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猎人,陷阱,和诱饵
展子航看见眼前的一幕,仿佛被踩痛了尾巴的猫,立刻就要扑上去揍严越。
阮知慕挡在严越面前,冷静道:“我说了,我不想见你。”
展子航眼巴巴看着他:“慕慕……”
他试图去拉他的手。
阮知慕把手缩回袖子里,躲掉了。
展子航:“你在生气我最近没有给你发消息,是不是?之前给你打了无数电话,你都不肯接,还把我拉黑了。好不容易和你加回微信,我怕你一生气又把我拉黑了,所以才不敢联系你的。”
“我想着,见面之后再解释,会更方便一点……”
阮知慕听得心烦,打断他:“甄灵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展子航苦笑:“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甄灵她本来就有男朋友,我怎么可能和她有暧昧的关系,不信你去问她。”
阮知慕微微一愣。
展子航直直地看着他,咬着下嘴唇,眼睛慢慢红了。
严越的目光在二人中间逡巡一番,突然道:“我饿了。”
阮知慕回过神:“……那,回家吧。”
展子航低声道:“我一夜没睡赶回来的,现在身上好冷,我,我可不可以进去坐坐……”
他再次伸出手,试图去拉他的手。
指尖还没碰上呢,严越已经揽着阮知慕的肩膀进了门。
砰!
大门被狠狠甩上了。
险些被门砸到鼻子的展子航:“……”
——
严越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门外:“他没走。”
展子航碰了一鼻子灰,并没有离开,而是固执地站在门外,手边是大大的亮绿色行李箱。
阮知慕:“他爱待着就待着,不用管他。”
两人坐到桌边,沉默地吃起了圣诞节宵夜。
原本是一个温暖祥和的夜晚,因为展子航的意外到来而打破了平静。
阮知慕抬头看了严越一眼。
严越正低头喝着藕粉,并没有什么异样。
阮知慕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他最近和严越熟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展子航的事。
毕竟抓出轨这事说起来也挺一言难尽的,当事人还没掰扯清楚,跟个未成年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天之前,严越应该一直以为他和展子航只是普通朋友。
刚才展子航的表现,却是十分明显地表明了他们的关系。
他想遮掩都遮掩不过去。
阮知慕放下勺子:“我……”
严越抬起头:“嗯?”
阮知慕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严越:“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你如果有想说的事情,可以直接说。”
阮知慕有些意外:“关于展子航的事情,你不好奇?”
严越平静道:“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我问也没用。”
他用修长的手指托住苹果底端,三两下削了皮,切了薄薄的一片,递给阮知慕。
阮知慕感慨:“你现在比刚来的时候成熟好多。”
严越:“这是变相说我老了?”
阮知慕:“你才多大就开始怕老,少给我凡尔赛啊。”
阮知慕不想弄脏手,低头咬了,苹果汁的清甜在嘴里爆开,蔓延。
叼苹果片的时候,唇角不小心在严越指尖上蹭了一下。
阮知慕脑子里全是展子航的事儿,没注意到。
严越感觉到指腹上温暖的触感,下意识停顿了一下,才收回手。
阮知慕原本不想和严越说太多关于展子航的事情,聊着聊着,却刹不住了。
大概因为自己也有喜欢的男性的缘故,严越并没有对他是gay表现出太大的反应。
阮知慕把自己和展子航的事情告诉他,严越也没有随便评价,而是安静地聆听,偶尔追问一两句细节。
阮知慕可能也是憋得太久了,突然遇到个这么合适的倾诉对象,表达欲一下子上来了。
一不留神,就越说越多。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抖了个干净。
——
阮知慕说完才有点后悔:“你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学习,我今天就是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别往心里去啊。”
严越:“已经刻烟吸肺了,忘不掉了,进棺材我也得带着去。”
阮知慕:“……”
阮知慕对他比了个中指。
突然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对了,你千万别跟你叔叔说啊,不然我怕严老师跟我断绝师生关系。他们那一辈的人还是挺保守的。”
严越:“你只是担心和严明华的关系?”
阮知慕:“啊,不然呢。”
严越:“严明华如果知道你是同性恋,肯定要接我回去了。”
阮知慕想了想,一本正经:“你走了,那挺好的啊,我省了一个大麻烦,每天晚上都可以睡个好觉,早上也可以睡懒觉,不用六点爬起来给你做早饭了。”
严越板起脸:“……”
“这就生气啦,”阮知慕捏他的脸颊,“刚还说你成熟了呢,这么不经逗?怎么,在我这儿住上瘾了,不想回去了?”
严越看着清瘦俊朗,脸颊捏起来却是肉肉的,看起来真像个气得脸鼓鼓的小水豚了。
严越冷哼:“谁喜欢住你这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阮知慕:“你不喜欢,那我明天就给严老师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
严越:“那我就说,你是个变态,喜欢男的,还传染给我,把我带的也一起变态了。”
阮知慕:“……”
刚夸了没几句呢,那种熟悉的欠揍的感觉又回来了。
严越把他的手拿下来,指尖划过掌心,慢条斯理道:“我变成变态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向我叔叔交代?”
手心痒痒的,仿佛被羽毛搔了一下。
阮知慕一怔。
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笃笃笃,笃笃笃。
阮知慕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操。
跟严越聊得太开心,都忘记外面还站着一个前男友了。
显然,展子航不甘心自己被无视,故意弄出些声音来提醒他们。
严越皱起眉头:“要不要我去把他赶走?”
“不用,”阮知慕对展子航的性格再清楚不过,“现在出去,他肯定要死乞白赖进门,到时候就没完没了了。”
严越:“我可以把他打得不敢进来。”
阮知慕:“……”
“说了多少次了,法治社会要遵纪守法,”阮知慕轰他回房间,“时间也不早了,写完作业了是吧?赶紧睡觉去。”
严越:“今天不拼奶?”
阮知慕摆摆手:“哪有那个心情,气都气饱了。”
“拼奶”,是他们最近经常进行的一项娱乐放松活动。
最近天气冷,不再适合每晚到天台聊天,阮知慕把躺椅都搬到了阳台边上。
严越做完作业,他们就会在阳台边上待一会儿,嗑瓜子聊天,脚边放着暖烘烘的电热扇取暖器。
阮知慕嫌啤酒冰冷,就会把啤酒瓶放在取暖器前面,烘得温温的再喝。
严越偷喝过一次,醉得第二天上学迟到,被阮知慕骂了一顿。
后来阮知慕就把家里的啤酒藏起来,通通换成了纯牛奶和椰子汁。
严越第一次用取暖器的时候还有点嫌弃:“看起来随时会爆炸的样子。”
后来就真香了。
两人每次都要为谁坐在更靠近取暖器的位置上而大打出手。
严越体格和身高都远远胜过阮知慕,却没有赢过几次。
打输了,他就会霸道地把脚踩在阮知慕的脚背上,双腿和他的膝盖并排挤在一起,美其名曰“共享制度”。
阮知慕骂他耍赖,严越吨吨吨喝了一整盒牛奶,然后脑袋一歪,倒在躺椅上,假装喝奶喝醉了。
后来,他们就把坐在取暖器旁喝牛奶聊天,叫作“拼奶”。
今天是没心情拼奶了。
白天上课挺累的,晚上回来又折腾了这么一出,阮知慕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结果还是失眠了。
——
失眠倒不是其他原因。
他正酝酿睡意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幽幽的叹气声。
唉……
呼……
噫吁嚱……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传来鬼叫似的叹气声,这谁听了不疯。
阮知慕脑子里闪过一堆恐怖民俗小说的情节,一个激灵坐起来了。
他失眠倒不要紧,严越第二天可要上学的。
担心灯光会惊醒严越,阮知慕摸黑下床。
打开门,却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立在客厅中央。
阮知慕吓得魂飞魄散,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严越。
阮知慕拍拍胸口:“大半夜怎么不睡觉?”
严越朝门看了一眼。
展子航的叹气声还在继续,长吁短叹,延绵不断,凄凉卑微,哀转久绝。
果然,也是被展子航吵得睡不着觉。
阮知慕抓了抓头发:“算了,我出去和他聊聊,你回房间去。”
严越拽住他:“他的目的就是见你,你要是出去就正好上当了。你别出去,我去。”
阮知慕警惕道:“你想干嘛,别打架啊,展子航以前好歹也学过跆拳道的,你未必讨得了好。”
严越:“不打架,我去和他讲道理。”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阮知慕拦都来不及拦。
他胆战心惊地在门内听着,竖起耳朵,打算一听到争执打斗声就冲出去。
几分钟后,严越回来了。
严越:“他走了。”
阮知慕从猫眼里一看,门前居然真的没有人了。
阮知慕震惊了:“你两三句话就把他弄走了?怎么做到的。”
严越:“我说,他再不离开的话,我就报警,说他意图私闯民宅。”
阮知慕将信将疑:“就这样?……可是他也不算私闯民宅吧,顶多算个未遂。”
展子航应该不会被这种简单的理由吓退。
严越:“。”
阮知慕盯着他的眼睛:“……你还干了别的吧?”
严越:“……”
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把锃光瓦亮的水果刀。
阮知慕看到刀尖,差点晕过去。
颤颤巍巍道:“把刀给我。”
严越调转了一下方向,让刀尖那头对着自己,乖乖把刀柄递给了阮知慕。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这么管用,刀一拿出来,他就跑了。”
阮知慕把刀插回厨房的刀架,脑壳痛得厉害。
他按了按太阳穴,厉声道: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安全第一,不要和人打架。”
“是,你今天是没和他打架,这他妈有区别吗,刀一拿出来性质就变了,从民事纠纷直接向刑事狂奔过去了。”
“刀是在你手里没错,那万一打架的过程中被他抢去了呢?万一真的捅到要害了呢?万一他自己箱子里也有刀,被你一激怒,也把刀拿出来了呢?你想过没有?!”
阮知慕想想都后怕。
严越:“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阮知慕:“你有个锤子的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让它发生。”
严越忽然道:“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受伤,而不是担心他被我捅伤,对不对?”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关注点。
阮知慕:“我他妈只关心我的房子平平安安,不要变成凶案现场。”
严越撇嘴:“我帮你赶跑了坏人,你就这么凶我。”
阮知慕没好气道:“那你想怎么样,还想让我夸你干得好?”
严越像是真的来了火气,一言不发,扭头回房间去了。
阮知慕收拾好厨房,屋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墙上钟表的嘀嗒嘀嗒声。
他隐约有点后悔。
好吧,严越的确也是为了他好。
虽然手段奇葩了点,方式激进了点,工具吓人了点,但也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他。
被他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估计心里不好受。
阮知慕纠结片刻,向严越的房间走去。
他轻轻敲了下门:“严越,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
其实阮知慕心里是有数的,严越回房间还没十分钟,能睡着才有鬼了。
不吭声,那估计就是还在气头上,故意不理他。
阮知慕:“睡着了?那算了……本来还想问问你明早要不要吃火腿蛋饼……”
家里的早饭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外面直接买的,豆沙包烧饼麻团豆浆之类;另一种是阮知慕亲手做的,比如火腿蛋饼。
阮知慕厨艺相当不错,但是亲手做早饭的话,就要烧水调面糊炸火腿肠切葱段,起码得提前一个小时起床。
这对于嗜睡如命的他来说无异于酷刑。
因此阮知慕很少会亲手做早饭,如果哪一天宣布要做了,就说明他心情很好,或者别有目的。
果然,房间里传来严越闷闷的声音:“要。”
阮知慕忍住笑:“啊,房间里有人说话吗,我好像没听见哎——”
边说着,旋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阮知慕一愣。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随即身体被一个巨大温暖的物体拥抱住了,肩膀被勒得紧紧的。
阮知慕松了口气:“站我身后干嘛,吓死我了,我还在想难道我幻听了。”
严越把脑袋搁在他颈窝里,闷声道:“就想吓吓你,谁让你凶我。”
阮知慕发现严越最近好像越来越娇气了。
明明那么高大健壮的一个男孩子,平时也总是一张面瘫冰山脸,却像只小熊一样从后面抱着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不知道他学校里那些同学要是知道他这副样子,会不会惊掉下巴。
阮知慕颈窝被他蹭得有点痒,稍微往旁边躲一点,严越很快又把他拽回来。
后背热烘烘的,像背了个大暖炉。
阮知慕无奈:“我那不是怕你出事吗,你这性子真得好好磨一磨,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将来谁敢跟你谈恋爱。”
严越:“谈恋爱也得看对象是谁,像你前男友这样的,送给我我也不要。”
阮知慕没说什么,把他的手拿开,催促他去睡觉。
严越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他。
阮知慕的睡衣是白色棉质的,不知名的小牌子,大约是哪次购物节特价抢的基础款,谈不上什么设计,只有面料摸上去还算舒服。
睡衣穿的年头有些久了,最上面的纽扣不翼而飞,衣领也软趴趴地塌着。
从严越的角度,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的锁骨,衣领下隐隐约约起伏的胸口。
阮知慕疏于锻炼,热衷于膨化食品,有时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因此身材偏瘦弱,胸肌是没有的,胳膊肉摸上去也是软绵绵的。
可是严越觉得抱起来很舒服。
阮知慕的身体绵软温暖,牛奶香皂的气味萦绕在衣领周围,淡淡的,甜甜的,比任何助眠香都更让他心神安定。
严越偶尔觉得自己有些恶劣。
明知道阮知慕傻得要命,一门心思“养孩子”,只把他当单纯中学生,对他毫无戒备——
他却还是利用了他的不设防,借各种机会接近他。
阮知慕只知道他似乎变得听话乖巧了,却不知道真正的理由。
——猎人在捕获猎物之前,总是会悄无声息,十分大方,在陷阱中央放上美味诱饵的。
“晚安。”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今晚已经吸足了助眠香,然后松开了阮知慕。
阮知慕毫无所觉,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回房间去了。
作者有话说:
狼尾巴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