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任由外面两个男人争得不可开交, 江为止进屋后洗了个热水澡去寒,也没打算吃东西裹着身毛绒绒的睡衣钻进被窝开始补觉。今天晚上周观棋说要给他接风洗尘,若是顶着这副尊容去保准又要被念叨。
这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醒来的时候他还蒙着, 一头柔顺的黑发睡得乱糟糟的。他一整天没进食, 睡醒恢复精神后也不吃正经东西, 从零食架上摸出两包干巴巴的饼干。
这生活状态看得996胆战心惊, 它有些怀疑它这位宿主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 一格电量活着也是活着。
呆坐在床上吃完两盒小熊饼干,江为止趿着拖鞋去了小别墅三楼。
这栋小别墅在装修的时候江为止完全没规划,什么娱乐设施全都没有。二楼布置宛如酒店,全是大客房小客房,三楼则是他的工作区。兴趣使然, 让他在服装设计上小有成就,加之林周两家的红人效应很快就让他的名号在时尚圈闯了出去。
各大品牌的橄榄枝给他递了不少, 他不太愿意被束缚,所以只保留了简单的合作关系,偶尔接些私人定制。
眼下他手上就有国内某位大咖的私人定制,说是等着年初红毯。
江为止随手拿了个鲨鱼夹把头发挽起, 打开抽屉被一屉子花里胡哨的发夹迷了眼,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他在里头翻了半天也没瞧见普通的样式,妥协用粉色的kt猫发夹别上颊侧的碎发。
自打996知道他精神有问题后就不敢随意在他面前晃, 把透明度调至最低躲在暗处偷窥。
头顶的吊灯洒下融融暖光, 给散落的纸张勾勒一层薄薄的金边。江为止工作时很安静, 不放音乐不出声,低着头垂着眼像是套了层缄默的外壳。柔顺的发挽在脑后便轻而易举瞧见修长的颈,呈现一种不见天日的透白, 在灯下泛着细腻莹润的光泽感。
他身形晃动,散落的灯点也跟着摇曳。
袖口被卷至肘间,握着笔勾画,右腕内侧两串数字纹身若隐若现。转折锋利的数字嵌在细瘦腕,倒不太像纹身了,更像枷锁紧紧缠绕着手腕,显现出镣铐的禁锢感。
他不出声,996不敢出声。一时间满室只余笔尖滑过纸张的沙沙声,压抑沉闷到让人上不来气。直到微信铃声穿破死寂,透明团子狠狠舒了一口气。
来电人顶着憨态可掬的动漫小熊头像,备注是小彩旗,后头还缀了个彩旗飘飘的小符号。
江为止神色肉眼可见柔和下来,接起视频竖在桌上:“观棋。”
周观棋还套着古装戏服,一如既往地咋呼:“小为止!我马上就下戏啦。”漂亮的脸贴近屏幕,“你在工作吗?不许鸽我!”
“不鸽。”江为止放下笔,开始取头上的卡子,“马上就来。”
大明星这才放下心:“快点哦,阿野和那个谁都会来哦。”
那个谁指沈会词,即使小林总和沈老师已经订婚,周老师仍旧看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江为止扯了扯嘴角:“好。”
周观棋挑的饭店离他拍戏的地方琴湾不远,是周家自个旗下的连锁饭店。江为止临出门前接到了一个工作邀约耽误了会,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
推开门的刹那巨型抱抱枕扑面而来,周观棋锢住江为止的腰埋入暖和的颈窝,黏黏乎乎道:“好想你哦,小止。”
江为止抚了把他的后背,眼底漾开点笑意:“我也想你。”
两张精致的脸贴在一块挤出柔软的肉来,周老师声音闷闷的:“迟到了。”
“自罚三杯?”
“算啦。”周观棋牵着他的手入座,“你别喝酒。”上回这人一瓶酒直接胃出血送去医院给他吓毁了,虽然后面江为止极力解释不是酒的问题,是因为赶工程熬了三个大夜他还是不太敢让这人再沾酒。
“虽然上回已经说过了,但还是想再说一遍。”林诉野眼眸微弯,“欢迎回到云市,小止。”
云市于江为止是个特殊的地方,他在这儿成人同时也失去了直面这座城的勇气去了C国。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他才终于有了回到这座城底气。
江为止咽下喉中难言的情绪,用手里的茶盏和林诉野碰杯:“谢谢。”
*
在场的都是熟人,场景也特殊便不知不觉中喝多了些。林诉野还好,他酒量好,喝迷糊在沈会词怀里安安静静趴着,看着煞是乖巧。周观棋就不一样了,酒量就指甲盖大点还喝得多,他本来话就多,醉了更加可怖。
他和江为止挤在一张椅子上,紧紧挂在他身上,腿圈着他的腰,嘴里喋喋不休叽咕:“小止,你回来了我好高兴。”
“我知道,别喝了。”江为止无奈按住他的手。
“以后谁再欺负你我给他打飞,这些年,我可是有好好锻炼的。”周观棋不拿酒杯了,手便不老实抓着江为止的长发,“我听阿野说了,那个臭傻/逼又去找你了。”
“虽然那个臭傻/逼现在很牛,我爸见他都要喊一声楚总,但他敢纠缠你,我照样打。”
江为止歪着脑袋让他尽情玩自己的头发,柔声道:“嗯,好。”
“但是先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你喝多了,需要休息。”
“是要去琴湾还是回家?”
周观棋阖着眼,脑袋转了半天才转明白:“不…不用送。我的小外…小外甥会接我,周家,明天,聚会。”他小声抱怨,“不知道我那小叔什么毛病,隔三岔五就召我回去。”
“对了,说起外,外甥,我的外甥,帅。”醉鬼想到什么猛抬头,“我介绍,介绍给你。”
江为止:……
他不和醉鬼计较,看向两颊酡红的林诉野:“沈老师,你先送阿野回去吧,我在这等一会。”
“好。”沈会词没客套,想快点回去煮醒酒汤防止小林总明天头疼。他拦腰抱起怀里的人,“我们先走了。”
“嗯。”
周观棋口中的小外甥没让他们等太久,后脚进了包厢。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他看见包厢的场景,脚步诡异地顿了顿:“……舅舅?”
“一黎,你来啦。”
江为止试图把身上粘了吧唧的人撕开,努力了半天白努力,人丝毫未动。段一黎见状,上前帮忙,醉鬼诈尸般抓住男人的手腕,忽然道:“一黎,你不是学服装设计的吗?”
他圈过江为止往他脸上凑,骄傲道:“舅舅的朋友,超级有名的大设计师。”
凑得太近,段一黎这才看清屋内另一位男人的脸。长发有些乱了,一缕发丝斜斜挂在鼻尖,形状姣好的凤眸盛着一弯融化的雪水,透亮冷冽。只在时尚版面见过的脸乍然出现眼前,段一黎愣了愣,指尖微微一缩。
“好了,醉鬼。”江为止掖了掖发,和段一黎一左一右把人扶起来,“回去好好睡一觉。”
废了老大劲才把醉成一滩饼子的大明星塞进车里,江为止长吁一口气,垂眸揉了揉发软的手腕,手指擦过腕内侧,指腹下的皮肤是极其突兀的、粗粝质感。
段一黎关上车门,看着融入夜色中的长发男人,嘴唇动了动。
江为止没察觉他的欲言又止,随意撩了把头发,耳骨上的粉钻割破浓稠的黑,和耳垂上的深蓝色的亮光交辉,一闪而过。段一黎再睁眼时,人已经不再原地了。
*
江为止下车关门的霎那被人拦住了后腰,他看着车窗上倒映的那抹刺目的金,眉梢轻挑:“希莱尔,又怎么了。”
金发公子哥埋进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Babe。”
“所以呢?”
宽厚的手背青筋暴起,极具怜惜地在温热的腰腹打转,他话头一转:“Babe,那个人说,你和他谈过恋爱。”
江为止转身背靠车门,探出一根手指抵住他欲粘上来的胸口,又道:“所以呢?”
希莱尔碧空如洗的蓝眸泛着点说不出的沮丧:“你说你不谈恋爱的。”
江为止淡淡道:“我不觉得我和他谈过恋爱。”
“你那个时候不喜欢他?”
鸦羽般的长睫微微下垂,投掷七零八落的淡影。江为止泄了力,整个背脊贴上了车门,脑袋顺势后仰,脖颈折出一段弧,说不出的颓感缓缓侵袭:“重要吗?”
“连他这个人我都忘记了。”
“那你以后不会再喜欢他了,对不对。”
希莱尔话里难得浮现了点名为紧张的情绪,他去查了,那个叫楚牧的男人,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富都与他旗鼓相当。最重要的是现在不在C国,他可能还要被那个男人压一头。这是他在追求妻子的路上,遇到的最强劲的情敌。
这个情敌甚至还卑鄙的、趁着他还没出现的时候,拥有过他的妻子。
“当然。”江为止说。
希莱尔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江为止拍拍他的手:“好了,我要回家了,别老缠着我。”
公子哥像条小尾巴似地亦步亦趋粘着他,两人行至门口才发现一樽不知站了多久的凶煞“石像”。高大的男人隐在阴影之下,静默似死水,一动不动,连睫毛的下垂的弧度都凝结了起来。
心如死灰的死寂。
希莱尔被吓了一跳,连江为止心跳都错了一拍,反应过来后他气笑出声,冷道:“楚总,不知道你什么有了在别人家门口当门神的陋习。”
楚牧僵硬的身躯动了动,无神的眼珠扭动,沙哑出声:“我……程家推出了一款特效药,目前不在市场流通,对你的胃很好……”
江为止打断他的话:“你查我病例了?”
楚牧默然。
他不查也不会知道,江为止现在的身体差成这样子,甚至……甚至手腕上还有了条惊心动魄的豁口。整个人同冬日枯败的叶子也没有区别,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从树上坠落。他现下迫切地渴望一个能照看他的机会,哪怕被侮辱践踏也没关系,他渴求能在江为止身边。
“不需要。”希莱尔挡在江为止身前,面露凶光,“有我家,还有林和周,轮不上你。”
“我不在这个上面和你争。”楚牧凝着他,“这不是用来争的。”
“他在我身边很多年了,比你了解我。”
江为止不咸不淡开口,楚牧猛然一怔,他竟然,从这句话中感到到比“连他这个人我都忘记了”更为凶猛的痛感。
“好了希莱尔。”江为止扯住得意到翘尾巴的人,“你要还想吵就留在这,不吵了就跟我进去。”
希莱尔立马圈住他的腰:“那我们走吧,Babe。”
“等等!”楚牧声音哑到不像话,“你们……你们……”他望着并肩的背影一时不敢开口,浓烈的恐惧感如蟒蛇缠绕,“你们晚上……一起?”
江为止连脚步都未停滞,径直进屋,只有希莱尔转了头:“当然。”
“我们会做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霹雳巴拉”,满满一袋子特效药坠地碎了个彻底。
*
江为止收金毛公子哥进屋纯粹是见识过他的缠人本领,如果不收他进来,他能在窗户外示一晚上爱。
他洗完澡把粘人的公子哥打发去客卧给林诉君打了个视频,大洋彼岸的人正在逗那只体型庞大的捷克狼犬:“怎么了,小止。”
江为止慢吞吞地擦头发:“君哥,云大想聘我当老师。”
他今天晚上接到了工作邀约就是云大的邀请,当然没强求大设计师当正经的授课老师,只偶尔上两节课,搞搞讲座,挂个名。毕竟有知名设计师当老师,无论是于云大亦或者学子都是绝佳噱头。
“小止,”林诉君放弃将自己的手从捷克狼犬嘴里抽出来的想法,懒懒垂着仍由它舔,“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你多出去走走。”
“如果你是来问我意见的话,我当然会投赞成票。”
好吧,和阿野观棋的想法如出一辙。
拿不准的事四人投票是既定的习惯,三票赞成,看来无需挣扎,结果显而易见。
“……那我去试试。”
“嗯,好。”林诉君话锋一转,“小止,听说楚牧缠上你了?”
“……阿野说的吗?”
林诉君喝了口山楂茶:“这个不重要。”
“能解决吗?”
江为止扔下毛巾,未干的水滴从发梢滚落坠入锁骨消失不见:“对我造成不了影响。”
“无论是生活还是情绪。”他道,“顶多,就是有点烦人。”
“等我回来。”林诉君眼睛轻弯,搁下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