你说的真对,还真是他们容家男人干得出来的事。”
江茗雪抿唇浅笑。
路边的树影不停后移,容夫人聊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笑意渐渐收敛,语气几分郑重:“茗雪啊,其实我每天都在庆幸,承洲娶了你。不仅是因为你很好,更因为你救了承洲,救了容家。”
江茗雪怔了怔神,没明白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容夫人叹了口气:“其实承洲在进军校的第三年,就劝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哪怕是到孤儿院领养。但我和他爸都拒绝了,就算是我那时候才三十岁,我们也坚决不会再生第二个。”
江茗雪隐约猜到了什么:“是因为承洲吗?”
“是。”容夫人点头,聊起这件事眼中依稀闪着泪光,“承洲这孩子既无情又有情,那一年他出了一次很危险的任务,险些丧命,全程没有告诉家里人,回来之后也什么都不说。他早就打算好了,如果哪天以身殉国,还有兄弟姐妹能替他照顾我们。”
江茗雪眸光轻颤,似乎同样被牵扯到了十年前,和容夫人共情。
“他想没有后顾之忧地为国征战,施展他的抱负,但我偏不顺他的意。其他所有事我都可以依着他,唯独这件事,我绝不让步。”
“因为啊。”容夫人说到这里轻微哽咽,
“地上有牵挂,他们才会畏惧生死。”
“我希望他在天上飞的时候,能想起来家里还有我们和爷爷在等他,能让他有所顾虑,不要总是那么拼命。只可惜这孩子心太硬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在出任务时退让半分。”
“但现在不一样了,承洲有了茗雪你。”容夫人含着泪花笑着说,“我能感受出来,他这次回来,对这个家多了期盼,他会担心你在家里过得不好,怕见不到你,更怕留你一个人。这样他在天上飞的时候,就会多一丝求生的欲望。”
容夫人感激地看着她:“所以茗雪,你不仅救了承洲,更是救了容家。”
“我……”江茗雪喉间滞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如容夫人所说那样重要的作用,但容夫人的这些话,让她心里堵堵的。
所有人都太苦了。
偏偏所有人都没有错,连怨都无处可发。
她心疼容夫人,心疼容家,更心疼容承洲。
她希望容承洲好好活着,却更怕成为他的牵绊。
他本该是直上青云的鹰隼,不该为她盘旋。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命题。
“哎,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容夫人自责道,“总之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其他什么都不用你们担心。”
江茗雪收起复杂的情绪,点头:“好。”
容夫人又跟她聊了些轻松的话题,将沉重的氛围一笔带过。庄园离松云庭不远,司机很快将她送到楼下。
江茗雪手拉上车门把手:“妈,我先上去了。”
“诶,等一下——”容夫人拦住她。
“怎么了,妈?”江茗雪转头问。
任如霜目光悄无声息向上面瞥了一眼,随后低头在包里翻了半天,才拿出来一个包装好的丝巾盒:“这是Anlia家刚出的新款,她让我把你的一块带回来了,差点给忘了。”
江茗雪接过来:“谢谢妈和艾琳姐。如果没什么其他事,那我就上去了。”
任如霜又往上瞥了一眼,才道:“好,我这儿没事了,你快上楼吧。”
江茗雪点头,嘱咐司机路上慢点,才跟容夫人道别下车,转身上了电梯。
到了家门口,输密码进门。
刚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蜡烛燃烧的味道。
她蹙了下眉,关门走进去,按下墙上的开关,玄关处的灯却没亮。
眉头不由拧深几分,轻声喊:“连姨,家里停电了吗?”
没有听到回应。
如果家里没人,连姨是不会走的。
除非……
几米之隔的客厅传来微弱的灯光,江茗雪手捏紧礼服裙摆,没有顾上换鞋,带着期盼和希冀,向里面走了几步。
转角处的瓷砖地板上,一只熟悉的雕花椰子灯率先映入眼帘。
是她在海宁看到的那一只。
上面用蜡纸刻着七个字,明亮的字迹映照在烛芯下,是那样眼熟。
第一盏:“容太太,好久不见。”
心尖跟着一颤,她继续往里面走。
沿着客厅过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摆着一只雕花椰子灯,上面用同样的字迹印着不同的字。
第二盏:“和你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第三盏:“不知道你会不会想我?我希望答案是‘会’。”
第四盏:“看到了妈给你拍的照片,今晚很漂亮。”
第五盏:“我们真正的相遇是在海宁,在此之前,我一直很排斥婚姻。”
第六盏:“但在此之后,我庆幸你需要婚姻,更庆幸你恰好选择了我。”
第七盏:“我不是一名合格的丈夫,但我又贪婪地想拥有你。”
第八盏:“我想在每一个清晨睁眼看到你。”
第九盏:“我想在傍晚走出基地时,你恰好站在夕阳下。”
第十盏:“我想在晚饭后,牵着你的手散步。”
第十一盏:“我想在梦醒的深夜,伸手就能抱到你。”
第十二盏:“这场婚姻,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
第十三盏:“还记得这些椰子灯吗?我最想送给你的一盏是——”
第十四盏:“瓦以湾鲁。”
第十五盏:“这句话的翻译我告诉过你,现在我想再讲一遍给你听。”
第十六盏:“珮珮,我喜欢你。”
椰子灯从客厅延伸到玻璃门,再到外面高高的露台。
从“好久不见”开始,到“我喜欢你”结束,一共十六盏椰子灯。
空气中散发着椰子灯清新的香薰气味,是独属于海宁的海风味道,台阶和地面上铺满一地花瓣,暖色灯串照亮璀璨的城市天际线。
江茗雪穿着一件香槟色礼裙,踩着纤细的高跟鞋,沿着花路拾阶而上,微风吹起她的头发,拂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些潮湿和咸意,好似回到了海宁。
她一步步向上走,视线逐渐开阔,一点点看清容承洲的脸。
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捧着一束蓝白相间的白色桔梗和小飞燕。
桔梗是永恒,小飞燕象征自由。
他身姿绰约,站在暮色中,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星光楼宇。
深邃的眼眸望向她,似乎闪着细碎的光。
他抬起脚步,剩下的路由他来走。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男人清隽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他双手捧花递到她手中:“虽然我们已经领证一年有余,但还是想向你郑重求一次婚。”
他穿着一袭她最喜欢的深蓝色军装,肩线整齐利落,手中拿着她那枚被他扣下的婚戒,郑重地问:
“珮珮,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