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太子醒来时,人已在东宫。

太子妃和萧珩陪在身边,看到太子醒来,太子妃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她道:“殿下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珩在床边眼泪汪汪地喊了声父亲,别看萧珩平日里稳重成熟,那是和同龄的孩子比。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心里承受能力没那么强。

太子坐起身摸了摸萧珩的头,然后看向太子妃:“不用担心,不过是最近朝事太多,又没有好好用膳,并无大碍。”

太子妃神色凄凄:“臣妾不懂朝事,但无论如何,殿下都要保重好自己。”

太子:“放心,孤心里有数。孤是怎么回来的?”

太子妃:“是福王和刘海公公送殿下回东宫的。”

“七弟?”太子醒来就琢磨过刘海会送他回来的事,没想到萧宴宁也在。

太子妃点了点头,她道:“允乐说福王到乾安宫的时候,正好看到殿下晕倒的那一幕,福王当场就发了火,说殿下身上的衣服都被汗给浸透了,周围的人竟然也不向父皇通禀一声,再不济看到殿下身体不适,也该请个御医前来。万一殿下出事,谁担当的起。”允乐是太子身边近身服侍的太监之一。

刘海其实也很无奈,他都劝过太子了,可太子又不停他的话,他总不能强行把人拉走吧。他没这个本事,也不敢啊。

萧宴宁忙让人把太子安放到偏殿,又请了御医,等御医诊脉,说太子无碍,只是气血不足才会晕倒,一会儿便会醒来。萧宴宁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和刘海一起把太子给送回东宫。

因为不知道太子何时会醒,萧宴宁在东宫也只做片刻停留,等御医开好药方,他就离开了。

太子听了太子妃的话愣神片刻,随即轻笑两声无奈道:“七弟脾气就那样,派人去趟福王府,告诉他孤已醒,身体没什么大事,让他不要担心。也派人给母后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太子妃应了声,正准备吩咐人去时,太子又道:“等一下,让珩儿亲自去福王府走一趟。”

太子妃一愣:“珩儿太小,这般出宫是不是不大好。”

太子:“偶然一次,又有随行侍卫,无碍。七弟在珩儿这年纪,常常出宫。”那个时候,萧宴宁不想回宫,那就各种耍赖,不好住在臣子家,萧宴宁就跑去公主府,出宫建府的兄长家他都留宿过。

想到往日,仿佛是一场久远且易碎的梦,现实轻轻一口气就能把这些梦全部吹破。

太子很快收敛起心神看向萧珩:“珩儿替父去一趟福王府,去谢谢你七皇叔如何?”

萧珩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太子妃,最后一板一眼道:“是。”

萧珩离开,太子妃看太子脸上满是倦色,便让太子好生休息,自己则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太子一人,他靠在床头,心里装满了事情,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那厢萧珩到福王府替太子感谢萧宴宁,萧宴宁没想到太子会让萧珩出宫,忙把他带入府。

知道萧珩的来意,萧宴宁笑了下:“没事就好。”

见萧珩眼圈红红的,知道他心中挂念太子,萧宴宁让厨房备了糕点,又带着他到后院池塘里钓鱼,还亲自教他如何烤鱼,然后在一旁看着笨笨上手的萧珩使劲儿夸,夸得萧珩脸都红了。

当然他们只烤没有吃,萧宴宁倒是敢吃,可他不敢让萧珩吃。

点心和正常饭菜无所谓,这烤鱼万一吃出个肚子不舒服,难免会落人话柄。

不过这一番折腾,萧珩低落的心情好上不少,脸上也有了这个年龄应有的表情。

临走时萧珩眼中还有些依依不舍,他很少出东宫,每次来福王府是最清闲的,七皇叔从来不催促他读书写字,就喜欢带着他玩。

而萧宴宁能做的就是和他挥挥手,又派了王府的人送他回去。

等人不见了踪影,墨海恭维道:“几个皇孙皇孙女都很喜欢王爷。”

要是砚喜在,听到这话定然要撇嘴,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腿上,墨海活该低他一头。

萧宴宁垂眸而笑:“没办法,谁让本王讨人喜欢。”

多活了一辈子,对付几个小孩子而已,要是这都拿不下,他岂不是白活了。

墨海:“……”他家主子总是冷不丁地给他一点言语上的震撼,让他接不上话。

那砚喜看着也不是很聪明,怎么就能把萧宴宁的心思摸透呢。

看来他还需要慢慢向砚喜学习,然后早晚有一天他要顶替掉砚喜的位置。

萧宴宁可不知道墨海心中的远大志向,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插手这些事。

兄弟之间都不能和和睦睦一辈子,又怎么能期盼着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和平共处呢。只要两人不刻意相互陷害,不伤害无辜,不背叛,其他的,就这么着吧。

人心不可控,管不着就不管。

***

太子这一晕倒,那些在乾安宫门前哭诉的朝臣顿时成了太子党攻击的对象。

一些支持太子的官员立刻开骂,指着哭诉官员中年纪大的说他们为老不尊,既对不住皇上的信任,又对不起身上的官服。明知皇帝生病需要休养,还故意前去扰皇帝清净,简直是其心可诛,要是心思都能放在为老百姓做主上,早就干出一番大事业了。

对待那些年轻的官员,太子党则说,心思不定容易受人引诱,难当大任。

最后提议,干脆把这群人碍眼的人都扔到那些鸟不生蛋的地方磨练磨练心性。

文人的嘴有时比武将的刀还利,噼里啪啦一通,那些被抨击者根本插不上话,任由这群太子党嗷嗷下去,他们这辈子甭想回京了,最后干脆捋起袖子和支持太子的人对吵起来。

朝堂上一时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别以为文人骂人只会用一些之乎者也的书面语,真气极了,什么体面,那些批了皮的难听话那也是脱口而出。

萧宴宁听着吵架声,脑子嗡嗡响,只想往耳朵里塞棉花。

后来朝堂上的争吵还是由太子出面平息的。

太子本来因身体不适,本来应该在东宫休息数日,结果事情成这样,太子哪有心情休养。

匆匆赶到朝堂,先是态度诚恳地向那些哭诉的官员表示,他能理解这些大臣为国为民的心,他这个太子还年轻,没有皇帝在一旁指导,做事是没那么全面,他也反省了自己,日后会更加谨慎。

也对着那些支持他的官员道,人各有各的性子,意见不同很正常,大家同在朝为官,当齐心齐力监督他等等。

太子这一番行为,惹得一些人当场老泪纵横,直言自己不该到乾安宫门前哭诉,是自己气量太小。

也惹得慎王一脸牙疼。

静王看他那样子,直想给他一胳膊肘。

有什么想法,回慎王府对着镜子对着池塘自己消化,在朝堂上这般表情,生怕别人找不到他的错。

萧宴宁则在心里感叹,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太子这样的人。

这事要落在他身上,管它史书上会怎么写,他肯定要先和人对喷一顿,把对方喷焉巴了再说。

当然,太子态度很好,话说的也很明白,可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

这天慎王、静王下朝出宫,两人商量着准备去探望探望瑞王。

走出宫门,慎王回头看了眼宫门前的守卫,眉头皱了下。

静王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慎王带着静王往前走了几步,同身后跟着的人撇开距离后道:“我总觉得那宫门守卫中的两人有点眼熟又有点眼生。”

静王:“……”

静王深吸两口气:“到底是眼熟还是眼生?”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这两个词呢。

静王深深有感,没有瑞王在旁边的日子,他总是在忍受慎王的天真和愚蠢,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到头。

慎王一看静王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慎王立刻急眼了:“你知道什么,宫门守卫那么多,眼生很正常,只不过这些侍卫守门守得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会觉得有点眼熟。但今日的守卫不同,我好像见过他们……”

这不是屁话吗?自己都说了,宫里守卫多,眼生的总有那么些个,见的次数多了就眼熟了,那可不就是见过么。

这一刻,静王在慎王身上看到了萧宴宁的影子,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风度翩翩的形象。

“哦,我想起来了,这两个守卫不是宫中的禁卫……”慎王的声音略尖,然后蓦然沉了下去,他拉着静王低声诧异道:“我怎么感觉这俩人好像出自东宫左右卫率。”

“五哥,你不是在胡说吧。”静王忍着想要回头的冲动,一脸严肃道:“你可不要因为看不惯太子就看花了眼。”

东宫十率府兵,左右卫率是兵仗仪卫和东宫宿卫。

东宫府兵,若没有皇帝御令,是不可能随意调动的,更不能混杂在禁卫中。

慎王:“我是那种人吗?以前父皇不是常派太子去接送萧宴宁,我见过他们。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模样没怎么变。”

他那时就是有点羡慕萧宴宁得皇帝和太子喜欢,忍不住想多看看萧宴宁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看久了,对太子身边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印象。

这种事就不好说出口了。

静王深吸两口气:“照你这么说,七弟对太子宫中的人最熟悉,我们去问问他。”

慎王:“那好,走吧。”

这时康王也出了宫门,看到两人在那里交谈,便上前含笑打招呼:“五弟六弟,怎么还没走?”

静王和慎王相互看了眼,静王心道,太子如果真的在默默安插自己的人在禁军中,那这可不是他们能阻止住的事。

这种事,合该他们这些皇子一起商量才是。

于是静王表情为难欲言又止地看着康王,康王也不是傻子,于是让身边的人退下,自己走了过来:“五弟六弟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慎王低声飞快道:“二哥,我就是瞅着宫门守卫好像出自东宫左右卫率,你觉得呢?”

康王本想打个招呼就走,一听这话愣是被唾沫呛着了喉咙,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他觉得,他觉得个屁。

康王这一咳嗽,吓得后面的随从都想上前,又被静王用眼神给止住了。

康王脑袋一阵一阵发晕,禁卫里有东宫卫率,干脆直接说太子想要谋反得了。

他就是来打个招呼,何至于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吓。

看康王咳得快晕过去了,静王和慎王又是让人拿水,又是给他拍背。

等康王缓过来了,他喘息着道:“可不能胡说。”

慎王:“没有胡说,这不是想找七弟去验证验证,他对东宫的人熟。”

康王无语:“再怎么熟悉也不可能个个都认识啊。”

慎王心道,我能认识,萧宴宁肯定能认识。

康王有些想走,却被静王拉着不让走,于是他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告知太后和祖母为好。要是七弟真能认出来,他出宫的时候必然会发现。要不,我们等一等七弟。”

慎王:“那可不一定,萧宴宁那眼睛向来都长在头顶上,我们这些兄弟他都看不见,更何况是一些东宫的侍卫。”他能记住也是那时年纪大了,萧宴宁当时还是小屁孩呢,能记住什么。

康王:“……”

静王:“……”

静王又深吸了两口气,他低声喃喃道:“若宫门守卫真是五哥真没看花眼,那禁卫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东宫的人呢。”

太子想做什么?

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个可能,静王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合适的机会,眼下不就一个,蒋太后的生辰宴。

平王腿断了,不是人死了,再过些时日也会从通州出发来京,到时太子真想这么做,那和瓮中捉鳖没什么区别。

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陡然间,静王想到了太子身体不好,大限将至的流言。

如果流言不是流言呢。

如果太子等不及皇帝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