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Goodnightkiss……

“Ferek,Couldyouletmeknowifeverything'ssortedoutonyourside‘”

在旁边等待已久的美国同事问。

“抱歉,我的妻子生病了,她还有身孕,我需要陪在她身边。”

挂了电话,裴远之用英语说。

留美五年,他的英语纯熟流畅,发音标准,用词地道口语化,语速很快却很容易听懂。

美国这边负责接待他的同事了然地点了点头:“噢,那确实可以理解,我会帮你向Kaleb转达的,不过避免他生气,你最好还是亲自道歉一下。”

他虽在美国本部,却也听说过裴远之的事迹,早在对方还未回国,任职于美所时,就很有名,一张东方面孔,手段却不似东方人的委婉柔和,相反,足够理性、直接、利落。

离开前,高高壮壮的白人同事拍了拍裴远之的肩膀,对这位爱妻心切的中国同事,语重心长地道:“Don'tworry,yourwifewillbejustfine.Wishingheraspeedyrecoveryandhopingyoutwoareblessedwithahealthy,energeticbaby.”

(放心,你的妻子会没事的,祝愿她早点好起来,也祝愿你们有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

裴远之也在处理这件事的后续,跟客户沟通后天的会面是否能换一个时间或者换一种方式。

至于跟创始人Judson的会面,裴远之内部连线跟Judson视频通话,告知了前后缘由。

中产阶级以上的美国人普遍很重视家庭存在及氛围,创始人Judson也很注重家庭,有一个结婚三十年深爱的妻子,家里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因此,听裴远之讲述清楚缘由经过后,Judson并没有多加为难,相反,态度很是体谅,表示原本拟定的线下见面可以改成视频会面。

当然,相应的惩罚也要有,他给裴远之今年的创收标准也提高了一个档,正所谓奖惩分明,机制严格。

KS律所设置的有创收标准,来区分不同等级的合伙人,同时,合伙人在律所的话语权,主要就看他的案子多少及年度创收。

裴远之专业能力强,创收能力也强,给KS的年度创收占比是中华区的37%,进入KS短短一年多,就晋升成为高级合伙人,这一切,Judson也有所耳闻。

他没少从跟他一起创业的Kaleb耳中听到裴远之的事迹,如何如何常年高强度高压工作,Kaleb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Judson是KS的创始合伙人,因此,有后面合伙人没有的一些特权,他决定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所能触及的界限,变相地‘考验’一番,一个今年内更加严苛的创收数字。

裴远之答应了。

挂了电话,裴远之神色并不轻松,指尖轻点着手机,处理着其他事件的收尾。

旁边的助理也效率极高,已经订好返程的机票,只是订票订得匆忙,选了最快最早的一班,只有经济舱,没有公务舱。

那边的季舒楹仍是睡不着,前面听裴远之说马上回来,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到现在,昏昏涨涨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他不是要出差吗?怎么可能回来?

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过了足足半小时,裴远之才给她回拨过来。

季舒楹接了电话,迟疑着发问:“你……刚才说你现在回来吗?”

裴远之‘嗯’了一声。

季舒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那原本拟定的出差呢?”

“推迟到几天后了。”

季舒楹扯起被子蒙住脸,奇怪,她是感冒,不是发烧,怎么面颊和耳垂也有点烫?

心跳加快,莫名的小雀跃跳动着,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在刺激下,都清明了一些。

算了算,就算是最快的飞机,回来也要大半天,如果她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或许醒来就可以见到裴远之。

“你回来也要好久……我睡不着,你陪陪我。”

季舒楹头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

裴远之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被子里蒙久了,有些热,掌心出了汗,季舒楹将握着的手机放到一边,开了免提,能听见电话那边,略有些嘈杂的背景音。

有时是飞机起飞机体低低涌出的轰鸣,有时候是旁边人们的交谈声,各种口音的英语混杂在一起,听不太清。

她闭上眼,侧卧着,听着催眠的白噪音,呼吸逐渐平稳均匀下来。

“吵吗?”

裴远之忽而问。

季舒楹还没回答,他扫视一圈,换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候机区域,重新将蓝牙耳机戴上,音量调小。

助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实则内心的八卦之情已如海啸轰鸣——天哪!裴律是在跟谁说话!这么温柔的语气!

别说女的,他是个男的都有些动心了!

季舒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不知道多久后,在半梦半醒边缘徘徊的季舒楹,听到一个女声问:“Passport……Doyouhaveanycheckinbaggage?OK……Doyoupreferwindowseatoraisleseat?”

“Windowseat,please.”

裴远之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落入她的耳畔,他语气沉稳、礼貌、疏离,声线清冷平稳,应当是在值机。

隔着茫茫一万多公里,横跨遥远的太平洋,一人在中国S市,一人在美国纽约,电波却温柔地将他的声线传递到季舒楹耳廓里。

季舒楹莫名地感到安心。

这种安心感类似于幼时被父亲托举在肩头,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掉下去,父亲会牢牢地托住她,接住她。

只是……从发现父母吵架离婚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这种安心感。

现在,这份安全感,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她的身边。

肚子里的宝宝,电话那端的丈夫。

好似有松动的一角被缓慢地填补上,沉甸甸的安全感。

季舒楹闭上眼,在这份陪伴下。

沉沉睡去。

-

廖音收到裴远之的消息时,对方已经落地。

出差到一半去而复返,原本的工作或推迟或延期,这种事居然能发生在裴远之身上,比见鬼还见鬼。

裴老头听说季舒楹生病的事,也关心地赶过来了,不过被廖音以‘人太多谁知道你身上带着什么细菌’而被赶了出去,连儿媳妇的面都没见上。

裴贺彬只能在客厅里喝着张姨泡的热茶,一杯又一杯,看着自己老婆忙上忙下,一会儿准备亲自下厨给媳妇炖一盅汤,让亲家母帮忙哄着喝,一会儿又给自己身为妇产科主任已退休的年迈母亲打电话,询问孕妇感冒除了硬抗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好起来。

“柠檬、橙子、梨子、**糖,柠檬先用盐摩擦洗净,切片去籽……”

廖音认真听着电话,一边点头一边做笔记,而后就捆上围裙去了厨房,炖柠檬梨子水。

此刻,看到门打开,裴远之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本就有些不爽的裴贺彬放下茶杯,‘嗒’的一声清脆声响,冷笑了一下,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裴远之站在玄关处,将车钥匙扔到旁边的台上,侧头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裴老头,象征性地叫了一声:“爸。”

“不是出差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裴贺彬明知故问,语气酸溜溜的,“我怎么记得上次我生病,有的人还是照样该干嘛干嘛。”

几年前裴贺彬发烧也住过一次院,当时大儿子最先赶到医院,贴身照顾着,小儿子……也刚好赶上裴远之出差飞外地的时候,印象里当时裴远之就过来看了一眼,请了护工,叮嘱了几句好好照看之后,就走了。

现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您当时有母亲照顾,我只是您儿子;现在小舒生病,我作为丈夫,自然不一样。”

裴远之彬彬有礼地答,又看了眼卧室的方向,问:“小舒现在怎么样了?”

裴贺彬:“……”

这让他怎么答?

他被廖音拦在外面,连季舒楹面都没见上。

裴远之一看便知裴老头也不清楚,便径直去厨房问廖音。

-

季舒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

只记得中间醒过一次,下午五点的时候,拿起手机,原本的通话早就断了,聊天界面的消息停留在【通话时间01:27:25】,季舒楹猜裴远之已经上飞机了。

处理了一下微信上的工作消息,有两份她负责的文书,要得急,季舒楹不想因为自己生病就把工作分给其他人,按亮台灯,勉强撑着,打开电脑,慢慢梳理着证据目录和案例检索。

生了病,状态不比平时,思路明显堵塞了一些,效率也比之前差很多,平时花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完的文档,这次,季舒楹断断续续花了四五个小时,才做完。

中途,钟冰琴推门进来看过她一次,吓得季舒楹慌忙关上笔记本闭上眼睛装睡。

钟女士一向不赞成她现在的工作,还提出过让她辞职专心养胎,季舒楹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在悄悄做。

待门重新关上,季舒楹才松了口气,打开笔记本,检查格式、引用,没有问题之后,才发送给王律。

王律收到邮件,没想到季舒楹赶在ddl之前发给了她,有些惊讶地发消息。

【不是生病了吗小舒?刚好明天是周末,你好好休息】

【文档我看过了,没什么错漏,你安心养好身体,等下周复工才能更好地工作】

季舒楹打字:【好的,谢谢王律关心】

扔掉手机,没有牵挂的任务了,季舒楹再度躺回被窝,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

再度睁开眼时,卧室仍笼在黑暗里,门是关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好热,喉咙还是疼,像被刀片刮过,鼻子也堵着,被关在密闭的火炉里。

季舒楹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的手机,揿亮屏幕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她这一觉,竟然从晚上睡到了凌晨。

偌大的房间,仍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不过,房间里似乎残留着一道淡淡的乌木沉香,好闻且熟悉,很让人安心。

似乎有人来过。

紧接着,卧室门被人打开,似乎看到季舒楹坐起来了,灯也被揿亮。

立在门口的身影,高大修长,眉骨深邃,淡淡倦色。

“……裴远之?”

季舒楹迟疑着,唤出眼前人的名字。

裴远之‘嗯’了一声,看季舒楹醒了,走了进来,拉开窗帘,通风换气。

这一切做完,他转身走到床边,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小脸,干干净净,却更显得苍白,嘴唇也白,似褪色的蔷薇花瓣。

与领证那天的潮红不同,季舒楹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似乎还出了薄汗。

仅仅是一天一夜不见,她看起来却病得厉害,秀眉微蹙,不太舒服的样子,像被曝晒太久,失去水分的粉茉莉。

心尖似被挠过,想要挤出所有海绵中的水分,去浇灌枯萎边缘的粉茉莉。

裴远之俯身下来,先用手背试了试床上人的额头温度,不烫,跟他手背的温度相差无几。

还好。

没有发烧。

季舒楹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远之的动作,他抬手时带起很小的风,吹在面庞上很清凉,嗅着对方身上很淡的沐浴露清香,像雨后碾碎的竹叶,很清爽。

裴远之应当到家有一段时间了,冲过澡,换了套浅灰色的居家衣服,比平日的理性克制,更柔软,也更温情一些。

好神奇。

昨天还在大洋彼岸的人,今天却已经在她的身边。

“饿不饿,想吃什么?”

裴远之的声音让人蓦地回神。

季舒楹瘪嘴,肚子空荡荡的,咕噜咕噜地叫,偏偏她又没什么胃口,一想到平日里吃的饭菜,只觉得油腻,“不想吃东西。”

“喝维C水吗?妈炖了一晚上,用梨子橙子柠檬炖的。”

一想到酸的、热乎乎的小甜水,季舒楹舌尖味蕾有被唤醒的姿态,点了点头,“好。”

裴远之退出了卧室,去厨房端维C水。

没过一会,裴远之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维C水。

他拿了两个抱枕垫在季舒楹身后,方便对

方支撑身体,又用手背贴着碗沿,等热度散去了一些,才将碗递过去,“小心烫。”

季舒楹靠着抱枕,没动,“我没力气,你喂我。”

明晃晃地使唤人,且理直气壮。

裴远之垂眼看着她,几息后,动了。

修长明晰的指节执着小银勺,轻轻搅动了几下,热气升腾氤氲,眼前的画面赏心悦目,似一幅竹林的水墨画。

小勺子舀起,递到唇边。

“张嘴。”裴远之说。

季舒楹乖乖地张嘴了。

一口一口地喝着,很快便将一整碗都喝完了。

酸酸甜甜,喝下去之后,整个胃都暖呼呼的,能量从血液涌到四肢。

梨的果肉煮得很软,就着裴远之的手,季舒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竟然将梨子和橙子的果肉都吃完了。

她犹不满足,自己夹起柠檬片尝了一下,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好酸!

还很苦!

她左右环顾,想吐出来,奈何垃圾桶离得有些远,正想扯张纸垫一下,裴远之扯了张卫生纸垫在手心里,放到她唇边,“吐这里。”

季舒楹怔了一下,而后舌尖轻推,乖乖地吐到裴远之掌心的纸张上了。

裴远之起身扔到垃圾桶里,又拆了张湿巾纸擦手。

吃饱喝足,季舒楹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她没睡够,有些缺觉,漂亮的荔枝眼也因为打哈欠溢出一点生理盐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水濛濛的。

裴远之收拾了碗勺,起身离开。

季舒楹余光扫到对方的背影,心头一揪紧,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裴远之动作停下,右手抬腕看了下表,“去书房。”

“去书房干嘛?”

季舒楹紧接着问,话音落地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明知故问。

反而显得她多黏人一样。

“有些工作必须处理。”

在美国的会面推迟延期了,不代表其他工作可以延期。

相反,因为长达十三个小时的回程,又落下了不少公务等着处理。

3:30AM,还有来自Kaleb,大洋彼岸的线上会议。

裴远之注视着她,“现在时间还早,你好好休息,再睡一觉,如果睡一觉还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

季舒楹歪了歪头,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裴远之放下工作,再多陪她一会儿,干脆耍赖:“宝宝睡不着,想听人讲故事。”

“是宝宝想听,还是你想听?”

面对裴远之的反问,季舒楹只装傻。

她现在是病人,病人有不回答的权利。

裴远之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放下碗勺,在床边坐下,拿出手机,修长的指节按着,随便搜了一个,念了起来。

“兔子小姐最近总是失眠,每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他的嗓音低磁悦耳,似丝绒划过。

合着窗外徐徐吹拂过的夜风,一切都变得微凉且柔软。

“这天傍晚,兔子小姐坐在门前的蘑菇凳上发呆,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在她雪白的绒毛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是兔子小姐与狐狸先生的故事。

兔子小姐失眠了,每日每夜睡不好,直到她遇见了神秘的狐狸先生,每晚睡前都会赠予兔子小姐一枚精美包裹着的糖果——是狐狸先生的晚安吻化作的。

从此,兔子小姐日夜好梦,再也没有失眠。

季舒楹闭着眼,无比由衷地希望,此刻的时光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睡前故事不长,三分钟就讲完了。

裴远之合起手机,准备去书房,将要关灯的刹那,季舒楹叫住了他。

“那我的晚安吻呢?”她仰着头问。

是她的晚安吻,不是宝宝的。

漂亮清透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裴远之,让人无法拒绝。

裴远之没说话,只深深地看她一眼,而后,俯下身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透冽好闻的气息贴过来,季舒楹下意识地闭上眼。

仿佛一片柔软冰凉的落雪,覆盖在眼皮上。

“Goodnightkissforyou.”

他的吻先落在她的眼,而后一路下滑,落到鼻尖,唇角。

从纽约到家里,漫长跋涉后,不带任何情色气息,纯净而柔软的晚安吻。

“晚安,兔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