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皇帝急气攻心地晕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召集太子和朝臣商议应对之法。

乾安殿内,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扣着。

这一声声仿佛敲在众人心底,敲得人心情烦躁又惊惧。

御案之上摊着半年前“云州风调雨顺”的折子,风调雨顺的折子和血书放在一起,扎眼且还是对皇帝赤|裸裸的嘲笑、讽刺。嘲笑他端坐在朝堂之上,下面的官员想怎么忽悠便怎么忽悠,讽刺他身为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却不知江山的近况。

皇帝望着折子和血书,许久轻笑道:“粮食涉及国本,发生这样的事,当地官员从上到下除了一个县令竟无人上报,可见云州官员上下一心,皆认为朕可欺。”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众人则慌忙跪下请罪。

皇帝望着他们从鼻子里冷哼两声:“请罪,你们有什么罪,是朕有罪,朕有识人不清用人不当之罪。”

在皇帝的阴阳怪气之下,朝中重臣脑袋更加低垂,生怕帝王这平静之下的怒火朝他们喷过来。

越是压抑越是平静,帝王之怒爆发出来时越是震惊人心。没有人想惹一个即将暴怒的老虎,太子不想,首辅秦追不想,徐渊徐阁老也不想,其他群臣自然也一样。

君臣沉默,皇帝嗤笑一声,又道:“众卿觉得此事当如何解决。”

一时间众人垂首不言,只是那血书是秦追递到御前的,犹豫片刻,秦追道:“皇上,云州上下众口不言,云州此刻怕是已成法外之地。臣以为当从京城派巡按钦差前去查明此事,同时从京营和地方卫所抽调将士随钦差而行。若当地官员无辜,可威慑之,若真有人欺君罔上一手遮天,也好有所防备。”

“秦卿此言甚和朕意。”皇帝眯眼望着众人:“众卿觉得派谁前往比较合适?”

天灾大旱意味着民不聊生,意味着死亡,当地说不定还有疫情。

想到这些,一部分人心里已打退堂鼓了,还有一部分人则在考虑此事带来的利弊,事情若办成了,将是大功一件,若不成,怕是要把性命留在云州。

秦追抬眸朗声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与此同时,太子也朗声道:“父皇,儿臣愿前往云州查明此事。”

权衡利弊者见此情形,纷纷表示自己也行,打退堂鼓者为求自保一言不发。

皇帝冷眼冷声:“我大齐满朝文武,便只有太子、秦卿和一半卿家可用吗?”

其余众人被皇帝这直白的话吓了一跳,还不等表忠心,皇帝又道:“云州官员欺瞒朕于此,朕不杀之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众人沉默片刻,忙向皇帝推荐或者自荐前往云州。

秦追垂眸,心里明白,他不可能去云州。

他是大齐首辅,这种事不该他出面,再者上次在南疆,他不但成功找回了太子,又把蠢蠢欲动的南诏摁了下去,本已立威立功。要是这次再前往云州,秦家威名更甚,事后恐被人弹劾天下臣民皆知秦家而不是他人。

更何况,这次云州县令冒死向他寄来血书,在有心人眼里他和云州县令的关系恐怕非比寻常。

想到这些,秦追只觉得一阵头疼,说起这个云州县令,也不过是吏部考核时,他按照政绩规规矩矩调到云州上任的普通官员。平日里,他们之间还真没什么来往。

涉及到利益,朝臣又开始争吵起来。

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心口疼,干脆让他们到殿外吵,什么时候吵出结果,什么时候再进来。

朝臣沉默,最后皇帝道:“既然吵不出个结果,朕便命驸马季洛河前往云州代天巡狩,押送赈灾银两,户部侍郎张笑、巡按御史温寂同行。除却五百禁军,另从京营和宣州府卫抽调三千卫士,由宣州府卫指挥佥事张知舟率领,负责驸马等人的安全,众卿觉得如何?”

张笑、温林上次跟着秦追一起前往南疆。

救回太子后,一个升任户部侍郎,一个是如今的禁军统领。

驸马不得干政,但此行还需要一位身份贵重之辈才好,能压的住一些有心之辈。

只是太子去年才在南疆遇险,还留下了头疾之症,这次不便前去。

成年的皇子只有二皇子,身体还扛不住。至于秦追,他是大齐的首辅,是吏部尚书,次次都让他顶上,那其他官员都是吃闲饭的吗?

皇帝认真考虑一圈,觉得驸马季洛河前去正好。

季洛河出自义勇侯府,祖上也曾领过兵打过仗,再者驸马代天巡狩,全程有户部和都察院监督护送,倒也不算干政。

众人听闻皇帝的决策,面上不显,心想皇帝都做好了决定,还多此一举问他们,怕不是想看群臣的态度。

有人顿时觉得没敢开口实在是失策,怕是在皇帝心中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太子这时道:“父皇,西羌屯兵边境虎视眈眈,西北边境也不可不防。”

皇帝:“朕已下旨,命西北大营紧盯着西羌的一举一动,西羌若真敢违背两国之誓,朕决不轻饶。”

太子:“父皇圣明。”

其他人也跟着说皇帝英明。

从皇帝做决定,到户部把赈灾银准备好也需要数天,好在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杜检很给力,先整顿出了云州的赈灾银子。

朝堂上的气氛凝重,后宫也没闲着。

蒋太后把各宫妃嫔给召集起来,自己穿的颇为素净,还把自己的俸银拿出来说是要捐出去。

后宫妃嫔一看一听也只好跟着一起素净,一起捐银子。

这一折腾,蒋太后又得了个好名声。

秦太后知道后没捐银子,倒是为云州亲自抄写了保佑平安的佛经,也成为了一则佳话。

九月十七,季洛河等人带着赈灾银子乘坐官船离京。

此时天气虽然开始变冷了,但河面还不至于结冰,乘坐官船顺流而下,很快就会到达云州。

西北那边还是起冲突了,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西羌攻打城池,抢一些食物很快就会退离,局部争夺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一转眼就到了冬月,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今年的天冷的格外早,也格外冷。

蒋太后都病了一场,生辰都没过。

面对这样骚扰般的局部冲突,朝堂上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西羌既然敢如此行事,西北大营当主动出击,把西羌打到不敢再来犯大齐边境才是。

另一种声音则是西羌不过是游牧之民,彪悍野蛮,如果今年不是天干地旱,西羌碍于大齐国威也不敢主动来犯,倒不如给他们点粮食,保他们温饱,他们心存感恩,也就不会再来骚扰大齐城池了。

面对这样的说法,梁绍气的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卢文喻一看情况不好那是拉都没拉住。

被他痛骂的官员红着脸红着眼道:“梁大人这般气愤可想过现实情况,如今天寒地冻,西北天寒之时又比其他地方长,我们难不成要和西羌开战吗?这个时候打仗别说骑马追敌,走路都得摔趴下。就算真的要打,也得熬过这个冬天不是吗?”

“我漠北铁骑何尝怕过严寒。”梁绍俊秀的脸上满是怒火:“我大齐将士是血肉之躯,他西羌人难不成是铜骨铁臂不成?如果还未应战便想着退缩,何谈守西北门户?”

梁绍真是受够了朝堂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遇到战乱,这群人想到的永远不是还击,而是利益。

不打要争论,打还要吵,派谁去要吵,不派谁去也要吵。

“皇上,西羌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臣愿前往西北护我大齐边境。”梁绍对着皇帝道。

有礼部侍郎方郁阴阳怪气道:“梁大人这双眼能看到未来之事不成?这仗有没有都两说,梁大人就想着去西北带兵了。西北大营除了梁大人就受不住边防。梁大人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有私心呢?我记得以前梁大人还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这次真前往西北,不知道皇上的话对梁大人没有用。”

“梁大人为臣,自然听皇命行事。”太子眉眼一冷,直视着方郁:“方大人旧事重提是何意?”

方郁不敢和太子对上,只是道:“太子恕罪,臣就事论事而已。”

皇帝冷眼看着方郁,又看了眼秦追,这人也是秦追一手提拔上来的。

朝堂上站着的官员,除却那些真正背靠皇帝的寒门子弟,其余人背后都有点关系网。

这秦家和方家关系不错,这方郁原本是工部员外郎,这两年表现平平,无功无过,然后被秦追放到了礼部。

大概是看不惯梁绍一个儿子给七皇子当伴读,另一个儿子成了驸马,方郁心里憋着一股气儿,说话有点咄咄逼人。

文人的嘴向来比刀还利,那是杀人于无形,杀人不见血。

秦追垂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心里已经决定过几天就找个借口把方郁调离京城,最好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朽木就该烂在角落,非要把它雕琢成功,很耗命。

***

朝堂上争吵不休,梁靖也感受到了家里凝重的气氛,来到宫里还在和萧宴宁说,梁绍很想回西北。

萧宴宁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心想皇帝肯定还是会派梁绍去西北。

漠北铁骑少了梁绍不行,就是不知道是年前还是年后。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年后吧。

想着不出意外,结果还是出意外了。

除夕夜,西羌突然趁着大雪天大规模偷袭了边境城镇。

这次不同以往,西北大营派军前去追击时,西羌一路都在残杀百姓。

西疆战事起。

正所谓趁人病要人命,西北有乱,南疆南诏和东海的东丽都跟着蠢蠢欲动,似乎想随着西羌在大齐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三者中,西羌最强悍。

四境想要安,西北必须稳。

新年刚过,梁绍作为常年在西北领兵打仗者,他熟悉西北地形也知西羌人的性格,于是京城雪还在落时,梁绍离开了京城。

这次因梁靖是七皇子的伴读,也因天气之故,霍氏留在了京城,梁涵梁牧随父而去。

来年开印,梁靖入宫陪读时将一把木制弓箭交给了二公主,说是梁牧留给她的礼物。

梁牧前往西北前,二公主送他一个平安符。

梁牧当时都脸红了,后来走之前,自己做了这把可做玩赏的弓箭。

梁靖第一次在自家二哥身上感受到了扭捏,梁牧把弓拿给梁靖说会在西北建功立业,也会尽快平定战乱,八月初八之前必然会赶回京。

人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寻常的战事,和以往一样,甚至还没有以往那般凶险。谁也没想过结果会那么悲惨,以至于消息传到京城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