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烬阖紧双眸,一阵赤烈的金色真气萦绕周身,他仔细在精神识海搜寻芙颂的具体位置。

一双金色火眼在方圆千里不断辐射与感知,不多时,他搜寻到了,芙颂正在荒北的地下鬼市,目前她的位置停滞在了百鬼窟附近。

地下鬼市乃属欲.望之都,一年四季都是黑夜,从无白昼,名副其实的灰色地带,不归三界各界管辖,活跃着各色利欲熏心的三教九流。

至于百鬼窟,居于地下鬼市以北的地带,是百鬼流亡的栖所,活跃着各种各样的恶鬼,它们不能见光,修为也比活在地面上的阳鬼还要强悍许多,专门吸食流窜于黑市之中的欲望之气。

魔神可能在百鬼窟里修养。

若是芙颂也被带到了百鬼窟里——

后果不堪设想。

谢烬微微睁开眼眸,眸色黯沉如水,见梦嫫时下想要逃之夭夭,他

淡淡给毕方使了个颜色,毕方悟过意,一举夺过梦嫫的长杆烟筒,梦嫫“哎”了数声:“把烟筒还给人家,那可是人家的命根……”

谢烬并起二指,默念了一声镇妖咒,一根金蛇状的绞索紧紧缠缚住了梦嫫,梦嫫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即刻被打回了原型。他有着阴柔秾纤的人面皮囊,但实质上是一只似猪非猪、身黑腹白的貘。

毕方将貘关进了缚妖笼里,等待主子发落。

谢烬冷声道:“交给玄武真君,重刑伺候。”

毕方还未领命,梦嫫用粉色的猪鼻子拱了拱笼身:“求昭胤上神饶命,留着人家吧,人家也是魔神殿下的走狗,您留着人家,人家可以帮你探听魔神的情报呀。比如您现在要去救芙颂,人家可以提供地下鬼市的地形图,还有引开那些恶鬼。”

谢烬淡淡乜斜了梦嫫一眼,削薄的唇冷淡地抿成了一条细线,对梦嫫的求饶毫无响应。

一股压迫感扑面袭来,梦嫫忙不迭用猪脑袋在笼子里磕了磕,发出砰砰的闷音:“百鬼窟的一切生灵都惧怕火和光,人家每次去觐见魔神时,都多留了一个心眼,从地下鬼市斥重金里购置了一盏萤魂灯,点燃此灯进入百鬼窟,可庇护上神殿下不受鬼侵。”

谢烬面色冷沉,漫不经心地动了动手指,缚缠在梦嫫身上的绞索缓缓松开了,梦嫫殷勤地从背后掏了掏,须臾,就淘出了一盏形似纸扎的灯笼。

纸身是明黄,笼骨是绮竹,纸内漂浮着诸多绿绒绒的小光点,是萤火虫的光魂,发着温热的光晕。

毕方替主子接过了灯笼,又押着梦嫫,梦嫫谄媚地笑道:“毕方小哥能不能轻一点,弄疼人家了——唔呃!”

话未毕,缚妖锁又严丝合缝地缠住了他,整具身体活生生吊在半空,毕方震翮高飞,谢烬纵身离开百戏坊,速速朝着荒北一带速去。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夜游神与芙颂失去了联络后,心中警铃大作,他从极乐殿下凡,去了一趟栖霞郡,发现当地的官府正在着手调查多起稚童失踪案,诸多稚童于昨夜忽然离家消失,官府调兵遣将搜寻了这些稚童的行踪,却是遍寻无获。

栖霞郡萦绕着一阵惶恐不安的悲怆气息,失去了孩子的双亲嚎泣不已,孩子健在的双亲则紧紧锁着大门,不让孩子出门。

芙颂被犼吃掉了,许多稚子也消失了,碧霞元君也失踪了。

三者同时不见,恐怕不是一桩偶然的巧合。

有打更人向官府提供了线索,说是烟湖那儿昨夜冒出了一头巨大的怪物,似龙非龙,似犬非犬,青森獠牙,周身长满了剑戟一般的冰柱,甫一张口,就将几十个孩童吞吃了下去,委实骇人!

当地官府联系了盛都的镇妖司来查案,但盛都离栖霞郡有千里,要镇妖司的人马赶来,至少三日。

等镇妖司赶来,都不知晓那些稚童的性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局面陷入了胶着。

夜游神调查到了烟湖,他将烟湖的湖神召唤了出来,问对方昨夜发生了何事。

虽说神仙不管人间事,但面对关乎几十条人命的大案,湖神还是很热心肠地将昨夜所发生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夜游神,“犼昨夜很早就潜藏在烟湖里,将所有湖水都凝冻成了冰,然后它就守在湖畔,随后有一群稚子排着队走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跳入它的嘴里……”

夜游神打断了长篇叙述,问重点:“可有看到日游神与碧霞元君?”

湖神道:“自然是看到了,她们为了不让稚子们受害,也跟着跳入犼的口中,对了,现场不仅仅有犼,还有一群小鬼,看那身量,还是啖精气鬼……”

夜游神心底一沉,难怪了,他用传声匣给芙颂传声时,她那边吵吵嚷嚷的,像是激烈的战斗声,她还说,自己在犼的肚子里。

她与之对抗的,应该是食人的冰兽,是犼的无数化身。

芙颂中断了对话,很可能是现场情况变得极为危急了,她根本没办法使用玉简与他保持联络。

亏他还用那种吊儿郎当的口吻与她说话,还调侃她,委实不应该的。

夜游神眉心凝紧,将一系列线索记录在记事簿上,最后问了一句:“犼往何处遁逃了?”

湖神遥遥指了指大致的方向,道:“好像是往荒北一带飞去了,荒北一带,也没什么人烟,主要是地下鬼市,那犼会不会是往地下鬼市逃了——哎,夜游神,你怎么走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夜游神换来了一片急云,脚蹬着云身,身影迅速如惊电,往荒北的方向去了。

——

荒北,地下鬼市。

长夜如绞索般漫长,冷风凛冽,天地一片暗色,落雪纷飞。

这是光和热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黑夜与寒冷成了这一片区域的永久地标。

芙颂不知晓自己已经来到了地下鬼市,并即将向百鬼窟逼近,她正想方设法救碧霞元君和稚子们离开胃囊。

她从袖囊之中摸出了一撮蒲扇般大小的赤色羽毛,碧霞元君见状,心中忍不住感慨一声芙颂的袖囊与百宝袋无异,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都有。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为何有,这么大的羽毛?”

芙颂弯了弯眉眼,嘿嘿一笑:“说来也不怕元君殿下笑话了,过去夜里经常睡不着觉,我闲着也是闲着,当过一段时日的瑞兽洗澡使。那时我被指派给朱雀、仙鹤和青鸟洗澡,朱雀镇守南方九州,公务压力大,脱毛是最严重的,常有许多羽毛掉落在澡池子里,我觉得这些羽毛煞是好看,温度也很暖和,我就收藏了起来。没想到,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碧霞元君捕捉到了重点——芙颂经常失眠。

她默默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芙颂再度沿着胃管往上攀爬,一路爬至犼的鼻中隔,用羽毛轻轻挠刮着,并逐渐加重了力道。

犼在飞行过程再次蓦觉鼻端瘙痒,不得不迫降在地下鬼市的地面上,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血盆大口再度张开,这一回,却没有日光洒照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不绝的漫漫长夜。

芙颂一晌继续挠刮着鼻中隔,一晌对碧霞元君道:“趁现在!”

碧霞元君点了点头,火莲拢藏入袖,她默念了一道心诀,周身化作了一道水烟,随着肺腑气流的剧烈窜动离开了胃囊,一路漂泊至了犼的齿腔位置。

犼还在打喷嚏,血口依旧大张,碧霞元君趁此机会逃离了犼口!

“芙颂,你也快——”

“逃”之一字尚未道出口,犼阖拢了血盆大口。

匍匐在犼上方的啖精气鬼眼儿尖尖,发现了碧霞元君的踪迹,气得跳脚,大声嚷嚷道:“有人逃了!逃了!快追!”

犼发现碧霞元君逃脱了,才发现自己中了计,目眦欲裂,怒不可遏,迫前追逐。

碧霞元君顾念着火莲内有无数稚子等她救,绝对不能恋战,但又思及芙颂尚在犼的肚子里,她左右为难,一咬牙,只好先护送稚子们速速逃离地下鬼市,再做救人计议。

芙颂确证碧霞元君带着稚子们安全逃离,心中高高积压着的大石头,适才安稳落地。

她心道:“以碧霞元君的身手和修为,不出多时,定是能够将稚子们安全护送回栖霞郡的。”

只是……

她的行为激怒了犼,犼倒吸了一口寒气,成百上千的冰兽掠入胃囊,朝着芙颂劲袭而来。芙颂一边拿起招魂伞抵挡进攻,一边思

忖着,犼将她带到了一个没有日光的阴森之地,好像是地下鬼市。

魔神难道蛰伏在地下鬼市吗?

“刺啦”一声,一柄凛冽的冰刃突然划破了芙颂的胳膊,黑暗的空气里撞入一阵清郁的血腥气息。

芙颂咬牙忍痛,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先撕开一道裂帛粗略包扎住伤口,再用招魂伞在原地画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莲盾,暂且化解冰兽的攻势。

先不考虑这么多了,她问梦嫫搬救兵了,也不知道梦嫫搬了没有……

然而,冰兽的数量越来越多了,它们是水凝结成的冰,杀也杀不死,灭也灭不绝,如跗骨之蚁,几乎霸占满了整座胃囊。

芙颂抵挡的力量越来越微弱,虎口极其酸麻,手臂肌肉也痉挛了一大片。

空气里好像生出了无数张尖锐的利齿,啃啮着芙颂的皮肤,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丝又渗了出来。

突闻“砰”的一记碎响,莲盾之上传了一阵细微的破碎声。

一道裂缝出现在了莲盾的一角,紧接着,裂缝越来越大,呈现出蜘蛛网的形态,不断往周遭的方向延伸而去。

无数冰兽朝着莲盾猛烈撞击,裂缝扩散的面积越来越大,支离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响!

芙颂眸色一凛,暗觉不妙。

糟了,莲盾好像快抵挡不住冰兽的进攻了!

两方势力相互抵牾,整个胃囊正在剧烈的震动,嗡嗡作响,形同山崩地裂。

芙颂觉得体力正在迅速耗尽,她好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她咬紧牙关,心想,难道自己此番真的葬身于犼腹么?

自己也不是怕死之人,只是,如此荒诞不经地死去,好不甘心啊。

她还没活够呢。

伴随着一阵震天价响,莲盾轰然支离破碎,芙颂连退数步,喉口涌入一阵铁锈味的腥甜,眼看着那些冰兽呈天罗地网之势,朝她扑咬而来——

她认命似的,阖拢上双眸。

然而,等了许久,预想之中的疼楚,并未随之而至。

整个空间,不知何时化作寂止。

一丝声响也无。

芙颂睁眼,发现莲盾破碎时那万千碎片僵停在半空之中,迎面扑来的冰兽也随之灰飞烟灭,连一丝水渍痕迹也不剩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芙颂在摇曳动荡的光影之中微微瞠住了眼眸,只见一道清冷如松竹的白冽衣影,自天而降。

白衣男子逆光而立,面庞朦胧成了一片模糊柔和的光影,周身泛散着一片柔和的赤金色光芒。

他正在穿过一切支离破碎的乱局,朝着她缓缓走来。

其足下盘旋着一个真气涌动的巨大阴阳阵,阵眼所及之处,一切都静止不动。

万籁俱寂,大音希声。

不论是冰兽,还是正在飞行的犼,抑或着是那些造作不安的啖精气鬼,都寂停不动,俨同一尊尊已然入定的石像。

时间与空间好像在都这一瞬停滞了,诸般生灵也暂停了呼吸。

唯二能够动弹的,仅有她和这位白衣男子。

他是来救渡她的吗?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依其身形与气质,应该是昭胤上神。

她与他此前打过两次照面,他属火,他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每次遇到昭胤上神,都是她最狼狈最灰头土脸的时刻。

他怎会知晓她被掳掠到了地下鬼市?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芙颂心律怦然如擂鼓般,“噗通——噗通——”地跳动着,她刚想说什么,好死不死,偏偏此刻力量耗尽,她无法继续维持人形,歘的一声,原地变回一株昙莲,蔫头耷脑的。

芙颂:“……”

谢烬:“……”

芙颂十分尴尬,缩起脑袋不敢看来人。

俨然一株臊眉耷眼的含羞草。

谢烬慢慢行至芙颂面前,蹲下,温和地拨开她的莲叶,细细查探她的伤势。

昙莲之上,有一些花茎已然是裂开了,隐隐渗出了血,整个样态也显得楚楚可怜。

这些伤口,是被冰兽的强刃划伤所致。

谢烬的眼眸深了一深,修长劲韧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些受伤的莲叶。

她似乎很怕疼,莲叶朝后瑟缩了一下,发出呜呜的簌簌簌声响,似乎是疼哭了。

谢烬回溯起了上一回,她被□□妖变成石像时,也哭了,眼泪变成小石头不断往外冒,且冒个不停。

他淡笑道:“不疼的。”

男人的嗓音温和低哑,天然有让人信服的力量,如一泉清流,汩汩流淌入芙颂的心腔,她这才不往回缩。

谢烬原想画一道活愈符,但想了想,以她现在的体质可能承受不住,还是算了,从袖裾里摸出一个瓷青瓶,摘开穗子,将药粉匀洒在她的莲叶上,一圈金色流光沿着芙颂的伤口弥散开去,不出多时,她的伤口愈合了开去。

芙颂觉得又活了过来,但仍然维持昙莲的形态,可能一时半会儿她都会是这个样子。

她思及正事,连忙道:“多谢昭胤上神襄助,小神不打紧的。犼想要吸食孩子们的精气,为魔神做食粮,好在碧霞元君已经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奈何话未毕,芙颂的莲身又因水分过度流失,有气无力地栽倒了下去,趴伏在昭胤上神面前,容相弥足狼狈。

……呃,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钻进我的袖子里。出去再议。”谢烬嗓音温润清冽,徐徐对她敞开了袖口。

芙颂抬起眼,看到男人宽大的雪白袍裾,袖口处用金线绣了松柏纹样,端的是宁静淡泊,松柏之下延伸出一截瓷白匀实的手腕,指节根根分明,腕口处有一个浅浅的凹痕,是戴过佛珠留下的印子。

芙颂看到了这个细节,暂且也没有细想,一蹦一跳地钻入男人的袖子里,摸索到了袖囊位置,拱进去,寻了个安全舒适的位置待着。

随后,她就感受到了一阵小幅度的震颤,是昭胤上神立起身子,离开胃囊,朝外离去。

芙颂虽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能够感受到时间又开始流动,风声、雪声又隐隐约约在外面响了起来。

“又是你搅扰了魔神的好事儿!”芙颂听到一阵沙哑苍老的声音,好像是犼发现胃囊空空,大怒开口。

它一开口,整个地下鬼市都为之震动。

芙颂心间打了个突,犼战力不俗,若是朝着昭胤上神发动攻击,可该如何是好……

思忖之间,芙颂被一只温暖的掌心从袖裾里托了出来,放进了另一个温实的水箱里,终于有水了,芙颂用根须吸饱了水分,身体勉强有了能量,她想从水箱探出脑袋,却被箱子盖了住,她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只能听到昭胤上神淡声道:“毕方,带她离开。”

昭胤上神是要单独应对犼吗?

芙颂感受到一份不祥的预感,当今局势是敌众我寡,加之地下鬼市是魔神的地盘,若是只留昭胤上神一人在此,怕是不够的,但她如今虚弱,若强行留下来,也只会给他添乱。

芙颂想说些什么,用莲叶拍打着水箱。

似乎觉察到她的小动作,男人停留了半步,但没有回头。

但已经迟了,毕方衔着水箱就震翮盘旋在高空之中,迅速飞离了地下鬼市。

——

舟车劳顿,芙颂很疲惫,在水箱里睡了一觉,再度醒来,天已然大亮,人在九莲居。

毕方不见了,啖精气鬼不见了,犼也不见了,一切危险都解除了,只余下一片风平浪静。

芙颂伸手,看到了十根纤细的手指,喔,她已经恢复了人形。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夜游神正坐在她的床头,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芙颂下了榻,原地跳了一套天庭晨会通用的神职人员健身体操,“还能活蹦乱跳,说明我好着呢!”

夜游神忙不迭把她摁回床榻,道:“药王菩萨来看过了,说你虽体无大碍,但元神支离,给你开了一个月安神且滋补气血的汤药。来,张嘴,啊——师兄喂你喝药。”

芙颂摇头如捣蒜,看到师兄如此关切她的样子,她有些不习惯。

她主动接过药盏,一晌喝药,一晌问道:“我是

怎么回来的?”

夜游神眸色闪动,凝声道:“是碧霞元君送你回来的。”

“元君殿下?”

“碧霞元君将失踪的稚子们送回栖霞郡,正欲回去找你,发现谒舍多了一个水箱,你变回原形了。”

芙颂心道,是毕方把她送到了谒舍里吗?

她垂眸看着胳膊上的伤口,皮肤光滑如瓷,一道伤口也无。要不是听夜游神提起了水箱,她还以为被昭胤上神所救,是一场幻觉。

每次被他所救,她都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明明共同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局面,但事后总是记不起来,总觉得是一场不真切的幻象。

喝完药后,芙颂想了想,决意坦诚:“师兄,上次被□□妖变成了石像,这次被犼打回原形,救我的人,都是昭胤上神。”

出乎她意料地是,夜游神显得很平静:“我知道。”

“师兄知道?”

“你当我这几千年在道上是白混的么?只消有心打听、追查线索,就没有调查不出来的事。”

夜游神打量着芙颂的容色,恍然大悟:“念着他的恩情,想报恩?”

芙颂说不出心中的复杂思绪,两只手指绞在一起,“想是想的,但不知要拿什么来相报,我所拥有的东西,他也拥有。师兄,能不能去打听一下,他缺什么东西,我送给他。”

夜游神一阵无语凝噎,末了,忍不住掐住芙颂的脸腮,用力扯了一扯:“你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从不内耗的芙颂吗?”

芙颂一愣。

夜游神有些怒其不争,道:“管他缺什么,你做好你自己,送上一份心意,足矣!”

芙颂讷讷:“真的吗?”

“关乎你的事情上,我不偏袒你,难道要偏袒谁?”

这话听着好有道理。

芙颂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送一份报恩礼物给昭胤上神。

同时,也因为祭神节的事,夜游神跟她又调回了班次,她恢复白天巡守人间夜里休息的日子。

夜游神临走前,芙颂搓了搓手道:“师兄,我的玉简,冻成了冰坨,遗落在犼的肚子里,还能找得回来吗?”

“别想了,已经消化了。”

“……”

夜游神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师兄重新给你定制一个新的。”

芙颂想说,原来那个玉简有很多珍贵的聊天记录,她不想遗失。

——

芙颂不知晓,她念念不忘的玉简,此刻正在谢烬的手上。

与犼战了三日四夜,方圆百里皆是废墟残骸,冰与火相互厮杀,难解难分。

最终火克冰,谢烬险胜,但身上受了伤。

犼也很识时务,并不恋战,逃入了百鬼窟。啖精气鬼们也发现局势不好,纷纷四下窜逃,化作煤球似的小团子,钻入地缝里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消化不良,遁逃前,犼吐出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滚落在了谢烬面前,

谢烬眯了眯眼眸,指尖聚拢了一团火,火势下注,寒冰消融成水,露出了一个玉简的轮廓。

玉简的背面描摹有莲花的暗纹,当谢烬把它捡拾起来的时候,莲花泛散着一片微光,但很快地,微光衰弱下去,呈一片枯萎之状,莲瓣上尽是裂痕。

显然,玉简不能使用了。

困在镇妖袋里的梦嫫提议道:“地下鬼市有精通于机关术的偃师,若是将玉简拿去修复,九成能够修好。”

谢烬将梦嫫释放出来,淡声道:“带路。”

鬼市呈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在市中心也就是卦阵的阵眼处,坐落了一个机关铺子,铺子里果真有栖住着偃师,身上有八只机关手,看到了玉简,他不耐说:“不能使了。买一个新的罢。”

不能使,就是不能修的意思。

谢烬放了一块银锭上去。

偃师道:“真不能使。”

谢烬继续放了五块银锭上去。

偃师眼神微动:“其实也不是不能使,就是费力气。”

谢烬眉眼淡淡,放了十块银锭。

偃师登时眉开眼笑起来,将十块银闪闪的元宝搜罗回去,这才抬眼打量起来者,看到是九重天上的神尊,登时语气恭谨起来:“好使,好使!一刻钟!”

一刻钟,足够谢烬恢复元气了。

谢烬原地趺坐,阖眸养神。

经此一役,他大致掌握了魔神的计划和藏身之处,但当下的时局不容许他乘胜追击,必须从长计议。

他重伤了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势必不会再出来作乱了,魔神投鼠忌器,暂且也不会出手。

毕方将芙颂送回栖霞郡谒舍,返了回来,跟他禀报芙颂的近况:“芙颂由碧霞元君护送回天庭,并且如今已经醒转了。”

谢烬颔首,覆在膝面上的手略微松了一松。

恰在此时。

“玉简修好了嘞。”偃师恭谨地将东西呈了上来。

谢烬接过,玉简上的莲纹重新焕发生机,伴随着一片绿光闪过,屏幕显示出了联系人的名单。

谢烬本不打算“窥屏”,但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芙颂给每个人的备注上,都标注了生辰日。

连卫摧都有。

惟独他没有。

她是觉得,他身为睡伴,不配有生辰日么?

谢烬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线,把自己的生辰日备注了上去,还调整一下联系人的名单,把自己放到置顶的位置。

嗯,这样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