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为你堆一辈子雪人
赵熙嘴上喊得凶,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去报警?
陈霁尧这种情况并不属于无故失联,且正值年底要开股东会议财务盘点的关键时期,恒纳内部传出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对公司股价造成影响。
为了稳住现状,恒纳只能对外宣称陈总出国度假,公事暂交由分部的首席运营官打理。
无人知晓的背地里,赵熙却不知联系了多少私家侦探,像大海捕鱼一样全世界遍地撒网,就算掘地三尺也发誓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身边不明所以的人还打趣:“二少,这次陈少出门怎么没有叫上你一起?”
“别不是你现在身边多了个关小姐,人家不愿当那个电灯泡,所以不带着你一起玩了?”
赵熙现在没心思跟他们开玩笑,连裴铭撺掇的聚会几乎都已经不参加了,哪里还顾得上关茂琪怎样?
问题的答案他也很想知道,陈霁尧为什么不带着自己一起了?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绝情又狠心地在十几年固守的亲密关系里划出一道天堑。
他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形影不离的,但很滑稽,人就是招呼不打一声、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在那场狂欢派对互相拥抱后的夜晚,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不知他去了哪,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甚至连他以后会不会回来都他妈不能确定!
-
一晃眼,很快两周时间匆匆过去。
这段日子赵熙过得恍恍惚惚,每天只要有空就打电话,独自一人窝在汇景的大沙发里,买回来很多酒,酒柜里那些珍藏像白开水一样一瓶瓶灌进他的肚里。
客厅里有人在敲门,赵熙拨掉毛毯,赤脚踩着地板走过去。
心里不止一次燃起过希望,开门就能看见陈霁尧拉着行李箱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他回来了,手里捧着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甜点。
然而自己才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甜点吃不吃不要紧,一定要挥起拳头在他脸上狠狠揍上几拳。
可惜陈霁尧并没能给他这个机会,门外的敲门声就只是幻听,预想中过了这段时间总会现身的男人,在自己打开家门看向外面的一瞬间,也并没有如期待那样站在自己面前。
赵熙发现自己开始失眠。
即使没有住在南城,不去刻意回想当年的情景,晚上睡觉的时候,依旧会陷入很深的梦魇。
那架飞机就在自己眼前解体,由万米高空坠落,自己也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深深地拽着,激发他内心最深的恐惧,拽着他一起跌落深渊。
梦醒后无法继续入睡,遂开始大量服用安眠药,一片变成两片,起床后稍微恢复点精力,又像疯了一样爬起来,拿出手机开始满世界查找有没有飞机失事的新闻。
Julia提醒他这种精神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你需要立马入院,来做更加详细的身体检查。」
赵熙切掉对话框,助理的电话随之打进来,在他耳边汇报:“二少,私家侦探那边近期的排查记录已经发给你,目前欧洲这边还没有发现陈总的活动轨迹。”
赵熙手里烟只燃了一半,袭袭升起的白雾遮住那双原应是最风流俊逸的眉眼。
如今敛眸将头埋下,指尖一寸寸插入发丝。
默了半晌,只语气沉沉,不带情绪吐出四个字:“再继续找。”
-
-
后院腊梅盛开时节,宁海终于迎来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降雪。
孟宛收集了梅花上的雪水,烹煮过后变成香气四溢的清液,又让云姨准备了瓜果,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围炉煮茶,顺便讨论一下接下来这个年应该怎么过。
大嫂肚子稍稍有了些隆起,赵熙也就这时能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赵煦亭问他公司里的一些事,他虽然没有时时刻刻像尊神一样镇守在那个位子上,各个项目是什么进展,中间还有哪些环节需要注意的,说起来也都不含糊。
孟宛拿来孕妇能喝的饮料,坐下问儿媳:“孩子名字想好了没有?”
对面眉眼一弯,倒真有几分初为人母的温婉,摸了摸肚子:“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所以我和煦亭就男孩女孩各想了一个大名,至于乳名的话……就麻烦小熙帮着想一下好了。”
往常遇到这种凑热闹的事,即使对方不说赵熙也肯定是最积极的那个,这段时间却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越来越不爱动脑了。
随口胡诌一个倒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都想得出来,可对面毕竟是自己还未出生的小侄子,赵熙不想这么随便,手支在椅子上撑着头,笑笑:“我哪行啊?还是让爸妈来吧。”
赵煦亭看他一眼:“你怎么就不行?”
“你这个当叔叔的,给孩子取个小名就这么难为你了?”
赵熙懒懒挑眉:“那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这孩子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叔叔。”
这句话音落地,炉火前围坐的所有人,皆是不约而同都沉默了。
茶饮过几杯就喝不下了,孟宛他们聊起别的,赵熙就一个人走到前院树下去踩雪。
平均气温只有零下三四度的天气,赵熙穿了件薄皮夹克,脚上踩着马丁靴,沿着树冠延伸的弧度,将脚印一个一个留在皑皑的雪地里。
依照这个积雪的厚度,只要有耐心,足够他堆出一个相当精致的雪人了。
但陈霁尧不在身边,这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记得以前在一中上学的时候,两人每天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
每逢下雪天,赵熙心情就变得十分雀跃,不要坐车,非拉着陈霁尧跟他从学校一起走回来。
澜苑楼下那枝腊梅栽在那儿很多年了,赵熙不想写作业,就折了树枝在地上划两个圈,脑袋抻到陈霁尧身边:“阿尧哥哥,咱们两个来比赛堆雪人。”
“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雪人堆得又大又漂亮,谁就帮对方把今天晚上的英语单词抄了,怎么样?”
陈霁尧那时在高中已经自学完大学一部分课程,不仅是英语,就连法语也已经能做到和本土人完全无障碍交流,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作业是自己完不成需要赵熙来帮着做的。
饶是如此,却还是答应了赵熙同他比赛。
赵熙不爱戴手套,一双手伸到雪地里,团完雪球两只爪子僵得几乎都不能动了。
陈霁尧过来呵口气,帮他暖住。
又折返回屋里,拿了帽子围巾手套过来,裹在他身上将他全副武装,最后只留下一对眼睛在外面眸光熠熠地盯着自己。
可等这些工序全部做完,赵熙的雪人也就堆好了。
他凑过来向陈霁尧炫耀:“哈,你输了吧?晚上乖乖来我房间取‘你的’作业本!”
陈霁尧看着他那个因为急于求快,几乎是粗制滥造三两下就糊弄起来丑丑的雪人,摸摸他的头笑着不说话,替他拂掉刘海上的落雪。
赵熙也反应过来,皱皱眉望过去:“好像是不怎么好看……”
“哎算了算了,不跟你比了!”
陈霁尧钳住他挥起的手,将他拽到身边,声音低低附在耳边:“单词帮你抄,雪人也可以帮你堆个更好看的。”
赵熙却没了兴趣:“雪人再好看有什么用?过两天太阳出来还不是一样会化……”
“化了就再为你堆一个。”
赵熙弯起唇,就这样被他给哄好了。
两人一起往屋檐下走,赵熙去勾陈霁尧小指:“那我要你每年下雪都为我堆雪人,样子不能重复,我用相机把它们挨个记录下来。”
“等到咱们八十岁的时候,我就能集齐至少75张照片,挂在我卧室的墙上,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看着。”
陈霁尧没有接话,赵熙怕他反悔,拦在他身前:“这可是你答应我的,说话算话,要一辈子给我堆雪人的!”
陈霁尧那时的表情很温柔,望着他淡淡“嗯”了声:“不反悔……”
“给你堆一辈子雪人。”
……
那是陈霁尧曾经对他许下的承诺,赵熙与他共同成长的记忆里,无数美好碎片拼凑成最难忘的部分。
雪人如今堆到第十个年头,那个曾答应过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却先一步背弃了诺言。
化雪总是比下雪的时候冷,就像故事的结尾总是比开始要疼。
赵熙不知现在算不算故事的结尾,但主角的骤然离场,就像冥冥之中的某些暗示——让原本对未来满怀信心的他,一步又一步,陷入到深深的焦躁与迷茫当中。
煮完茶的茶渣让云姨拿去做熏囊了,赵煦亭陪着妻子上楼,孟宛招招手,将赵熙叫到了身边。
有些话其实刚才就想开口问的,但似乎现在独处的时候更方便点,孟宛顿了顿,于是抓着他:“崽崽啊,阿尧那边……还是没音信吗?”
陈霁尧消失的这段时间,恒纳抬出来应付外界的理由也算是充分,然而作为与其无论是情感亦或公司利益方面有诸多牵扯的赵家,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得过的。
赵熙满世界疯了一样找人,孟宛和赵政林嘴上不说,心也被他这边的进展时时牵动着。
然而赵熙看上去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低头搓了搓脸:“妈,咱现在不说这事儿了行么?”
“我最近心情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
孟宛点点头叹气,冷不丁,平日里性格一向开朗的小儿子,这时却突然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声音带着极度无力的疲惫,两手抄进了头发里:“找不到。”
“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妈。”赵熙的声音细碎哽咽:“你说陈霁尧他……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孟宛知道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之间的情谊丝毫不亚于亲生手足,看到赵熙这副样子,她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但除了一些无用的宽解与安慰,好像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了。
“既然离开前安排好了公司,证明他对这件事是有自己的规划的,阿尧他也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了,说不定是因为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咱们不妨再给他点时间?”
一根树枝在赵熙的手中折断。
孟宛拍拍他的肩,半蹲着看过来:“要不你再仔细想想,阿尧他会不会是在陈家那边遇到了什么事?”
“他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真遇到困难肯定是不会说的,多半是一个人扛着。你要是实在没办法了,要不也去陈家那边问一问吧?”
“问过了。”赵熙失魂落魄地说。
陈家老爷子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几个叔叔婶婶又是好逸恶劳惯了没什么大主意的,赵熙找到陈家的时候,还未表明自己的来意,却先被那几位团团围住好一顿磋磨。
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问他眼看着就要年底了,陈霁尧不露面,股权分红的事情又该怎么说?
当初姜怡清带着十来岁的陈霁尧被赶出家门,这些人一个个的,眼不瞎心不盲,也不见有谁站出来为他们母子说上一句公道话。
现在陈霁尧手里捏着他们七寸,这些平日里不见露面所谓的“叔叔婶婶”,这时候倒是望眼欲穿关心起陈霁尧的状况了。
狗屁的骨血亲情,全他妈是些附在陈霁尧身上吸血的蛀虫!
赵熙几乎进门那一刻就后悔了,自己就不该白白跑来这一趟。
可即使不来陈家,自己还能够找去哪里呢?
几乎耗光了所有精力与手段,长这么大,这也是赵熙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他无论怎么努力去达成,都无法得到结果的。
如今只能用那套聊胜于无的说辞来安慰自己——会回来的,只要耐心等下去,男人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
至于他这段时间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不接电话,到底遇上怎样的难题让他连与自己最基本的沟通都不愿意——这些问题是否会得到解答,赵熙已经不确定了。
他和陈霁尧,不是天下第一好么?
从8岁那年看着姜姨领他进家门起,两个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不说缘由不给任何原因,赵熙骨血里与他紧密相连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像是被人拿着刀生生斩断了。
人活着倒是能喘气,剩下的却只有度日如年的漫漫长夜里,将自己快折磨废了的痛苦与不安。
他现在心情好压抑,且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
如果身在高高的雪山或是无人的山谷,此时一定不会再有顾忌,肆意地放声吼出来。
算你有种陈霁尧!
要滚就滚远点,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陈霁尧,陈霁尧……
陈霁尧!你他妈现在到底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