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正在路人说得眉飞色舞, 叶非折也听得对萧家家主神奇想法叹为观止的时候, 城门口横空插进了两道横冲直撞的遁光。

这两道遁光各自从一南一北两个方向而来,倒是默契得很,默契地七倒八歪撞散了一片人, 最后汇成一个人字, 停在叶非折面前不过几尺之地。

叶非折好像看不到那两人存在似的, 不退不让。

这倒也不能怪叶非折反应迟钝,实是因为这等被纷扬尘土扑了一脸的遭遇,是叶非折前所未经历过的。

过去没几人能追得上叶非折的遁光

能追得上叶非折遁光的,当然也过了好勇斗狠的幼稚年龄,深知那把千岁忧认真起来有多可怕,自不肯将自己性命放刀口上赌。

就是说, 叶非折被扑一脸尘土,是地破天荒的头一回。

虽说有楚佑拦着, 尘土未真正扑到他脸上,但也够糟心的了。

更糟心的还在后头。

左边的魔修见叶非折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由大怒, 鞭子在空气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阴森森笑道:

“小子好大的胆子,就是不知道你的修为有没有胆子那么大了。”

右边的妖修见叶非折视若无睹, 座下坐骑蹄子重重刨土, 从鼻子里吭气:

“敢拦我的人, 都已经成了我坐骑口中餐了。”

他们以为这一番话下来, 叶非折就算不会跪地求饶, 少说也要痛哭流涕。

叶非折不负所望地开口了。

他发自肺腑:“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往前,天下之大,仙魔两道,没人敢拦仙首的路,更没人敢让仙首为自己让出一条路。

两人面色稍缓,以为叶非折接着要说自己年轻不懂事,求求他们放过自己时,就听叶非折真诚喟叹道:

“所以不是很有经验,早知道,我就应该先下手把你们丢出去的。”

“大胆!!!”

两人同样一声大喝,同样震怒出手。

尽管种族不同,从前也从未谋面,但两人此刻的思想,不约而同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他们要叶非折死!

鞭花翻卷,妖兽怒吼。

排队入城的行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纵然他们有意出手相帮叶非折,实力差距摆明了放在那儿,以两人的元婴修为,他们出手也是无济于事,说不得还得把自己一起赔上去。

楚佑终于把注意力自叶非折身上移开,侧目淡淡看了他们一样。

在城门口当空把两人炸成烟花未免太不雅观,有碍观瞻,容易给过路人造成心理阴影。

更要紧的是,叶非折不一定喜欢。

于是楚佑出手出得很收敛。

谁都看不见有一缕无形无色的煞气顺着两人衣袖探入他们经脉之走,转过五脏六腑,最后停在丹田中,气定神闲。

鞭子和妖兽俱停了。

不光是行人目瞪口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局势大好的时候突然收手。两人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和自己过不去,自己的手为什么不听自己使唤。

他们固执地不肯相信是叶非折与楚佑动的手脚。

开玩笑,虽说修行之人大多容颜永驻,但那两个年轻人的青春洋溢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显然是初出茅庐,怎么可能有这份本事?

两人想来想去,想破脑袋,都觉得一定是刚才自己的脑子抽了,手和脑子一起抽了。

他们输人不输阵,色厉内荏。

魔修倔强挺了挺胸:“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临平城的吗?”

他非常急于想证明自己不是个纸糊的魔修,不等叶非折提问就开口道:

“据说被圣道择主的魔道新主会现身于临平城。魔道实力为尊,我追随的大人论实力该是魔道第一,自是不服那位魔道新主,所以特意前来会一会他。”

魔修非常懂春秋笔法的奥妙,略去自己追随的是一位化神魔修,化神魔修追随的是晋浮,晋浮追随的才是他口中那位大人的部分。

他也不清楚那位大人所来不是为了追杀叶非折,而晋浮如果可以,情愿和叶非折永不相见这一事实。

魔修只知道这大人和魔尊一起乱飞的语句,显得非常风云起伏,显得他是个有靠山的,杀人不眨眼的厉害魔修!

在魔修口中被他靠山的靠山的靠山追杀的新任魔尊叶非折:“……”

叶非折的哑然无言显然是鼓舞了妖修。

妖修也倔强地昂了昂首,跟着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临平城的吗?”

“祸世大人现世的消息震动妖族。现任妖尊特意赶来临平城一见祸世大人。”

妖族民风淳朴,除了打打杀杀捕猎打渔不干别的事,因此,妖修也要比在尔虞我诈中的魔修更傻一点。

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身份的妖修,把妖族的隐秘也给心直口快抖了出来:

“祸世血脉,是妖族中至尊至贵至强的血脉。妖尊也只能由妖族中最强者担任,现任的尊上专程前来临平城,也是为剥离祸世血脉,安到自己身上。”

妖修的口吻见怪不怪。

毕竟妖族生性最原始,最野蛮,没有什么仁义孝悌,向来弱肉强食。

每个能活到现在能喘气的妖背后,都是活生生的血。

他口中要被妖尊剥离祸世血脉的楚佑:“……”

见楚佑与叶非折都陷入沉默之中,一魔一妖重新得意洋洋起来,颐指气使道:

“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不一般,还不快点让开?”

行人们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因为过度的惊讶而发出声音,唯恐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而被人结果。

叶非折心里其实有点惊讶。

因为祸世血脉可以从祸世本世身上剥离这件事,原着只字未提。

叶非折想想也就释然了。

原着里楚佑把祸世血脉藏得那么严密,滴水不漏,就是妖族想剥,也找不到人去剥,自不会冲到楚佑面前,也没什么提及的必要。

说来说去还是得怪他。

这事,他得帮楚佑解决好。

他心里如是想着,脸上的神情很尊敬,很严肃:

“你们说得是。”

一魔一妖以为叶非折真怕了自己的靠山,瞬间抖擞得很,还没来得及卖弄,就听叶非折补道:

“这样,看在你们靠山的面子上,我应该给你们一个尊严,我们在城门外,寻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以约战的方式,来维护你们的尊严如何?”

行人看叶非折的眼神顿时充满着敬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何等的无畏?

挺身而出,舍己为人,牵走这两个祸害,这又是何等的精神?

两人:“???”

为什么给他们尊严就要向他们约战???

他们不想要这个尊严不行吗???

然而,两人丹田中盘踞的煞气并不会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两人在煞气牵引下,真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地跟着叶非折走了。

护城河岸边漫漫生着一片丰茂的芦苇水草,随着护城河铺开至不见底的尽头,苍灰的穗穗尖尖在微风中起伏成一片,偶尔能从其中瞥见白鹭拍打翅膀的身影。

很无人,很宁静。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是叶非折想要的地方。

他也不管那个一头雾水的魔修,直接逼问妖修道:

“剥离祸世血脉,究竟是怎么回事?”

煞气梗在妖修丹田里,容不得他说谎。

事已至此,即使妖修再迟钝,也该察觉叶非折的不对劲了,哆哆嗦嗦道:

“祸世血脉的确可以从祸世体内被剥离,只是要求极其苛刻。”

“一来要求祸世毫无反抗,才能完整从祸世体内取出其血脉。二来要求承受祸世血脉的人,必须得到祸世血脉的认可。两者作用之下,方能成功。”

这世上能把祸世打到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有几个?

这世上能通过考验,得到祸世血脉认可的人有几个?

难怪祸世血脉的剥离虽是妖族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情,也只有妖尊才敢打楚佑的主意。

因为其他人打了也不过是做无用功。

叶非折心中很快有所计较,对楚佑道:“萧家家主定是刻意对你所设的局,仙道魔道妖族,三方势力,这修仙界中的大能估计齐聚此地,硬杠没意思。”

左右他们的目的是不让萧姚被安葬在萧家祖坟中,又不是一个人单挑所有大乘打他个你死我活。

至于宿不平口中的修为一事,叶非折反倒是无所谓。

一个世界归一个世界。叶非折在自己原身所在的世界中再如何厉害,到这个世界来的也不过是一缕神魂罢了。

没道理穿越世界还能附送修为。

到时候去萧家随便看两眼,看看到底是隐藏着何等玄妙之处才能叫宿不平出此一言。

有是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好失落的。

还是萧姚的事情最要紧。

“恰好这两个人撞上来,等同瞌睡送枕头。”

楚佑不必叶非折再说下去,已然明了他言下之意。

如果送上门来的是仙道中人,楚佑兴许真没什么办法。

偏偏两人一个魔修,一个妖修,都不是什么走正道清气的路子。

那便再好办不过。

一魔一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发觉自己的身高体形似乎有所变化,连视野所及都不太一样。

再一看,对面的两人岂不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形态面貌,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是楚佑叶非折分别换作一妖一魔的易容,再将对应的一妖一魔易容成他们自己的模样。

楚佑没习过易容变化之术,但操纵妖魔体内煞气来进行变化,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加上用的是妖魔体内自身的煞气,□□无缝,哪怕是四方宗主、千岁等人在此,也绝难看出端倪来。

普天之下,能这样得心应手操作煞气的就此一位。

好巧不巧,那位也在临平城。

要是还想不明白楚佑到底是谁,一妖一魔可以就地自杀了。

他们惊恐地睁大眼睛,嘴里发出含糊不明的唔唔声,如同被人堵住了嘴。

事实上他们的确也被楚佑用煞气封住了嘴,以免说话泄漏出去易容玄机。

妖修想到之前自己对祸世口出的狂言,悔恨到几尽想自杀。

而惊喜远远不止眼前这点。

叶非折拿着刀在魔修面前晃了几下,以便对方能清晰看见“不平事”三个字。

全天下没人敢仿这三个字,仿这把刀。

因此,全天下的不平事,也就那么一把而已——

是魔尊佩刀,魔道圣物。

叶非折慢条斯理一笑:“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把魔尊和祸世挂在嘴上,我便圆你们这个梦,好让你们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说罢,叶非折亦钦佩自己的开阔胸怀和善解人意,感叹道:“我可真是个好人。”

一魔一妖:“???”

楚佑回答他:“你是。”

如果说叶非折是在玩笑调侃,楚佑却是尽了十成十的认真,打心里觉得。

一魔一妖:“???”

这一任祸世是瞎吗???

叶非折还真煞有介事信了楚佑的瞎话,遗憾轻啧两声:

“可惜了我的脸,多少人羡慕不来?白白便宜给这两个蠢货。”

一魔一妖:“???”

你以为我们就很想要吗???

他们再怀疑人生也没有用。

因为叶非折与楚佑已经城门口,顶着行人谴责目光,浑然不觉地入了城。

而一魔一妖身不由己地受煞气操纵,迈开了他们灌铅一样的腿,走到了他们避之不及的城门口。

行人记得叶非折楚佑的面貌,见一魔一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疼地丝丝抽气:

“唉,真是两个好孩子,瞧瞧被打成什么样了?连魂儿都丢了。”

“我说啊,那魔道和妖族之人,行事如此嚣张,是要遭天谴的。”

一魔一妖:“???”

好孩子???

祸世魔尊???

他们艰难地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对上行人欲言又止的怜爱目光,不由满腔悲愤,有苦说不出:

最该遭天谴的是他叶非折吧???

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叶非折顶的是妖修的皮。

他之所以选择妖修,自然有自己的原因。

叶非折和千岁之间的联系实在古怪,虽说以楚佑祸世能耐操纵的煞气易容理应完美无缺,但对千岁,叶非折一直摸不透深浅,也拿不准他会不会瞧出破绽。

所以稳妥起见,叶非折选的是妖族。

他循着妖修留下来的记忆,找到妖族在临平城中暂时的居处,和楚佑在路口分别,低声道:

“萧家见。”

事实上,叶非折没等萧姚的丧事大办,就再次见到楚佑。

妖族一行人为祸世缘故,用了十成的心,表面上说是来参加萧姚丧事,实际上来的队伍几乎可以打下仙道一个大宗。

似叶非折扮作的妖修不过是修为最低的那一批,往上有好几个化神期的妖族、两个大乘的妖族长老和……

大乘巅峰的妖尊。

妖族大多性情孤僻,独来独往,叶非折易容的妖修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好友,他回到妖族居处时,仅是与同阶的元婴妖修随口应付几句,并未露出任何端倪。

次日清晨,有化神妖修过来敲响叶非折的门。

叶非折看他姿态郑重其事,估计让化神过来的事情不会小,安安静静等着他开口。

如他意料,化神妖修严厉道:“尊上要去见魔道的一位大人,你我随尊上一同前去,护卫身侧。”

化神妖修原来想告诫叶非折一番。

毕竟论起暴戾手段来,魔道那位大人在整个修仙界中也是当仁不让的,连妖尊都要逊上一筹。

但后来想想,叶非折一个从未出过妖族领地的小妖,哪里能有什么概念?说了也是无用,于是只能警告道:

“咳,反正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和精神,不许给我妖族丢脸!”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声色俱厉。

叶非折还真没当一回事。

魔道最厉害的两位大人他都见过,一个哭包一个咸鱼,自然无法和化神感同身受,只应付过去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给妖族丢脸。”

化神这才满意,挥挥手放他出门。

魔道作风向来奢靡,而以千岁的讲究,在整个修仙界中也是有数的。

尽管是暂居之处,不仅要重楼叠阙,一望无尽,还要极尽雕镂,匠心独运,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过来,多半要以为那样气派的雕梁画栋该是临平城萧家的祖宅,而非不相干之人的随意一处落脚之地。

妖尊来访,魔道中人也不敢轻忽,躬身弯腰,恭敬为他们一行人引路。

为首的妖尊轻哼了一声,纵使叶非折隔着重重人影只能看见他背面,也觉得这位的傲慢之气快要化成实质将天幕给捅出个篓子了。

而且很叫人担忧。

担忧这位妖尊高高昂起的头,长在额上的眼睛,会不会在他走路的时候冷不丁把他绊个几跤。

最后他们被带到了最庄严,最华美的一座楼前。

梁柱上龙凤盘旋飞天,屋瓦下风铃坠星悬月。

引他们来此的魔修恭敬垂手而立:“大人等在楼上,请诸位自行上去。”

妖尊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出乎意外地没有发作,只是哼了一声。

这一路上,他除了哼就没发过别的声音。

让人怀疑妖尊是不是个哑的。

妖尊点了几个亲信陪他上去,其中没有叶非折。

叶非折得以在楼底留下,恰好看到同样留在楼底,顶着魔修易容的楚佑。

他们交换一眼,迅速装作无事发生,低下头去,心中竟是一样的辛酸自嘲:

呵,所谓的妖尊和魔道大人在高楼上议事。

真正的祸世和魔尊在楼下遭受风吹日晒。

这见鬼的世道。

真是凄苦。

妖尊推开了门,入眼是一室的锦绣琳琅,各色珍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都不及端坐在中央之人漂亮惊艳。

饶是妖尊,也迟疑了一瞬:“你就是魔道的那位大人?”

大人是个被用滥的称呼,低阶修行者对高阶修行者,疏离点的称前辈,讨好点的称大人。

独独在千岁横空出世之后,大人这个称呼在魔道逐渐销声匿迹。

没人敢认自己能强得过千岁。

因此没人敢冒犯大人这个称呼。

千岁长得实在是出乎妖尊的意料。

他非但不像他的名声一样嗜血阴森,反而相当漂亮,漂亮得相当高洁明亮,拿去九天上做个神仙也是尽够用的。

“我是你想找的人。”

千岁撩了撩眼皮,目光始终不放在妖尊身上,声音里有森森的杀意:

“可你不是我要找的妖尊。”

说话的妖尊神情骤变,身上气势也骤变,一时拿捏不定要不要暴起伤人。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莫放肆!”

一声低喝响起。

跟随着妖尊前来的亲信随从中走出一个人。

他从眉从眼,再到鼻子嘴巴,五官面貌统统生得普通极了,丢进人群里过目即忘的那种平庸。

但当它们组合到一起去时,便平凡不再。

甚至从进府开始,眼睛一直长在天上的妖尊也退后两步,微低了头颅,杀意消退,认错道:“是属下鲁莽。”

凭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叫心气比天高的大乘巅峰心甘情愿认错。

平凡随从在妖族中的威望如何,不用多说。

千岁冷眼看着他们演完,方才平淡道:“妖尊玄渚的易容倒是不错,以假乱真。”

原来那平凡随从,才是真正的妖尊。

玄渚承认得痛快,向千岁歉然一笑道:“雕虫小技罢了,还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事关祸世,对我而言极重要,不免顾虑众多,特意放了个障眼法出来。”

千岁懒懒支着下颔,微微点头:“祸世对你来说极重要。”

玄渚心里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千岁轻蔑地一撇唇角:“可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团血而已。给我我都嫌脏污腥气。”

若不是正巧生在楚佑身上,千岁才懒得掺进这趟浑水里。

他扫了一眼玄渚,轻轻巧巧道:“记着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求人得先有求人的样子。要是再拿副丑脸装什么随从骗我,就给我滚出这里,别来碍我眼睛。”

他话说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让妖族众人脸上瞬间不好看起来。

妖尊玄渚是他们全族的脸面,出外行走时,四方宗主这等仙首也得客套三分,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

玄渚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听得面不改色:“改装前来,是我的不是。”

他心知向千岁这种人物,两次道歉决计打动不了他,于是更添了一把火:

“如大人所见,祸世血脉的确对我极重要,不可有失。我心中权衡得清楚,绝不会让大人白白出手。”

玄渚意味深长地一顿,千岁在心里翻个白眼,根本懒得搭理他。

见千岁不给任何回应,玄渚只能自顾自抛出诱饵:

“若是大人高义,肯帮我一起拿住祸世,作为回报,我愿意替大人杀了魔道新主。”

千岁终于肯抬起眼睛正眼看他一眼。

“替我…杀了魔道新主?”

千岁咀嚼着玄渚的用词,一字一句反问他道。

许是正午阳光正炽,射进琉璃窗的光影粼粼,映在千岁脸上时,盛得叫人不敢逼视。

玄渚心里莫名有几分奇怪。

但他没怎么多想,以己度人道:“是。不平事择主,魔道新尊将立,外人看来,无疑是动摇大人声望。大人纵然不在意,我投桃报李,也是要为做点事情的。”

玄渚说到这里,倒是笑了:“要不是传言说魔道新主在临平城里,大人向来深居简出,怎么肯千里迢迢跑过来呢?”

他意思很明显。

别装蒜了,大家都是一道至尊,谁不了解谁?谁不想捏死那个挑战自己至尊之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渚问得也没错。

千岁不语。

反倒是他旁边站的晋浮忍不住呵了一声。

“呵。”

玄渚不悦地向出声的晋浮望去。

他为祸世甘愿向千岁低声下气,不是旁的小小大乘可以来挑战他妖尊权威的理由。

晋浮面无表情,碍于玄渚质问,还是勉为其难地描补了一下:“在下只是觉得妖尊高义,才思敏捷,深深敬服之下,才情不自禁出的声。”

他也没说假话。

一般人的确才思敏捷不到玄渚这种地步。

一开口就是往千岁最要命的死穴使劲踩,千岁不伸手弄死他都是对不住千岁在魔道那副名声和脾气。

可见妖尊不愧为妖尊,能作敢作一般人不能作的死。

晋浮心态非常平和。

平和到看玄渚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玄渚这才满意,心里把自己一番说辞来来回回掂量了一遍,确定自己提出的,是千岁所需的,方不再多想,等着千岁的回答。

千岁静默很久后,微微笑了。

他笑起来犹如春风徐来,花枝初绽,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意。

千岁声音也如同春风一样和缓:

“妖尊盛情难拒,我自是愿意和妖尊合作…共赢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玄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志得意满地大笑起来,仿佛看到自己祸世血脉在握的那天。

殊不知晋浮看他的眼神更怜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