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礼物
他们在海边接吻。
天气晴朗, 海上波光粼粼。
片刻,陈舷松开了他。他们都满脸通红,在日光底下鼻尖碰鼻尖, 脸边上都有毛茸茸的一圈晴光。
离得很近,陈舷在和他毫厘之尺的距离停下,和他眼眸望着眼眸。
他向方谕弯眼一笑。
方谕本就脸色通红, 陈舷这一笑, 他瞬间再次倏地红了脸,别开眼, 低下眼帘不敢看他。
“幸好没死,”陈舷垂眸轻轻说,“幸好我没变成地缚灵, 小鱼。”
陈舷伸手抱他,往他身上一直拱, 一直贴,一身干瘦的骨头直往方谕身上硌, 像恨不得这辈子都黏在他身上不下来。
方谕回拥住他, 没再说话, 但也和他一样用力地抱。
和方谕相拥挺久,他们松开来,又一起坐在海边看了会儿海。
坐了一会儿,方谕给自己揉了揉腿, 陈舷才看见他两条小腿肚子都还在打哆嗦,全是刚才跑的。
陈舷哭笑不得,也伸手帮他揉揉腿。
揉了会儿后,方谕好了,可就这点儿事他都过意不去, 又把陈舷的腿也拎过来,坐在沙滩上也给他揉了一会儿。
“过生日,不说这些太沉重的了,”他揉着陈舷的腿说,“我带你玩去。”
“玩什么啊?”
“游艇坐不坐?”
陈舷又两眼放光:“坐!”
方谕就带着他去坐了游艇。
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里,游艇一路疾驰,在海面上如砍刀似的划出一道水浪。迎面吹来更大的海风,陈舷被溅射的浪花溅了脸,笑得停不下来。
他爽飞了,热烈的海风里全是自由的味道,下来之后他又抓着方谕说还要坐。
方谕也大方,大手一挥就又带他上去,就这么坐游艇坐了七八个来回,陈舷才心满意足。
下了游艇,陈舷心血来潮,蹲在沙岸上捡了好几个贝壳,还一捡就停不下来,噼里啪啦一直捡。
看他这样,方谕就去海边的超市里买了个桶来,陪他捡了俩小时,捡得盆满钵满。
贝壳捡了,海也看了,陈舷才尽兴,跟着方谕又走了。
两人手拉着手离开海边,回到车上,把他一桶的贝壳在后备箱放好。
方谕开车去了城里,带他坐着双层公交,在城里玩了一下午。晚上时,他们还进了个奢侈品大商场,方谕带着他一个一个店逛了过来。
陈舷刷了他的黑卡,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东西。
把东西都丢上车,夜幕已然降临。两人又来到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前,方谕领着他进了门。
这又是家高贵的五星级酒店,两人坐电梯到了最顶层。
最顶层是个餐厅。
和外表不同,里头陈列雅致,灯光不亮,氛围安静。
客人不多,每桌都是高雅的红桌布,上头还有一盏烧着橘火的烛台。
橘光的烛火把人们的脸照得温暖,气氛极致温柔。
方谕拉着他来到餐厅门前,服务员和他说了两句话,就礼貌地躬身,将他们请了进来。
他们跟着服务员往里走。
陈舷正四周张望,方谕就说:“这是都灵唯一一家米其林餐厅。”
“米其林?”
“早就想带你来了,可你之前胃不行,我不敢带你出来吃餐厅。”方谕说,“你最近好很多了,又是生日,所以就约了晚上的位子。”
“哦……”
怪不得这么高档。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视野极佳的一个窗边二人座,将两个人的座椅都拉开。
烛火已经点上,二人入座。
陈舷拿起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
他看看四周,看见宾客们穿的衣服都非贵即富,西装革履,裙摆华贵,全是名流。
陈舷默默看看自己。
身上就是方谕给他的那件收山白衬衫。
他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方谕。这人身上的衣服和他差不多,一件版型不错的简单白衬,脖子上挂了圈银色链子。
服务员刚把菜单拿给方谕看,方谕正低着头研究菜品。
察觉到目光,方谕抬起头来,和他撞上视线。
“怎么了?”方谕问他。
“我们是不是穿得有点简陋了?”陈舷拿过旁边的杯子,望望四周,“别人全穿的是西装啊,我们好随意。”
方谕笑了声:“你身上的衣服也不便宜啊。”
确实,一件白衬衫好几万。
“再说,吃个饭而已,不用在意那么多。”方谕说,“能定这个位置,大家都知道你不缺钱。”
不缺钱的是你啊。
陈舷两手捧着杯子喝水,干笑一声,应和了他:“那也是。”
“自己舒服就行了,不用太在意别人。”方谕漫不经心地又放下一句,“你这样就很好。”
他说罢,点了几份菜,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陈舷盯着他出了会儿神。方谕说意大利话还挺正经的,陈舷听着他的声音,没来由地觉得他说外语还挺性感。
过了会儿,菜上来了,都是意大利的招牌菜。
方谕没点酒,他还是要了一份暖胃的热茶,但是要来了两个高脚杯。
看着高脚杯里倒上热茶,陈舷觉得这一幕挺诡异。
俩人坐在窗边俯瞰夜景,底下的城市灯火通明。世界真大,陈舷心中都自由很多,他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能放下了。
于是他拿起茶杯,说:“干杯。”
方谕拿起杯子,跟他碰杯,笑着应:“干杯。”
杯子碰杯子,在都灵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二十八层空中餐厅里,清脆地响了一声。
*
吃完饭出来,一吹都灵的晚凉风,陈舷神清气爽,在空气里伸了个懒腰。
“好吃吗?”方谕问他。
“好吃啊。”陈舷放下手,两只胳膊在半空中伸着,“但是挺贵的吧?”
“又不是消费不起。”方谕揽了把他的腰,“走了,回家。”
“哦!”
陈舷得令,立马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往路边的车那块儿蹦。
蹦出去还没两步,他就被方谕拎住了后衣领子。
“还蹦,”方谕说,“身体不好,少蹦两下,今天已经走了很多路了。”
陈舷嘿嘿地乐。
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起自己脖子上的一圈吊坠,邀功似的给方谕看:“你看,我戴上了。”
那是方谕昨天给他的生日礼物,是做成帆船模样的一个银色吊坠。
方谕说:“好,你喜欢就行。”
“怎么光有船,没有鱼呢,”陈舷说,“再给我拿个鱼呗。”
方谕松开他的领子,拉起他的手:“想要鱼的?”
“想要。”
“想要金鱼还是银鱼?”
陈舷犯见起来:“想要金龙鲁花花生鱼,河神哥。”
方谕笑着斥他:“什么乱七八糟的。”
生日终于过完了,俩人开车回了家。敞篷跑车真是爽,夜里开车回来,也凉爽的不行。
到了家门口,方谕大包小包地帮他把东西拿了下来。
陈舷先他一步进了家门,他一身疲惫,伸着懒腰刚想进屋换睡衣,可一走到客厅,女佣焦娅就走了出来,一脸喜笑吟吟,拉着他往客厅里面走。
陈舷莫名其妙,半推半就地跟着进去了。
“到底怎么……”
他嘟囔着把手机拿出来,正想找翻译器,就被拉到了客厅里。
看到眼前一幕,他愣住了。
茶几上堆满了礼物盒子,大大小小,什么尺寸都有,看着至少有十个左右。盒子边上还堆满了花束,红玫瑰蓝玫瑰小雏菊,花儿各式各样地堆满小茶几。
陈舷愣在原地。
焦娅倒是高兴,站在他旁边歪着身子,一脸期盼高兴地望着他。
半晌,陈舷愣愣转过头,指指那些盒子,一脸茫然地比划了几下。
焦娅小姐也比划了几下。她指指盒子,又指指陈舷,用带着口音的蹩脚英语说:“gift,for you。”
“……我的?”
“你的。”
声音从背后响起。
陈舷回头去望,方谕已经站在他身后。
方谕朝他轻轻笑着。
“我跟你说过,以后每年生日,都不会忘了你的。”方谕说,“这是过去十二年没在的份,我补你的。”
陈舷站那儿又愣半天。
他是着实没想到方谕还有这手,眼前突然就模糊了。幸福跟癌症一样突如其来,把他砸了个不知所措,让他愣了好久。
他笑了出来,眼泪也扑簌簌掉了下来。
“别哭啊,”方谕忙走过来,拿出口袋里的干净帕子给他擦眼泪,“别哭,哥,过生日呀,哭什么。”
陈舷哭得越来越凶了。
方谕不说话还好,一说他就更委屈了。他张着嘴嚎啕起来,像受了委屈又被哄了的可怜小孩。
“别哭,别哭,”方谕心疼地揉揉他,把他抱到怀里拍着后背,“好了啊,别哭,明年我也给你买的。”
陈舷被他紧抱着,哄了好久。方谕哄人轻声细语的,陈舷慢慢不哭了,被松开时就轻轻抽搭着哽咽,两只眼睛眼尾发红,看起来还委屈巴巴的。
“哎哟,哥,”方谕又捏捏他,“不哭了,不哭,以后我一直给你买。走,拆礼物,好不好?”
陈舷哽咽着点点头。
方谕又给他擦擦眼泪,拉着他到礼物堆前。
陈舷刚一坐下,面前最大的那个礼物盒子就突然猛地一晃,像有东西在里面狠狠往外一撞。
陈舷吓得哭声一哽,在沙发上蹭地往后一蹦,惨叫起来:“什么东西!”
方谕哭笑不得,笑出声,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来:“没事,别怕。还挺可爱的,你这样。”
陈舷瞪了他一眼,眼睛还红着。
方谕把那个盒子抱了过来:“没事的,我不会买什么整人的吓人东西。”
陈舷抽抽嘴角:“我知道。”
方谕知道他现在禁不住被吓,他知道陈舷精神不好。
“高一那年,周延来学校闹事,之后老陈想补偿你,问你要什么,你说你小时候就想养个小狗。”方谕安抚似的轻拍拍那盒子,“你说有条小狗的话,小时候被扔在家里,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陈舷想起来了,鄙夷地嗤笑一声:“是,然后那死老头说,‘让你一个人在家几年给你委屈坏了?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
一提他,方谕也冷笑一声。
他说:“我回去还能整他,别怕。”
“?”
陈舷眨巴眨巴眼。
还能整?
整谁?
老陈吗?
怎么整,他坟头都没了啊。
陈舷还没明白过味儿来,方谕就把手里的大盒子送到了他手上。
里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在陈舷腿上又晃了两下。
“拆开这个。”方谕说。
陈舷不明白,但依言照做。
拆开丝带,他掀开盖子。
一只胖嘟嘟的黑棕白脸的小狗脑袋,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陈舷瞳孔一缩。
活的!
陈舷还在愣,小狗就爬了起来,两只肥爪子扒在盒子边上,仰着脑袋,小鼻子一动一动地往他身上凑,努力地嗅他,嘤嘤了几声。
“家里那只大金毛,后来就被送人了,听说去年去世了。也十多岁了,算是寿终正寝。”方谕把手伸过来,将这只小胖狗抱起来,“我知道,你喜欢小狗,现在病也好了些了,就给你买了一只。”
老毛死了啊。
陈舷一时有些落寞。他倒是知道它被送人了,可没想到已经去世。
那只金毛,他也算养了两年多。
方谕把手里这只胖狗送到他怀里,陈舷接了过来。这狗品相很好,肥肥圆圆的,在他怀里尾巴一直摇,仰着脑袋,眼睛亮亮地看他。
小狗挺可爱,陈舷又情不自禁地跟着轻笑。
“好肥的爪子,”陈舷捏捏它的小胖爪,“这什么狗?”
“伯恩山,”方谕说,“瑞士的狗,国内好像很少,就在这边给你买了一只。”
陈舷忧心忡忡:“回国怎么带回去啊?”
“有宠物专座的,也可以托运。别担心,托运很安全。”
陈舷放心了:“那就好。”
小狗又在他怀里哼唧两声。
陈舷一低头,看见它亮亮的两个小眼珠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陈舷伸手摸摸它。
毛茸茸的。
方谕伸手过来,两手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靠了过来。方谕抱着他,两人中间还夹着一只小狗。
他们又离得很近,额头抵着额头,彼此呼吸的气息都清清楚楚。
陈舷摸摸小狗,又抬手摸摸方谕。
方谕问他:“你喜欢吗?”
“嗯,”陈舷应,“挺喜欢,很可爱。”
他挠挠小狗下巴,小胖狗立马仰起头,吐出小粉舌头,憨厚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陈舷被它逗笑。
方谕抬头看他。陈舷又弯起眼睛笑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弯弯,瞳孔黯淡地发亮。刚哭过不久,他眼睛发红,下颌线瘦削成一条直线。
陈舷好了很多了,至少眼睛里有了亮光。
“哥,”方谕说,“给它起个名吧。”
“我起吗?”
“当然了,你的狗。”
陈舷想了一会儿,说:“叫十六吧。”
“为什么?”
“纪念我十六岁的生日。”
陈舷把狗抱起来,把它的小脸对着方谕。
他红着脸,对方谕动了几下小狗的前爪。
这傻狗也咧嘴吐舌头,朝他乐。
陈舷晃着小狗粉红的胖爪子,轻轻地用着气音,一字一顿地对他小声说,“生、日、快、乐。”
方谕愣了片刻,笑了起来。
“生日快乐,”他说,“生日快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