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幼犬成长的速度惊人,一个星期没见,贝塔比上次胖了半圈。肚皮摸起来软乎乎的。

路青槐往前走几步,叫一声贝塔的名字,它就会乖乖地跑过来,小尾巴不停晃动。

“贝塔今天坐飞机能适应吗?”

“除了起升的时候有点害怕以外,其它时候都在睡觉。”谢妄檐为路青槐拉开餐桌的椅子,“很乖,下午厨师过来做饭时,顺便给它煮了点鸡胸肉,拌着蛋黄撕进狗粮里,它吃得很开心。”

在此之前,路青槐和谢妄檐接受过饲养导盲犬的相关培训,训犬师特地吩咐,不要给它吃太过狗粮以外的食物,以免将来贝塔服役时,嗅觉会受太多干扰,从而影响它们正常服务视障人士。

路青槐看了眼干干净净的食盆,“你有问过杨老师吗?”

深色高定西装勾勒出谢妄檐挺拔的身形,领口系着的路莎结熨帖考究,少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斯文禁欲。

玻璃幕墙外,疾驰而过的赛车残影像是画幕里正在上演的热剧,极简的布景将世界分割成阶级分明的两端。他站在那里,望向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情绪,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只将她当成陌路人。

“如果你不想管的话,完全可以不用打开这扇门。”路青槐没有被谢妄檐的冷淡吓到,“而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质问我凭什么,就相当于给了我钥匙。钥匙都拿出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路青槐的这通话乍一听好似在胡搅蛮缠、偷换概念,实则精准了点名了重点。

“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路小姐准备用什么来换?”

路青槐直直地望向他,“我身上没有你能看上的东西,不过倒是可以欠你一个人情。”

谢妄檐深眸平静无波:“一张无法兑换的奖券——”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路青槐也没有那个心思周旋,沁着水光的眸子微微一凝,大着胆子拽住了西服的一角,带着浅淡玫瑰香气的柔软身躯陡然贴近,压着的嗓音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乖软:“帮我,好不好?”

她今天穿的是方领黑衫,离得近了,恰好能望见丰腴有度的曲线,珠玉般的肌肤比上次惊鸿一瞥的那截踝骨还要细腻路润,仿佛轻易就能勾起心底的躁意。

若她恬不知耻地贴上他的身体,谢妄檐恐怕会当场变脸,彻底让她滚出视线。可她将这份近乎纯真的勾引把控地恰到好处,除了那一小片被她轻拽住的衣角,再未触及其他。

即便,两人的距离已经不算得体。

谢妄檐踱步走至内侧的弧形沙发上坐下,抬手示意工作人员讲话。

见他这是打算顺手推舟帮她了,路青槐长舒一口气,也跟着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沙发的形状刚好是一轮弯月,路青槐坐直身子后,由于朝向的缘故,刚好能将谢妄檐的修长双腿一览无余。

她忍不住分神想,他这双腿搁在车里,难道不会觉得空间逼仄又委屈?

工作人员陈述事实时,门外的中年男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意,腰几乎快弓成了70度,“谢总,我不知道她和您认识,刚才都是一场误会,对了,上次熙和园那个项目……”

“闭嘴。”在Lion的帮助下,路青槐停好了车。

“不行,你再往左边移36厘米。”

车库的净空足足有六米,是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显得很空灵。

“我觉得我停得没什么问题啊。”路青槐说。

Lion:“挪吧。”直线加速起步时,开着720S的阿明明显占了优势,路青槐紧随其后,过第一个大S弯时,好胜心强的赵梓旭贴近赛道外侧,在弯心处贴得很紧,很快将另外几辆车追上。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江鹤轩说:“你们队的那两个胜负欲太强了,把谢妄檐都甩在后面了,就算歧意价格比其他的少了位数,以他的实力,也不至于排在最后吧?”

路青槐也注意到了,看着前方马上就要出弯,踩油门的脚放松了些许,赵梓旭见缝插针地越到了她前方。

“太子明显不想玩,只是应付一下。”

江鹤轩:“我们这群人有什么好值得他应付的。”

“你贬低自己的时候能不能别带上我?”

路青槐放慢了速度,后面三辆车超越她时,带动一阵迅疾的残风。

她和谢妄檐的距离越来越近。

江鹤轩也侧着身子看向窗外,歧意的车窗贴了黑膜,根本无法看清里侧的模样。他回过身,摸着下巴思忖,“你就该穿套露腰和露腿的,说不定他还能靠男人的本能驱使,多看你两眼。”

路青槐操作着方向盘,“这七八度的天气,你想冻死我就直说。”

被她骂江鹤轩反而笑了,见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干脆顺手摇下了车窗,一只手搭在外面,隔着凌冽的风声,朝车窗紧闭的歧意道:“谢哥想让我们,也不至于放水放得这么明显吧?”

路青槐也侧眸,看向几乎和她并行而进的车,坏心眼骤起,明显带着阴阳的语气:”谢哥该不会是还在介意我别你车的事情?“

江鹤轩本意是同谢妄檐搭句话,却没想到身边的大小姐狂妄到连带着把他的意思也给曲解了,顿感无奈。

旁边那辆车里的人不知是装没听到还是有意,一脚油门加速,将路青槐甩在了身后,还挡在了她的正前方,路青槐正想骂这人怎么还被她怼破防了,下一秒,前面的歧意就倏地停了下来,摩擦声尖锐刺耳。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路青槐一边踩死刹车,又猛打方向盘,利用制动后的惯性,将车子驶得错离了方向,才不至于追尾。

“搞什么?”江鹤轩惊魂未定地咒骂了几句脏话,暗道谢妄檐果真是有病。

路青槐此刻脑子宕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侧的噪音像是被装入了盒子里,在封闭的空间嗡鸣。

连谢妄檐什么时候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她的车身跟前都没发现。

指骨敲击玻璃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下意识降下车窗,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张大刀阔斧的清冷俊颜。

谢妄檐薄凉的目光扫过来,仿佛一眼就要将她看穿。

可那幽深的眸色很快又散去,谢妄檐挑出一点笑痕,点评道:“路小姐的车技也不错,只可惜——”

“演技拙劣。”

路青槐虽然不太理解,但在人家的地盘上,想着到底是同为三年队友的Lion更了解谢妄檐,于是照做。赛车手对距离的敏感度很强,路青槐没费心思地一次搞定,下了车跟他并排站立,探着头检验成果,“谢妄檐有强迫症吗?”

“是我有强迫症。”

路青槐被他略显无奈的语气逗笑了,“你年纪才多大?怎么就有强迫症,现在纠正还来得及,别像老男人一样,习惯定型就改不过来了。”

路青槐在同龄人面前的状态要自在许多,印象中眼前的少年大概没超过二十岁。

殊不知,她这句具有明显拉踩的话被真正的‘老男人’听了去。

谢妄檐在园区里开车一向横冲直撞,速度提起来就很难再降下去,加上起伏不定的心情让他生出几分烦躁,逛了一圈后,连训练也觉得索然无所,于是准备熄了火出去找人喝一杯。

谁知竟然撞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路青槐在他面前习惯披上小狐狸的外衣,整个人几乎也是时时刻刻绷着的状态,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总是偷瞄他的表情,然后思忖着下一步的动作。

谢妄檐还是第一次看见路青槐神情松懈同人说话的样子。

她的手别在身后,脚尖一踮一踮的,身侧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两人站在那里,一个笑意盈盈、姿态放松,一个虽然依旧是一副冷硬的表情,眼神却比平常柔和不少。

他们站得很近,顶光将两人的影子暧昧地拉在一起,那画面美好地像是年轻人爱追的校园剧里的男女主角。

青涩、美好,又般配。

谢妄檐长腿收住,远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凉了半分。

谢妄檐微凉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谢妄檐都这么不给面子了,中年男连脸色都不敢变一下,哈巴狗似地点头,乖乖安静下来。

有了人撑腰的路青槐,此刻生出了几分狐假虎威的恶劣心性,“刚才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哦,你不嫌恶心,我还替你妈妈害臊。”

“……”江鹤轩这人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结束通话后没多久,就帮她打探到谢妄檐受邀参加了一个小型线下车展的活动。

路青槐去网上搜了一下,规模不大,而且和以往全是长腿酷辣美女模特不同的是,这次的车展是偏向于二次元的,还邀请了几个知名coser。

大概又是哪个富家子弟用钞能力办的场子,谢妄檐之所以参加,应该是和谢家生意上有往来。

路青槐哪里懂什么二次元文化,也就是看到汪珂和赵梓旭都打LOL,于是随便定了套女角色的衣服。

她本就是饱满型的身材,做妆造的时候,化妆师小姐姐偷瞄盯着她胸前看了好几眼,一张脸通红。

路青槐知道自己这长相是挺斩女的,不过在微博发的都是马甲线、腹部肌理线条之类的,陡然被这么关注,浑身有些不自在。

她坐在角落里等了很久,来搭讪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也看见谢妄檐的影子,不禁郁闷自己是不是被江鹤轩耍了。

连发了三个刀人的表情包轰炸过去。

耳边响起清冷的声音。

“路路?”

程子幕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路青槐抬眸,“Lion你怎么在这?”

她探头向后梭巡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瞩目的角色。

程子幕视线规矩地落在她的眉梢上方,“2队赢了个比赛,在这附近庆祝,我不会玩狼人杀,就过来找人拿东西。”

青野和星火过不了多久也将一家亲,路青槐只听他提这么一嘴,就知道说的是在杭城那场。

程子幕的分寸感和说话时表露出的信息点,让路青槐不由得对他又生出几分好感,状似随意地问:“没听说你们青野有谁是二次元啊,怎么还有人参加这种车展?”

“我来找Vincent。”

得到答案的路青槐心里稳定不少,“可是我在这有一会儿了,没看见他哎。”

”我给他发了消息,他说要等几分钟。“

路青槐点头,心想,要是所有人都跟程子幕一样有问必答就好了,那样人与人之间相处起来不知道该有多轻松。

正说着,内侧搭建的台子上,闲庭信步跟在几个漂亮到花眼的coser身后的人就引起了现场一阵热潮。

正装就合该出现在谢妄檐这种衣架子身上,宽肩窄腰,身形优渥,一张锋凌有致的脸神情总是淡淡的,即便在妆容夸张到近似于纸片人的模特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反倒是更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不过谢妄檐的出场仅限于那惊鸿一瞥的两分钟,低徐的嗓音响起,引发阵阵直穿耳膜的尖叫。

太子依旧是那副不染纤尘、惜字如金的模样。

身侧言笑晏晏的主持人全程串场,倒也没让人觉得气氛有所低迷。

中年男没想到路青槐骂起人这么狠,碍于谢妄檐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尴尬赔笑。

见中年男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路青槐万分得意,不忘用余光瞟了一眼谢妄檐的神色。

他好整以暇,似乎并无阻止之意。

路青槐也逐渐大胆起来,讥讽中年男:“30万够买你多少晚?”

“不对,你这样的去当鸭都不够格。要不还是趁早把下半身阉了得了,省得连小脑都萎缩了没人给你收拾污秽。”

“你……!”被一顿羞辱的中年男脸色彻底挂不住,情绪上脑,下意识想扑上来抓路青槐,然而谢妄檐身边的人反应更快,一个勾脚就将男人钳制在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被摁得紧贴地面,仓皇又狼狈。

路青槐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想趁乱上前踹他两脚,又怕被记恨上,只能悻悻坐回去。

全程捕捉了路青槐这一下意识动作的谢妄檐侧眸看向她,而后,矜贵出尘的手碾灭雪茄,“这条狗碰你哪里了?”

谢妄檐的措辞让路青槐愣了一瞬,错不及防撞入他幽深的瞳眸里。

他不知何时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量犹如一道墙,背着光更显阴沉晦涩。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可怕的角色,像生在食物链顶端的高级捕杀者。

路青槐难得没在他面前耍心思,诚实地摇了摇头:“他没碰到我。”

或许是脑子里闪过不愉快的回忆,路青槐秀眉微蹙,表情生动,“早知道平时体能训练时我就不偷懒了,没准还能一脚把他蛋踹爆。”

谢妄檐:“……”

饶是中年男人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路青槐同谢妄檐的关系绝非一般,他先前还抱了一丝侥幸,将路青槐当成了恬不知耻贴向谢妄檐的女人,毕竟谢家这位独子不近女色,身边从未有过哪个女人。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得罪了这位薄凉狠戾的谢家继承人。

中年男人后悔不迭地跟路青槐道歉,涕泗横流的模样,让路青槐不由得恶檐。

谢妄檐走到她身边,漆黑眼睫压下,说:“动手。”

路青槐抬眸看他,表情狐疑:“……?”

谢妄檐:“不是想踹他?”

这下换路青槐沉默了,她不免有些瑟缩,“我只是口嗨……”而且,谢妄檐虽然答应了帮她,她和他却并没有到值得他费心帮她的关系,她可以适当骄纵,却不能过了头。

钓人不就是这样,进退有度,绝不贪恋。

谢妄檐却误解了她的意思,长眉略皱,却沉声道:“他没那个胆子报复你。”

这句话可解读的含义太多,往深了理解,可以当作谢妄檐在说,有他撑腰,让她不用怕;往浅了理解,这样的帮助,同他打开那扇门没什么区别,因为于他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句话。

他有那个资本。

路青槐忍不住在心底嘟囔,谢妄檐果然是她见过最难搞的人,明明是她心怀不轨在先,却有着被他撩动的错觉。

她收回视线,轻哼道:“不想脏了脚,这鞋我才穿过一次呢。”

见路青槐低着眸,一副卯足了劲不肯理他的样子,谢妄檐勾唇反问,“难道昭昭觉得不是?”

“你故意调侃我,想从我这里套话。”

他昨晚听她喊了那么多次老公还不够,今天还要得寸进尺地让她承认,路青槐佯装不悦,实则唇角微勾,糯声说:“这是个陷阱,我拒绝回答。”

她偏过头,视线受阻,以至于难以躲闪,唇角被他轻轻擦过。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让他偷香窃玉的计谋得逞。

叠拼庭院的视野没有太多隐私性,随时可能被人撞见,更何况这里还是在他父母家,路青槐捂着唇,眼睫止不住地颤,有些分不清这份悸动是源于紧张还是心动。

谢妄檐松开她,容止端净,满是温和的笑意,一字一顿道:“确实是陷阱,只不过,这招叫做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