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等到顾枳聿带着齐祖飞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

姜酩野和顾枳聿两个人一起去了审讯厅。

独留姜颂禾和林建刚两个人待在办公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着端坐在办公椅上安安静静的姜颂禾,林建刚忍不住催促道:“禾禾,姜队他们审讯齐祖飞去了,我们要不要节约时间,继续查找线索啊。”

此时,姜颂禾正在研究地图,她顺了顺桌子上的地图,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怎么继续查线索啊,我们唯一的一条线索正在被姜酩野他们审着呢。”

“那你没有其他想法了吗?”

之前还各种有主意的姜颂禾冷不丁这么安静,姜酩野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没有。”姜颂禾抬了下头,如实道。

“那我们也不能在局里干等着啊。”林建刚着急地转着圈圈,“这次案子事关重大,王局都亲自下场带着我们查案了,我们怎么能坐以待毙呢。”

“那你想怎么查?”姜颂禾淡定地问了句。

林建刚趴在桌子上,脸凑近姜颂禾,认真道:“我没有想法,但我觉得你一定有。”

经过这一日的查案,林建刚对姜颂禾产生了一股莫名地信任,他总觉得有姜颂禾在一定能尽早破案。

注意到姜颂禾并不想搭理他,林建刚忍不住下了剂猛药,他道:“你之前不是说为了打倒姜队,你要今晚把案子破了吗?你怎么突然斗志全没了?”

“查案并不能只靠斗志,适当地给自己的脑子放松,可以给足思绪以完美的呼吸感……”姜颂禾慢慢悠悠地说。

“呼吸感……”林建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人锤了一拳,他着急道,“你别整这些了,这次案子破不了,我们都要变成呼吸了。”

原本只想逗逗他的姜颂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建刚嗔怒道:“你还笑。”

姜酩野送给他一个自信的微笑:“你放心,有我在,我哥哥他们不可能在我们前面破案的。”

“你有思路了?”林建刚道,“需要我做什么,我现在就出发。”

“不着急,”姜颂禾安慰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亟待解决的几个问题吗?”

林建刚细想了一会儿回答:“第一个,那天去马戏团的人究竟有谁,第二个凶手伪装密室的手法,第三个赵德清去哪儿了。”

“对,”姜颂禾肯定道,“虽然第一个问题,暂时还没有人给我们答案,但是我基本可以确定,齐祖飞、赵德清和周宗扬三名嫌疑人当中,赵德清和周宗扬肯定去过东江村村口看过马戏团表演。”

“至于齐祖飞……”姜颂禾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大概率没去过,因为当天正是齐家老爹去世的日子,就算齐祖飞再怎么畜生,作为家中独子兼长子,他也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去看马戏团表演。”

“那么这就奇怪了,”林建刚像是发现了姜颂禾逻辑中的漏洞,他问道,“既然他没有去过马戏团,没有看过表演,那么他是怎么听到你和大树说可以去东姜村找你的?他又为什么会预卜先知提前在东姜村大集那里等他?”

“这也是我存疑的地方,”姜颂禾一边思考着一边说。“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逻辑,齐祖飞没有去过马戏团看过表演,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所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林建刚认真地听着。

“第一种,齐祖飞根本不是凶手,他之所以能在18号凌晨四点出现在案发现场,另有隐情。第二种,齐祖飞确实去看过马戏团。”姜颂禾快速分析道。

“我觉得第一种情况非常有可能。”林建刚考虑了一会儿说。

“我也觉得,所以我在等姜酩野审讯完齐祖飞后,给我们一个新的查案方向。”姜颂禾道。

林建刚努力让自己跟上姜颂禾的思路,他道:“你是怀疑,那天晚上他在赵家看到了什么?”

“是啊,”姜颂禾怅然道,“否则他怎么可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折磨成哪样啊,”林建刚彻底蒙圈了,“我们上午见到他的时候,人高马大的,还能躺在床上装病呢。”

姜颂禾观察地图的动作倏地停住,肯定地说:“他没装病,他是真的有病。”

“怎么又没病了?”林建刚急得跳脚,“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你说话急死我了。”

姜颂禾从地图上移开目光,道:“我以为你身为警察都知道呢。”

林建刚老脸一红。

“其实从刚进卧室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齐祖飞的发烧根本不是受寒,而是极度恐惧,”姜颂禾解释道,“当一个人在受到极度惊吓的时候,会导致神经系统极度兴奋,从而出现中枢神经系统调节温度失调的情况。”

“症状基本就是——人体产热过多、散热减少,体温升高,出现发烧。”

“那你当时的你怎么能确定,齐祖飞的发烧是因为被吓到了啊。”林建刚继续问。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从我们进屋开始,齐祖飞握住被子边缘的手,就一直不停地抖,”姜颂禾道,“起初我还以为是齐祖飞性格憨厚,被我们查案的阵仗吓到了。”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应该是他在18号凌晨的时候在赵家看到了什么。”

“比如……目睹了赵家死了三口人。”

说到这儿,姜颂禾的表情瞬间凝重了下去。

“哦,”毫无察觉的林建刚了然地发出一个声音,“难怪了。”

突然,林建刚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道:“可是这些,你之前在齐家的时候怎么不说?”

“啊?”

正在出神的姜颂禾听到他的问题,努力缓了几秒。

随后她讨巧地轻轻吐了下舌头:“之前这不没想到嘛。”

“难得有你想不到的时候。”林建刚宠溺地笑着说。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林建刚好奇着问。

“看地图啊,”姜颂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第三个问题没解决呢。”

预判到姜颂禾目的的林建刚道:“难道你是在根据地图判断赵德清藏身的位置?”

“是啊,”姜颂禾看着桌面上的地图,露出一个极其困难的神色,“但是有点难。”

这何止是难啊。

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思想随时都在灵活多变的人,怎么可能凭空判断出他想去哪里,会出现在哪里啊。

可哪怕知道姜颂禾的想法是在“天方夜谭”,林建刚依旧不忍心戳破她。

林建刚小心地询问道:“这可以判断吗?”

“应该是可以的。”姜颂禾的话没有彻底说“死”,她含含糊糊地回答了句。

林建刚侧过身子,顺着姜颂禾观察地图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感觉一阵头疼,他喃喃道:“第一次感觉我们京祁的地图这么大。”

“不大,挺小的了。”姜颂禾随口应付了句。

她给林建刚指示着:“东姜村在这里、齐家庄和赵家庄位于东姜村的西南角,之前我们吃过饭的那家铜锅涮肉店距离警局不是很远,大概率是在三个位置的东北角。”

“铜锅涮肉店距离齐家村很近,所以住在齐家村的齐祖飞才会在铜锅涮肉店当场抓住他。”

“赵德清明知那家店的旁边就是齐家村,那么他为什么会选在那里吃饭。”

“唯一一种可能是,他的潜意识里觉得那个位置很安全。”

“可处于赵德清的角度上看,那个位置齐祖飞很容易找上门来,所以想要安*全,那个位置一定不是最优解。”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经常在那个位置藏身。亦或者说他骗钱后,经常在那里躲债。并且,躲过不止一次,”姜颂禾十分肯定地说,“所以我们想要找到他,就必须在那家铜锅涮肉店周围深挖。”

“那既然有思路了,我们赶紧去抓他啊。”林建刚激动道。

“先别急,”姜颂禾分析道,“铜锅涮肉店附近人口多,各种厂子的员工宿舍都在那边,所以在抓人之前,我们需要判断他的大概位置,并且提前他可能逃跑的路线,及时封锁。这样才能十拿九稳地把他抓住。”

“有道理,”林建刚看着姜颂禾面前的地图,道:“但是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就地勘查一下啊,这样纸上谈兵起不到任何效果吧。”

“是需要就地勘查一下,但是我们这不是在等我哥那边的问询结果嘛。”姜颂禾云淡风轻地回答。

“哦,有道理,”林建刚道,“那我可以先跟你推测一下赵德清可以藏身的位置。”

不多时,顾枳聿和姜酩野从门口并排走进来,注意到林建刚和姜颂禾依旧待在办公室里,姜酩野脚步一滞。

“你们怎么还在局里啊。”姜酩野问道。

“等你啊。”姜颂禾从椅子上侧过身子,问道。

姜酩野并不打算藏私,他道:“齐祖飞已经招认了,他18号凌晨四点的时候,确实去过赵家。”

林建刚严肃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惊喜:“所以禾禾的画一点错没有。”

顾枳聿调侃道:“是啊,要是她的画工要是再好点,说不定我们当场就把齐祖飞抓回来了。”

“但现在这样也不耽误我们掌握齐祖飞这个关键线索啊。”姜颂禾道,“再说,我又没耽误查案进度,画工好坏又有什么关系?”

“酩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下次你跟你妈说一声把她送去学画画吧,”顾枳聿侧头跟姜酩野说,“不要埋没了这个人才啊。”

虽然这个“人才”在画画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

“我不要!”姜颂禾想都没想立刻拒绝,“我现在的任务是尽快学习刑侦知识,尽快破案。”

“人像只是工具,查案的关键还是得靠传统刑侦。”

“你现在的任务是学好数学和物理,然后顺利毕业考上大学。”姜酩野纠正道。

“切。”

姜颂禾没空搭理姜酩野的嘲弄,她认真地问:“那么齐祖飞是承认他在18号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在赵家看到赵家的三具尸体了?”

像是没料到姜颂禾会问出这句话,顾枳聿惊喜地看了眼旁边的姜酩野,又转头看了眼姜颂禾。

他对着姜颂禾调侃了句:“你怎么不说是齐祖飞是凶手,他在凌晨四点左右的时候冲到赵家把赵家一家三口都杀了啊。”

“我觉得他不像。”姜颂禾十分肯定地说。

“厉害啊。”顾枳聿毫无感情地鼓了几下掌。

“是,齐祖飞说18号凌晨四点,他因为心里承受不住父亲的死讯,所以一个人去过赵德清家,打算问他要个说法,”姜酩野道,“可是他刚到门口,就看到院子里死了三个人,他当时吓得不轻。”

“就没敢进去。他在门口晃悠了一会儿,谁知道就这几秒钟的空儿,一旁的邻居就出来了,看到了他。”

“果然。”姜颂禾思考着。

姜酩野的话,像是完全在姜颂禾的意料之中,她完全没有摆出任何吃惊的模样。

“果然?”姜酩野蹙眉,“你早就猜到了?”

“是啊,”姜酩野快速道,“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林建刚和顾枳聿异口同声地问出来。

说完,两人愣神了片刻,像是觉得自己身为警察不应该问这么小白的问题,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对视着挠挠头。

“你们看,凌晨四点的时候,齐祖飞去到了赵家,并且畅通无阻地看到了赵家院子里躺着的赵家三口,说明那个时间点,赵家是没有锁门的。”姜颂禾道。

“哦——”林建刚发出一个长长的声音,“但是我们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赵家实际上是一个密室。”

“所以凶手一定在齐祖飞走后,重新回去过案发现场!”顾枳聿补充道。

“对!”姜颂禾将手里的地图重新展开,她一边观察着地图上的各个村子,一边分析道,“凶手能够在一个小时内从赵家村往返,并且顺利在五点之前赶到东姜村村头……”

“赵家村的村后是一片适用于耕地的种植地,左边是一片林子,距离赵家村的比较近的村子,就只剩下赵家村的邻村——周家村,和赵家村前面的古庄。但是古庄位于赵家村和东姜村中间,所以如果凶手真的是古庄的人,那么他完全可以在路上就杀掉第一名死者大树,他完全不需要等到大树跑到东姜村再杀他。”

顾枳聿和林建刚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姜颂禾话里的合理性。

姜酩野冷不丁插嘴道:“万一凶手赵家村本村的人呢。”

姜颂禾当即捏住自己的下巴,缓缓道:“这种情况也并非不可能,如果真的是本村人的话,那最大可能就是赵德清了……”

“但我觉得不像啊……”

姜颂禾的语气淡淡的,姜酩野根本听不出她话里的起伏。

但姜酩野还是一眼看透了姜颂禾的考虑,他道:“你怀疑凶手有很大可能是赵家媳妇的弟弟周宗扬?”

一听到姜酩野和自己的思路完全一致,跪坐在椅子上的姜颂禾赶紧转过身子,对着姜酩野真诚地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姜酩野仿佛很认同姜颂禾的话,他很肯定地回答:“嗯,可能很大。”

“可是我有一点搞不懂,既然凶手杀了人,还想伪造成密室,那么他中途为什么还要从现场离开呢,”林建刚问道,“先离开,再回来,折返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制造密室啊!

但是这个答案姜颂禾不打算自己说。

她都快把案子破了,她这个身为警队队长的哥哥还一点没出力。

那怎么行?

就算她把案子破了,也得让姜酩野认可她的实力,觉得案子没有她不行。

姜颂禾饶有兴致地盯着姜酩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对啊,哥哥为什么呢,我是一丁点没有看透凶手这样做的意图。”

顾枳聿干笑了几下。

他暗自腹诽道:我可一丁点没看到你没看透意图的样子,倒像是为了试探自家哥哥的实力,而在旁边看热闹。

姜酩野冷静道:“伪造成密室。”

“唉?”没看成好戏的姜颂禾惊讶了一秒。

他竟然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唉?为什么要伪造成密室啊,”林建刚不理解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看热闹不成,姜颂禾蔫头耷脑地解释道:“只能说这个凶手心思很缜密,他觉得自己只要伪装成密室,就能给警方增加查案的难度。”

“所以与其说他多次一句伪装现场,倒不如说他是在挑衅我们警方。”

“通过他的行为逻辑分析,我觉得这个凶手应该是个惯犯,就算哪怕不是个惯犯,也是一个习惯性布置现场的老手。”

“他一定心思缜密且大胆。”

“所以,被吓到发烧的齐祖飞,大概率不会是凶手。”

“经常挑衅警方的周宗扬反而很有可能。”

“哦。”林建刚应了一声。

姜酩野本来想看一下姜酩野出糗的样子,结果没看成,她托着腮,有些沮丧道:“哥,我是通过一条一条线索,抽丝剥茧才判断出来这一切的,你是怎么这么轻而易举知道凶手离开是为了布置案发现场的啊。”

“因为案发现场的那把锁,”姜酩野解释道,“案发现场是一个密室,凶手一共给它设置了,两把锁,第一把是横锁,第二把是锁住横锁的那把普通锁。”

“那把普通锁使用年限大概是半年,而那扇大门的使用年限已经超过二十多年了,明显不匹配的两把锁却锁在了一起,所以很有可能是凶手带到案发现场的。”

姜颂禾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和她分析的大致无二。

话至此,顾枳聿赶紧安排道。“我和酩野先去周家村找周宗扬询问情况。刚子,你和禾禾就别去了,周宗扬那个硬骨头常年和我们警方打交道,没那么好说话,免得碰一鼻子灰。”

“行。”林建刚毫不顾忌地答应下来。

他本来就不想面对周宗扬,不出去更好。

顾枳聿又道:“刚子,这次你和禾禾辛苦了,要是没什么要紧的线索,你们先在距离休息一会儿吧。”

“如果凶手真的是周宗扬,那等我们带他回来,就能破案了。”

“行。”林建刚十分配合地应下来。

反倒是姜颂禾没有任何表示,顾枳聿耐心地询问道:“禾禾,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正在出神的姜颂禾立马回过神来,她消化了一下刚才顾枳聿问过的问题,她支支吾吾道:“没……没问题。”

“行,”姜酩野顺手抚上姜颂禾的头顶:“这次表现的不错,好好休息。”

“嗯。”姜颂禾愣愣地点了下头。

姜酩野和顾枳聿从办公室离开,林建刚如释重负般瘫在一旁的椅子上,感叹道:“这次的案子累死我了。”

姜颂禾目光定在办公室门口,没有继续说话。

丝毫不知情的林建刚再次感叹道:“禾禾,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呢。”

“嗯。”姜颂禾简短地应了声。

终于,林建刚像是注意到了姜颂禾的不对劲,他坐直身子,顺着姜颂禾的目光看过去。

直至目光定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门口,他才好奇问了句:“你怎么了?”

姜颂禾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的思绪像是早就跑远了。

“喂!”林建刚挥着胳膊在姜颂禾面前上下晃动了几下。

“别闹,”姜颂禾不耐烦地回答道,“想事情呢”

“你想什么呢,”林建刚好奇道,“怎么姜队和顾副队走后,你整个人都怪怪的了?”

“案子都不侦破得差不多了吗?”

“知道谁去过案发现场了,也知道谁的嫌疑最大了,证据也有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你不觉得整个案子,都少了一个很关键的人吗?”姜颂禾侧头,询问道。

“谁啊。”林建刚疑惑地问了句。

“赵德清啊。”姜颂禾道。

“这次案子死的四个人,分别是他的爸爸,他的老婆,还有他的两个孩子。”姜颂禾掰着手指头细数道。

“这次案子的两个嫌疑人,也分别是跟他有债仇的齐祖飞,和他看似没有仇,但却有亲缘关系的小舅子周宗扬。”

所有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关键人物——赵德清。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关键人物,别说露面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林建刚心头一惊,他心里有一个答案,但是他不敢说出口。

他试探性地说:“你在怀疑什么?”

姜颂禾盯着他,道:“我怀疑,赵德清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