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分崩
这一天是有篮球队训练的,吴且背着运动背包走进场馆的时候,队员差不多都到齐了,大家各自拿了球在热身和拉伸。
吴且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时,众人纷纷转过脸喊“小吴老师”,就这么齐刷刷的看过来的众多脸中,赵恕站在三分线做了个后仰跳投,姿势很标准也很漂亮。
球进了。
他也转过头来,那双浅棕色瞳眸和吴且有一瞬间的对视,然后他抬手擦了擦汗,脑袋拧回去了,弯腰将滚落在脚边的球捡起来。
吴且一阵心虚。
然后就很不服气,他阿爸的,他什么也没干,凭什么心虚。
挪动到孙迷旁边,小吴老师还在内心数花瓣,搞不清楚赵恕这是已经在酝酿作妖的情绪了,还是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思来想去这孩子平时也很没礼貌。
大家在喊“小吴老师”早安的时候,他永远不会这么乖。
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听主教练絮絮叨叨的问他昨晚和江城的海龙俱乐部吃饭吃的怎么样,吴且系好鞋带,慢吞吞的直起腰说:“还行。”
一切顺利,直到他在元庄门口绊了一跤。
孙迷“啊”了声,有点欣慰又有点遗憾:“啥时候过去啊?”
吴且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背,说:“海龙俱乐部就在江城,我去不去都能经常回来给您奶孩子,奶到您退休……算一算还有十几年,拿个七八年冠军总还是有希望的。”
孙迷不说话了,看上去被感动成了狗。
吴且欣然接受他的热烈目光,毕竟他说到就会做到,并不是在画饼。
谈话之间,吴且嗅到汗味夹杂着林海雪松的味道在靠近,这股味道和冬天很适配,像是江城也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
垂眼看见一双汗津津的小腿立在自己跟前,当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个文件夹。
“小吴老师,这是六十四进三十二的递补人员名单,你确认下。”
裴顷宇嗓音微低带着运动过后的喘息,围绕在吴且周遭信息素的浓度好像变浓了些——
自从上次因为“你对信息素一点不敏感”“裹一身而不自知”被赵恕摁在床上这样那样,两人为这件事吵过一轮后,吴且心理性的对信息素稍微敏感了一些……
放在过去身为Beta他真的不太在乎。
就像一只流浪猫一年四季总是裸奔的在街头巷尾,不穿衣服也肆无忌惮甚至觉得自己蛮好看。
捏着文件夹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上也有汗弄得文件夹的文件纸页湿了一点点。
吴且接过文件夹时,顺势抬了抬眼,发现裴顷宇垂着眼,目光汇聚在自己伸出的手的手指上,上面戴着赵恕亲手做的订婚戒指。
倒不是什么新发现。
从吴且第一次戴着这戒指去第一考场监考那天开始,裴顷宇就时常用这种眼光盯着它看,这么多天了,吴且都快习惯。
看就看咯。
又不能把他的手指砍下来。
六十四进三十二的比赛在隔壁市,需要主教练、带队指导老师、校长层层把关签字,接过文件夹换了一边手拿着,小吴老师看到签名处孙迷已经签好字确认,就转头问孙迷带笔了没。
孙迷说放休息室了,你等会我去给你拿。
他刚站起来走出几步,吴且就感觉到什么热烘烘的东西靠近自己,一抬头,眼睛下方就被潮热粗糙的指腹碰了碰。
“?”
吴且愣了愣,立在他面前的Alpha还是那副眉眼淡然的模样,不急不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吴老师,昨晚没睡好?”
裴顷宇语气平淡的问,“黑眼圈好重。”
“昨晚喝了酒,宿醉。”
吴且说,“下次问就直接问,别上手。”
他把自己说的像多摸两下就会翘辫子的兔子。
果不其然话语刚落,就见到裴顷宇翘了翘唇角,正欲说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是噼里啪啦玻璃碎裂的声音。
众人的惊叫声中,吴且歪了歪身子从面前站着的人侧面看过去,就看见赵恕站在一地的篮球框挡面玻璃的碎片里,篮筐被硬生生的灌碎掉下来,在他脚边。
跟电影特效似的,赵恕站在那一动不动,垂着眼,睫毛下落敛出疏离冷漠的投影。
“我艹。”
还没走远的孙迷脚下一顿,震惊了,挺高嗓门,冲远处的人喊——
“赵恕你干嘛,疯了吧?”
吴且想说的台词已经被他说掉了,所以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他坐在那双手放在膝盖上,坦然接受了人群中央,面无表情的Alpha投来的冰冷目光。
……
赵恕进了休息室后,众人的目光理所当然落在小吴老师的身上。
换了平日吴且肯定硬着头皮无视,搞不好还要倒打一耙问他们看什么看,但今日赵恕这怨气冲天的样子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要不管,仅剩的另一边篮筐也不一定保得住。
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在已经在心中唉声叹气了老半天。
“我去看看。”
黑发Beta站起来的一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未婚夫夫又吵架了。
话说回来他们超过十天不吵架搞不好才是奇迹。
对于吴且来说,球员休息室与赵恕单独聊天这件事上基本没有任何美好的历史回忆,以至于他走进去的时候还有点抗拒,耳边传来哗哗水声,要找的人双手撑着台盆背对着门口。
这一幕也挺似曾相识。
吴且站在门边抬脚勾上了门,门“哐”的一声关上了,赵恕也抬手关上了哗哗在流的水,转过身。
他刚冲了脸,水珠子成串顺着他的额发滴落,篮球服前襟湿透了一大片,Alpha泛红的双眼透过额发缝隙盯着他看。
——《江城晚报》的娱乐版头条看到了吧。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吗?
啊算了,认出来就认出来好了,认出来又能怎么样?
吴且靠在门框边,双手塞在卫衣口袋里揣着,在赵恕的死亡注视下,从早上开始揣测不安的心此时反而突然平静了。
“你又在乱七八糟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来问我吗?”
吴且问。
“是不是看到《江城晚报》的娱乐版报道了?”
黑发Beta的声音轻柔缓和,堪称温柔。
赵恕没回答,但是听见《江城晚报》四个字时,他僵硬在水池边的高大身形明显动了动。
只是还是不肯说话。
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黑发Beta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在跟智商有点高、听得懂人话,但不会说话的狗崽子玩海龟汤游戏似的——
就差伸出两只手在他跟前,问他“是”还是“不是”。
“昨天晚上我去元庄是同海龙俱乐部的高层吃饭,跟他们讨论一下他们想聘请我去做数据分析师和助理教练的事……中间喝的有点多,吐了一顿,洗手间遇见你哥了,是偶遇。”
赵恕抿着唇,好消息是他倒是没转头就走。
坏消息是他还在持续扮演哑巴。
吴且观察了一会儿,见哑巴好歹不是聋子,还有在听他讲话,才继续道:“吐完我走路都走不动了,你哥就出面把局给散了,问我叫了我家司机没,然后说把我送上车。”
他抬手揉揉鼻梁。
“那个新闻照片抓拍是借了角度,其实就是我下楼梯时没站稳绊了一跤,他伸手扶了我一下——不然怎么办呢,看着我在楼梯上滚下去摔到鼻青脸肿吗?”
吴且讲了一大堆,自认为连细节都没漏掉。
昨晚要是元庄死了人,现在来两个穿执法者制服的阿sir被他关小黑屋里,让他以做笔录的形式讲讲昨天做了什么,他能讲出来的也就这些东西……
算是细无巨细了。
吴且挺坦然的。
他早就告诉赵恕他能给的从来不多,是年轻的Alpha在思考清楚自己到底要多少前,就先固执的要率先捉住他再说……
捉住他之后又如何呢?
赵恕眼中的终点,是吴且眼中的起点。
那样莽撞的求爱,说难听的是不考虑后果。
说好听了也算是遵从真心,勇敢无畏。
当有人捧着一颗真心来到自己的面前,吴且不瞎,也不是什么毫无良心的人——
他接过了他递来的戒指,就是想尽可能努力的尊重这个联姻关系。
所以赵恕提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需求,明知道对方在得寸进尺,有道理的或者没道理的,他虽没明确答应,但都有好好记着。
能做到的顺手做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戒指时刻戴在手上。
比如说服自己对赵归璞不过一时兴起。
比如不再给裴顷宇或者裴擒甚至任何人可能产生暧昧的信号。
还能怎么办呢?
他可以做到的只有这么多。
吴且自认为真诚至极,耐着性子说完了很多,可惜一抬头看见Alpha眼中的寒意未消,混杂着从早上看到报道开始便纷乱不宁的心绪凌乱,眼下情绪满满的,眼瞧着就要溢出。
“……”
——赵恕不信。
当这个想法第一时间钻入脑中,吴且才惊讶的发现,其实他和赵恕也不是完全没有默契的。
至少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废话来表达感想,也做到了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赵恕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或者已经濒临绝境的骆驼,任何实则无关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担心害怕与日俱增……
然后呢?
某一日,当一根稻草轻轻落下,他就被压垮了。
他可能对吴且说的话也将信将疑,甚至相信他说的“偶遇”在理智上占据大部分——
然而也只需要一点点的怀疑,比如为什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你和我哥是什么缘分天注定吗,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不是别人,只是他?
为什么?
凭什么?
怎么会?
这一点怀疑足够成为燎原的星火。
眼看着荒原大火瞭旺烧起,两手空空站在熊熊烈焰中间的吴且无能为力……
他感到一阵心烦,甚至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没有爆发惊天动地争吵,也没有人上前一步动手动脚干脆大打出手,沉默中,年少的Alpha重新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将脑袋伸到水龙头里冲了一会儿。
“抱歉。”
水流声音第二次消失,Alpha的声音却像是被冰水浸泡透了。
“篮筐我会赶快叫人来修,你不用担心。”
“……”
“你先出去。我一会就回去继续训练。”
赵恕语落,又抿起唇角不肯再说话。
吴且站在门边没动,也没走。
半晌,他说:“赵恕,人不可能拿得出任何实际证据去有力证明自己压根没做过的事。”
赵恕捞过毛巾擦了擦头发,闻言停顿了下,低着头说:“嗯。”
吴且彻底放弃了辩驳。
他也失去了表达欲。
把手放在被关上的门把手上,下压时,篮球场场馆外面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妖风。
休息室内原本温暖,似乎也被这股风吹透,隔绝成为冬日里彻骨的孤岛。
……
哪怕是节假日,学校的维修工人也来的很快,梯子一架换框换架,新的篮筐大概个把小时就装好了。
玻璃扫走,篮球馆内又恢复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众人松了一口气,训练照常,只有稍微细心观察如裴顷宇才能察觉到一些不同——比如,赵恕和吴且在休息室单独谈话、又一前一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份沉默甚至持续了很多天。
大概有一个星期那么长的时间。
和之前赵归璞那属于人都见不着、只能天天按照三餐甚至下午茶时间发短信看自己有没有被放出黑名单不同,因为篮球队训练,赵恕和吴且天天见面……
但两人直接的交流基本等同于零。
谁也没想到整天风风火火、走到哪都像恐龙经过的少年Alpha其实也很擅长冷战。
但对此吴且无能为力。
因为他能讲的已经讲完了。
直到当周周六,按照惯例周末篮球队只训练上午,下午天又阴了下来,云层很厚,但雨憋着始终就是下不下来。
室外的温度很低,开车回家时广播电视台说新的一轮寒潮来袭,今晚到明天凌晨气温有可能逼近零度甚至跌破零下,今年可能是江城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冬。
吴且回家泡澡后,抱着猫看了一部老式的恐怖电影,看完一看时间将近九点半,他拿起手机划拉了下外卖,正考虑晚上吃点什么……
手机响了。
看见来电人是赵恕的时候他真情实感的诧异了下,犹豫片刻后却还是接起了电话“喂”了声,那边响起的却是张庚辛的声音。
张庚辛逼逼叨着赵恕从六点坐下就没停过,这会儿「喜神」刚开门营业就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现在他看着厉醉死只差一步,又不让人碰,问吴且能不能过来把他拖走。
吴且抓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屋外的寒风挂着庭院的树枝时不时扫过落地窗发出轻微响动,他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外,沉默。
“你快来吧我艹不说话是干嘛,未婚夫夫吵个架还尼玛过不去了怎么的——哎呀我尼玛,兰因你把他弄起来,别让他躺地上!”
电话那边一片混乱。
吴且叹了口气,说等等,我就来。
……
这种天在家里舒舒服服呆着又要穿衣服出门实在是很折磨,吴且满屋子找大衣时心有怨念。
臃肿的坐上车也懒得脱大衣,干脆空调也没开,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点了支烟叼在唇边,慢吞吞的抽。
路上湿滑,因为温度太低车仪表盘亮了橙灯提示“路面结冰”,吴且顺理成章的放慢了车速,有意让喝多的人在地上多爬一会儿。
二十分钟的路程磨叽了三十五分钟才到,把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吴且站在「喜神」外跟人闲聊“天这么冷好邪门”这种废话抽完了第二只烟——
直到二楼楼底“噔噔噔”响起,身后大门被人一把拉开,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总算把小吴老师盼来的张庚辛一脸焦虑:“您站在外面孵蛋?”
吴且掐了烟屁股,手揣进大衣口袋,眨眨眼,一脸无辜。
张庚辛把吴且连脱带拽弄到了二楼,到二楼时突然又显得有些犹豫了,他放开吴且说:“他喝多了,一会儿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别和他计较呗……这几天你们闹矛盾,他定时定点的跑到我这来喝酒,今天尤其烂醉。”
吴且心想冷战是赵恕要开始的。
现在又来劝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个什么事呢?
难得没有开口嘲讽张庚辛说话屁股歪,黑发年轻人只是在他的唉声叹气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显得有些冷淡的问:“他人呢?”
张庚辛指了指二楼包厢门,吴且就推门进去了。
裹着外头的寒风站在门口,吴且有一种他把屋外的冰封三尺也带进来了似的,包房里乌泱泱一大堆人,安静的却跟坟场一样。
十几个人里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会儿齐刷刷的转过头,望向他。
哪怕光线昏暗,吴且清楚的在梁文津的眼中看到了切实的恐惧,徒劳张了张嘴,定格在哑口无言的姿势。
周童反应更直接,直接火烧屁股一般,“噌”地站起来骂了一声:“张庚辛,你脑子坏了啊人来了不说一声急匆匆下楼我以为你上厕所——”
吴且莫名其妙他们俩见着自己跟见鬼似的怎么回事,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赵恕。
角落里,Alpha身着的卫衣领口被扯开,大概是喝的太多了酒精过敏,露出来的锁骨以上皮肤一片红……
他低着头,大概是喝多了头晕难过一动不动,看不出来是准备去死还是努力试图寻活。
但吴且清楚的看到在他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拿着杯柠檬水,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让他喝一口柠檬水的Omega。
空气中酒水倾洒的纯酒精味和烟味很重,但这种混杂味道里,龙舌兰烈酒与龙舌兰叶的信息素味道相辅相成,就好像从很早前就融洽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
黑色的眼珠子里动了动。
立在赵恕不远处,黑发年轻人一言不发,一动未动,但成功的已经将一屋子的半拉的Alpha都吓出心脏病了。
梁文津挪着屁股凑近周童,两人报团似的挨在一起;
张庚辛后进来一看这一幕都要疯了,转头问周童,兰因呢;
兰因上厕所去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住,前男友的现男友就被别的Omega贴上了。
包厢里谁不知道吴且和赵恕是未婚夫夫呢,订婚戒都买了,戴也戴上了……这几天两人吵架,小吴老师没见着什么动静,赵恕倒是搁这没天没地的伤心太平洋。
本来哥一群都开始心疼赵恕了,今天张庚辛看不下去把小吴老师喊来了,结果就被人撞上这一幕——
张庚辛都不敢想赵恕这要是清醒了以后,他「喜神」还能不能开下去。
而此时此刻,现场的死寂好像才被林祖文注意到,他抬起头,视线一路向上,与此同时,手还搭在赵恕的背上没挪开。
林祖文目光闪烁了下。
吴且真无所谓来自Omega的沉默挑衅,也无所谓他的手现在搭在哪。
他把林祖文当做空气,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走上前,来到赵恕面前站稳——
说来也怪,Beta本身不具有信息素,吴且的脚步也很轻,但是偏偏当他走到赵恕面前时,前一秒还低着头仿佛醉死了一般的Alpha便抬起头来。
浓郁的酒味从他鼻腔中滚着滚烫的气息喷出,双眼圈被酒精烧的发红,Alpha涣散的浅棕色瞳眸在无数次努力对焦后,艰难定格在面前的黑发Beta脸上。
喝到这个程度,赵恕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真实还是幻觉。
根据他丰富的经验判断当然是后者。
但这也没关系。
光是这个人的幻影出现,就足够让那些暂时于酒精中麻痹的痛楚与煎熬卷土重来,胸腔像是被人垫着一本书再有大锤重重砸落,死不了人,但疼痛蔓延至四肢,乃至每一个细胞。
“吴且。”
他怎么会来?
“吴且。”
他不可能会来。
死死的抿着唇,当思想重新降临人间,脑海中如同走马灯出现了许多画面,从游艇上的那一杯百香果气泡水开始,他们合力钓上来的那一条鱼,宴会厅牵着男人小拇指的指尖整洁漂亮,止咬器的皮革散发着生硬而刺鼻的气息。
人如同被成分为道德与嫉妒为主要成分的盐水泡透了……
成分渗透又互换,然而从他皮肤中流淌出来的,是刚刚从裂开的心脏里滚落出来的滚烫血液。
赵恕直挺挺的落入沙发靠背,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黑暗之中衣袖被液体迅速渗透。
“来干什么?”
嗓音嘶哑到近乎于失声。
吴且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弯下腰,居高临下的观察了Alpha数秒。
片刻后,淡然的神情不变,他只是伸手去牵Alpha滚烫的手腕,淡道:“跟我回去……还是你要坐在这喝莫名其妙的柠檬水?”
这是个时候他还蛮有心情开玩笑。
熟悉的烟味从黑发Beta指尖传到鼻腔,赵恕大脑混沌的运作起来勉强想起这种「熟悉」又来源于哪里——
裂开的心脏又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触电一般,Alpha甩开了握住自己手腕那略微冰凉的手。
赵恕的拒不合作却没有惹起黑发年轻人的怒火,他就像人们刻板印象里一样的好脾气,被甩开手,依然弯着腰,甚至再次握住赵恕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赵恕,闹腾够了没?后天就是六十四强赛,战队首轮战术的核心放在你身上,你本人在这天天买醉……”
吴且的拇指压着少年Alpha的手腕动脉,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
两人拉扯间,赵恕的手肘撞到林祖文,林祖文一声惊呼,手中的柠檬水泼洒在地。
外面一束灯光打照过来,惨白的射灯照在吴且的侧脸,他如同黑暗中被电筒捕捉的猫科动物般瞳孔微缩,狠狠眯起眼——
然而下一秒,赵恕突然觉得拉扯他的力道发生了凝滞。
他愣了愣,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正盯着他的左手中指,明显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恕的左手中指处空空如也。
曾经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缠着黑发Beta为他戴上的戒指,如今被他自己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