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夫妻合璧(下)

时值正午, 到了用膳之时,官署区的官员们陆续从值房出来,有人三三两两结伴往膳堂去, 有人干脆出正阳门去对面的前朝市下馆子,还有人逮着这个空档去旁的衙门窜门凑热闹。

总归此刻官署区正是人来人往之时。

而萧镇便是在这个档口, 被都察院的人从正阳门内门大明门下带了进来。

都察院有两个衙门, 一个与刑部和大理寺一道坐落在都城隍庙附近,另一个便在官署区,每每三司会审便在此地。

萧镇龙骧虎步一路骂骂咧咧至城楼下, 骤然瞧见那么多官员均僵直着眼盯着他,脸色一瞬胀得通红,是怒极又愤极, 痛骂了一句,

“裴越那个混账羔子,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个时辰点传唤本侯,就是为了削本侯面子!”

大理少卿柳如明顶着大家吃惊的眼神, 战战兢兢提醒,

“侯爷, 官署区不兴这般咆哮, 按律该挨鞭笞, 不仅如此, 辱骂朝廷官员也得治罪,您本是清清白白来解释个话,可别回头惹出官司来,陛下那头想保您也保不了。”

这一句话把萧镇给劝住了,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挤出个笑脸,逢人还要打个招呼,以彰显自己的风度和清白,打碎一口牙往肚里吞,这口恶气一直忍到都察院东厅的公堂下。

甫一迈进去,对着公堂诸人就是一阵怒吼,

“谁有胆敢传唤本侯?本侯什么身份?你们都察院问罪得起吗?”

这话一落,堂上两位堂官,底下四名陪审文员纷纷起身,朝他作揖施礼,“见过侯爷。”

萧镇见他们乖顺,面子上好看了那么一些,再瞅一眼,发觉正中那席位空着,他指着空席问柳如明,“主审人是谁?他人何在?本侯都到了,他岂能不迎?”

柳如明心想在内阁阁老面前,您还是别摆这些谱,却也知得罪这位爷没什么好处,笑脸相迎道,

“侯爷,今日主审官乃内阁辅臣裴越裴大人,裴大人公务繁忙,您是晓得的,这会儿被户部和内阁的人缠着,正在隔壁批阅几分紧急文书呢。”

萧镇气得横眉倒竖,合着他还得在这等着裴越,看人脸色呢。

柳如明倒也聪明,不敢太得罪这位主,连忙抬手吩咐,“快来人,给萧侯准备一张太师椅,奉上好茶来。”

萧镇脸色这才好看些。

很快衙役抬了张太师椅来,萧镇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双腿岔开,蔽膝懒懒披在膝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都察院请来的爷。

茶是奉了,可萧镇嫌茶不好,没喝,“你们都察院喝得仿佛是陈年的旧茶?”

柳如明站在他身侧尝了一口,“不像吧,是不是侯爷口味金贵,好的吃多了,瞧不上这个,我喝着倒是觉得蛮好。”

萧镇方才骂了一路,口干舌燥,此刻喉间燥热难受,听了这话,干脆又重新接过来,草草饮了两口。

等了快一盏茶功夫,还不见裴越露面,萧镇失去耐心,

“都督府一堆事等着本侯,本侯可没功夫耗在这里,这样,干脆将谢礼叫过来,今日让他审得了。你们这些人都不够格审本侯。”对付谢礼可比对付裴越容易的得多。

柳如明苦笑,“大人,此案是裴大人奉旨主审,您若要更改主审官得跟陛下上……

言下之意叫他跟陛下说道去。

陛下能听你说道?

三法司这些人说话滴水不漏真真呕死个人。

萧镇板着个脸不说话。

柳如明见他脸色难堪,又适时解释了一句,“再者,谢大人也好,其余两位副都御使也罢,此刻均忙着呢,年底各地案子报来都察院核查,都是没有闲暇的。”

他总不能告诉萧镇,此刻都察院首座谢礼,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三位主官均在不远处的厢房坐着,就等着看这一堂怎么审。

萧镇身份不一般,背后站着恒王,很可能干系立储一事。

审得好,萧侯无事,那么大家过个好年,审出毛病来,届时朝野震动,这个年是别过了,三法司口子的官吏们,别看手中接洽的均是大案要案,心里头谁不盼望天下太平呢。

裴越就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缓步迈进公堂,他手里握着一叠文书资料,还是那副清华从容的模样,脸上挂着笑,显得比平日还要温煦几分,

“让萧侯久等了。”

萧镇视线从他进来,便睨着他,看着他含笑落座,端坐主位,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移向柳如明,

“柳大人,若是本侯没记错,今日军器监副监被人敲了登闻鼓,此人是裴大人的姻亲,按律,他该避嫌吧,什么时候都察院也不讲规矩了,让闲杂人等来审案?”

裴越当众将他带入都察院是故意下他面子,那么他也以牙还牙,好叫裴越晓得,他不是那么好惹的。

下人给裴越奉了茶,裴越自顾自喝茶没回这话。

柳如明与巢遇一左一右分坐他两侧,落座前抬袖回了一句,“侯爷,陛下圣旨,此案为裴家大小姐裴依岚首告,不存在包庇之嫌,故而继续让裴大人审案。”

萧镇脸色一青。

看来那招没奏效。

裴越见他未吭声,慢腾腾将茶盏搁下,笑道,“萧侯莫要慌张,不过是例行询问,问明白了,无事,萧侯还可回去喝个下午茶。”

萧镇抬眸看他,输人不输阵,“本侯慌什么,该慌的是你,你今日有本事将我留在都察院,否则明日早朝,我定去陛下跟前参你一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越,本侯警告你,旁人怕你,畏你,本侯不怕,本侯上阵杀敌时,你才多大?你怕还在跟着你那劳什子爹学篆刻吧?不过是在江南破了几个案子,弄了点钱财回来,就当自己能救国救民了,本侯胯下那匹马都比你功勋卓著!”

巢遇听不下去了,捏着案印断喝一声,“萧镇,这里是都察院,任何人进了都察院,都得守法守规,你咆哮公堂,辱骂主审官,该当何罪?你是掌兵之人,当知军法无情的道理,我们都察院亦然!”

一旁的裴越丝毫不见怒容,抬手制止他,坐着朝萧镇拱了拱袖,

“萧侯无需对越恶语相向,论资历,萧侯着实在朝中首屈一指,越甘拜下风,只是越既忝居此任,必得在位谋政,萧侯不触发律法,便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您,萧侯若是触犯了律法,哪怕您是天王老子也该受律法制裁,所以今个儿要审您的非我裴越,而是大晋律法。”

“只要萧侯未触法,心中坦坦荡荡,不必惧怕。”

萧镇不怒反笑,“本侯怕了吗?”

“不怕,您动什么怒?”

一番话将萧镇堵得无话可说,他一武将跟文臣拼什么嘴皮子功夫,他恁着脸,抱臂姿态闲适道,“行了行了,少废话,问什么快说吧,本侯还有要务要忙。”

裴越慢慢整理手中文书,就着这话头笑问,“萧侯有何要务要忙?”

萧镇神态松懒回了一句,“左不过屯田的账目,将士们的军饷冬衣,还有就是军械保养更新之类,对了,三年一度卫所换防,我们三千营也得配合都督府调整,忙着呢。”

“三千营驻扎在京城西郊,掌京师巡防及皇帝亲征仪仗诸务,敢问萧侯,近十日,三千营巡防调度安排,可还记得?”

萧镇原还老神在在靠着椅背,听了这话,不由直起身蹙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裴越没回他,眉目淡淡往手中一份资料掠过一眼,反问道,“初二这一日三千营在何处巡防?”

萧镇回道,“就在京师附近巡防。”

“可曾靠近过哪个城门?”

萧镇依旧镇定回,“没有,除非有动乱,否则京郊驻军不许靠近城门半步,这个规矩大家都是懂得。”

裴越笑笑望着他,“确信没有?”

萧镇看着他,眼神微眯,心里有些没底,“你什么意思?”

裴越收敛神色,“初二晨间卯时,积水潭水关出现一起槽船相撞事故,许多货物倾倒水泊,听闻那是运往紫禁城来的槽船,当时三千营一伙将士路过,帮着下水打捞物资,此事,侯爷可知晓?”

积水潭便在太液池的上游,是入宫必经水道。

京城有两条水运入城,一条便是通州大运河过来走东便门下的水关入城,沿着三山河进抵铜锣街一带,这里大多是民间货运,另一条走北部积水潭附近的水关,再由积水潭往南一路至太液池附近,抵达宫门外,这里大多是供应宫廷的官船。

而琼华岛就在太液池中。

经过这几日盘查,刀刃便是依托那些槽船运送入太液池的。而北燕那些细作中,着实有人在内廷二十四司任职,负责接手漕运货物。

三千营在那个节骨眼出现在槽船附近,具备将兵刃藏入槽船的可能。

萧镇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沉默片刻,他道,“此事本侯不知,不过你也晓得,既然是巡防到了附近,瞧见有难,顺带搭把手也情有可原吧?”

裴越面无表情问他,“算动乱吗?”

萧镇喉咙哽了哽,“不算。”

“水关也算九门之一,非动乱靠近水关,合规吗?”

面对裴越咄咄逼人,萧镇眉头深深皱起,面颊的横肉绷成弦般,眼露凶芒,“裴越你什么意思?揪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想往本侯头上扣屎盆子是吧?就算这事有碍,你也该去审问当值的三千营校尉,本侯可没给他发军令,要他帮忙吧?你审本侯作甚?”

裴越徐徐笑道,“萧侯,三千营在你麾下,我问问也是情理当中,就算非你手令,那也有失察之责。”

萧镇浑不在意地轻哼一声,重新靠回椅背,偏过脸不看他,“算是吧,本侯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不许他们多管闲事,回头陛下那边,本侯也会上一份请罪书,将此事陈情便是。”

裴越漫不经心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立即换个话茬,“那敢问萧侯,琼华岛一夜,侯爷身在何处?”

萧镇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本侯不跟你一样,在殿中吃席吗?你忘了,本侯还敬过你一杯,可惜你不给面子,喝的果酿,被陛下罚去隔壁处理政务。”

裴越不疾不徐道,“没错,正因为我去了隔壁,故而后来诸事我没瞧见,敢问侯爷,动乱发生后,你在何处,做了什么,与谁在一起,可有人证?”

萧镇深吸一口气,挤出个难看的阴笑,藐视裴越道,

“裴越,你这是怀疑本侯与琼华岛一案有关?你有什么资格怀疑?难不成随意抓住一人,便可招过来审问,本侯怀疑你践踏公法,公报私仇!”

裴越笑道,“我不知我与侯爷有何私仇?”

萧镇哼道,“小女与你妻子打马球,不是输了么?我想请你宽宥一二,别要那些彩头,你却非要不可,不是因这事结了梁子么?”

裴越道,“可是侯爷最终还是将彩头奉上,我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结仇一说?反倒是侯爷因此事怨恨越不够宽和,倒是未可知。”

萧镇气得瞪向他,“那你咄咄逼人问这些作甚?”

裴越道,“就在半个时辰前,陈泉供出你,说是你的人拿着你的私印逼迫他偷盗兵刃,指认你与北燕细作勾结,偷盗宝物!”

萧镇几乎是弹跳而起,指着裴越怒喝,“放肆,什么龌龊玩意儿,敢攀咬本侯?裴越,你不会信了他吧?”

裴越眼看他暴跳而起,面色纹丝不动,冷声道,“我不信任何人,我只按章程办事,故而才传唤萧侯,问个究竟,萧侯,将你对此事所见所闻,陈述清楚。”

萧镇闭上眼咬紧牙关呲了几声,逼着自己压下怒火,重新坐定,负气开口,

“那日夜,我就坐在你对面第一席,期间给陛下,给皇后,给诸位王爷并使臣均敬了……

“我问的是动乱之后,你在哪?”

萧镇抬眸迎上裴越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潭,几乎掀不起任何涟漪,他就知道这厮难缠,没把他弄下去实在是可惜,萧镇吐了几口浊气,错开视线,回忆道,“动乱之后,我上前护驾,被羽林卫拦住,随后跟随百官一道退往大玄宝殿。”

“期间没离开过?”

“没有!”

“确信?”

又来了。

萧镇气得胸口憋了个球似的,两眼望天深呼吸道,“好似就中途去了一趟恭房。”

“去了多……裴越一字一句逼问。

萧镇慢慢垂下眸,望着自己脚尖,蹙着眉斟酌着回,“大约一盏茶功夫?”

裴越再度慢笑,“确信?”

萧镇快些被他逼疯了,怒火中烧,“我喝多了拉个茅房你也要过问?那日醉了,我哪记得我出去多久?”

裴越慢条斯理从手下一堆文书中抽出一页口供,“守在大玄宝殿西门口,当值的御马监小内使闵杭确认,您当晚离开大玄宝殿达两刻钟之久,此事在侍卫处得到佐证。”

这几日裴越麾下这些官员们不是在盘问收集口供,便是翻阅文书资料,查阅账目等,不可能一无所获,而在众多繁琐细碎的线索中捕捉凶手痕迹,便是裴越的长项。

萧镇心下有那么一瞬的发慌,但他还是沉住气道,“我喝的醉醺醺,这事,我身侧平昌侯王尧他是知晓的,他可以作证,正因为喝醉了,在外头出恭误了时辰也可能。”

裴越道,“大玄宝殿的恭房就在后面倒座房角落,从正殿过去连半盏茶功夫都不要,你却去了两刻钟之久,不能不让人起疑,此外,你也无人证。”

萧镇不说话了,深眯瞳仁斜睨着裴越,反怒道,“你盯着我?”

“那么多达官贵人,你盯着我一人?你有本事将所有口供拿出来,我瞧瞧,还有没有旁人?”

裴越道,“萧镇,不要胡搅蛮缠,我们盘问时,问的是哪些人出过大玄宝殿。”

说到这里,萧镇忽然冷笑,“裴越,如果我没记错,你夫人当时也出了殿。”

“没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殿,为的是寻我,一路侍卫与内侍均可作证。”

萧镇脸色时黑时青,嘲讽地盯着裴越,“说来说去,你还是怀疑我?”

裴越语重心长道,“萧侯,职责所在,又有人指认你,我没法子,必须盘问个究竟,还请萧侯如实告知,那两刻钟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萧镇一脸无可奈何,叹了几声道,“看来是瞒不过你了,实话告诉你,我先去出了恭,觉得大玄宝殿内闷,就在河边透了口气,正巧遇见梁侯,他儿子梁鹤与迟迟不婚,被谢茹韵耽搁,而我女儿也因你耽搁,我便与他戏说,不如干脆将他们俩凑个对,结个亲家算了。”

“可惜梁侯说,没有君侯府结亲的先例,担心陛下那头不肯,婉拒了我,我因此惆怅了许久,心想我萧镇的女儿,金枝玉叶一般,怎么会愁嫁?后来一路沮丧回了殿内,这些你可以去问梁侯,他可以作证。”

裴越听他絮絮叨叨一阵,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抽出一份文书通关纪录,“萧侯,初二日夜,戌时三刻,有人拿着一方令牌进入奉天殿,偷盗宝物。”

萧镇满脸不解,“什么令牌?”

裴越道,“一方整个朝廷只有五军都督府五位都督方有的令牌,若有紧急军务,可入殿通报。”

奉天殿出入十分严苛,除了本人腰牌,还需搭档主事人腰牌方可入内,譬如御用监的小内使,受主官吩咐进殿送茶器,还得拿主官的印信或腰牌。

而那夜青禾进殿时,只有自个儿的腰牌,没有曹玉这位掌印的腰牌,故而进不去,可持军方那块特殊的金牌,便可直入奉天殿奏报军情。

每有军情急报,将士白日走午门进宫,夜里消息递至东华门,这里开了一个夹道,由守在这里的小内使执对方令牌入殿通报。

那夜青禾进殿时,恰巧也有另外一位小内使进殿,拿的也是御用监的腰牌,故而最开始刘珍便将青禾与那人给混淆,没把那方军令牌与青禾联系起来。这是后来裴越在盘查各宫门进出档案时,慢慢梳理出来的线索,确信那夜刺客是拿着军方令牌实行盗窃。

萧镇对此事一无所知,脸色顿时十分古怪,“裴越,本侯是有这方令牌,你的意思是本侯拿着这方令牌进了奉天殿?”

裴越道,“我不知是何人,但可以确信贼子执此牌进殿偷盗了宝物!”

“胡扯!”萧镇绝没有做这事,所以他十分有底气,嚣张地指着琼华岛方向,“宝物不是在琼华岛的承光殿丢的吗?怎么扯上奉天殿了?”

他话音一落,发觉对面的年轻阁老,脸上突现一抹极其诡异的亮芒,那抹亮芒如银刃一般直直插入他心底。

裴越牢牢锁住他的眼,一字一句问,“萧侯,本辅方才哪句话提到,宝物是在琼华岛的承光殿失窃的?”

萧镇心陡的乱了下。

四下安静地可怕。

所有陪审官员目光如炬罩在他身上,好似将他看成了终于落网的猎物。

除了知情人,谁会知道宝物具体失窃的时间和地点?

一股极致的寒意窜上萧镇的心头,这下人是彻底慌了,双腿不自禁合拢,坐的规规矩矩,喉结来回滚动,逼着自己面不改色地看着裴越,哑声道,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陛下只对外声称,琼华岛出现刺客,宝物被盗,可从未说过宝物是在何处被盗的。”

萧镇乱糟糟地听着,逼着自己调整情绪,反问裴越,“宝物是在奉天殿被盗的?你是怀疑我拿着令牌进了奉天殿?可是裴大人,那点时间可不够我进奉天殿偷盗宝物,毕竟我压根不知宝物在何处。”

裴越道,“令牌的拥有者没去,不表示他不能遣高手去。”

“据那夜我内子与青禾的口供,有一蒙面高手出现在琼华岛,而这个人也出现在冬月中那夜截杀刑部囚徒的案子中,而此案与萧侯你有关。”

萧镇心底疑惑重重。

那夜他着实安插了一名高手入宫,便是趁着桂山在承光殿与刺客搏斗时,悄无声息将宝物给偷走了,刑部劫囚那回他也派了心腹暗卫,可惜这名暗卫没回来,奇怪的是,怎么又扯上了奉天殿?莫非裴越在套他的话?

这下萧镇越发谨慎了,压根不知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生怕一个不慎被裴越抓住漏洞。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到可怕的地步。

萧镇明显已经没了争辩的底气,“此事我完全不知情。”

这话对于裴越来说,便是默认了。

原先他对青禾和明怡的口供不是没有过怀疑,毕竟蒙面高手的出现,除了她二人,再无其他任何人瞧见,可如今看萧镇这模样,该是大差不差了。

萧镇那夜果然是遣了人入宫偷盗宝物。

真的宝物是否为萧镇所偷,裴越尚存疑虑,但假的那方肯定在萧镇手里。

这一番审问下来,萧镇从清清白白的看客,成为了最可疑的幕后黑手。

众人不得不佩服裴越抽丝剥茧般的审讯手腕。

萧镇也知道自己难逃嫌疑。

但,“裴大人,你怀疑我,能理解,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清白的,你说的这些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在混淆视线,意图拿我做替罪羔羊,真的不是我,不然,你今日就不是传唤,而是该逮捕我了,不是吗?”

裴越眼下那点证据,还不足以将他下狱。

裴越闻言笑了,这一笑很有一种云破日出般的晖芒,耀眼夺目又威慑人心。

“萧侯不会真以为我随随便便便传个人来都察院审问吧?”

萧镇五指下意识虚抓了下自己蔽膝,极力维持住镇定,“哦,那请裴大人亮出证据来。”

裴越抬了抬手,这时侯在门口许久的齐俊良,送了一个匣子入内,裴越打开匣子,里面堆着一堆银票并账册。

“萧侯爷,刑部劫囚那晚,我们从一位刺客身上查到一份存根,出自桃花坞,老鸨证实有人从她这里买凶参与行宫被盗一案,并搜到买家给与的一千两银票,银票面额一百,共十张,为连号,后来在钱庄追踪到这些银票的东家,正是你们萧家。”

“就在方才我们传讯你之时,刑部侍郎齐俊良带着人进入萧家账房,查封你们萧家的账簿,并审问管家,确信今年十月初六你们从钱庄取出一万两银票,而十月初六至十月二十八案发当日间,除了桃花坞这一笔连号的一千两银票,账房其余支出去的票据均是散票,从几十两至几百两不等。”

“那一万两的出处也均查明白了,不存在你们使出去,经别人之手去桃花坞买凶的可能。”

“据管家所言,萧家每超过五百两的支出,均由你亲自签发,这一笔出账有你的印信签名,所以萧侯爷,也不存在底下人昧着你买凶的可能。”

“你还有话说吗?”

萧侯脸色发乌,望着他急喘气,说不出半个字。

传唤萧镇也是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好给齐俊良进府搜查证据的可能。都察院不可能平白无故传唤当朝君侯,所以管家在听说萧镇被都察院带走后,吓得魂飞魄散,稍稍一审,便吐露实情。

眼看萧镇呼吸错乱,一言未发,裴越最后抽出一封圣旨,

“我方才已启奏陛下,经审查,琼华岛一案与行宫被截,及刑部劫囚三案存在关联之处,可合并审理。”

“所以萧侯爷,以上这些通关纪录,证人证言,并银票证据,够不够将你留在都察院?”

萧镇对上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孔,高大的身躯往后跌靠在椅背,唇上血色退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