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这回家主打算定几回?……

夜风偷偷掠过香插, 撩进帘帐,送来一段极为清淡的梨花香,帐内阒然无声, 明怡与他两两相望,眼底难掩讶色。

多要一回?

这可是没有过的事。

只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好似没有拒绝的余地。

明怡伸出手慢慢攀爬至他肩骨, 眼神明亮,“那家主打算一日定几回?”

这回裴越没吱声,他没傻到再给自己使绊子。

见她神色大大方方, 不像是拒绝的,便当她默认,猛地俯首攫取住她香甜的唇瓣, 修长的手指移至她衣摆下, 撩开一角往里钻, 慢慢擒住一端,不轻不重地研磨,双膝禁锢住她下半身子, 很快跪于她身前。

一点点将她往里推,至无可退却之地。

明怡有些吃将不住, 几度抽身重重喘息, 可每一挣扎, 他便捕捉过来将她呼吸一并给吞下。

被浪经久不息。

明怡何时睡着的亦是不知, 只知清晨迷迷糊糊醒来时,方觉后背酸痛,双腿发麻,昨夜发生的一切恍若幻梦,明怡没去多想裴越昨夜多要之事, 她心系青禾,抬身撩开帘帐,往外望去,天光极其透亮,却不见晨曦,大约是雪下大了。

青禾早侯在外头了,听见动静,立即绕进内室,

“姑娘……”

她上前来,替明怡将外衫递过去,明怡草草披上,等她下文。

青禾颔首,“您放心,都妥了,那铁匠说后来又有人寻他仿制银环,他做好了,却无人来取,”顿了下,青禾说,“我猜那人是萧镇。”

明怡没料到情形演变成这样,皇帝仿造个假的,意在下饵钓鱼,萧镇拿着皇帝那个假的,也仿了个假的,若她没猜错,估摸是想拿假的糊弄北燕使臣,可惜都察院提前一步来拿人,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鲁班先生若活着大约能被气死。”

青禾笑了笑又道,“我怕姑爷的人拿着咱们的银环过去做比对,故而将铁匠后来做的那对银环也取了回来,嘱咐铁匠,若有人盘问,便将萧府那个的事交待出去。”

到了这一日夜里,暗卫回来也把这事告诉了裴越,

“属下猜测该是萧镇从宫中偷取银环后,便寻人造了个假的,银环是昨日做好的,夜里被人取走了,可惜咱们晚了一步,没能逮到人,铁匠说,对方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功夫不低,杀气腾腾,不敢多问,属下便寻铁匠将他作银环的原料给拿了些回来。”

侍卫旋即将带回的一块铁料与几块小的铁皮交给了裴越。

裴越拿着奉天殿那个假银环与之作对比,拿至灯下细细看过一遭,“还别说,用料看似一致……”

侍卫道,“这个属下也问过了,他说城中的铁铺大多都往军器监去收废铁,军器监用的都是好材料,外头可买不到,他们收了那些废铁回来,再好好锻造一番,也能做出十分精湛的武器。”

裴越一时也摸不准铁匠是否有所隐瞒,“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是军中有人在仿制?”

侍卫摇头,“属下不知。”

裴越陷入沉思,若牵扯军器监,三法司的手还伸不进去,除非与皇帝请旨,可这样的旨意轻易不敢请,一旦查实没有,会招致都督府的不满,不好收场。

他将银环交还给侍卫,“继续查,将整个京城乃至京郊的铁铺都给盘查一遍,不要错漏一处。”

“是。”

可惜两日后,铁铺那边依然没有寻到有价值的线索,裴越不得不将事情重新捋一遍,调整查案方向。

能入奉天殿盗取银环者,得满足三个条件,其一,有军方背景,能拿到各都督的令牌或有途径仿制,得以出入奉天殿。其二,那一夜必在皇宴现场。其三,对双枪莲花知之甚深,且一定接触过银环。

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并不多。

十五这一日,乃大朝。

清晨天未亮,裴越便起床登车前往宫城,马车出裴园往西,一路过玉河北桥,停在承天门外,每月朔望大朝,百官由此入宫,步入午门内的奉天殿参朝,今日亦是如此。

天还未亮,宫门四处灯火昭举,映得城楼下煌煌一片,官员陆陆续续进宫,沿着左右六科直廊往午门迈去,裴越行至太庙附近,忽然瞧见兵部几位官员在前方说话,而右边一人正是巢正群,

“巢大人。”

裴越突然唤了一句。

前头巢正群正与兵部尚书说起肃州赈灾一事,蓦地被人唤住,驻足朝身后望来,见是裴越,露出喜色,“裴大人,您唤我?”

裴越缓步上前来,巢正群立即朝他一揖,裴越还了一礼,往前一指,“咱边走边说。”

“好。”

“巢大人何时从肃州回来的?”

巢正群回道,“娘娘寿宴第二日我便折回肃州,至昨日夜里方归,阁老放心,肃州冰灾处置得及时,现如今已无大碍,将士们的冬衣发放到位,军营里的军饷和菜肴也及时供过去了,目前没出乱子。”

裴越笑道,“幸亏大人调度得当。”

巢正群忙回道,“哪里,全赖阁老运筹帷幄。”

裴越不是来与他客套的,很快直奔主题,“对了,巢大人,我今日寻你是有一事相问,当初你在战场将双枪莲花拾回来,还有哪些人在场,交还入京时,经过何人之手。”

虽然刘珍那边给过他一份名录,可裴越担心有遗漏,特意亲自核实一遍。

巢正群心下一沉,便知裴越这是查双枪莲花去处来了,不动声色回道,

“肃州大战结束后,我第一个带着将士从东路战场赶赴中军主帐,带着将士们清扫战场,将少将军所有遗物单独装点入一个匣子里,当时远山侯萧镇与平昌侯王尧奉命驰援,他们赶到后,都有看过少将军的遗物。”

“不瞒您说,我当时并不知银环便是双枪莲花,只是瞧着少将军素日带着,便帮着收捡了,至于萧镇与王尧是否知晓,我不得而知。”

“我们在肃州用了近半月时间,方把战场打扫完毕,您知道的,那么多将士的尸身都得安葬……”说到这里,巢正群带着哽咽,“而王尧和萧镇赶到没多久,便回他们的军营整军,当时肃州战场混乱不堪,我担心东西遗失,央求两位侯爷帮着我把遗物带回城……直到半月后我方将东西从他们手中接过,扶灵柩回京,”

“回京后,司礼监掌印刘珍在城外接的我,当时李老夫人在场,少将军和李侯的遗物我一并交给她了,至于后来银环怎么入了宫,我实在不知,这得问刘掌印。”

“至少在我手中,除了我之外,接触双枪莲花的只有萧镇和王尧,由他们保管那半月,是否还有旁人经手过,我不得而知,我若早知这玩意儿这么宝贝,当初我就不会离身……”

言语间,二人步伐已抵达奉天殿下,聚在此处的官员更多了,裴越收住话头,没再多问。

这一番问下来,多了平昌侯王尧这个可疑人选。

朝后,裴越回到都察院,将大理少卿柳如明和佥都御史巢遇叫进值房,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他们。

柳如明和巢遇都吃了一惊。

柳如明不以为然,“大人,这不是已经确认是萧镇了吗?如今只需寻到银环,拿到实证即可啊。”

巢遇倒是比柳如明先反应过来,“万一萧镇联合北燕偷的是假银环,而盗走真银环的另有其人呢?”

柳如明不说话了,沉默片刻,他看向主位上的裴越,“阁老,那么听巢将军这意思,平昌侯王尧王侯也不排除可能了?”

裴越握着一方小印没说话。

一旁的巢遇捋须分析道,“平昌侯王尧乃四大君侯之一,也是执有金牌的五名都督之一,那日寿宴他在场,确实不排除嫌疑,”

说完他朝裴越一揖,“大人,您的意思叫下官再查一查王尧?核查那一夜王尧的行踪?”

裴越雍容靠着圈椅,视线缓缓从小印挪至二人身上,深深眯起眼,“除了王尧,还要查一人。”

“谁?”

“巢正群本人!”

柳如明和巢遇双双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可能吧?”柳如明睁大眼,上前一步扶着裴越的长案,眼底惊色未减,“巢大人为人慷慨,一片赤胆忠心,平日行事本本分分,独来独往,不太像是作奸犯科之人,而且我听说巢府并不富贵,他的衣裳常年打补丁,是他夫人补了又补,才勉强能穿,整个府上也没几个下人,他拿什么本事策划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偷盗行动?”

巢遇也觉得不大可能,“况且,我认为,他也没这个胆,他不敢压上满门性命进奉天殿偷盗宝物。”

裴越失笑,“从情理上来讲,我也觉着他不大可能,但从事实上看,他具备这样的条件,五位都督的金牌全由兵部敕造,巢正群身为兵部左侍郎,有仿造的可能,且,他是第一个接触双枪莲花的人,他跟李蔺昭情同手足,有偷盗的动机。”

柳如明反问,“他偷来给谁,他偷了做什么?他若偷当初在肃州战场就偷走了。”

“是,可最开始他并不知银环便是双枪莲花。”裴越正色看着他,“柳大人,断案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也希望不是他,但以上三个条件他均符合,不能排除他,所以,你们需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不是他。”

柳如明和巢遇相视一眼,无话可说,均朝他一揖,

“下官领命。”

“此……裴越交待他们,“你们亲自去查,且小心查,不要透露半点风声,王尧与巢正群皆是朝中重臣,若传出去,届时满朝人人自危。”

“下官明白。”

“这番话我只与你们二人说了,出这个门不要再传给第四人。”

“遵命……”

裴越交待完这些,便回了内阁,内阁和户部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能放在案情上的精力十分有限。

巢正群这一日被裴越盘问过后,心里便忐忑不安,生怕裴越盯上他,是以下朝后,他想了法子,托长孙陵联系上了明怡。

通过长孙陵递消息,十五这一日下午申时初刻,明怡和巢正群终于在鼓楼附近一家小茶馆见上面,这是明怡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与他相见,巢正群盯着她好半日回不过神来,

“我眼下该怎么称呼您?”

“裴越之妻,李明怡!”

巢正群一听这来头,急得要跳起来,“您胆子真大,您怎么敢去裴府?这可是深入虎穴,与虎谋皮呀!”

明怡失笑,“您不知灯下黑的道理?”

说裴越是老虎也没差,十三那夜吃了她两回,差点将她生剥活吞。

“快些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明怡坐下问。

巢正群先替她斟了茶,便将今日早朝裴越盘问的事告诉明怡。

明怡兀自头疼,沉吟片刻道,“萧镇这个案子不能再拖,萧府的银环之所以没找到,我看是被恒王拿走了。”

四方馆被皇帝给团团围住,北燕细作也差点被皇帝一网打尽,就算还有余孽,眼下风尖浪口也不敢出来行动,所以萧镇应该没有机会联系上北燕,只有可能是恒王见萧镇被带走,嗅出风向不对,立即偷偷将银环转移。

巢正群道,“那咱们想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裴越,只要他将萧镇的银环查到手,坐实萧镇和恒王参与琼华岛盗窃一案,三法司便可定罪,萧镇和恒王均跑不掉了。”

明怡笑容发酸,“你以为裴越猜不到恒王拿走了银环?他是明哲保身,看出皇帝不想对恒王动手,没打算搅合进来,装傻呢。”

“那咱们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裴越逮着咱们查吧。”

明怡沉默了,手指轻轻点着脑门,思忖好一会儿,做出决断,

“我得见一面萧镇,下点猛药,将恒王这个老狐狸逼出山,届时由不得皇帝不处置恒王。”

巢正群担心道,“萧镇现如今关在都察院地下牢狱,五步一岗,你怎么去,又怎么出来?”

明怡不在意道,“北燕皇宫我都闯过,十八罗汉交过手,区区都察院。”

区区都察院……

巢正群不说话了,他最服的就是她身上那股平平静静的霸烈劲,一句话勾起那些年在肃州叱咤风云的辉煌,怔忡片刻,见她主意已定,巢正群不再劝,“您说吧,要我做什么?”

“你眼下很可能被裴越盯上,什么都不用做,按部就班上衙便是。”

“这怎么成?这么大事,我不帮忙怎么成?好歹我给您掠掠阵?打个掩护。”巢正群急得起身。

明怡也随着他一道站起,扶着他肩骨,目色坚毅,“你有你的战场,父亲的案子还需要你。”

巢正群一怔,咬紧牙关,拍着胸脯道,“我豁出去这一条命,也要在朝廷撕开一道口子。”

“好,我先打前半场,后半场交给你。”明怡一笑,松开他转身去屏风处取下披风,打算走。

巢正群追过来问,“那您什么时候动手?”

明怡边系结边想道,“宜早不宜迟,就今夜。”

明日十六,乃裴府年终尾宴开宴之日,她不能走,夜里又是同房的日子,还得应付家里那头狼。

“今夜?太急了吧?”巢正群替她捏把汗,“不如明日吧,明夜我当值,若有变故,要好应付。”

“不行。”明怡斜斜看着他笑,“明日我没功夫,要在家里与虎谋皮。”

巢正群想起她的处境,都替她愁,“您还笑得出来。”

明怡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天塌下来,得吃饱饭,睡好觉,其余诸事,尽力而为。”

巢正群眼眶泛红,“可我记得您从来都是全力以赴。”

明怡往门口去,淡声道,“全力以赴也没耽误我吃饭睡觉,”言罢想起一事,回眸看他,“不过这三年,酒倒是喝的少了。”她不无遗憾地说。

巢正群不知她身子有毛病,“没有李侯管着您,您怎么还少喝了呢?”

明怡干笑一声,“没有李侯,却来了个更厉害的裴卿。”

巢正群想起一板一眼的裴越,哭笑不得。

目送她下楼而去,看着她神采飞扬登车远行,忍不住想,她总是这……论在哪儿都过得好,从不自怨自艾。

像盛烈的太阳,光芒万丈。

明怡回去的路上与青禾商议计划,推敲来推敲去,唯一的变数就在裴越,

“就怕姑爷在府上,届时您不好脱身,要不还是我去吧。”青禾担心道。

明怡摇头,“你少了些城府,对恒王的事一无所知,很容易露出破绽,必须我亲自去,萧镇才有可能信我,你今夜替我守在长春堂,给我打掩护,哪儿都别去。”

“若姑爷来后院怎么办?”

这是明怡最头疼的事,“我尽量赶在他回后院前回府。”

回到裴府,明怡径直往裴越的书房去,想打探他的动静,孰料在正厅前撞见沈奇,

沈奇怀里揣着一个匣子,准备出门。

明怡见状问道,“这是去哪?家主今夜回来用晚膳吗?”

沈奇搂着一匣子文书,忙弯腰行了个礼,“回少夫人话,明日家主不是要主持族宴么,故而今日夜里家主留在官署区,打算提前将明日公务完成,方才嘱咐小的回来取书册文书,今夜铁定是不回来用膳了。”

明怡问道,“那今晚家主回来歇息么?”

沈奇想了想道,“家主没说,不过往年这一日均是不回的,待次日朝议结束径直回府主持午宴。”

明怡心中大喜。

真是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