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说再见

“真烦听你说话,我难道不是这个学校的?”

陈彦舟嘴角抿得紧紧的,从鼻子里发出声“冷哼”,转头声音又一下子柔了起来:“你昨晚都没回我。”

“太困了。”谈声还是第一次两手空空地来学校,手习惯性地摸书包带,落了个空,“吃完饭,我就睡了。”

陈彦舟不着痕迹地走到她另一侧,将另个人隔绝在外,“那你睡得怎么样?”

出奇的好眠,没有做梦、没有半夜惊醒以为自己迟到,一睁眼,徐美玲午饭都要吃完了。

雷平川轻易看穿陈彦舟夺取注意力的小把戏,“谈声,我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谈声点点头:“好的。”

陈彦舟:“说的什么?”

雷平川:“你考虑一下。”

谈声:“好的。”

陈彦舟:“考虑什么?”

雷平川那张晒得发黑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红晕,“那我走了,拍照的时候再来找你。”

谈声礼貌地目送他离开,一转头,陈彦舟的脸赫然就在跟前。

他双手抱胸,弯着腰,眉头紧紧锁着,凑得极近,满脸的警惕:“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找你?”

“那你问他啊。”谈声略过他,“又不是我要求的。”

“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嘛,你怎么会跟他一起来上学?”

“遇到了。”

“那他认真什么了?”

谈声顿了顿,“想知道?”

陈彦舟巴巴地看着她,使劲儿点头。

“这是别人的隐私。”谈声语重心长,“我们得尊重。”

陈彦舟被噎了下,声音闷闷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肯定跟你表白了,说他喜欢你。”

就那个扭扭捏捏的样子,不是喜欢就是暗恋!

谈声挑眉,“怎么呢?我这么有魅力?”

“当然了。”陈彦舟错愕极了。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这次换谈声被噎住了,但她很快扬起笑容,“那谢谢你哦。”

陈彦舟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跟她初次见面的时候。

一样金灿灿的阳光,一样的白色 polo 衫,胸口绣着生气的小羊,只有那张褪去了婴儿肥的脸,诉说着时间的流去。

扑通扑通。

他驯服着舌头,回她:“不客气。”

昨天高考才结束,今天就有很多人换了新样貌,五彩缤纷的头发在校园里飘荡着。

丁郡东跟何啸一人喜提一个锡纸烫,江雨寒跟罗薇从头到脚换了新,还约了等会儿去做美甲。

谈声刚走到班上,就看见江雨寒张开双臂跟罗薇抱成一团。

“太幸福了,终于不用再穿丑衣服了。”

幸福在哪里?对衣柜里来来回回就几件的谈声来说,穿校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既不用考虑搭配也不用考虑美观,省下来的时间都可以用在做题上。

“可是现在不用做题了。”罗薇提醒道,“以后都不用做题了。”

起码从现在开始到大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了。

每个人都将拥有一段完全放松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趁着成绩出来之前,我要好好玩儿!”江雨寒恶狠狠地说。

罗薇也跟着点头。

“我要去打工。”何啸说,“我想换苹果全家桶。”

丁郡东惊讶不已:“你?你能打什么工?”

何啸不满意他的语气,说自己能打的多着呢。

陈彦舟戳了戳谈声的肩膀,问:“你呢?你要做什么?”

谈声摇头:“没想好。”

往年的每个暑假,她都有事情做,复习,写题,一切都有条不紊,可现在都不需要了,她还没来得及考虑。

“我要去学车。”陈彦舟自顾自地说。

“你生日不是八月九号吗?不满十八能学?”

陈彦舟嘴角微翘,做作地说:“天呐,这你都记得啊?”

谈声不想让他得意,把几个人生日挨个儿报了一遍,甚至包括贺加羽。

“我记性好。”她总结道。

陈彦舟:“......”

ok fine.

驾校是梁关月一个客户开的,已经说好了,让陈彦舟先学着,一成年就马上报名开始考,这样还能赶在大学开学之前拿到证。

“这么着急?”

“迟早都要学的。”

谈声敛眸,点点头:“你说得对。”

毕业照时大家还是都换上了一样的衣服。

江雨寒扒拉了几下谈声的头发,说这样上镜才显得脸小。

谈声任她去弄,江雨寒忽然悲从中来:“谈姐,上了大学,你不会就不跟我好了吧?”

“不会。”

“啊?”江雨寒脸一垮,“真不跟我好了啊?”

“跟你好。”谈声语气和煦,“我是说不会不跟。”

江雨寒抱着她的肩膀,弯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尾音拖得老长:“谈姐——诶诶诶,谁拽我头发?”

陈彦舟松开手里的辫子,“排队了。”

江雨寒摸着头,狠狠瞪他一眼,“你有病啊!我不就在队里吗?”

“哦。”陈彦舟说,“没看出来。”

自由合影的时候,雷平川果然来了,等跟谈声合影的人结束了,才走上前来。

江雨寒起初惊讶,很快又想明白了。

谈姐这种人,属于学校的风云人物,多些人合影不算什么。

“我帮你们拍。”她自告奋勇。

她可不能让其他人的手机里留有任何谈姐的表情包。

叛徒。

陈彦舟在心里暗骂。

雷平川难得拘谨,跟她之间隔的空仿佛能再站一个。

还是谈声往旁边又走了半步。

“谢谢。”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雷平川一怔。

谈声侧脸安宁而美好。

“你会遇见其他喜欢的人。”

雷平川张了张嘴,“谈声。”

“嗯?”

“谢谢你。”他平视着镜头,笑容真挚,“你也许不知道,其实,你是很多人的白月光。”

而月光注定是抓不住的。

谈声打了个冷颤。

好,好土的说法。

散伙饭在一片民宿别墅里。

原本想做饭,但被李文卉以安全为由拒绝,变成了每人二十块钱的预算,叫外卖。

别说,吃得还挺好。

没了高考的禁锢,几个胆子大的,偷摸点了酒来。

李文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朋友们,朋友们。”李文卉站在被抽干的泳池边,“我知道,大家闷了三年,所以特地为大家准备了一点小游戏。”

她喊几个男生,将角落里的蛇皮袋搬过来,拆开,“枕头大战,游戏规则是,没有规则。”

她先发制人,一下敲在谈声头上。

对这个得意门生,李文卉有偏爱也有心疼,更清楚这三年她成为了许多人的“精神图腾”,从她下手,才可以让更多的人放开手,参与进来。

枕头是特制的,非常轻,稍微一抖,羽毛便从里面钻出来。

谈声脸上表情还有点懵,下一秒,陈彦舟也冲了上去,率先拍在了李文卉的身上。

“好啊!攻击老师!”

“我们都毕业啦。”陈彦舟笑嘻嘻地反驳,“不是同学们,是朋友们啦!”

一时间,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陈彦舟挡在谈声跟前,将枕头塞到她手里。

话音未落,枕头便打到他的背上,轻飘飘的羽毛在灯光下飞舞着,落在他蓬松柔软的发间。

世界好像静止了几秒,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

谈声仰头,张开手心,去接掉下来的羽毛。

欢快而柔情的曲子忽然响了起来,一点点变大,盖住胸腔里的某种陌生节拍。

“谈宝儿。你知道吗?”

“嗯?”

陈彦舟笑容明媚,微微低头,视线始终跟着她的脸庞,心中一片柔情缠绕。“我不会跟你说再见的。”

谈声没听清,“什么?”

陈彦舟摇摇头,不再重复。

再见是分开才会说的。

他们不会。

角落里,吴烦心终于把音箱声音调到了最大。

李文卉被学生们追得避无可避,大叫着跑过来:“啊啊啊啊,救我救我。”

吴烦心叹了口气,将外套一脱,“哇呀呀,我来了!”

-

高考出成绩的那天,徐贝贝特地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赶在十点前到了家。

一家人守在电视前,一边看新闻发布,一边等着到点查成绩。

谈声则从容很多,输入准考证号,转出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啊这是?”徐贝贝心跳都停了。

她早有预期,关掉网页:“考太好了。”

“真的假的?”

“真的。”

李文卉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了。

徐美玲拍着胸脯“哎呦哎呦”地叫起来,说这个心脏真是受不了。

谈声不语,而是给另个人发去消息。

陈彦舟:「我也没查到。」

谈声:「嗯,猜到了。」

陈彦舟:「你还没想好去哪一所吗?」

谈声:「嗯,我在等。」

陈彦舟知道她等的是什么。

陈彦舟:「你估分多少?」

谈声:「挺高的。」

陈彦舟:「能到七百吗?」

谈声:「差不多。」

陈彦舟以为这个差不多只是个模糊的概念,直到李文卉的电话欢天喜地地打来。

“快来学校,招生组都已经到办公室了。你六九九,全省第五,谈声七百零三,全省第一,第一!”

李文卉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这帮看不起她的死老头子,一个个都得跟她说恭喜。

扬眉吐气,好不痛快!

还真是差不多。

陈彦舟对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又有点可惜。

要是自己再多个几分,就能跟她并肩了,又或者打败她,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现在连前三都没进,太丢人了。

到了办公室,沈言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他考了六百九十五,理科全省第七,并列的。

除了他,理科班这边还有一男一女,文科那边以孙雯雯为首,总共三个女生。

沈言看他身后,问道:“谈声呢?没一起来吗?”

“她来不了。”陈彦舟路上就跟谈声交流过了,这会儿一副经纪人全权代理艺人事务的模样。

沈言似笑非笑:“怎么?你帮她做主?”

陈彦舟装也是有原则的,这种大事要是装了,百分百会打脸。

于是他当着一众人的面拨通了谈声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

“好。人都来齐了?”

谈声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连带着其他人的喜悦也往下沉了沉。

状元都这么淡定,他们凭啥骄傲。

哎呀,但还是挺值得骄傲的。

一个个嘴角忍也忍不住。

招生组一个进来一个出去,做了个大概的宣讲后就开始一对一的聊。

聊天持续到了傍晚。

谈声电话接个没停,二选一中,选了蔚大。

杲大深觉可惜,但很快便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其他几人的身上。

而这就是失手的开始。

经过两天的细致宣讲,蔚大招生组拿着三份签约书前往下一个城市。

杲大:......

考大学也整跟风这一出是吧?

-

谈声一整个暑假都没怎么在家里待。

从成绩出来后,就总有各种人辗转找到她。

有要“学霸笔记”的,有要采访的,还有想花钱让她爸妈出本“教育”书的。

不说远的,起码在他们县里,她是出名了,镇长领着不知道多少个领导来过。

炸串生意更是暴涨,成了个玄学,所有念书的,跟家里有念书的,都要来吃,说吃了就能考状元。

康乔让谈广来抓住机会,赶紧把招牌换了,换成“状元炸串”,被徐美玲等三人三票否决。

谈声被烦得不行,干脆躲去了上海。

徐贝贝得工作,不能一直陪着她,想来想去,决定送她去学点东西。

“钢琴,高雅音乐,适合新生亮相、集体活动的时候出来装一下,所以曲子不用多,三首足矣。”

“乐器太难。”

“舞蹈,种类多样,街舞帅气,爵士妩媚,各种风格,随便选择。”

“劈叉太痛。”

“画画,我颜料都现成的,你白天上课,晚上我给你辅导。双管齐下,绝对拿得出手。”

“速成不了。”

徐贝贝难得对着她翻起了白眼:“那你说,你学什么?”

谈声缓缓回头,眼眸晶亮:“学什么都可以吗?”

徐贝贝:“......你说来听听。”

谈声不语,神秘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