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关外冷风拂过将士刀刃。

深夜的北蚩军营肃杀严整。

鄯沉隽换上衣服出门后,问了一句,“何事?”

前来送信的穆戈朝鄯沉隽行了个礼,与鄯沉隽解释,“先前战事抓到了一个战俘,自称鄯善人。”

“前来请公子去查看。”

穆戈和缓道,“若是真的,还请公子仔细清查她的来历,我们禀明君上。”

“君上若是暂不处置,公子需要那也尽可留在身边当个陪侍。”

穆戈有把握北蚩王不会处置这会儿抓到的鄯善人。

鄯沉隽又问了句,“今日大牢审讯的是哪位?”

“贺兰钧,贺兰将军。”

鄯沉隽答应着,回营帐拿了个东西,复而折返回来,“带路。”

穆戈转身带路前去大牢。

深夜狂风呼啸而过。

鄯沉隽走在前面,穆戈跟在后面。

鄯沉隽随口问着,“听说你们今日战事损失惨重。”

穆戈不安地回,“是。”

鄯沉隽看他,“你哥呢?”

“被抓走了。”穆戈移开视线,“也怪他情急,太想要立功,得了些风吹草动就动身起兵。”

鄯沉隽深吸一口气,“也不能怪他,你哥是想要早日打完,结束战事。”

“谁知出征一年,越来越难打了。”

穆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卑职……想请公子帮个忙。”

“什么。”

他们四下无人,穆戈压着声音,“我两位兄长和手下数千名将士都压在敌方军营。”

穆戈暂且隐去了虞荷月,“敌方来信说要释放我们缴获的百余名俘虏,一个都不能少,才能保证我家人兄弟的安危……”

穆戈将信件上的内容尽数告知。

鄯沉隽转头看他,“你把他们都放了?”

穆戈低头,自知此事不是很光明磊落,“还剩一个女俘。”

鄯沉隽很快就听懂了前因后果,“所以,牢里那个是最后一个俘虏。”

“你想让我帮你保她。”

“是。”

鄯沉隽沉吟着,“可以是可以。”

“不过你要想清楚,你一旦这么做,在北蚩军营,等同于叛变。”

穆戈不敢直视鄯沉隽的眼睛。

“我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鄯沉隽慢声道,“但这是敌军拿捏你的第四重把柄。”

“一旦抖出来,你整个军队,要么被君上全部处决。要么,你就只能投奔敌人了。”

“可我的家人都在那边,我没得选。”

穆戈停下来,看着鄯沉隽往前走的背影。

噗通一下单膝跪在地上,行北蚩大礼,“请公子帮我,我知道公子定有办法。”

“这些年,我们在军中出的岔子,惹得麻烦都是公子出谋划策挡平一切。”

“若能保我家人安危,日后,卑职定为公子马首是瞻。”

鄯沉隽听见声音转头看他。

她走上前,将穆戈扶起,“罢了,等我帮你安排,若是你愿意听的话。”

“愿意,自然愿意。”

牢狱之中踏入便能嗅到阴暗潮湿的味道,像是昏暗地狱牢笼,从足底将人缠住,再一点点拖入深渊。

鄯沉隽被带到了牢狱深处,隔了一段距离看见那被捆束在深处的陌生人。

秦鸢靠在旁边,防备而警觉地打量着来人。

鄯沉隽身上披了一件纯黑斗篷,在这阴暗地牢之中看不清面容。

审讯将领熟络地跟鄯沉隽打了声招呼,“来了。”

鄯沉隽顺手把带来的物件扔给贺兰钧。

贺兰钧一把抓住,“什么?”

“疮药。”鄯沉隽随口说着,“中原天热,你受了伤,得注意上药。”

贺兰钧无声低笑,“亏你还想着。”

“君上如今丰功伟业,你可是左膀右臂一大健将,”鄯沉隽锤了下他的肩膀,“好好挣个功名,你阿姆的病,兴许等你回去一下就好了。”

贺兰钧轻叹了口气,“前线已经死了几元大将。”

“今日穆氏三兄弟袭击燕北和陇南的两个头领,就穆戈一个回来了。”

“我还未必能回去。”

鄯沉隽打断他,“别说这等丧气话。”

贺兰钧笑,“总之借你吉言。”

“若我能平安回去,我定在君上面前,帮你说话。叫你也早日回家。”

鄯沉隽漫不经心道,“其实我觉得留在北蚩也不错,有你们在王室之中,我也不孤单。”

“真的?”贺兰钧看她,“我倒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但你就不想回鄯善吗?”

鄯沉隽眼帘压低,视线从他身上移到一旁秦鸢身上。

她静默无声地看向暗处,牢狱幽暗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色,“我早就忘记家在哪了。”

“北蚩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幽沉的声音回荡在大牢中,碰撞在石壁上复而回弹,阴郁而鬼魅。

鄯沉隽看向牢狱之中被关押的那个人,“她是怎么回事?”

秦鸢垂着眼,并不做声。

在她的印象里,被遣送到为质的孩子都会恨,无一不想要复仇回国。

但她听来,这个质子好似跟这些北蚩将领的关系不错。

像是一伙人。

贺兰钧解释,“穆戈那边抓回来的战俘,说自己只是护送他们的镖师,给钱就帮忙的行当,又是一个鄯善人。”

“不清楚她是要撇清关系,还是当真如此。”

鄯沉隽问着,“鄯善哪里的?”

秦鸢凝眉,一时半刻没有说话。

一旁狱卒突然之间抽了一鞭子过来,“公子问你呢!说话!”

秦鸢不知道鄯善都有哪些地方,只知道一个,“丹云泾。”

那是虞绾音送信的终点。

鄯沉隽瞳孔深处隐匿了些微不可查的光色,“叫什么?”

“秦鸢。”

鄯沉隽仍旧一板一眼,毫不通融地问着,“为什么会到中原来做镖师?”

“十几年前,鄯善祸乱,我的家被打没了,父母把我送出来的。”秦鸢知道倘若眼前这个质子是真的鄯善人,那一看她的信物就知道是假的,不是鄯善的物件。

她现在说再多,都怕是避免不了被拆穿,“出来之后,我就跟着兄弟姐妹走镖。”

“你们去万安港镖局查档,也能查到我这些年的镖线。”

“镖师……”鄯沉隽呢喃着这个身份,“那你是帮中原的谁走镖,混到了这个队伍里?”

“南陇戎肆给的镖金,替他夫人走镖,带他夫人回家。一并顺路保护他夫人安危。”

“他夫人家在哪。”

“鄯善。”秦鸢说的这些,北蚩王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看起来,对面这个人并不知情,“他夫人是鄯善人?”

“别装糊涂了,”秦鸢有点烦,“你们君上为了把虞绾音骗到这来,假冒她的家人,给了她一堆假的信件,还是叫我来接的她。”

“算下来,我也是帮了你们啊,还不能证明我只是一个普通镖师吗?”

鄯沉隽霎时顿住,身形有片刻的僵硬。

秦鸢的话语入耳,那个十年未听闻的名字,一遍一遍碰撞敲击着她。

久违到近乎陌生。

恍若隔世之间,仿佛一颗水珠坠落深海。

却瞬间在平静海面之上掀起惊涛骇浪!

虞绾音……

杳杳。

鄯沉隽静静地在那站了许久,耳边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只剩下多年前,那个与她一同乘坐在归乡马车中的小女孩。

杳杳生得

好,六岁时如同一个糯米粉团。

她总是爱捏杳杳的脸,杳杳也不生气,窝在她怀里随她捏。

母亲责怪她,杳杳也会护着说,阿姊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

可是那一场归乡路。

杳杳没能回去。

她也没能再回去。

秦鸢还一本正经又有点不耐烦地解答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才不至于让鄯沉隽此时的沉默显得异样。

直到秦鸢噤声。

鄯沉隽那长久出神的眸子才缓缓转动。

言辞话语依旧平静。

“君上做事,没必要事事都与我等臣下告知。我们不知道也正常。”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不重要。”

鄯沉隽继续,根本让人看不出她有任何情绪波动,“说你是鄯善人,有什么证据吗?”

一旁穆戈主动把先前秦鸢交上的云巾递过去,“她说这是她儿时带的。”

云巾的质感粗糙,有些磨损破败,跟秦鸢如今身上这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出入很大。

的确有些年头。

鄯沉隽拿在手里翻看。

旁边秦鸢看着对面人的动作,心弦一点点绷紧。

鄯沉隽抬起头,看着她,直接将她的云巾扔到了她面前。

秦鸢闭了闭眼睛,心底一凉。

“云巾上倒是我鄯善的纹样,”鄯沉隽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但就这么个破东西,如何能证明你就是鄯善人。”

秦鸢蓦的睁开眼睛,直直地迎上了鄯沉隽的视线。

对面鄯沉隽的眸光带着常年在敌人阵营之中磨炼出来的穿透力,直抵她心头。

仅仅用视线就强迫着秦鸢直视她的眼睛,看清她的意图,臣服于她的威慑。

极近距离的短暂视线交汇。

“我无法再多证明,”秦鸢眉眼微动,试探道,“草民乃鄯善子民,公子说我是便是,说我不是便不是。”

“一切听从公子安排。”

鄯沉隽复而又打量了她一番。

大牢之中都等着鄯沉隽吩咐,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鄯沉隽站起身,“是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话。”

“你既然是我的子民,那我便告诉你,跟随中原人是无法得我鄯善自由。”

“到底是要臣服君上,与北蚩一同开疆拓土,我鄯善也能得到些好处。”

“你若想向我证明你是鄯善人,完全听我指令。”鄯沉隽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令,“那就把这个军令,以你的笔迹,一字不落地抄录一份。”

“我们会遣人把信送给你的雇主。”

秦鸢伸手拿过来,简单翻看信件。

信件是一个护送粮草的密函。

说北蚩军队粮草空缺,经由什么路线而护送粮草。

如果戎肆他们能从中截取粮草,那日后攻打北蚩将顺利无虞。

“这密函是……”

“假的。”鄯沉隽弯唇,“我们的人埋伏会在这条路上,倘若你能成功把他们引来,让我们把他们抓获。我就当你说的话是真的。我保你日后在鄯善富贵无边,平安顺遂。”

秦鸢心里咯噔一下。

她觉得眼前的人实在是难以捉摸。

就在她以为这个质子与北蚩沆瀣一气时,这个人会流露出一些微妙的同盟感。

在她要相信时,眼前人又会再度变得古怪。

秦鸢说不上来。

但一旁几个北蚩将领很是受用这个质子的处事方式。

这个质子看起来,对北蚩是完全的忠诚,对他们亲如手足,又是完全的聪慧周全。

他们准备好纸笔,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秦鸢写信。

鄯沉隽再度提醒,“一字都不许改动。”

秦鸢原本还想改动几个字,偷偷传递信号的想法在几双眼睛紧盯之下,还是作罢。

秦鸢只好把字写得歪七八扭,看起来和自己先前字迹不太一样,来让他们看出来这是一封假的情报。

一旁狱卒看着看着冷不丁出声,“你写字都这么丑吗?”

“粗人,不会写漂亮字。”秦鸢把笔给他,“不然你来?”

狱卒瞥了她一眼没再接话。

秦鸢费了些功夫把信写好。

鄯沉隽拿过来看了一遍,又把信件交给了贺兰钧,“你一会儿出去,正好送。”

“好。”贺兰钧没看出什么异常,拿着信件离开。

“今日就先到这,日后自然会有结果。”鄯沉隽看向狱卒,“我可以回去了吗?”

“诶,可以,今日多亏了您。”狱卒点头哈腰地将鄯沉隽和穆戈一同送出去,“还是您想的办法好,难怪君上出征要带着您。”

鄯沉隽无声轻笑,她如今算是知道,北蚩王出征带着她是什么意图了。

原来前阵子,他们传言中,北蚩王看上的佳人。

是杳杳。

狱卒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道,“沉隽公子慢走。”

秦鸢正焦灼地缠着手上的云巾。

冷不丁听到那一声“沉隽公子”。

她顿时停下来。

狱卒送走鄯沉隽,回来就看到秦鸢在看他。

狱卒斥责道,“看什么?老实一点。”

“没什么,”秦鸢收回视线,“就是先前只是听闻鄯沉隽,沉隽殿下的名讳,不曾见过他。”

“如今一见,百感交集。”

“到了这就不能叫殿下了,要叫公子。”狱卒纠正她称呼。

但狱卒没有纠正鄯沉隽的姓名。

所以他真的是鄯沉隽。

鄯善被囚为质子的王储,是鄯沉隽?!

虞绾音的阿姊?

鄯沉隽事实上也并非什么公子,想来是为了在这北蚩军营中避免许多麻烦而扮了男装。

秦鸢沉默下来。

方才牢狱之中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不断重现。

秦鸢有些后知后觉的头皮发麻。

十年女扮男装混迹在北蚩军营牢狱之中,不被发现,还和这些军官打成了一片。

看似亲如手足极其维护北蚩之间,却是在用言语潜移默化的操控北蚩几个主将帅的行为。

这是来当质子的,还是来当主子的。

秦鸢才突然看明白了鄯沉隽许多异常。

以及为什么那个将领要帮她的办法是特地把鄯沉隽叫过来。

因为穆戈清楚,一旦鄯沉隽知道她是谁的镖师,一定会帮她。

那封信也绝对不是表面上看那么简单。

鄯沉隽是被关押在北蚩,层层看管。

她无法接触外部,她要送信,她要送出信件,必须假借他人之手。

送一些消息出去。

秦鸢又想了一遍那信件的内容。

可她没想出什么异常,就是有几个错别字。

估计是北蚩人也不太会写汉文。

把胡人字文调转过来会有些偏差。

密信经过北蚩人层层勘察,被人顺利地从营地之中递出去。

信件直接送到了万安港郡守府邸。

再由郡守寻到戎肆手下,送回营地。

戎肆打开看了一遍,里面是秦鸢的字迹,并写了一份军令密函。

他一边看一边走进营帐里。

虞绾音听见脚步声,起身迎上前,“可是那边来消息了?”

戎肆将密函递给虞绾音,“秦鸢写的,他们说三日后北蚩有一条粮草补给线要经过,可以去劫粮草,重创北蚩。”

宗承赶忙问道,“当真?”

“字写得跟狗爬一样,多半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信。”戎肆靠坐在旁边,“便是被她不小心知道了这等机密,又能碰巧让她寻到纸笔写出信来。”

“还能顺利地把信件送出来给郡守……”

想想都假得不行。

“不过好处就是,这看起来,秦鸢现在暂时安全。”戎肆说着,不自觉地看向虞绾音,等虞绾音的反应。

虞绾音展开信件逐字逐句地看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眸光带过那一个个熟悉的字迹。

里面有几个很明显的别字。

秦鸢常年走镖,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接触的文书也不少。

秦鸢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除非是有人故意让她犯。

而那几个别字分别是,“由左轮将尉护送粮草平安无余”的余。

“此行千里遥遥”的遥

遥。

实际上应该写的是,平安无虞,千里迢迢。

但,是什么不重要。

这几个别字连起来是,余遥遥……

虞杳杳。

突然一道声音穿破时空碎隙,“虞杳杳,我来接你回家啦。”

“不认识我?我是鄯沉隽。”

“你该我叫一声,阿姊。”

阿姊……

是阿姊!

虞绾音将信纸铺平,又细看了一遍。

满篇错综复杂的字眼中,只错了这三个。

不能是巧合。

他们专程让秦鸢写别字出来,也不能是巧合。

胡人普遍看不出这些信件用语的异常,这虽然是别字,但意思译过去,都是能解释得通的内容。

所以无人发现。

虞绾音瞳孔轻颤,看着书信上的内容,久久不能回神。

戎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虞绾音说话。

还不等他继续问,一旁楚御先出声询问,“书信可有异常?”

虞绾音仰起头,剪水黑瞳泛红,声音不稳,“这是我阿姊叫秦鸢送出来的信。”

楚御拿过来虞绾音手中的信件。

戎肆也赶忙上前查看,“你阿姊在北蚩军营里?”

虞绾音缓了缓思绪,轻声自言自语道,“……应当是在军营里。”

这样就能解释清楚。

因为阿姊在北蚩军营里,所以北蚩王能这么熟悉她的性格,语气,能这么了解她家乡的境况。

也能这般游刃有余地拿他们来要挟她。

他的确有筹码就在身边。

倘若有朝一日,北蚩势弱,他只需要拿出鄯沉隽在北蚩军营里这件事,他们就不好再做进攻。

他也笃定,她会为了阿姊求他。

楚御看完,戎肆又拿过去。

唯有虞绾音点出来,他们才能看清楚里面的关窍。

大抵也是只有她和她阿姊才知道这个称呼。

虞杳杳。

虞绾音在原地坐了很久,气息越来越沉。

她似是有些激动,却还必须在此紧要关头保持冷静,整个人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楚御说着,“这是阿姊在北蚩军营,假借秦鸢的手送信给你,告诉你她在?”

虞绾音不觉得这封信只是为了说阿姊在军营里。

“被软禁已久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送信的机会,多半不会传达这么简单的内容。”

“她送了一封情报。”

“是假的。”虞绾音坐不住,走上前再度拿过那封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假的情报……是给北蚩人看的障眼法。”

“北蚩人答应送这封情报,真实目的是想要引我们过去,然后……再抓到我们的人。”

这是很常见的诱饵铺设陷阱。

“既然是假的,三日之后这个地点会埋伏着很多北蚩将领,等我们过去。”

“想要把我们抓进北蚩。”

朝越听着,“那我们就不去好了。”

虞绾音想不通,“不去那这封信的意义是什么?”

“不让咱们去,这封信送来跟不送没有区别,何必多此一举,难道只为了告诉我她的存在?”

“如果她在北蚩军营,得到机会送信出来,要么是求救,要么是寻求帮助。”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要和咱们取得联系。”

“不去那就没有联系,一定不是这个。”

营帐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戎肆出声,“所以是要去,但得是我们知道对面有埋伏的情况下去。”

虞绾音欲言又止。

戎肆瞥见她的小动作,“那我领兵过去,后面该如何安排,他们的人会跟咱们交接你阿姊想要的帮助吗?”

虞绾音看了看他,她不能确定,“也是我猜的。”

“有没有可能,他们三日后埋伏抓捕咱们的北蚩将领,能让咱们和她取得联系。”

戎肆理解着,“你的意思是,那日的将领和咱们会是一伙人。”

此话一出,营帐中众人都若有所思地想着。

虞绾音清楚这个猜测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但既然她都说了。

那就得说完,“那日,倘若我们前去,对面将领可以和我们配合,制造假降。”

“对面将领可以帮助我们的人进去和她取得联系。”

“我们兴许就能里应外合……”

*

北蚩主营之中。

鄯沉隽从贺兰钧那领了军令,寻到了穆戈,“三日后,埋伏在粮草供给路上的领兵人,我跟他们提了你。”

穆戈心下打鼓,“他们真的会来吗?”

毕竟那封信,看起来的确很像陷阱,行军路上有点脑子的人,兴许都不会信。

“或许吧。”鄯沉隽不知道,悠游地把军令递给穆戈,“但是你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对面阵营的人了,他们捏着你太多东西,你现在里外不是人也没有别的选择。”

“中原有句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若真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穆戈看着手中军令,听着鄯沉隽的话,一时屏气。

“把他们带进来,你既有了战胜功勋在北蚩功过相抵保你仕途,又能让他们自己解救俘虏保你家人。”鄯沉隽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算是在解救你。”

穆戈隐约听懂了鄯沉隽的意思。

是让他和对面合谋,制造出一场虚假的北蚩埋伏获胜,擒拿中原将士的戏码。

实际上是借用他的军力把中原将士引入北蚩军营,埋伏线人。

穆戈无法接受,“可我这样,就算彻底背叛北蚩!后患……”

“背叛一分跟彻底背叛有区别吗?”鄯沉隽看着他,“在君上眼里,都要满门处斩。”

鄯沉隽抚掉他肩侧落叶,意味深长地诱哄,“穆戈,其实我挺能理解你。”

“我跟你们说过,我对君上是完全的忠诚。”

“只有一条。若是忠诚君上的代价,是让我家破人亡,我才会背叛君上。”

“北蚩大好的领土不差中原这一寸。也不应该以牺牲你全家的代价开疆拓土,完成他的丰功伟业。”

“而你只是做了一个,生而为人都会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