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吮吸

隔着遥远距离,季舒楹的脸却隐隐约约烧起来。

电话那边的这位,跟她妈妈连面都还没见过,就自称上了‘女婿’,多大的脸。

“……谁给你名分了,你就女婿上了?”

明知道旁边有外人在场,季舒楹还是没忍住,呛了一句。

“那严谨一点,”电话那边的人咬字匀缓,语气散漫,“未来女婿。”

季舒楹:“……”

只能说,做这一行的,不仅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强,睁眼说瞎话、咬文嚼字的能力,更是一绝。

林真真听不下去了,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季舒楹,仿佛在说:你搁这儿谈情说爱呢?

好友的视线如同X光灼热,季舒楹有些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赶紧敷衍了一句,结束了通话。

想了想,还是把妈妈的电话发给了裴远之,还分外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钟女士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哦。】

钟冰琴女士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很理智强大的人,之前任职季氏的人事总监,很擅长审问和谈判一类,不动声色间,润物无声。

只是后来妈妈的身体不大好,才逐渐从公司里退下来,每天插插花,喝喝茶,闲情逸致。

发完消息,季舒楹抬眼,对上对面谢岑世的目光。

这位裴远之口中‘两位女婿’之一的一位,眼睛像小狗一样,纯真无邪,就这样眸光微闪着,半是希冀,又半是惶恐地看着季舒楹,“怎么了姐姐?”

既然裴远之要打电话跟妈妈说清楚情况,季舒楹定然不可能再带谢岑世去见钟冰琴,不然到时候两头撞上,她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她给林真真使了个眼色。

二十多年来培养而成的默契,不必她口头言说,林真真便明白了

“不好意思啊。”

林真真冲谢岑世笑了下,甜美温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临时出了点事,今天用不着了,薪酬还是会照常打到你的银行卡上的,辛苦你今天跑一趟了。”

听林真真这么说,自己的担忧成真了,谢岑世换了个姿势,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以退为进:“没关系的姐姐们,这一趟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想交个朋友认识一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不收钱,就当帮朋友忙了。”

对方实在太过热情,说没帮上什么忙,坚持不要薪酬,又加之让对方白跑了一趟,最后季舒楹和林真真拗不过,还是跟谢岑世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约定以后有机会请吃饭。

季舒楹先送林真真回家,再回季家。

路上,林真真有些兴奋和高亢地提议,要不明天给季舒楹开个回家的欢迎party,庆祝季舒楹两个月来首次归家。

季舒楹有些无语,“谁家好人回个自己家都要庆祝一下的?”

林真真能不能靠点谱。

再说了,“我又没说回家了就不走了。”

“你不知道,这两个月,那些人背后传得有多离谱,都指望着你……”

林真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补救:“哎呀,就当是帮你接风洗尘了,谁说一定要把你拴在家里了。”

林真真坚持要开,季舒楹也有些泛困,懒得再继续反驳,默认随对方去了。

这两天,瞌睡虫又有席卷重来的架势,季舒楹打了个哈欠,想起还没跟钟女士打招呼,先把林真真送到家,回季家的路上,她低头给钟冰琴发消息。

-【妈妈,我把你电话给他了。】

而后调低座椅,准备在车上睡一会儿。

刚盖好薄毛毯,季舒楹的手机就叮的一声响。

钟冰琴回消息回得很快。

【知道】

【我在跟他聊】

短短一行字,吓得季舒楹魂飞魄散。

她坐起来,睡意直接消失得干干净净,瞌睡虫都吓跑了。

从餐厅出来到现在,这才多久,裴远之已经在和妈妈进行通话了?不需要打腹稿和做心理准备的吗?

她自己都还没做好面对自家亲妈的心理准备。

这个效率和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紧接着,钟冰琴的消息再度发过来。

-【你之前不是还跟顾柏晏好好的吗,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季舒楹心头一紧,钟冰琴开始怀疑了。

不怪乎钟冰琴怀疑,做母亲的总比旁人想得多。女儿跟丈夫吵架之后离家出走,谈了两年的男朋友也分手了,现在过了两个月再回来时,已经多了个新男朋友。

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

季家家大业大,自家女儿历来天真单纯娇生惯养长大的,容易被有心人觊觎上。

季舒楹连忙将聊天记录转发给裴远之,问怎么统一口供。

那边回复得很快。

Ferek

-【工作认识】

严格来说,这话也没说错,她第二次见裴远之,就是机缘巧合下,君德和KS工作场合上的碰面。

季舒楹如实回复了钟女士,顺手把KS官网的介绍页面发了过去,将裴远之的情况抖了个底。

另一头,刚开始通话不久的钟冰琴,看到女儿发来的消息,眉头皱起。

律师?

似乎还是个厉害的律师?

女儿从小被她宠着长大,没有心眼,跟律师谈恋爱,还不得被吃得死死的?

当然,女儿能跟对方谈恋爱,肯定是相处得不错,但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这句话,钟冰琴自己最有心得体会。

不过,钟冰琴也没有一票否决对方,决定提出视频通话,再跟这位多聊一会儿。

她也是有点颜控的人,不然也不能年轻时被季茂明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季茂明。

没想到,视频一开,钟冰琴默了几息后,问:“你爷爷是不是裴玉和?”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钟冰琴的心就安定下来。

对方爷爷所属的裴氏,是钟家的世交之一;作为裴氏的后代,旁系子孙,学历高,书香世家,母亲退休前是文工团舞蹈首席,父亲也是S大学知名的法学院教授。最重要的是,这气质一看就很正。

印象明显好转了些,钟冰琴又问了些问题,对方始终态度不卑不亢,自带气场,简明利落,一看就是情绪极其稳定的人。

……

四十分钟车程后,车缓缓驶入季家别墅的车库里。

季舒楹看着车

窗外伫立着的独栋别墅,簇新的西式洋房,三层楼高,白色栅栏,庭院里树影婆娑,米白色的鹅卵石小路。

时隔两个月,再回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季舒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想念和开心,而是有些……害怕。

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季舒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那阵子的画面:客厅书房里碎掉的一堆又一堆的瓷器和玻璃制品;从来不抽烟的母亲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味重得掩盖了母亲身上历来温和安定的香气。

而父亲与其他女人的暧昧照频频出现在新闻小报上,圈子里认识的朋友同学都来她这里打听,或幸灾乐祸,或吃瓜……消息挤爆了社交软件。

季舒楹睁开眼,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她从车上下来,就看到钟冰琴站在铁门口等她。

钟女士穿着衬衫和中长半裙,身形高挑,脊背挺拔,脸上有着岁月流逝而过的痕迹,却并不显老,反而分外雍容端庄,温和沉淡。

“怎么,都不认识妈妈了?”

钟冰琴率走上来,展开双臂,微笑着要拥抱女儿。

“妈妈……”

季舒楹刚开口,随即被钟冰琴一把抱在怀里。

她嗅到钟冰琴肩颈里熟悉的温和安定香气,是妈妈常用的女士香水和肌肤的味道,差点落下泪来。

松开怀抱,钟冰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季舒楹几眼,放下心来,语气很欣慰,“我的乖囡囡好像胖了。”

“胖了吗?”

季舒楹摸了摸脸,她自己察觉不出来,但摸着的手感和弧度似乎是要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一定是张姨做饭太合她的口味,所以这两天没忍住多吃了一点。

可惜现在不适合照镜子,不然她现在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胖了。

季舒楹挽着钟冰琴的手,进门,家里的阿姨提前备好了晚餐,母女两准备边吃边聊。

入座后,季舒楹看了一圈,只有她们母女的餐具,钟冰琴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道:“你爸爸国外出差了。”

季舒楹没说话,只吃菜。

自那之后,她从来没叫过季茂明‘爸’,只用‘他’代称。

“你也长大了,马上要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想跟你当面好好讲一讲。”

待吃得差不多,钟冰琴放下碗筷,正色道。

季舒楹第一次看母亲这么凝重的脸色,点了点头,难得安静地听妈妈讲述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季茂明一直要求离婚,甚至愿意多割让一部分利益和股权,只为了早日给私生女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季氏集团。

钟家家大业大,更看重面子和体面,不在乎这点钱,这场家事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钟家嫌弃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只希望钟冰琴赶紧收尾,免得丢人。

但钟冰琴有自己的原则,不离婚也是为了保证自己儿女的利益,季茂明有恃无恐,不外乎最近几年来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大部分财产,钟冰琴要以夫妻共同财产的名义,先追回一部分被季茂明已经转移的财产,必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婚,也跟娘家人在这方面产生了歧义。

“……所以,并不是妈妈不想离,而是现在不能离,律师给的意见是,先拖住,收集够财产转移的证据,再上法院。”

钟冰琴语重心长道。

季舒楹听着,有些胸闷心悸,但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态,闻言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两个多月的脱敏,她已经能做到尽量平静镇定地听妈妈讲述这件事。

接受自己的‘家’已经名存实亡,父母只是因为利益和子女,暂时勉强维持着这一段婚姻。

而到这一刻,季舒楹才终于明白,在知道父亲有婚外情和私生女的情况下,母亲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婚,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我明白了,妈妈,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季舒楹吸了吸鼻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鼻音,认真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愿意出自己的一份力。”

“在学校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荒废度日。”

钟冰琴失笑,“你外婆也不是吃素的,借给了妈妈一支专业团队,哪里用得着你来帮忙?”

她伸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尖,语气宠溺:“你只要别被这件事影响,天天开心的,做一个幸福快乐、健健康康的小朋友,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发生了这么难过的事,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出现了第三者,而妈妈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想的第一件事竟然维护自己和儿女的利益。

季舒楹鼻子更酸,心里骂自己笨,人甚至不太能理解两个月前的自己。

母女两又促膝长谈,从季舒楹小时候的事聊到十八岁成人礼。

在季舒楹十八岁时,季茂明也曾力排众议,想方设法团结了董事会,一致投票通过了他把季氏2.3%的股份作为季舒楹成人礼物的提案。

然而,人心易变,七年后,这成为了父爱唯一存在过的证据。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夜谈结束,已是临近深夜十点,母女两互道晚安,季舒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

季舒楹环顾四周,二楼基本都是她的地盘,她的卧室空间很大,薄纱似的窗帘随夜风飘动,光影朦胧,浅色的装潢,优雅恬静,布置和摆设,都还保持着她离家之前的模样。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没有她的允许,阿姨也不会进她的房间。

甚至连书桌上的书,都保持着翻开的姿态,书签别在第十三页的位置。

旁边的桌面上没有灰尘,光洁如新,一看就有阿姨定期进来打扫卫生。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也散落着,当时季舒楹离家得匆忙,随便拉开抽屉装了一包没拆封的化妆品们就带走了,如果她在,同意的情况下,阿姨会在打扫卫生时收纳,保持整洁,但她不在,知晓她习惯的阿姨们都不敢动。

门被敲响,季舒楹说了一声“进”。

“楹楹小姐,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阿姨怕打扰季舒楹的私密空间,门口只露出一条缝,温声道,“厨房里温的有鸡汤,还有睡前安眠汤。”

季舒楹晚饭光顾着跟钟女士聊天了,没吃多少,但此刻也不饿,只要了碗睡前甜汤。

她洗完澡,换了真丝睡衣,舒舒服服回到床上。

床头柜上摆满了一排各式各样的玲娜贝儿和星黛露公仔,或高或矮,或大或小,参差地站了一排,像一个小家族,有的是她自己买的,有的是妈妈送的,C位那只是林真真从国外帮她带回来的限定版,圣诞、新春、夏日、万圣……琳琅满目,款式不同,淡蓝色的蝴蝶结发带,红白相间漂漂亮亮的小衣服,戴的帽子和细节装饰也不一。

季舒楹取过最喜欢的一只,抱在怀里蹭了蹭,闻到了熟悉的、属于公仔独有的面料味道,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回到自己熟悉的空间,那种回家的不适应和陌生,消散得干干净净。

季舒楹拿过床头充电的手机,终于有空看消息。

班级群里,第一条置顶便是关于领取毕业证结业证、以及毕业典礼时间安排的通知。

季舒楹看了眼时间,在两周后的周五上午九点,地点是学校最大的操场上,忽而有些毕业的惆怅和失落。

研二的课少了很多,下半学期大家基本都忙于毕业论文和实习,季舒楹很早就搬出来住了,除了前面毕业答辩回校过一次,已经好多天没

回学校了。

浏览完一些重要的消息,鬼使神差的,她点进于惠之前转发给她的KS律所招聘启示里。

季舒楹划到最下面的实习生那一栏,看着JD(职责描述)。

不管大小所,对实习生要求的工作职责大同小异,无非是协助团队去起草、审核、校对一些法律文件,帮忙进行案例检索,法律分析,处理案件资料,涉及到文书工作,做些助理律师的活计,都是一些比较琐碎的事务。

但KS是个大平台,肯定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夯实的案件,季舒楹能有机会参与到,之前杜律根本不让她加入的案件研讨会。

再往下,是职位要求。

相比普通的律所,KS的要稍微严格一些,必须是国内外知名院校法学专业的,五院四系优先。

这点,季舒楹并不担心,她的条件满足一切最基础的门槛,老师曾说过她的法学基础算是比较扎实的一批,缺的只是实践锻炼。

……

季舒楹看完,投递简历的截止时间是今晚12点,想了想,还是投递了一份简历。

杜律明显不打算留用她,像一颗随时会引燃的炸弹,季舒楹要骑驴找马,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S市的大小所那么多,她不喜欢君德的氛围和环境,换一个便是。

KS录用与否,面试都是一次弥足珍贵的经历。

没多久,家里的阿姨就进来给季舒楹送睡前小甜汤,在保温壶里,刚出炉的,冒着热气。

慢吞吞喝了一口阿姨做的牛奶银耳汤,热乎乎,甜滋滋的,一下子,被季舒楹前面强压下去的困意就泛上来了。

她这两天有些嗜睡,今天差点在车上睡着,前面八点多的时候也有些犯困,但在钟冰琴面前,怕露出破绽,一直不断地喝水保持清醒,强撑着到了现在。

哪怕困,季舒楹也没忘记自己的好奇心。

指尖停留在聊天框里,季舒楹迫不及待地给裴远之打了视频电话。

等待接听的时间漫长无比。

另一边。

京市,洲际酒店。

整个团队几天下来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运作,也得到了回报,收购案很顺利,经过接连不休地磨,双方达成了初步的一致,大的方向和金额范围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是一些具体条款的细节,细枝末节的磨合。

推进顺利,众人今天得以提前下班。

回到酒店时,还不到十点钟,四五天来,第一次这么早下班,一个个都疲倦中难掩兴奋。

“今晚终于可以十二点前睡了!”

“明天可以睡到八点再起床了,感动……”

“这两天到处跑,脚后跟都给我磨破了。”

行政套房里。

裴远之洗完澡出来,惯例在窗边打开笔记本,一杯冰威士忌放在桌上。

对他来说,晚上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只是没过十分钟,放在旁边的手机振动起来。

裴远之瞥了眼,是季舒楹打来的视频电话。

而眼下,再过十五分钟,还有一场线上会议。

在挂断还是接通中思量,裴远之眉心微折,还是点了接通。

下一秒,一张放大的脸占据了屏幕中间。

“裴远之!”

人未看清,声先夺人。

清透悦耳的女声,上扬的语调,经过电子设备的处理,浸着丝丝缱绻软糯,像是有些犯困,带着微重的鼻音。

裴远之侧头看去。

屏幕里的背景有些陌生,她似乎正侧躺在床上,乌发倾斜下来,似绸缎般光滑如水,盖住半个软乎乎的枕头,屏幕下面的一角有个粉白色的公仔耳朵,很抢镜。

床头柔和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映出一张粉黛未施、干干净净的小脸,漂亮的荔枝眼仿佛会说话。

收回视线后,裴远之将手机放在一旁的ipad支架上。

季舒楹侧躺在床上,手机就放在旁边的枕头上,半立着。

接通后,她反而有些紧张起来,好奇地看着屏幕那边。

似乎是在酒店里,灯线昏暗,这个角度,季舒楹只能看见上方半入镜的小半张下颔,线条锋利而又利落。

往下,却不是平日惯常的衣冠楚楚,没有穿衬衫,而是穿着睡袍的上半身,脊背挺拔,领口松松,露出饱满微凸的喉结和平直的锁骨。

不复平常的禁欲冷淡,反而泄出几丝随意。

一片大好男色。

其余的大部分画面,被薄膜键盘和黑胡桃木的桌面占据。

看不到笔记本上的屏幕内容,也看不到裴远之上面的脸,隐私都被保护得很好。

画面昏黄,是光线暗特有的低饱和度,模模糊糊,影影绰绰,更显得神秘。

“还没睡?”

季舒楹还在打量的时刻,裴远之开口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屏幕里出现一只手,明显属于男性的大骨架,握着鼠标,滑动着。

冷白的手背下,叶脉似的薄薄青筋,骨节清晰,充满了力量感,更加禁欲。

鼠标点击的声音接连响起,和着浅淡均匀的呼吸声,交织成白噪音。

初夏的夜晚,暖潮浮动,湿气氤氲。

季舒楹目光停留在喉结上的那颗小痣,微默的几息,明明刚喝过甜汤,却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勉强扯回思绪,回想起自己的来意,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跟妈妈说了什么?”

不怪乎她好奇,顾柏晏都是被审判过几轮,才勉强过了爸妈那一关,当时妈妈担心她被骗,愣是将顾柏晏的背景、档案、家中几代人都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作奸犯科或者别的不好事迹,才松口的。

而今晚,这么短的时间,她都怀疑裴远之给钟女士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了正事。”

裴远之视线未曾离开眼前的笔记本屏幕,惜字如金。

季舒楹扯了一下被子,将自己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额头轻轻蹭了几下柔软的真丝被,瓮声瓮气道:“你不会偷偷说我坏话了吧?”

“……”

这种幼稚的问题,裴远之压根懒得回答。

但季舒楹不甘无声的沉默,又继续问:“你说了要等出差回来才能正式上门之后,我妈妈她当时什么反应,没生气吗?”

“没有,伯母很善解人意。”

这个‘善解人意’,怎么越听越奇怪。

季舒楹选择性地忽略掉这句有点刺耳的词,又继续问:“那妈妈问你家庭情况了吗?”

“嗯。”

裴远之应了一声。

“那你都说了吗?”

“嗯。”

“她没有起疑吗?”

“嗯。”

“……你肯定是在敷衍我!”季舒楹没问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有些不满,指尖蹂躏着怀里粉色公仔软趴趴的大耳朵。

“没有。”

“就有!”季舒楹音量比之前还要大。

裴远之停下动作,看向屏幕,“怎么才不算敷衍?”

“把我和伯母的交谈整理出一份书面记录给你,就不算敷衍了?”

季舒楹眨眨眼,跟他对视。

她再迟钝,也能从裴远之微拧的眉头中读出一些不耐的意味。

“谁要看书面记录了……”

季舒楹嘀咕着,换了个姿势,下面似乎被什么小东西硌了一下,她有些奇怪,伸手探进被子里,摸索了几下。

眼看着从裴远之嘴里问不出什么,季舒楹打算明天再去问钟女士,毕竟钟女士心软,应当多软磨硬泡几下就知道了。

“那你多久回来?”

一边将摸到的东西拿出来,季舒楹一边随口问。

手感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摸起来光滑柔软,近乎亲肤的材质,但形状却很奇怪。

季舒楹还没看清手里的东西,就听到裴远之反问她:“你很关心?”

“谁关心你了——”

季舒楹抬眼,忽而察觉到不对。

裴远之也刚好在看她,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但他的视线随即落在了屏幕右下方,眼神有些微妙,很快就恢复一贯的平淡。

季舒楹偏头,循着对方视线的方向看去。

手里静静躺着一只精致小巧、曲线光滑的——

吮吸式小玩具。

还贴心地做成了小海豹造型。

季舒楹大脑有些宕机。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会在她床上?

一点零碎的记忆碎片翻检而过,她想起两个多月前,某个寻常而又普通的一个晚上。

洗干净之后,实在太困了,她没有收

纳回盒,上床往旁边一扔就闭眼睡觉了,没想到滚进了被子深处。

偏偏生得小巧,她进被窝时也没注意。

语言组织能力一瞬间失效,季舒楹的手本能地把这个东西重新往被子里塞,企图藏住。

然而。

已经晚了。

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深夜,视频电话,床上,紧裹着的被子,而她不太安分,在床上总喜欢乱蹭。

就这么巧,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足够人遐想连篇了。

季舒楹唰的一下把被子扯起来,盖住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然而盖得住屏幕,却盖不住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

意味不明的,似有若无的。

“打视频是为这个?”

冷淡的声线染上夜色的微凉,低低的,像磨过砂纸,带着颗粒感的好听。

“……”

季舒楹将被子扯起来,蒙住脸,不说话装死,耳垂红得可以滴血。

冰冰凉凉的真丝被并不能降温,反过来,仿佛要将被子也升温。

“别把自己闷死了。”

裴远之余光扫了一眼屏幕。

黑乎乎的画面,很安静,安静得连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清楚楚,让人轻易地猜出这边的情况。

季舒楹闻言,又把被子拉下去,只露出小半张脸,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看着屏幕那头的人,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谁为了这个!你要不要这么自恋!”

她的情绪起伏太过明显,而裴远之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客观,像是在跟当事人交代上庭前的注意事项。

“孕期有欲望很正常,不过医生说过,孕早期不能同房,孕中期可以适度。”

裴远之说,隔着屏幕,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荔枝眼。

顿了顿,他薄唇微牵,“想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