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猛虎帮的车在空旷的涅瓦大街上行驶,径直奔向车臣人的临时驻扎点。
王雪娇进门的时候,焦哈尔上尉和他的手下们正在收拾东西。
“怎么就要走了?”王雪娇摆出一脸困惑的样子:“是格罗兹尼那边战况不好,需要你回援吗?”
焦哈尔上尉没好气地吱哇乱叫一通:“个混蛋告了我一状,说我没有守好,让市长跑了!跑进美领馆叫什么跑了!他竟然抢走了我的指挥权……那个混蛋,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装模作样亲自守着路口,好像他多积极,一个少校,就他妈的会守路口,他这个#?%@&……”
王雪娇被迫记住了很多激情澎湃的俄式脏话,包括车臣方言版的脏话,听一遍就记住,这个世界好不了了。
等他发泄完,王雪娇才开口:“是在红旗大街的那个路口吗?”
“对!嗯?你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个混球,长得就像是在西伯利亚被狗熊打成白痴的蠢脸?”
王雪娇:“呃,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球了。”
焦哈尔:“???”
“抬进来。”王雪娇一挥手,帕里斯的尸体被放在地上。
“喏,是他吗?我在红旗大街送人的时候,看到那里的路障倒在地上,看他的衣服比别人的好,估计是军官,就带过来让你认认。”
焦哈尔仔细盯着帕里斯的脸,确定是他以后,大喜过望,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周围还有许多手下在走来走去,他要是这个时候露出开心愉快的表情,不利于团结。
他强行把嘴角往下折,眉毛眼睛都扭曲成一个纠结的形状,死死绷着嘴,双手捂着脸,全身不住地颤抖。
旁边的士兵之中,有他的人,也有帕里斯的人,他忍得十分痛苦。
他们一起围上来劝他不要太伤心。
偌大个屋子,竟只有一个俄语说得磕磕巴巴的外国女人懂他。
王雪娇同情地看着他,用她仅有的那么一点安慰人的词汇稍微意思意思:“别难过,以后会好的,你要冷静,你还要主持大局。”
焦哈尔的动作一顿,对哦,他不能现在就“痛苦”到忘乎所以,得再稳固一下,打个电话给格罗兹尼总部,告诉他们帕里斯少校已经不幸殉国了。
王雪娇不知道他的想法,在那里自言自语:“看这身上这么大一个洞,肯定是俄罗斯人干的,这是军队的枪。”
“人死为大,给他整理整理吧……”王雪娇叹了口气。
虽然焦哈尔跟抢自己权力的帕里斯完全不对付,但他们到底是一个阵营的。
他们把俄军士兵的头扔到俄军新兵的面前,就是为了起到这么一个震慑和瓦解士气的作用。
要是帕里斯的尸体也这么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没人管,对车臣人的士气也有很大的影响。
焦哈尔命令几个士兵替帕里斯清洗和换衣服。
脱外套的时候,一小片金属掉在地上,被负责清洁的士兵看见,捡起来,交给焦哈尔。
“咦?这不是美国国旗吗?他们跟俄罗斯人怎么又搞到一起去了?上一次他们在一起还是联手对付中国呢。”王雪娇天真无邪地眨巴眨巴眼睛。
焦哈尔本来还没往那里想,他是冷战时出生的,对美苏关系的印象就是见面就打,互相撕个没完。
听到王雪娇无意嘀咕地这句话,他瞬间醍醐灌顶:
一定是他们两国的人凑在一起,要出城干什么,正好被帕里斯这个二货看见,拦着他们不让走!
于是,他才会被杀……
绝对是这样的。
焦哈尔追问:“那个关卡的其他人呢?”
“都死了,在地上躺着,车上带不下,我又不知道你们的葬礼是不是有什么自己的规矩,也不敢把他们埋了,你要不去看看?”
王雪娇只是让人把他们挪到旁边,不要挡路。
至于尸体,还是留着。
《金枝欲孽》里的如妃说得好啊:
知道小格格死了,对皇帝来说只是一个通知,有这么一个事儿。
把孩子抱手上,让他感觉到身体一点点凉了,才是大刺激。
让车臣老兵看带血的尸体,效果不如车臣人把人头发射到俄军新兵面前,不过条件所限,凑合使使吧。
焦哈尔果然派人去收拾了,王雪娇还体贴地提醒了一下:“让帕里斯少校的部下去吧,他们应该关系更好,让他们亲自去送战友一程,也算尽一尽心愿。”
回到办公室,王雪娇看了一圈,发现张英山不在,本来放在沙发上,打算送给他的防弹衣也不见了:“杨杰呢?”
留守在公司的值班员工恭敬上前:“小杰哥刚才回来过了,还在外面送人。我告诉他那件衣服是您留给他的,他马上就套上了。”
生意太好了,第一先生也得亲自上。
张英山送的中资公司,已经在城外联系了一个大客车,可以把他们和一些珍贵的样品送到更安全的地方暂避几天。
等车的地方在东郊的一个三层建筑物里,以前这个房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现在已经荒废,只剩下一些垃圾、缺腿椅子,连玻璃都没有了,寒风呼呼往里灌,不过比直接站在空地上还是要暖和一点的。
张英山帮着他们拎行李,安抚慌张的职员,陪着他们在黑暗之中等车。
等能张罗的事情都张罗完了,张英山他们要走,中资公司的老板很担心这里的安全,便请张英山他们再等等,等到来接他们的车子到,他愿意加钱。
张英山确实担心他们这群身上只有钱,没有枪的人。
猛虎帮的几个人四下找了一些木板,挡在窗口,自己再坐在窗台上,替他们压着木板,老板和员工们都明白他们的好意,千恩万谢,表示以后有事一定找他们。
张英山看着门外的星星一点一点的消失,东方地平线微微有一线白,忙碌了一天一夜的疲惫泛上来。
他想吃雪菜肉丝味的方便面,再打两个鸡蛋,再加几片午餐肉。
记得娇娇说她想吃饺子,酸菜猪肉馅,胡萝卜羊肉馅都行。
今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张英山看到还有几家餐厅开着门,张英山只来得及走进一家,老板说别的菜都来不及做了,要吃只有饺子。
张英山听了还挺高兴,仔细一看菜单,他立马退缩了——
俄式甜饺子,厚皮饺子包着樱桃馅和蓝莓馅,旁边配着覆盆子、香草冰淇淋和饼干碎,以及一大坨鲜奶油,蘸饺子吃的。
张英山在心里在那家店上面打了一个叉叉,决定等完事以后去华人聚居区看看中国人开的中餐馆里面有什么东西。
中资公司接人的车过来了,那些人也特别积极热情,为客户搬行李。
搬着搬着,有人甩开外套,解开里面衣服的扣子。
张英山下意识地往他身上瞧了一眼,心想老毛子就是扛冻,这天气,哪里就热到要脱成这样了。
这一眼,让他心中警钟大响。
这个男人身上有纹身。
纹身做为一种古今中外都有的文化符号,在中国也有,在中国的纹身文化里,普通小混混都不敢轻易纹睁眼关公、闭眼观音、过肩龙、下山虎之类的嚣张图案。
睁眼关公杀气重,闭眼观音不庇佑。
过肩龙和下山虎都得赌自己的命格够不够硬。
俄罗斯也有自己的纹身文化,其中统一度最高的是“律贼”,张英山来之前,王雪娇兴冲冲地跟他说了很多关于这个群体的故事。
包括他们不允许从事合法劳动,生活来源只能靠犯罪、赌博和向其他罪犯索取供养,也不准为官方和军队服务,必须跟父母亲朋全部断绝关系。
甚至还有“老带新”业务,成员有义务向年轻罪犯教授犯罪技术,并且在所有罪犯困难的时候要施以援手。
他们身上的纹身也各有说法:
匕首和血滴代表着身负着人命、多少人命。
老鹰代表首领;星星代表很厉害或者曾经是特种兵;铁丝网代表无期徒刑;黑白钻石代表永不认罪;骷髅代表杀人罪;蜘蛛代表小偷或吸毒者……
本来他们之中最穷凶极恶的人应该在古拉格监狱,而不应该在这里。
但是,1953年,玉米大帝为了表示自己跟慈父划清界线,痛快的把古拉格里一百多万的豪杰们全放出来了,他们快乐地回到苏联社会,兢兢业业执行着“老带新”的行业准则。
俄罗斯土地辽阔,不过经济繁荣的大城市就那么几个。
既然他们的准则是打死不干合法行业,那么去屁都没有的村子偷土豆显然不符合他们的逼格,就只好去大城市当“莫漂”“圣漂”“叶漂”“索漂”……他们之中有手腕的都已经混成寡头了。
古巴耐杀王这么讨厌隔壁美帝,也才送了125万罪犯、精神病。
自从王雪娇说过以后,张英山心里也在暗暗注意,但是也许是第一副市长过于铁腕,他们在圣彼得堡期间,只看到拉客上黑车的车臣人,还没见过身上纹得花里胡哨的真·罪犯。
今天,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司机身上纹站一只豹子,一爪拿枪,一爪拿刀,头顶一行字:只有枪毙才能改造我。
另一个正在搬行李箱的男人胳膊上纹着圣瓦西里大教堂图案,洋葱头数量代表着罪行轻重,洋葱头越多,代表犯罪次数越多,这个图案不是随便纹的,必须有多个同伙确认他不是吹牛,才可以纹上去。
在中国,也有很多单纯觉得纹身很酷,跟别人不一样的人纹身。
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坏人。
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图案很帅,很特别才会纹,而不是真的罪犯?
就算他们真的是罪犯,有没有可能是金盆洗手,刑满释放的?
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们全杀了,这种事情是纳粹、日本鬼子干的。
眼看着那十几个中资员工已经喜滋滋地登上车,张英山拉住公司老板,对司机说一声:“等会儿,他还有一点钱没跟我结清楚。”
老板很茫然:“什么没结清楚,我们一开始不就付的全款吗?”
“这伙人你是从哪里找的?”张英山问道。
老板:“是朋友介绍的,很可靠。”
张英山:“你和车上的人见过面吗?”
老板摇摇头:“没有,以前我们出差也不叫大巴啊,要不是因为这次要撤,我们也不会找他们。”
张英山索性把话挑明了:“他们身上的纹身证明,他们很有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你们要是上了这车,可能就有去无回。”
“不会吧!”老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这也太糟糕了。
好不容易从战火纷飞的城市里出来,还以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等莫斯科那边宣布光复圣彼得堡,还能继续回去。
谁也不愿意相信,眼看着就能逃出生天,结果来接他们的是土匪,就等着他们上路。
其实老板不是没有跟帮派打过交道,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又在非常重视保护商业活动,保护外资的圣彼得堡。
城里的帮派收保护费,都是彬彬有礼的,也不会想着把公司里的钱全部拿走。
他们走的是“巧立名目”路线,虽然老板在掏钱的时候确实心疼,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让老板对真正的“强盗”缺乏实感,一直感觉他们是小说、电视里的人物,比如他看过的《水浒》,打劫的人把船划到江心,然后问“要吃馄饨,还是要吃板刀面。”
老板有点懵,他不知道怎么办。
“交给我来处理。”张英山让他稍安勿燥,然后,他拿起电话,与王雪娇联系:“我在科托斯托克大街刚刚出城的,第一个交叉路口,我要送的人约的接应人,可能是强盗。”
“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之中的两个人,身上都有纹身,跟你说的‘律贼’的一模一样。”
“诶?!!!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活的律贼呢!马上!等我!”王雪娇激动地挂了电话。
张英山只是希望王雪娇派一队人出来,提供火力支援。
怎么感觉她好像是来看马戏团表演一样。
对于王雪娇来说,张英山给她打电话说“在书里出现过的律贼出现啦”,与“在书里出现过的外星人出现啦”,效果差不多。
王雪娇超兴奋地搓了搓手,套上最厚的衣服,穿上海地最高礼仪大袍子,往里面挂上枪、炮、手//雷,然后在左边口袋里放了几包小饼干、紫皮糖,右边口袋里装了一保暖瓶的热水。
开心地如同去春游。
张英山带的手下有五个,对方有四个。
两伙人对轰,他不觉得会输。
现在的问题是还有一车手无寸铁、心慌意乱的中资公司员工。
要是动起手来,会不会伤到他们?
更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被劫持成为人质。
张英山在警校学习多年,在绿藤市区工作多年,学过的所有技巧都不适用于现在的场景。
思来想去,居然只有与王雪娇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使用的手法最好使:先下手为强。
司机在车上等了半天不耐烦,正要催促两个人快点。
忽然看见猛虎帮的人端着枪上来了,保险开着,手指就搭在扳机上,随便一动,子弹就出膛了,就算他身上也藏着两把押满了子弹的枪,也不敢乱动。
他被迫举起双手,身上的枪、子弹都被收走。
车下的三个人也被人用枪指着,在他们全身搜了一遍。
他们身上藏的枪都是劣制的自制枪,看起来像穷困的强盗,而不是有美国人资助的强大组织。
趁着那四个人都在车下的时候,张英山检查了驾驶位。
在深棕色的人造革座垫上,看到了一滴血迹,他拿出手帕用力擦了擦,血迹虽然已经干了,但血腥味还很重。
在离合器旁边,还有一枚弹头碎片,在仪表盘的细微处,也有一些及其细微的、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的血点。
从血迹喷溅的方向、大小来判断,张英山认为喷血的人,是司机。
他当时应该坐在座椅上,开枪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站在前面开的枪,对着司机的脑袋开枪,子弹从打开的车窗飞了出去;另一个是从司机背后开的枪,当时司机应该已经死了,头垂着,枪口是以一个向下的角度射击,弹头才会掉在离合器边。
张英山检查完了下车,向司机走去:“这几天车都是你开的?”
“当然。”
张英山问道:“最后一次加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现在还剩多少油?”
司机一愣,想现编,张了张嘴,却根本编不出来。
这车是他们半路劫,有油就行了呗,谁还关心是在哪里加的油。
从司机的口袋里翻到接应中资公司的订单,他们狂喜,全世界的强盗小偷都知道,中国人对现金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
匆匆从圣彼得堡跑出来的中国人,身上什么都不带,也一定会带钱的,在他们的眼里,这群中国人就是一群只会咩咩叫的肥羊。
他们迫不及待地开着车来了,想要大发灾难财,不料被张英山看了出来。
司机回答不出张英山的问题,张英山挥挥手,示意手下:“把他们绑起来。”
忽然,张英山感到有一把锤子对着自己的胸口重重砸了一下,他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冷汗飙出浸透脸颊。
只是吸气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感受到那种尖锐的疼痛加剧甚至还有骨头在互相摩擦的感觉。
受伤经验丰富的张英山迅速判断:胸骨骨折了。
“有狙击手!”
他受伤倒地的时候,其余猛虎帮帮众已经迅速找地方隐蔽,并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还击。
张英山咬着牙,硬撑着爬起来,上了大巴,对里面的人大喊:“都趴下!”
喊叫震动了断骨,他不住地喘息着,坐在车子的地板上,从枪袋里掏出手枪,还没有来得及检查子弹,刚才的劫匪之一就企图摸上车,张英山来不及瞄准,对着他打了一枪。
子弹擦着男人的耳朵过去,男人被吓了一跳,发现自己没事,而张英山却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他顿时放松下来,抬起枪瞄着张英山的头,就要扣动扳机。
“啪。”
蹲在第一排,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士,用力抡起一个布包,砸在他手上,枪口被砸歪。
张英山毫不犹豫开枪,这一次没有打偏,击中了他的腹部。
那位猛女又对着他的腿弯抡了一下,他站立不稳,扑倒在张英山身边。
他没有防弹衣,血花四溅,偏偏又死不了,大声哀嚎。
张英山向着她笑笑:“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账夹。”
这是用镀锌铁皮罩着的账夹,安全、结实,理论上说,里面放的应该是会计凭证。
蹲在她对面的老板,表情好像有点牙疼:“姗姐,你把会计凭证……都带出来了啊。”
“不是凭证,带的是欠咱们货款的公司的欠条。”
老板大大松了一口气。
张英山忍着胸口持续不断的疼痛,轻声问匪徒:“谁在房子后面?”
他连说一句话都要分成三段才有力气说完整。
可是,匪徒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哀嚎。
张英山叹了一口气:“让他闭嘴。”
一个男员工掏出他从办公桌上顺手抄来防身的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架在匪徒的脖子上:“嘘~”
匪徒不理他,还在叫。
公司老板恼怒地踹了他一脚:“闭嘴。”
终于安静下来了。
张英山想要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每说一个单词都十分吃力,在他旁边的男员工大声把他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匪徒不理他。
“让他开口。”张英山轻声说。
一个瘦小的女员工手里拿着圆规,像一只怯生生的小鹌鹑一样蹲在座位旁边,她踩住匪徒的手,将圆规针在匪徒的手指甲缝边上溜来溜去,她是想扎进去的,但是又害怕,来来回回戳了几回,都只戳进去一点点。
硬汉也顶不住这种外行人乱来。
“我说我说!是我们的人!”
“几个?”
“不知道。”
“再扎他几下。那个刀……咳咳咳……可以,稍微划几刀。”
面对着圆规和美工刀的威胁,匪徒惨叫一声:“嗷,我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个女人,是雇佣兵,枪法特别准,听说,她以间是立陶宛的奥运会冠军!”
立陶宛……真不愧是第一个从苏联独立出去的加盟共和国。
车臣人造反,他们也要来帮帮场子。
张英山:“车臣和立陶宛是盟友?”
“不是!给钱的!她要是杀十个俄罗斯士兵,就能拿到一千美元!杀三十个给五千!”
张英山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她亏了。你们的人都已经进城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匪徒苦着脸:“我们就是想在进城之间,先赚点外快。”
他们这伙人原本就是普通强盗,业务能力不行,都打不过火车站那些拉客的黑车军团。
只能在圣彼得堡旁边的城市随机挑一个幸运儿下手。
现在他们听说自己人在圣彼得堡得了势,便想马上赶过去,在路上遇到了独自赶来的立陶宛杀手。
立陶宛杀手帮他们把这辆车弄到手,她觉得车上可能会有俄罗斯人,要是装了十个,那岂不是十秒就以拿到一千美元?
于是,她也留下了,等着从城里逃难出来的人自投罗网。
看到车上全是一毛钱都换不到的中国人,她很失望,准备跟他们分开,独自进城干活。
“救你们,她,有钱拿吗?”
匪徒摇摇头。
张英山:“那就是真爱了。”
匪徒表情复杂,不能理解这个恋爱脑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不,她有一点自己的爱好……枪法准的人,都喜欢打难打的位置,她会跟自己比赛。”
“比什么?”
“一个人最多可以挨多少枪才会死。”
张英山眉头紧皱,原来是变态。
外面的枪声停了,张英山想出声问问情况,无奈根本不能大声说话,想提一口气,胸口就痛得厉害。
“你们……帮我问问……外面怎么……怎么样了……”
声如洪钟的公司老板拿出开全公司大会的精气神,朗声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啦!!!”
外面有人回应:“小杰哥在车里吗?他怎么样了?”
“我……胸骨骨折了……没刺中内脏……”
老板转达之后,外面传来回答:“那几个王八羔子都被我们干掉了!!!屋顶上有个狙击手,妈的,我们一露头他就打,操,这人到底有多少子弹啊。”
张英山转头望着匪徒,匪徒惊恐地看着他:“这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子弹都是她自己带着的,有好多……”
这个狙击手是个问题,这款美军最新的防弹背心被击中以后,都能把人震骨折。
就在张英山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女人喊了一声什么,紧接着一声爆响,车身猛然抖动。
“操!那个王八蛋出阴招!小杰哥,你们快出来,那个王八蛋向你们扔手//雷!!”
那个立陶宛狙击手等了半天,没等着她想要的人,便想到一个主意,对着大巴扔手//雷,她在抛之前,先大声提醒,然后,还故意抛得很高,就是想要引猛虎帮的人出来射击手//雷,让它在空中爆炸。
这样一来,射击者所在的位置暴露,她就可以动手了。
她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无比自信,在她眼里,下面的这些人,都是她盘子里的肉,想什么时候弄死,就能什么时候弄死。
一枪一个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欲望,猫捉老鼠一般的玩弄才是她想要享受的快乐。
又是一声爆响和一声子弹射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这次,有人中弹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任由那个狙击手“围点打援”下去,跟着他出来的五个人一个都剩不下。
不管是在警校,还是在绿藤市局,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想法:谁带出来的人,谁就要负责把人都带回去。
当初刑警队队长刘智勇,那么讨厌他,迫不得已带他出任务的时候,也秉承着这个原则,掩护他、让他这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新人“滚到后面去,现在还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张英山心想:娇娇还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生离死别,还没有见过战友牺牲,我已经体验过了,希望她永远不会有机会体验这种糟糕的事情。
必须马上把人都转移出去。
张英山还有六十发子弹,他温柔地问匪徒:“你……还有……多少……子弹?”
“不……不知道……”他的伤口都快痛死了,大脑一片空白,有没有子弹他都不知道。
张英山转头,向有美工刀的男员工伸出手:“……麻烦,把刀借我一下,他不值得浪费一颗子弹。”
男员工哆哆嗦嗦把手里的美工刀递给他,他将刀子按在匪徒的颈动脉上,用力往下切,胸骨断裂面猛然一擦,断骨尖端危险地转向内脏。
张英山眉头猛然一皱,手上失了力气。
旁边的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过刀子。
如果是要他们跟一个手里同样拿着刀的人搏斗,在激情上头的时候,他们捅死个人问题不大。
现在,这个匪徒已经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眼里有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他们实在下不了这个手。
“我来!”一个胖胖的女人从后座爬过来,她没有要那把小美工刀,而是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大木盒。
里面是六把大小不一的刀子。
“我是厨师。”女人解释道,挑出一把剔骨尖刀,干脆利落地将匪徒的脖子给抹了,“家里是杀猪的。”
周围的人僵直了数秒,还是老板先反应过来,在他身上搜子弹。
张英山瞄了一眼子弹的数量:“足够了,我一会儿会打破车前窗,往楼上开枪,她不敢伸头出来,你们就抓紧跑到那个房子里,她不敢下楼,她也打不穿楼板,你们是安全的。”
“嗯?那你怎么办?你能走吗?”厨师问道。
张英山微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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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之前,刚挂了张英山电话,往口袋里装了好多零食准备出门的王雪娇被另一阵激烈的交火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如果只是普通交火,王雪娇只会想办法躲开,免得流弹打到自己。
可是,那个方向是美领馆诶!!!
那个地方打起来了!
不管是俄军趁机打美国人,还是车臣人打美国人,还是俄军和车臣人以美领馆做为双方交战的战场,王雪娇都爱看!
律贼什么的,先不着急,反正张英山要是发现她没有及时赶到,也会把人绑回来给她看的,哪怕是他们变成尸体了,也会先不埋,等她到了,看完纹身再埋。
先看美领馆那里有什么乐子。
王雪娇带着高倍望远镜,爬上一座高楼,往那个方向望去。
哇哦,火光冲天,是车臣人,他们向院子里扔手//榴弹、手//雷,总领事馆的门没那么结实,二楼的小阳台甚至是木头的,轻轻炸一炸就开了,有人顺着排水管道轻松爬了上去。
冲进美领馆的车臣人甚至在一个隐密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穿着车臣制服的人,或者说,是尸体,他被绑在椅子上,遍体鳞伤,看得出来,死前受到过残酷的折磨。
同胞被虐杀的愤怒,让车臣人已经顾不得这个人是谁,美国人抓他干什么,他们原本就高涨的战意,又像被浇了一桶汽油。
持续不断的爆炸声,让整个美领馆火光冲天,部分位置已经坍塌。
几个国家的领事馆都离得挺近,在深夜里的爆炸听得分外清晰,有勇猛的探路者已经打听到,是美领馆给炸了。
顿时大家都紧张起来,本来以为是车臣叛军跟俄罗斯人的纯洁内战。
怎么好好地打起外国领事馆来了?
是不是战事扩大,要无差别对所有建筑物进行攻击?
那战争性质就变了,为了领馆人员的安全,得考虑撤走。
中国领事馆的人们,包括门口守卫的哨兵都在紧张地往那个方向望,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怎么发展。
扛着大灯牌招摇过市的猛虎帮防弹越野车在他们门口停下了,后备箱打开,里面是几大箱方便面,这是领事馆今天下午找他们定的。
突然打仗,大小店铺都关了,领事馆什么都没有准备,找相熟的商店,想买他们滞销的辣方便面,没想到被猛虎帮买光了,后勤只能找上次上门推销安保业务的王雪娇,问她能不能匀一点方便面给他们,王雪娇一口答应。
下午所有的车一直在送人出城,直到现在才有空,王雪娇也跟着蹭车。
见方便面来了,哨兵欢欣鼓舞地往里面打电话:“面来啦!!!”
王雪娇给他们送了五十箱方便面,这是外贸大包装,一箱有一百袋。
大家都兴奋地跑出来帮忙往里搬。
领事都不好意思了:“这么多?你们自己够不够吃啊?”
“够,我买了两百箱呢,再说,我要出城去别的地方买菜也容易,谁还敢拦我?”王雪娇扬唇一笑。
美领馆方向又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向那里望去。
领事满心忧愁地皱着眉:“到底怎么回事?美领馆为什么会被炸了啊?”
王雪娇叹了口气:“我听说啊~这些车臣人不识字,也不认识国旗,他们是要找市政厅的,结果,拿着错的地图,就走错啦。”
“轰”又是一声爆响。
领事一脸茫然:“怎么能错成这样?”
王雪娇用力点头:“就是,车臣人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把美领馆给误炸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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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军再怎么废,也不能假装听不到这么大的动静。
打游击巷战打不过,那是战术能力不够,这种在固定的建筑物里跟人对轰的事,要是还做不到,那不是白混了么!!!
坦克——出动!
武装直升机——出动!
车臣人打得太开心,没来得及跑,他们被堵在美领馆里面,为了活命,他们……劫持了几个美国人做人质……
现在,俄军的任务目标——营救人质!
王雪娇摸了摸鼻子,这是要全灭的节奏啊,不行,得留几个见证人。
王雪娇与军方关系不错,一线指挥官也认识她,知道她的人比他手下的那些新兵蛋子强多了,于是痛快地接受了“猛虎帮也来帮帮场子”的提议。
行动开始,猛虎帮就让新兵蛋子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战术配合。
指挥官在后方看新兵们的操作直骂街,一边骂,一边羡慕王雪娇:“如果我的兵也跟你的人一样就好了。”
王雪娇安慰他:“完全没问题!我们的培训教材就是苏联军校里的呀。”
指挥官震惊:“你们怎么会有苏联军校的教材?!!!”
王雪娇眨巴眨巴眼睛:“在莫斯科买的,一美元一公斤,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校工拿出来当废纸卖的。想必是有更先进的军事理论,所以旧的就不要了吧。”
指挥官一点没有被安慰到,他想吐血。
半个小时以后,猛虎帮的人连拖带拽地弄出来了二十几个人。
队长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里面火太大了,地下室已经完全进不去,我们尽力了。”
二十几个人里,领事的腿骨折,副领事被烧伤严重,王雪娇让他们坐自己的车去营区里的医院治伤。
她正打算跟领事馆借辆车回猛虎帮,再换成防弹车。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惊天动地的枪声,还有张英山在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在用气声说话。
王雪娇:“我听不见!”
张英山:“@#?%&”
王雪娇:“还是听不见!”
张英山不顾胸口疼痛,用力提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一阵猛烈的咳嗽。
下一秒,一颗子弹穿过手机,塑料碎片落了一地。
张英山端着枪对着狙击手的位置放了几枪,用来做挡板的匪徒尸体已经被打得稀烂,只怕再也挡不住下一颗子弹了。
他放出最后一梭子子弹,趁机快速下车,藏身在一旁的草地里。
“轰”大巴车被炸上天。
张英山躺在高高的枯草里,周围两棵秃树刚好形成阴影,将他完全罩住,他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还有最多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枯草、秃树根本藏不住人,他会完全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之中。
另外五个猛虎帮众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在狙击手的死亡威胁之下,没有人愿意暴露自己的身形。
张英山的子弹已经用尽,胸口的疼痛像鞭子抽打在神经末梢上,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断骨的尖端似乎真的已经戳到了肺上,他觉得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闭上眼睛,此时他的脑中想起的都是王雪娇。
——对不起,我要成为第一个与你死别的同事了。
同事……原来到死,也只是同事。
张英山心中满是凄凉与苦涩,也好,这样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只要再出现一个够好的男人,她就能忘记我……
她一直说韩帆的身材好,可见是喜欢的。
韩帆又那么善良,如果他愿意安慰她的话,两个人就这么在一起了也说不定,他们会结婚,会有孩子……也许还会一起来给他扫墓,刚开始只有两个人,后来是抱着孩子,然后搀着孩子,指着他的墓碑说:“这个叔叔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他是个好人。”
寒风呼啸如鬼哭,刮在脸上,硬得像刀刃,张英山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湿了。
以前看电视剧里,只要是好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能潇洒祝福离自己而去的爱人和别人在一起,张英山以为这才是正常成年人应该有的理智,他一直以为自己挺有理智的。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是现在,他快要死了,然而,他发现自己没有理智,也不善良,他根本没那么大度。
他宁愿王雪娇忘记他,也不想王雪娇和另一个男人一起来给他扫墓。
光是想想,他就很嫉妒。
张英山眼眶通红,胸口骨折处的疼痛,远不及心底汹涌沸腾的悲伤。
东方一点一点变成黯淡的青色,天就要亮了。
张英山已经可以看清不远处那栋建筑里晃动的人影,哦,有一个猛虎帮的人在里面……也许他们都在里面,在稳定那些人的情绪,可惜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起自己一直放在绿藤办公室里抽屉里的那份遗嘱,遗嘱写好之后就没有改过,受益人一直是王雪娇。
很可惜,自己没有和她真的领结婚证,不然,自己的抚恤金也能全给她。
可是,娇娇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也许会追授他奖章,不过娇娇说过,她不稀罕别人的,她要自己挣。
自己最后能留给她的东西,她都不稀罕……
张英山从未发现自己如此多愁善感,眼泪居然会流个不停。
希望娇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被风吹干了。
那个狙击手也许会打头,子弹打在脸上,血把眼泪盖住,就永远不会被她知道自己这么丢人。
忽然,一声巨响在建筑物楼顶炸开,砖头、水泥的碎屑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炮,很快又是一炮。
三炮之后,张英山才看见一辆坦克向这里奔驰而来。
明明坦克那么重,硬是被开出了连蹦带跳的飙车气质。
张英山怔怔地看着坦克停在自己面前,顶盖打开,王雪娇好像火山爆发一样从里面“嗖”的跳了出来。
另一边,猛虎帮众还有那十几个中资公司的人欢快地向这里跑来,前面两个人的手里还拖着一具尸体,看样子,就是那个狙击手。
张英山斜靠在树边,想撑起来,王雪娇摆摆手:“骨折就别乱动了……”
她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痕:“这么痛吗?都痛哭了?”
张英山:“风吹的……”
旁边还有一个不识好歹的帮众添油加醋:“肯定是委屈的,我们没帮上他,留他一个人在车里给他们打掩护……对不起,我们当时位置暴露,只能换地方,实在没办法。”
不管是“疼哭了”,还是“委屈哭了”,都好丢脸。
他现在胸口痛得要命,多说几个字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们在旁边造谣。
张英山闭上眼睛扭过脸,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
一个柔软的触感覆上了他的嘴唇,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王雪娇微笑看着他:“你吓死我了。”
她捧着他的脸,再次留下一个缠绵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