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几个皇子又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乾安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刘海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低声恭敬道:“几位殿下,皇上让你们进去。”

终于能起来了呢,众人偷偷松了口气,萧宴宁表现最明显。别的皇子年龄放在那里,就算不舒服都忍着,脊背挺的直直的,很有仪态。萧宴宁呢,跟个虫一样,来回扭动着。

要不是因太子出事皇帝心情不好,萧宴宁大概会蹬鼻子上脸直接趴在地上。

好在他还有几分眼力劲儿,愣是从头跪到了尾,只是膝盖又麻又酸又疼,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双腿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幸好萧宴宁早有防备,死死拽着一旁的六皇子,没有摔倒在地上。

要不然当年在上书房脸朝地的一幕又会重现。

六皇子的腿也酸也沉,被他这么一拽腿上跟悬了两块石头一样,拉着他往下坠,六皇子难受的龇牙咧嘴起来。刘海一看这情况,忙上前扶着二人,他一边把人扶正一边心疼道:“六殿下、七殿下小心。”

要不说人家能在御前当差呢,这速度,这眼皮,活该刘海得圣心。

几人算是瘸着腿走到殿内的,萧宴宁飞快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几人又跪在了地上,腿再次跪下去的那一刻,就像是有千万根银针扎入了某个穴位内,不会很疼,但很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萧宴宁低声吸溜了一声,他也不想。但他平日里的人设就这样,今天已经很沉稳了,要是往日,他早就大声嚷嚷起来了。

皇帝这次倒是没晾着他们,在他们行礼后就道:“都起来吧。”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几个皇子,比起在大臣面前的沉着冷静游刃有余,此时皇帝眼中多了几分伤怀。

这一刻,君父君父,父大于君。

不过这种感情一闪而逝,皇帝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用手敲了敲案几道:“你们都看一看。”

几人很听话,上前看了看。

虽然流言蜚语他们都听到过,但真当看到案几上有关自己的东西时,仍旧忍不住失态。

二皇子看到树叶时,被震惊地忍不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慌忙向皇帝请罪:“儿臣失仪……”

皇帝打断他的话:“不用慌张,继续看。”

二皇子这才深吸一口气,继续看桌子上的东西,其他人也是如此。

萧宴宁看看树叶瞅瞅石头又摸摸红绸,他有些好奇又有些不解,最后他一脸不解,看向皇帝询问道:“父皇,没有我吗?”

有些字他可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但一二三四五六七他还是很熟悉的,这些东西里没有七。

皇帝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蹙了下眉:“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你还不开心?”

因这话,萧宴宁脸颊上肥嘟嘟的肉耷拉下来了,他伤心道:“可是,哥哥他们都有。”

“你想别人怎么写你?”皇帝道。

萧宴宁想也没想:“文武双全天下无敌大齐第一高手小七。”

皇帝:“……”

众皇子:“……”

皇帝扶着额头,一脸无奈,多日来沉闷的心情倒是散了些许。

他放下手看着萧宴宁道:“小七,有些东西只有一个,不是别人有了你就要有的。”

皇帝说这话时,语气很轻但却带着冷意。这话不是说给萧宴宁听的,而是在借机敲打其他几个年纪大的皇子。

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不该肖想的不要肖想。

其他皇子都听懂了,萧宴宁没听懂,他用那双满是纯真的眼神望着皇帝道:“父皇,儿臣是觉得,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所以儿臣也想在上面。”

萧宴宁并不知道案几上的东西代表什么,但他的话却让皇帝很震惊,就连几个皇子都忍不住朝他望过去。

半晌,皇帝突然笑了,他抚掌:“小七说的是,你们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这话,皇帝看向其他皇子:“朕不信这些。”

几个皇子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任凭谁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颗心都不会安生。

幸而,皇帝不信。

“朕想说的是,在太子归京之前,你们把心思收一收,都放在学业上。平日里,多去给你们母妃请请安。”这是对皇子们和他们母妃的警告,皇帝对太子的偏爱从来都是毫不掩饰。

几个皇子回是,萧宴宁也跟着应下。

不过萧宴宁话多,他看着皇帝道:“父皇,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能回京?”

“小七想他了?”皇帝问。

萧宴宁点头:“父皇也在想太子哥哥吧。”

皇帝的心被这童言童语撞了下,他是皇帝,情感不易外露,就算忧心忡忡,可在众人面前,他仍旧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作为一个帝王,他甚至可以说很无情,在太子落崖的消息传来,他命人前去找,令人前去查,甚至所作所为都在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太子。

可有时,皇帝也会想,如果太子真的没了,那他要怎么做。

大抵应该追封太子,然后准备立下新太子。

就算他念着旧情几年内不立太子,朝堂上那些大臣也不会罢休,他们会像苍蝇一样,今日在他耳边嗡嗡着立太子,明日在他耳边嗡嗡,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不可不立。

有时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情,结果现在听到萧宴宁的话,皇帝心底的酸水不断往上涌。

他真的很想太子平安归京。

皇帝心里酸酸软软,他道:“朕是你太子哥哥的父亲,自然期望他能平安。”

二皇子立刻表态:“儿臣心思如父皇,盼着太子殿下早日归京。”

三皇子紧随其后:“儿臣也一样。”

四皇子不甘落下:“太子殿下有父皇庇佑,定能化险为夷。”

五皇子忙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六皇子真心实意:“儿臣愿为太子殿下抄写经文,以求太子殿下平安。”

萧宴宁:“……”好吧,能当皇子的人都不是傻子。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功夫都到位了。

皇帝把他们召来,除了有敲打之意,也有安众人心的意思。

事情闹得那么大,宫里宫外人心惶惶,皇帝自然要安抚一番。

如今目的达到了,皇帝便让他们都退下。

皇子们依次退出殿外,萧宴宁临走时回头:“父皇,你要多吃饭,你都瘦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刘海偷瞄了皇帝一眼,别看皇帝面无表情,心底对这话还不知道怎么受用呢。

看看人家七皇子,这样讨人喜欢,能不得皇帝宠爱吗?

几个皇子自然也听到了萧宴宁的话,五皇子看了他一眼,心道马屁精。

不过话虽如此,心底竟隐隐有些羡慕。

同样的话,他们对皇帝说了,说不定还会遭猜疑。

萧宴宁却可以。

真是讨人厌,五皇子心烦地想。

几个皇子很快就分开了。

被皇帝召来时,他们的母妃都紧张的不行,现在有了结果,他们肯定要第一时间安抚自家母亲。

三皇子默默送了萧宴宁一程,看着他入了永芷宫宫门才离开。

他身边的太监宁海道:“三殿下怎么不同七殿下一起走?”

“七弟年幼,我不过是看他一眼,为什么非要同他一起?”三皇子淡淡道。

宁海:“……”他家殿下长得好,身手好,身姿挺拔,就是脑子不怎么好,死心眼。

明明是担心七皇子年幼却不说,这做了好事不吭声,谁会知道。

三皇子知道宁海心中所想,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也知道和萧宴宁交好的好处,然而兄弟之间非要算计、占便宜才行吗?

知道自家皇子什么性格,宁海也不敢多嘴。

永喜宫内,自打二皇子离开,裴德妃只觉得度时如年。不是她想这样,只是情况对二皇子不利。太子之下,就二皇子年岁最大,早先又因出宫建府之事被皇帝训斥一番。

这一次,裴德妃真怕皇帝多想。

好不容易听到二皇子回来了,她连忙站起身。

不等二皇子请安,她就把人挥退,然后询问起情况。

二皇子把发生的一切都细致地说了一遍。

听完,裴德妃长长松了口气,她这才缓缓坐下。

二皇子望着她苍白的脸颊,突然道:“母妃,说来奇怪,儿臣当时并不怎么害怕。”

裴德妃抬眼,二皇子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当时我们兄弟六人跪在乾安宫殿前,儿臣心里想,如果那预言里只有儿臣一人,儿臣怕是难逃一劫。但所有皇子都牵扯其中,儿臣只觉得好笑。”

“实在是太荒唐了,儿臣想不明白,谁会做这样的事。”二皇子想不明白。

裴德妃:“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次他没成功,难保有下次,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二皇子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宫里妃嫔都在问,到底是谁干出来的这种事。

其中,秦贵妃最为生气,在她眼里,别的皇子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预言,可到了萧宴宁这里,那可是实打实的伤害。吸走太子气运这一说,皇后就算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介意。

等萧宴宁平安回来,秦贵妃先是把人上下摸了一遍,见萧宴宁没受伤,秦贵妃松了口气,随即双眉一紧,杏眼里满是怒气:“哪个天杀的混账东西传出来这样的话,要是被本宫抓到,本宫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一旁的萧宴宁听到这话忍不住咧了咧嘴,他心道,大可不必啊。

如果他说,包括自己在内的流言蜚语和几个皇子那些胡说八道一样的预言都是他搞出来的,秦贵妃恐怕会疯吧。

宫里看似平静,乃是风云诡谲之地。

太子落崖失踪的消息传来时,萧宴宁确定为真后,第一反应就是要糟。

如果太子真没了,那和秦家有着血缘关系的他肯定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蒋太后第一个就容不下他,后宫其他妃嫔也肯定不愿意太子之位落在他头上。

后宫有些手段,可能很不起眼但很阴毒,而且防不胜防。

皇帝对太子是真心疼爱,对他也不错。

但帝王感情,还是不要太相信。

真出了事,那就是在皇帝伤口上撒盐,对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萧宴宁把最坏的结果那是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边在心里默默和几个哥哥道歉,一边积极自救。

于是,他就搞了这么一出。

把自己扯到流言风波中心,然后编织一个更大更荒唐的流言等所有人都被扯进去。

这期间他虽然会受点伤,但不致命,甚至还能搏一搏,日后再有人想靠一些流言蜚语搞他,那就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