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就这么好骗么

细雨纷纷, 游廊上一盏盏夜灯破开雨雾蜿蜒,有如灯龙。

裴越独自回到山石院,蓦地抬眸, 满院的雨潇潇落落,被廊庑的灯芒映照得丝毫毕现, 一簇簇跟针似的下在地砖上, 也下在他心里。

李蔺仪。

李蔺昭之妹。

她回京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了。

她想给李家翻案。

老爷子怎会与她搅在一处,又眼巴巴将人送到京城, 送至他手里呢。

真真是亲亲好祖父,这么大事竟将他蒙在鼓里。

他看起来就那么好骗么?

裴越将那抹自嘲收进眼底,抬步回了房。

齐俊良由书童伺候坐在西次间的圈椅处, 桌案上摆着几个食盒, 想必齐俊良尚在等他用膳, 裴越进来,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他这个人素来如此, 一身锋芒藏在笔端藏在内里锦绣,极少露在眉眼, 平日瞧上去是一片朗月清风的作派。

“姐夫。”他唤了一声, 来到齐俊良对面坐下, 看了一眼书童。

书童得令上前布菜。

齐俊良朝他诶了一声, 眼底还噙着泪,抬起胳膊拭了拭,忙不迭问他,“你二姐怎么说?”

裴越目色落在桌案那些菜碟,一面拿着帕子净手, 一面回,“先用膳,有什么话膳后再说。”

齐俊良心里便犯了咯噔,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一顿饭味同爵蜡,等裴越放筷子时,他也迫不及待扔下筷子。

书童收拾桌案,二人移去南面炕床上饮茶,裴越亲自给他斟了一杯,在他对面落座。

齐俊良将茶盏握在掌心,神色低落地问,“你姐姐说什么了?”

裴越含笑坐下,“也没说什么,倒是我有几句话要与姐夫说,姐夫只管放心大胆回我,不必顾虑,你我即便不是郎舅关系,也还是好友,咱公是公,私是私,不会因私废公。”

齐俊良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心已凉了大半,嘴唇蠕动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越先问,“那个通房怎么样了。”

齐俊良羞得面庞通红,“年前已允她赎身,给了些银两,打发她回老乡,任凭婚嫁去了。”

裴越听了这一遭也是一阵唏嘘,抓住要害,“不论当初是负气还是顺水推舟,至少表明你也曾放弃过,不是吗?”

齐俊良哑口无言,像是被人拨开了皮肉,只剩一层赤裸裸的削骨,再也遮掩不了什么,神色颓丧,不辩一词。

裴越语气始终是温和的,甚至称得上如沐春风,“姐夫不必如此,我不是责备你,我也不责备她,固然你们都有错,可眼下我不与你们论对错,而是论将来。”

“我的意思,既然你们俩也不是分不开,且不如和离算了,各自安好。”

齐俊良闻言大惊失色,腾的起身,手中茶盏撞在小案,大半茶水顺着桌角喷出来,打湿了他蔽膝,他断然摇头,“不可,东亭,我不要与她和离,我错了,东亭你给我机会,往后我守着他们娘俩,不再有二心。”

裴越见他蔽膝湿了大半,神色也如落汤鸡似的可怜,无奈起身寻来一块干帕子,递给他,“你先听我说完。”

他重新坐下。

齐俊良接过他的帕子也胡乱擦了两下,一屁股瘫坐着。

屋子里静了那么一瞬,裴越先开口,

“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这门婚事要不要继续。”

“姐夫,平心而论你是因裴家权大势大,念着她尚有个做辅臣的弟弟,而不舍得这门婚事,还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钊儿?你需仔细思量明白。”

“我还是那一句话,咱们兄弟一场,也相识多年,公私分明,即便此时此刻你与我二姐和离,好聚好散,你在我眼里,始终是我外甥的父亲,我无论何时皆敬你一分,往后更不可能因此为难于你,照旧相互扶持,甚至没有我二姐的事牵扯在里头,咱们兄弟之间处起来也越发自在。”

“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倘若你回去思量明白了,着实非她不可,那你再回裴家来,去挽回她的心。”

齐俊良听了前半段人已凉了大半截,听到后头尚知有转圜的余地,人又活过来似的,抬袖拭了拭汗,笃定道,“我要跟她过日子。”

裴越还是那般不疾不徐的语气,“别急着允诺,回去里里外外琢磨透彻,你知道我的脾气,今日咱们把话说开,无论你做何选择我都尊重你,可若你答应了好好与她过日子,承诺一心一意对她,回头再闹出什么通房二房的,我裴越绝不饶你。”

齐俊良深深吸着气,颔首道,“我明白了。”

裴越见他脸色恢复了几分郑重,面上又露出笑容,“那好,那我就不多留姐夫,二姐和钊儿暂且在裴家住着,后面的事,看你们俩自个。”

虽说二姐嘴上答应好好过日子,但裴越实在不放心他们两个,倘若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指不定下回又闹起来,还不如一次给整个明白,不破不立。

若真丢得开手,就此和离。

不然,就都得拿出诚意来,洗心革面洗尽铅华,好好过。

齐俊良点了点头,被他这么掰开一说,心里也跟着敞亮不少,“东亭啊,我做事就不如你有章法,你心里透亮,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而我有时情绪快过脑子,做意气之争,我是该想明白,不能意气用事,既然决心再追求她,那便要学会包容,甚至与她慢慢将这个坎迈过去,李蔺昭故去多年,再喜欢也不过是少女爱慕之心罢了,这与夫妻情愫是两码事,我该帮她,而不是恼她,既然她当初选择于我,何尝不是信任我,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心怀不够宽广。”

这话说出来,显见成熟不少。

裴越笑了笑,“我也不掰着我姐说话,倘若你能磨得她答应跟你过,想必届时她也是放下了过去,愿意与你经营婚姻。”

齐俊良满脸后怕地说,“东亭你方才吓坏我了,我以为你二姐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呢。”

裴越见他如此,嫌弃地皱眉,“你就珍惜吧,好歹人在身边。”

不像他,若哪日回府,后院没了人也未可知。

就在这时,沈奇轻轻迈进屋子,悄悄在裴越耳边低语几句,裴越颔首,与齐俊良道,“姐夫,我这边来了贵客,姐夫先携亲家太太回去。”

齐俊良晓得裴越事忙,今日能剖心置腹与他聊这么多已是不容易,连忙起身,“好,那我告辞。”

裴越亲自送他出门,立在正屋廊子上,待他远去,便交待沈奇,“你着人去后院请夫人过来,再叫谢大人侯一侯,就说我这边有点急事在料理。”

沈奇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退下。

明怡这边刚陪裴萱和裴依岚用过晚膳回房,路上青禾找了过来,与她通报今日消息。

“今晨都察院首座谢礼前往北镇抚司调当年老爷案情的档案,被阻了回来。”

明怡一点都不意外,“爹爹的罪名是叛国,而咱们此次切入点在萧镇贻误军机,窃瞒情报,尚未寻到爹爹叛国罪名与萧镇有关,是以两案不可能合并审理,高旭是踩着叛国案上位的,他当然不希望翻案,会尽可能将两案给切割开来,定是以两案毫无关联为由拒绝提供卷宗。”

青禾急道,“所以谢大人两眼抓瞎,眼下不知从何处着手?”

“萧镇那边呢,没审出消息来?”

青禾道,“我托长孙陵打听了,说是萧镇装死,坚决不认这个罪证。”

明怡抚着廊柱,慢慢往前走,沉吟道,“那只能从两处着手,其一传讯平昌侯王尧,当年是他与萧镇一道驰援肃州,具体情形,他该是清楚的,其二,那便是从探军司入手,只是三年过去了,探军司的军情档案恐早被毁得干干净净,想寻出蛛丝马迹也不容……

“说来说去,平昌侯王尧该是最好的突破口,得想个法子逼他开口才……

正思量到此处,前方游廊奔来一小丫头,来到明怡跟前屈膝,“少夫人,书房传来消息,家主请您过去一趟。”

明怡愣住,今日既非同房日子,也非她饮酒之日,裴越极少主动招她去书房,莫不是有什么事?

明怡房都未回,直往山石院去,雨湿了台阶,小丫头待要撑伞送她,被明怡推开,她用斗篷给兜住脑袋,径直踏入雨雾里,行至山石院前,沈奇已立在门口候着她,见她未撑伞,忙抄起门槛边那把青绸伞迎了过去,

“少奶奶,您怎的没撑伞,伺候您的丫鬟也忒不尽心了,家主知道,定要责怪的。”

明怡笑着随他跨入穿堂,扑去身上的雨汽,解释道,“莫怪丫鬟,她步子小,跟不上我,便没让跟着了。”言罢大步往里去,“家主在等着我了?”

“可不是,正候着您呢。”沈奇收了伞,跟上去殷勤替她打了帘,看着她绕过博古架去,便退开了。

明怡这厢进了西次间,见裴越坐在案后批阅折子,慢声笑道,“家主寻我何事?”说着退下斗篷,搭在圈椅背搭上。

裴越瞧见她进来,露出温色,“你先坐。”

明怡在他对面的圈椅落座,这才发现桌案上搁了一壶酒。

笑色很快从眼梢溢出来,她懒洋洋往背搭靠着,手扶在那壶酒壶,徐徐笑道,“我今个做了什么好事,让家主多许我一日酒喝?”

裴越没回她,而是指着那壶酒,“尝一……

明怡先闻上一闻,只觉这股酒香很是熟悉,未尝嘴先咧开了,忙拔开酒塞,斟了一盏,小饮一口,这酒入嘴滋味极其霸道,烈得舌尖都在打颤,“西风烈?”

裴越很满意她的反应,“我就问你,滋味像不像?”

明怡颔首,“着实很像,入嘴那一瞬间的口感极像,很辣,够劲。”

最后四字从那丹唇里吐出,眉梢歇着一抹肆意,好似有璀璨的烟花自她眼底绽开,炸出一片明朔的华光。

裴越脑海莫名想象出她一手执壶,醉里舞剑的模样。

“这是我叫酒窖里的酿酒师,仿着西风烈研制出的新方子,这种酒与西风烈只在口感上肖似,实则与果饮无异,吃了不会伤身子。”

明怡愣了下,明白他心意后,心头一时涌上万千滋味。

没能喝上地地道道的西风烈,固然是失望的。

可得知他为了她身子着想,刻意着人仿制西风烈,属实没有料到。

这个男人真真是将什么都做到极致,做他的妻子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若不是碰上她,他定能拥有这世间最美满的姻缘。

明怡一时没说话。

裴越见她有些出神,笑道,“怎么?失望了?”

明怡哑然摇头,“哪里,多谢家主。”又打量了那酒壶几眼。

裴越催她道,“再尝一尝,说说不足之处,我吩咐酿酒师改进。”

明怡知道他日理万机,不舍得他为这点事操劳,回道,“我回头去酒窖,自行与酿酒师交谈。”

“也好。”

这时,屋外的沈奇掐准时机进屋,“禀家主,都察院首座谢大人造访。”

明怡一听谢礼造访,心念一动,谢礼深夜拜访,铁定是为肃州军一案而来,她看向裴越,体贴地起身,“家主,那我先回后院?”

裴越已绕出桌案,打算去迎,摇头说,“不必,”往内室指了指,“你先去里屋侯一侯。”

明怡神色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过这抹错愕转瞬即逝,很快又露出如常的笑容,颔首进了内室去。

裴越这厢出门去迎谢礼,不多时明怡便听见两道脚步声进了屋,二人说话声不高不低,可见谢礼此行极是低调。

裴越将谢礼迎进了东次间。

西次间是裴越的内书房,除了亲近之人,平日是不让进的,待客皆在东次间,虽说隔得稍许远了些,那头的动静明怡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谢礼今日打扮也低调,未着官服,仅一件竹青色的厚袍子,发丝银白相间,眉目铄然,落座先是打量了一眼四周。

正北墙上悬挂一幅西山高卧图,画面高山千仞,巨石嶙峋,只在半山腰处勾勒出一条羊肠小道入山,过了一条狭窄的崖道后,便有几间茅屋藏在一块巨石之下,这幅图闻名遐迩,为裴氏先祖裴云安所作,听闻此人少有才气,为当朝名士之首,平日高卧西山如闲云野鹤,至四十方出仕,投笔从戎挽国之将倾,后成就一代名相,裴家不参与党争不尚主的祖训便是他手里定下的,历代裴家家主视为圭臬。

画下设一翘头长案,长案搁置古铜炉,炉内正绕着一缕沉香,青烟袅袅。

左面为一书案,右面是一方博古架,博古架上整整齐齐陈列不少古籍名典,清一色的紫檀家具,井井有条,搭配适宜,整个书房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其主人定是个雅人深致的人物。

谢礼瞻仰片刻,捋须含笑,“东亭啊,你的书房可比你祖父的书房整洁多了。”

裴家老爷子也就是裴越的祖父,极擅一手泼墨画,风格狂妄肆意,气凌百代,很为谢礼所推崇,谢礼曾拜老爷子为师,老爷子嫌麻烦,从不收徒,却还是念着两家的交情,对谢礼指点一二,但老爷子有个毛病,从不爱人动他的东西,整个书房哪怕乱糟糟的,也不许仆人打扫,谢礼去过几回,每回老爷子笑吟吟地将人往里引,甫一进去,却无下脚之处,总总二人杵在门口谈论几句,草草收场。

“过去我只当老爷子潇洒恣意,不拘小节,后来老爷子离京后,我方明白,老爷子实乃大智若愚之人,明着是书房乱,不好招待客人,实则是老爷子不爱与人闲谈,打着书房乱的旗号,早早将人打发走,他不喜尊尊亲亲这一套。”

裴越失笑,“祖父脾性是有些放浪形骸,当年若非我曾祖父走得早,而我父亲又尚在少年,以他之脾性,怕是一辈子都不愿领家主之位,老人家随心所欲惯了,不爱受约束,规矩礼法这一套,他一向弃若敝履。”

谢礼看着对面神清骨秀的年轻阁老,钦佩道,“所以,裴家家主也只有你担得住。”

裴越笑而不语。

又扯了几句闲话,谢礼方引入正题,“东亭,我漏夜造访,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裴越早料到他来意,不动声色地问,“相求不敢当,有何事,谢大人直言便是。”

谢礼道,“那我便直说了,你晓得,昨日陛下将肃州军一案交予我,我可是一个头两个大,愁得一宿没睡,今日一早我便去了一趟锦衣卫,被高旭那小子给挡了回来,他以两案不相干为由,拒绝将卷宗调给我,我总不能事事去求陛下出面,显得我无能,我更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如此无处下手。”

“满朝论断案,无人能出东亭之右,东亭可一定要提点一二,教教我这案子该怎么查?”

说完谢礼起身朝裴越一揖,做足姿态。

裴越还了一揖,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重新落座。

“谢大人特意造访,那裴某也就不卖关子了,敢问谢大人,昨日登闻鼓一敲,满朝文武最慌的是哪位?”

谢礼心突了一下,眼底闪过几缕惊愕,迎上裴越平静幽深的视线,慢慢琢磨起来,“萧镇早已下狱,即便没有这个案子,凭他与北燕勾结偷盗银环已是死罪一条,这案子压在他身上,无非是多一条罪名,……该是不慌的。”

“至于恒……与萧镇一般无二,罪多不压身,即便慌,却也不是最慌的那个。”

“最慌的那个人,”谢礼一针见血,“该是平昌侯王尧。”

“没错。”裴越气定神闲与他分析,“一旦延误军机属实,那么王尧也当问罪。”

“此案一旦兴起,萧镇定会想法子威胁平昌侯王尧,逼得王尧为他奔走,替他卖命。”

“是这个……谢礼长吸一口气,神色凝重,“这个时候的王尧,定是进退两难,萧镇已陷泥潭,若真帮他,恐自己也被拖下水,可若不帮,也不能坐视都察院查到自己头上来。”

裴越慢笑道,“所以,这个时候,谢大人您就得给王尧送去一根救命稻草。”

谢礼猛然一惊,似乎还不太明白裴越的意思,失声道,“东亭何意?请明示。”

裴越慢腾腾抚了抚茶盏,确认茶已放温,小饮一口,这才回道,“谢大人,你试想,整个朝廷,还有谁比王尧更清楚当年的真相呢?这个案子若是你我来查,三个月都摸不着方向,可换做是王尧来审,不是我托大,怕是三日便能审个明明白白!”

谢礼被裴越这个想法给惊到,他腾的一下起身,惊道,“你的意思……王尧来审萧镇?”

“正是。”裴越也随他起身,清隽眸子里沉淀一抹锋锐的亮彩,“让王尧来审萧镇,让嫌犯来审嫌犯,让狗来咬狗,咱们只用作壁上观,便可成功钓上两条大鱼!”

“妙呀!”谢礼抚掌一笑,茅塞顿开道,“绝了东亭,这法子太绝!”

“也就你能想出这等聪明绝顶的法子!”

难怪年纪轻轻能做到内阁辅臣,手腕堪称老辣至极。

对于谢礼而言,不用得罪人,不用出力,还能将案子审明白,称得上坐收渔翁之利。

愁了两日的难题就此迎刃而解,谢礼精神大振,心里头绷紧的弦显见松了不少,眉飞色舞道,

“此刻的王尧更怕萧镇拖他下水,咱们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定卖力将案子审明白,迅速摁死萧镇,以求脱身,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审完萧镇,咱们便可顺藤摸瓜摸到他的罪证,届时,一网打尽!”

“王尧执掌中军都督府,担任都督佥事一职,掌军中刑罚,我请他来查,礼法上无可挑剔,帖子递上去,司礼监也得批。”

裴越笑着朝他拱袖,“裴某先贺谢大人攻破大案。”

“哎……谢礼忙握住他手腕,“你是老御史提拔上来的人,你我也算同门师兄弟,你今日之情,我记在心里,谢你替我出谋划策,事不宜迟,我今夜便走一趟王府。”

谢礼摆摆手,示意裴越不必送他,已阔步迈入雨雾里。

内室的明怡听了这席话,亦十分震撼,指腹深深摁住茶壶,白皙的指骨现出几条青筋而不自知。

她也想过,通过威逼利诱迫使王尧开口。

而裴越这个法子显然更为老辣,就这脑子,难怪当年在江南屡破大案,所到之处,声名赫赫。

他明在帮谢礼,实则是帮她。

所以,他刻意将她留下来,便是叫她听这么一段公案的?

明怡尚未思量明白,门口已传来脚步声。

屋子里并无点灯,只有两侧的窗门处泻进些许光芒。

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门框处,逆着光,遮住大半光线。

明怡瞧不清他的神情,却明明白白感受到他视线注视在她身上。

裴越定定望向她,在她斜后,有一扇窗,映出明绿的廊庑,廊庑灯芒恰好倾泻在她周身,那张白皙温静的容,合着亭亭身量,如一幅美人画,半幅沐浴在光色里,半幅深藏于阴暗处,眉眼他瞧不真切,却分明辨出那张粉嫩的唇,覆着一层水光,散发着迷离的酒香。

两厢视线撞上。

暗流涌动。

谁也没说话。

裴越大步迈上,长臂一伸将人捞在怀里,吻度上去轻车熟路叩开她齿关,舌尖强势地扫荡她的唇腔,钳住她腰身将人抱着换个身位,搁在靠墙的高几处,深深抵进去。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身子交流多过言语交流。

北窗和南门,两处光射进来,在二人身后交织。

一人身后站着三万英魂,背负血海深仇。

一人承载裴家数百年之声誉名望,及阖族安危。

他们责无旁贷。

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