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雪夜归家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着就将陈思远的情况说了, 想问一下能否入学。

一听是这个,孟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还当他要给他出什么难题呢, 这个简单, 他直接就应下了。不过现在已经年底了,岁考也已经结束,若是入学,要到过完年,书院开学再来了。

帮小远入太学学习事了,岳展也要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了。

从邓府离开的时候, 师父的嘴撅得能挂个油瓶了,外人都感叹他们师徒情深, 看, 这么舍不得小徒弟走。搞得大徒弟孟津也牙酸得不行,心里属实艳羡不已, 什么时候师父看他也能看出这么拉丝的眼神呢~

只有他俩知道, 他邓憬是想跟着岳展回乡拜会岳展的父亲。他仰慕他的风采已久,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交流交流斗鸡心得, 真是人生美事啊!

可是儿子为官一方, 过年无法归家, 节日里万千灯火,他倒可以潇洒走了, 可留下身子骨不好, 不宜远行的老妻独自过年也不是个事。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留下了。

岳展这一年从年头到京城,一直到年尾才归家。对家人想念异常, 自然是归心似箭。

他来时一人一骑,走时依然如此。多年的锻炼,已经让他身体壮硕如牛,若不是考虑到飞燕年纪大了吃不消,他都恨不能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往家赶。

紧赶慢赶,在腊月二十三这日上午,他终于赶回家了。看着院门口的洋槐依旧,只是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院门口一左一右,不知被谁堆了两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雪人。他下马刚要进门,就听到离着家门口不远处传来幼童着急的声音,“爹,爹,爹,你好了没啊?”

他抬眼望去,就见他爹撅着个腚趴在地上不知道干啥,旁边有个半人高的穿着一身簇新红衣的小童,在那里跳着脚的催促他赶紧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一看,地上被扫出了一块平底,地上有个竹筛,他爹已经将竹筛倒扣,用短棒将一边撑起来了,正在给短棒的一边系上绳,原来是要补鸟呀!小的时候他也没少玩,所以一看就明白了。

只见他爹拴好绳子以后,缕着绳子往后倒,一倒发现倒不动,回身一看是一双男人的黑靴子出现在视野里,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在老子身后碍事?顺着靴子往上看,竟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子,他面上即刻由薄怒转为欣喜。

还没张嘴呢,有个小人儿就抢先开口了,“二哥,你回来了?”声音难掩欢呼雀跃,清澈的双眼里都是孺慕之情。别看人小,模样长得越来越俊秀。

“嗯,回来了。”他说着就弯腰一把把他抱起来,伸出一指轻轻刮刮他的小鼻子,“你怎么这么厉害,快一年没见哥哥,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当然,我记得清楚着呢!”他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傲娇样。“二哥,你等会,我跟爹要抓雀儿呢!一会逮着炸着吃,可好吃了。”说着还咽了口唾沫。看这馋样,往日里指定没少吃~

看这于行正在兴头上,岳知语可不舍得让他失望,挥挥手道,“你先家去吧,我们一会儿也回家。”

“你们为什么不家去,在院里补鸟呢?”

“还不是家里有只金雕坐镇,哪有鸟群敢落下来呦~”

倒也是,忘了这茬了~看着架势,这父子俩才刚开始干呢,一时半会儿可忙活不完,随也不等了,先回家放下行李再说。

岳展一进家门,邓叔就瞧见了,立马通知了太太,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出去一年,家里变化还是很大的,先是佳音传来~远在舟山府的大嫂添了一子,后头四姐给岳辛也添了个儿子,喜得那岳辛抱着孩子又是哭又是笑的,丢了一回人。她那公爹也没从容到哪里去,直接免了租户一半的租金,又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四姐现在在婆家地位水涨船高,公爹也不嫌她强势了,等她出了月子后就巴巴的送来一串儿钥匙、印章,将手里的大部分活计都甩给了能干的儿媳,自己乐得每日里含饴弄孙。

二姐随二姐夫到了离家百里之外的会理县当县令。也是巧了,能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当县令也是运气,刚好前县令致仕,留出空缺,可不就便宜了他。崔翰都以为这次要分到穷乡僻壤之地了。如今这个结果,不用背井离乡,全家欢喜非常。只是毕竟也是离家百里之地,又是当了县令夫人,一堆人际应酬,二姐并不常回娘家。

三姐呢,现在还没从舟山府回来呢,听娘说他三姐如今一边做稳婆,一边修习医术,那劲头看着好似要考个状元回来哩。

等他爹跟于行回来,两人脸面都冻得通红,一直等到那油炸麻雀儿端上桌,才暖和过来。

于行给二哥夹了一只大的放到他盘子里,自己就两只小手抓着一只,吃得满嘴流油,头都抬不起来。瞧,没一会儿桌前就只剩一堆骨头,肉肉都让他填进肚子里去了,显然平日也没少吃。此时吃得满嘴流油,林氏连忙给他一个帕子,他接过,小大人般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

见哥哥没吃,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催促道,“二哥,你趁热吃,香得很哩。”

说着小胖手伸出来,又要去拿一只。被林氏一把抓住了,柔声道,“前日吃了三只,晚上撑的都躺不下的是谁,今日可不能再多吃了,来,吃点菜才能长得高。”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于行看着碗里的菜,小嘴一扁,脸上立时染了菜色,他最不喜吃菜,“娘,这才中午哩,离晚上还早着呢,再说我是属虎的,山中的大王就该吃肉,呐,爹是属羊的,你该让他多吃菜长得高。”

见于行不仅不吃,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林氏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只能拿眼觑相公,岳知语看着这样伶俐的儿子就爱得不行,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怜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乖啊,你多吃点菜,下晌爹带你去斗鸡台看斗鸡,今日可是有你最喜欢的“战斧”登场。”

只见于行一听,眼睛立时跟星光一样璀璨,“当真?”

“爹几时骗你呀?”

小娃娃思量了思量,他爹确实表里如一,言出必行,于是拿起筷子开始一口菜一口饭的吃起来。岳知语颇为自得朝林氏扫了一眼,好似在说,看吧,大哥出马,一个顶俩~

听爹提到斗鸡,岳展饭桌上就说起自己拜得大儒为师,这中间不仅有景川先生牵线,还有爹爹的功劳。

听得岳知语云里雾里,只听岳展解释道,“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相鸡之术,刚好我师父最大的爱好是斗鸡,也算是阴差阳错,投了他的喜好。”

原来如此,大儒就是大儒,连爱好都这么别具一格。又听儿子说人家本来还要拜访他,向他探讨经验来呢,只是一时走不开,所以没有成行。

大儒还要拜访他?跟他取经?听到这里,岳知语就要飘飘欲仙了~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成为大儒的座上宾。

他不禁感慨,“本事没有白学的,技多不压身,年轻时学的一身本事如今都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啊,人得多学习,于行啊,赶紧吃,吃完下午爹传你相鸡术去~”

听得正吃饭的岳展好悬没被他噎死,年轻时学的一身本事?好像他多用功了一样。他那是学的本事吗?是吃喝玩乐玩出来的经验。

不过仔细品品,也没毛病。站在现在这个节点往回看,当年爹吃喝玩乐也不是虚度光阴。因为它已然回馈了现在,相鸡之术成了他的敲门砖!让母亲头疼的哄孩子,对他爹来说反而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不得不说,人生真的是一场奇妙的旅程~

今年大哥的孩子还太小,受不得舟车劳顿,所以今年他们一家依然留在舟山府的岳父家过年了。

随着离年根儿越来越近,小于行天天数着指头盼着他三姐回来。三姐去年给了他许多银裸子,解了他的钱袋子危机。让他在这一年里在小辈面前倍儿有面子,个个见了他,都小叔叔,小舅舅的叫着,殷勤的不行。

他得了他三姐许多好处,就像戏文里唱的,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不得投桃送李报答一二?所以早早的就备下了礼物,就等着姐姐来家了。

被他念叨的三姐此刻正在伏案写着文稿。她之前将师父毕生的经验装订成册后,才忽然发现,不仅在大魏朝,就是纵观古今,竟然没有一本专门讲解女性从怀孕到生产,以及产后养护的书。

最令人讽刺的是,就连母猪都有专人著书讲解如何饲养以及产后如何护理。《齐民要术》里都有母猪产后护理的记载。就因为家禽是农人重要的收入之一。

作为为家庭奉献一生,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女子,却没有一本专门的书籍,给她们孕期及生产正确的指导。她们仅有的经验也是一代代口口相传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但这些女子却不知道,她们沿袭的很多行为其实都是错的,是陋习。

随着在这一行干的年头愈久,她心里就越迫切的要写一本书,一本惠及所有妇人的书。她再有精力,也帮不了那么多妇人接生,但是一本专业的书籍却可以指导别人如何做,这样才能将她的所学发挥最大的作用。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以后,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却苦于无人诉说,怕说出来别人会笑话她,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还是遇着高览帮她从济阳捎来父母送的东西时,她才她忐忑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觉得她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反而听后,眼光如火炬般明亮,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凤眼中满是笑意,

“天下没有不可违之事,只有不敢做的人。事在人为,去做,才会水到渠成的那天~”

就是这一句话壮了她的胆,她从那开始就着手准备,到如今案头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沓稿纸,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因为她白日要忙,只能晚上挤出时间来做这些,天天伏案到深夜才停下,这几天因为要回家过年,这些要收一收尾,所以比往常睡得更晚了。

许是太累了,她决定眯一会再写,可等再睁眼的时候,屋外的微光已经透过纸窗照进来,她这才发现她竟然趴在案上睡了一夜,屋里的烛火也一直燃到了现在。她一动,发现双手有些麻,于是吹灭烛火,又去里屋囫囵着躺下再睡一会。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她洗漱完将昨晚写好的纸张并之前的草稿小心收起来,整理好案桌。这才简单做了点清粥就着小菜吃了起来。

刚吃没两口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去开门一看,竟是高览。他此刻眼珠有些泛红,似乎没睡好,形容有些狼狈,像是赶了很久的路,风尘仆仆的。算算日子距离上次见已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见她还没走,他面上才松懈下来,“我算着日子,你该是时候动身回乡了,我来舟山府办事正好要回去,咱们一道走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不用管我,我雇辆马车就行,也很方便的。”

“年根儿底下,外面乱的很,你一个女子出行总是不安全。别推辞了,我也是顺路而已。”

只是高览没想到,预计腊月二十七将人送到的,结果愣是二十九了才赶到。

腊月二十九这日晚间,他们的马车终于驶到了岳家庄。此时天地一片雪白,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从舟山府到桐江府城的路还好走,可他们往济阳县走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因为几天前刚下了一场雪,雪刚化,又来这么一场雪,地上结了一层冰,所以后头属实难走。

中间还误了还几次车,若不是高览跟车夫一起推着将车推出来,这天寒地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行动不得,结果想都不敢想。

高览将人送到,林氏跟岳知语也是谢了又谢。谁能想到前几天刚下的雪,后头还跟着这场大雪呢。这几日夜里睡觉都不踏实,就怕闺女半路上出什么事儿。现在好了,人回来了就好。

只是雪还在下,看着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都这么晚了,明晚就是除夕夜了,往回赶也赶不回家去过年了,而且路上也不安全。岳知语就开始劝高览不如留下来过年吧,岳展也游说。在岳家众人的盛情挽留下,成功把高览留了下来。

一年不见,岳展跟高览也有许多话要聊,彼此分享着一年间做学问的心得。林氏则把女儿叫到屋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觉得高览怎么样?”她眼睛又不瞎,早就看出来这小子八成是对闺女有意了。

“挺好的。”岳欣儿答的也实诚。

“何止挺好的,这么年轻有为的举人公子哥,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儿郎,你要是愿意,娘就给你张罗张罗?”

一听娘是这个想法,她轻轻摇头,眼神坚定,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道,“娘,您可别添乱。我现在没有成家的想法。”至少在成书之前,她不想分心囿于儿女之情。

她现在觉得除了生儿育女,女人总还能做更多的事情。只是生儿育女消耗了女人太多的精力和体力,若是不用生儿育女,女人未必不如男人。

“错过了这个,有你后悔的。”她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下闺女的额头。

回应她的却是掷地有声的果断,“能错过的,命里就不该有牵绊。”

上一世困于情爱,浑浑噩噩的过了一生,这一世,她一定要先成为自己,不然当真是白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