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裂谷处阴风阵阵,深不见底。
三道流光忽然从黑底冲出,带起一阵狂风,惊得密林边缘鸟雀扑飞。
白光退去,赫然是司辰欢三人。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司辰欢偏头,看向两人,高束的马尾垂在肩侧。
他一身和云栖鹤别无二致的白衣,却不似后者淡漠生冷,反而如白鸟灵秀狡黠,许是经历了情事,原先俊秀的眉眼流转间,多了几分不自知的媚态。
看得云栖鹤喉结微微滚动。
“如今只剩两个时辰不到,我们得要抓紧时间寻找药材,炼制丹药。”齐阙一心扑在比赛上,神情严肃认真。
司辰欢也跟着点了点头。
如今他身上的丹毒已经解开,修为也提升到了元婴后期,在这秘境中几乎无人可敌。
而齐阙也在洗髓池的加持下顺利结丹,正式晋升金丹修士!身上的血浮屠在炼制八瓣玄冰花后顺利解除。
所以现在,司辰欢看向云栖鹤,只剩下他身上的魂迭香了。
这种丹毒虽不致命,但在妖兽遍地的秘境中,却是过于惹眼了。
司辰欢忽然想到一事,上前扯着云栖鹤衣角走到另外一边,当着齐阙的面公然说起了小话。
齐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指望这两人,自己调转灵力感知附近的灵气浓度,寻找高价药植炼丹。
另一边,司辰欢一停下,便松开了云栖鹤的衣角。
他如今面对竹马,尤其单独相处时,虽然竭力表现如常,但还是多了几分不自在。
就如现在这般,他们中间隔的距离都还能站两个人。
云栖鹤垂下视线,神情难辨。
司辰欢撑起结界后,也没看他,只是低声问:“你如今恢复了灵力,可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的修为?”
按理,看不出修为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对方灵力太低几近于无,要么就是……对方的修为在他之上。
可,云栖鹤刚恢复灵力,不可能一下子就窜上化神吧?要知道他可是辛辛苦苦才修到元婴后期的!
应该不可能、吧?
但想到竹马龙傲天的主角光环,他又不确定了。
云栖鹤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恢复修为的事被仙门知晓,宽慰道:“我修行了玄阴秘法,能遮掩自身修为,不会被其他人看出。”
“各宗长老也不行?”
云栖鹤:“只有大乘期才能看破。”
司辰欢暗自咋舌,不愧是玄阴秘法,竟这般出神入化。
不过他也放心下来,虽然云栖鹤没说自己恢复了多少修为,但只要不被仙门那帮老头发现,至少人是安全的。
“话说回来,我有一个想法……”他闻着云栖鹤身上飘散开的魂迭香味道,忽然摸着下巴开口。
-
比赛接近尾声,不仅是秘境内的选手紧张,场外观众也捏了一把汗。
广场上从各方聚集来的势力越来越多,几乎堵的水泄不通,原本维持秩序的药宗弟子们站岗几天后,在这最后的时间内也不免松懈下来,甚至有个别下了赌注的,还悄悄跑到水镜下观赛。
此时,数百盏水镜已灭了十余个,除去有神通不方便展示的,更多的便是已经陨落。
毕竟密林之中,妖兽、险境甚至是一些灵草,对攻击力普遍较弱的药修来说,危险无比。
司辰欢当时在初赛崭露头角,压他赢的观众不在少数,自看见他暗下去的水镜后,时不时奚落怒骂几声,尤其在比赛即将结束之际。
“呸!还以为是匹黑马,没想到竟是个不中用的!老子的全部身家啊!”
“活该,自己中了化灵散还要分心去帮别人,他不死谁死!”
“……”
“别冲动,别听他们的胡言乱语”,苏幼鱼眼疾手快,按住铁青着脸要冲上去理论的楚川。
他们掩在人群中,原本靠前的位置不知不觉来到了末端。
苏幼鱼一手按着楚川,一手隐蔽地拿起发亮的传讯玉佩,传音道:“天乐门的弟子已经到了,按计划行事。司辰欢那边……会没事的,别忘了我们该做什么。”
苏幼鱼其实也没底,但在乱葬岗时,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计策,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反正,她苏幼鱼是不会放过药宗的!
楚川面色极其难看,可理智还在,语气压抑道:“我没忘,小酒儿一定没事的,我们走。”
他深深看了一眼司辰欢的水镜,在心底默默道,一定会没事的。
即将转身离开时,忽听一阵喧哗,方才还大声奚落的声音此刻又惊呼起来:“他竟然没死!”
楚川蓦地转身,一眼便看见了那盏重新恢复光亮的水镜,一张恣意飞扬的脸重新出现。
是司小酒!
他果然没事!
楚川眼中蹦出神采,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侧身对苏幼鱼道:“走,我们也不要让他们失望才是。”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水镜内,司辰欢在确认云栖鹤不会暴露修为后,便将参赛令牌重新佩在了腰间,算是给秘境外的楚川报个平安。
他们三人此刻分别骑在一种名唤风豹、速度极快的妖兽上,身后还缀着大大小小一串低阶妖兽,且数量随着魂迭香的传播越来越多。
没错,云栖鹤身上的魂迭香这次不仅没有用结界遮掩,反而被司辰欢用灵力一激,几乎能扩散到两里地开外,越来越多嗅到味道的妖兽失去理智,加入到妖兽尾巴中,在密林中掀起了一阵飓风,大地震颤,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寸草不生。
齐阙看着身后黑压压的兽潮,有些犹豫道:“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出事?”
他行事向来谨慎,初次听到司辰欢大胆的计划时,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惜他一对二占了下风,反对无效,还是被迫参与了进来。
司辰欢不在意地摆摆手,长发在风中恣意散开:“如今时间不够,只能赌一把了。”
药宗的秘境针对药修,肯定不会有高阶妖兽,即便有也不会超过元婴期,司辰欢刚突破修为,正愁没地方练手。
而如果化神期以上的妖兽被他引出来了……没关系,所有人一起捏碎木牌逃命好了。
魂迭香的效力有效,跟在他们身后的多是筑基以下的低阶妖兽,自金丹期开始,妖兽便具有一定神智能克制本性,但在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下,有几处原本被掩藏地滴水不漏的气息,暴露了出来。
这些克制本能还待在原处的妖兽,只有一个原因,它们身边守护着高阶灵植!
“冲——”
司辰欢做了个手势,云栖鹤顺势调转方向,三道黑影霎时冲过。
呼啦啦,他们身后无数棵巨木被折断撞飞上天,黑压压的妖兽如同蚂蚁一般涌了上去。
接下来的时间,数只金丹妖兽接连遭到祸害,它们本来待的好好的,守着自己心爱的灵植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即便闻到那抹蛊惑妖心的香味,它们也克制住了本能选择与自己的灵植不离不弃。
直到,那个骑着风豹的少年到来——
司辰欢速度极快,在这些金丹妖兽没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操控着花逢君将它们护在身后的灵植连根拔起。
金丹妖兽们:!!!
风豹疾驰而过,只剩下司辰欢朝它们勾手的背影。
挑衅,这是人族赤裸裸的挑衅!
金丹妖兽嘶吼咆哮要跟上来,身后的兽潮却刚好赶到,“砰砰砰”地接二连三跟金丹妖兽撞了个满怀,虽然没有像撞倒巨木一般将它撞飞,但也成功拖慢了金丹妖兽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可恶的人族疾驰而去。
凭借这般猪突豨勇、猛虎下山的劫匪行为,没一会儿,齐阙怀里便多了许多高阶药材。
他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竟然真的可以?!
司辰欢扭头,察觉到身后那些低价妖兽已经被联合起来的金丹妖兽们干掉,此刻正结成一股势力朝他们奔来,便对齐阙摆摆手:“药草拿到手了,那些妖兽我们来对付,你找个地方抓紧时间炼丹,可一定要得第一啊。”
齐阙也不优柔寡断,收下药草后,骑着风豹跑向了另一个方向,很快便缩成点消失不见。
身后的强大气息不断逼近。
司辰欢犹豫了一瞬,还是旋身飞起,落在了云栖鹤身后,共骑一匹风豹。
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司辰欢忙开口解释:“以防意外,这样安全一些。”
云栖鹤即便不回头,也能想象到身后人纠结扭捏的神色。
可就算这样,还是担心他的安全。
云栖鹤微微一叹,知道小酒儿对洗髓池的事还耿耿于怀,面对他多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生疏和拘谨,就如现在,即便他们共骑妖兽,司辰欢也是绷直了身体,极力避免和他触碰。
虽然有所准备,云栖鹤也还是心空了一角,注入了满满的苦涩。
司辰欢不知他身前的人暗自神伤,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风豹朝一处跑去。
他记忆力极好,当他们掀起的动静不断吸引来修士查看时,在疾驰中他看到了一队人明显神情有异。
那群人大概有十余位,修为大部分在金丹初期或是筑基后期,在这一次的选手中占据了前排战力。
但这可是带有竞争性质的比赛,这些人怎么会聚在一起?而且,他们在看见他和云栖鹤时,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
像是在惊讶,他们竟然会出现?
司辰欢很快想到了当时暗算他们坠谷的那群人,心念一转,遛着金丹妖兽们朝方才那群人的方向而去。
此刻,密林一处空地,争吵声响起。
“王道友他们还没回来,不会已经……已经遭遇不测了?”
“那个司辰欢看着好像更强了,竟然敢招惹这么多的妖兽,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
其中一个修士站在边上,默默不语,心里却在盘算,这王道友前几日不是传讯给他,说已经解决了司辰欢三人,还把药宗给的药方要去了七成,怎么失败了?
他和王修士都是金丹后期修为,也是这一次参赛选手中除了司辰欢以外修为最高的,在进入秘境前,他们被药宗的人找上门,许以重利,要求便是在比赛中除去司辰欢和云栖鹤。
两人作为散修,修炼资源本就匮乏,难得搭上药宗这艘大船,何况对方还透露给司辰欢他们安排的丹毒,便足以致命,所以除掉那两人简直是送上门来的买卖!
不过他们倒也没被利益冲昏头脑,一进入秘境便趁机拉拢了一批药修,通过放大司辰欢元婴修为的威胁,成功说服他们一起伏击几人。
只不过,前几日王道友抢先他一步下手。
可目前看来,似乎失败了?
此时只有一个多时辰结束比赛,这名修士暗自焦灼起来。
不行,不能让司辰欢他们活着出去,否则药宗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沈道友这是怎么了,表情这般难看?”有人对他道。
沈修士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待吸引其余人视线后,编造道:“看来那司辰欢应当是炼成了高阶丹药,自诩能夺第一,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
面前这群人本就是这一批中实力最高,励志夺取第一的,闻言不由变了脸色。
有人忍不住反驳:“可那司辰欢虽然修为高,但论炼丹术,却与学童无异,怎么可能第一?”
沈修士提醒:“可别忘了,他身边那个齐阙,炼丹术可不低啊。”
“如果他作弊了,药宗自然会明查!”
“呵呵,道友是有宗门的吧,这般天真,要想将别人的丹药变成自己的,方法不是很多吗?”
沈修士这话一出,其中一些修士眼神闪烁,显然有了解,附和着点了点头。
“那这可怎么办?这等滥竽充数之人怎么能当选第一?”那人明显信了,急切道。
“就是,简直是折辱我等药修名声!”
不忿声此起彼伏。
沈修士暗自一笑,随后走到森众人中间振臂一呼:“诸位如今也都准备好了比赛的丹药,在这最后一个时辰内,我们不要先彼此忌惮,应当联合起来,把鱼目混珠之人淘汰掉,我这边炼制了些毒丹……”
他拿出一颗药宗提前给他的、据说可以轻松毒倒人的丹药,正准备怂恿众人同他一起埋伏,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哇哦,大家是在等我嘛——”
伴随着声音,他们身旁的一处茂密灌木丛忽地耸动,一头威风凛凛的风豹载着两人,出现在众人身边。
……
沉默。
同司辰欢愉悦的表情相比,那群药修的脸色像涨红了的猪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听了多少?!
很不幸,司辰欢早就感知到他们的气息,爆发灵力暂时甩掉妖兽后,便设了结界和云栖鹤在这听墙角,听完了全部。
沈修士最先反应过来,手中出现灵力就要注入那毒丹中。
寒光闪过,早就准备好的花逢君如流星疾驰,在众人都没看清时,一只断手混着飞溅的血洒落在地,那颗丹药在空中划过抛物线,落入了司辰欢手中。
广场上,不知何时回来的白落葵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一瞬间的冷凝。
“真是愚蠢,你说是吧”,她平时向来求之不得的师兄此刻站在他身后,看着她道,“不专心比赛,居心叵测伤害他人的人,下场可不会太好。”
白落葵难得没有痴缠他:“不明白师兄说什么。”
文京墨没有追问,话题一转:“方才看师妹不在,怎么,是出什么事了?”
白落葵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竟被他发现了。
同时,心里却生出些复杂的喜悦,师兄这般关注他,是不是……
白落葵压下不合时宜的感情,敷衍道:“师兄多虑了,只是有个弟子不见了,我出去寻了寻他,却没找到。”
时间仓促,她方才只来得及通过传讯玉佩让手下安排人进去刺杀“楚川”和司辰欢,又接到去乱葬岗的那批弟子还没回来,心下不安越演越烈,冒着被长老发现的风险出去了一趟,又安排了几名心腹前去乱葬岗。
可此刻,心腹没有消息不说,安排刺杀的人也如此废物!
白落葵的不安演变成焦灼,似乎冥冥中要发生什么,这股危机感让她坐不下去,想要转身亲自去乱葬岗查探。
文京墨此时却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师妹,方才你擅自离开,我已同长老说了,他老人家非常不悦,还是不要有第二次了吧。”
白落葵来不及开口,一道威严的声音便响在她脑海中:“京墨说的是,比赛都快结束了,你贵为药宗嫡系子弟,怎么能缺席?”
白落葵看了一眼文京墨,第一次对这个迷恋的师兄生出杀意。
但,看着高台最前方束手而立的长老,无可奈何,只好继续留了下来。
“吼——”此起彼伏的怒吼此时从十余个水镜中同时发出,吸引了文京墨的视线。
他不再看白落葵,转头锁定了其中一个水镜。
“啧,追上来了”,司辰欢手中把玩着那枚毒丹,姿态悠闲,似乎对即将奔袭而来的金丹妖兽毫不担心。
其他修士可没他那么好的心态,尤其是地上还倒着一个血流满地、断了一臂的修士,而不远处是明显狂怒、个个金丹修为的妖兽,吓得他们纷纷掉头欲跑。
“锵——”
花逢君却如拦路煞神挡在众人面前。
药修们齐齐急刹车,警惕地看着花逢君。他们可没忘记这把神兵方才斩人手臂的样子,一时进退维谷,只好转头朝司辰欢施压道:
“司辰欢,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在比赛!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影石传出去的!”
“就是,我们、我们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你如果敢对我们做什么,别说我们的宗门,药修第一个不放过你……”
司辰欢拿着丹药,无辜看向他们:“众位道友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对你们做什么?如今妖兽当前,众位道友路见不平,不仅没有离我而去,还要同我一起将这些妖兽挫骨扬灰,我司某人铭感五内啊!”
说着,对近在咫尺的金丹妖兽们一指身后:“听到了吧,我的伙伴们都会帮我的,你们这些孽障想抓我,就得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话音还没落下,司辰欢就拉着云栖鹤,速度极快地驱使着风豹从众人头顶越过,在他们身上投下一道拉长的身影。
然后头也不回狂奔着离开。
留下十几人满脸问号。
等等!谁是你的同伴啊!
为什么抓你要从我们的身上踏过……
觉得莫名其妙的药修们转身,对上了数头金丹妖兽猩红的双眼。 !!!
司辰欢和云栖鹤足足跑了三里地,便给风豹喂了些灵石放它离开,随后司辰欢在云栖鹤身上套上结界,遮掩住绮罗香,这才挑了一棵最高的巨木,飞到高高的树梢上眺望不远处的战场。
他们视力极好,能看到那处密林的巨木不断倒塌撞飞,灵流四溅,想必情况激烈得很。
云栖鹤侧头,看见司辰欢蹙着眉,不由道:“在担心什么?”
司辰欢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疑惑:“当初害我们掉崖的那帮修士竟然没跟同伴汇合?不应该啊。”
司辰欢一直惦记着报仇,此次兵行险招,通过妖兽制造动静,也有将当初的王修士吸引出来的意思。
可惜没找到元凶,只找到了同伙。
司辰欢愁眉不展,没注意到云栖鹤闪烁的眼神。
他轻轻道:“谁知道呢?许是这密林蛇虫太多,被吃掉了吧。”
司辰欢失笑:“堂堂修士,除非是碰到像那天的骨蛇,否则一般的蛇虫,哪里能把人吃了。”
云栖鹤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是啊”。
他转移话题问:“你就不担心,那边有药修趁乱跑出去?”
“怎么会?”司辰欢被他转移注意力,下意识道:“那群道友如此热心肠,怎么可能抛弃同伴离开……好吧,我在方圆一里设了结界,他们想跑也跑不出去。”
司辰欢狡黠一笑。
无耻。
看到这一幕,广场上众人后背一僵,几乎都浮现了这个词。
云栖鹤却由衷叹:“还是你心细如发。”
司辰欢被夸得浑身舒坦,原本的不自在都暂时忘在了脑后,“那是自然。”
他想:既然云栖鹤关注这群同伙,那先将这群人收拾了。
至于姓王的那几人,司辰欢眼底冷了些,现在不出现,他就不信比赛结束后他们不出来!
收拢思绪后,他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战场。
此刻蓝天白云,阳光和煦,两人并肩坐在树梢看戏,俱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一个清冷深邃,一个灵动生辉,忽略不远处的厮杀怒吼,那场面算得上是赏心悦目的。
看了一会儿之后,迎面拂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司辰欢捏了捏鼻子,“算了算了,还是去帮帮这群道友吧。”
他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但倒也罪不至死。
云栖鹤却是觉得他们算计司小酒,理当罪该万死,但,他也知道小酒儿的脾气,皱眉道:“你还是太善良了。”
广场众人:“……”
待司辰欢和云栖鹤摇摇晃晃,悠闲地走到方才空地时,便见血迹遍地,一片狼藉。
这帮药修修为不低,且都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即便打不过堪比元婴期的金丹妖兽,但暂时保命还是可以的,即便是少了一臂的沈修士,此刻也还顽强地存活着。
只不过他们个个身上挂了彩,形容狼狈,哪里有方才站在道德至高处指责人的嚣张。
就在狼狈躲闪着金丹妖兽的攻击时,有人看到了从远处而来的司辰欢,像看到救星一般,迫不及待扑了过来,然后被无形的结界挡住。
“司道友,司道友!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胡言乱语,更不该受沈奸人的蛊惑伏击你,你大人有大量,把我们放出去吧。”
“是啊是啊,一切都是沈奸人的错,我们什么都还没干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大难当前,众人纷纷把沈修士推了出去,甚至还有人为表诚意,一把将缩在角落的沈修士给拎了出来,踹向妖兽。
可怜沈修士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躲闪不及,金丹妖兽高高一爪拍下,血肉四溅,尖利痛呼中,沈修士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赫然被拍成了肉泥!
“沈修士,我来为你报仇!”
义正言辞间,司辰欢提剑飞身而上,熟悉的寒光再次闪过,这次的惨叫声换成了妖兽,它身躯倒下时,一只巨大断爪混着淋漓鲜血,兜头将痛得还在痉挛的沈修士砸个正着。
而司辰欢手握花逢君,蹁跹落地,他身后是血肉满地,更显一身白衣胜雪,还谦虚地拱手:“道友们客气了,虽然这沈修士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但同道中人,我还是不忍见其陨落,能帮,还是帮一把吧。”
场面静默了一瞬,众人心想你早不出剑,非要等人另一只手没了再来救人,真是“好不忍心”啊!
然而无论他们心底作何感想,嘴上却都是争先恐后地恭维:“司道友不计前嫌,真是吾辈楷模”、“司道友真是太善良了,让吾等惭愧啊”、“司道友人美心善……”
听到这一声声赞美,倒在地上被浇成血人、当胸还横着一只断爪的沈修士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没人理他,为了活命,他们还能说出更不要脸的话。
司辰欢却先受不了了,推开众人,三两下将其他已经消耗大半的妖兽们利落杀了。
金丹妖兽的妖丹和一些身体部位颇为值钱,司辰欢退到一边,对站在身后的众人道:“我辈讲究因果报应,我知道诸位道友不想欠司某人的恩情,现在你们报恩的机会来了。”
他用剑指了指地上血肉模糊的妖兽尸体。
众人:“……”
他们的不要脸还是保守了。
可惜打不过,而且细论起来,终究是他们理亏,于是药修们只好拿起自己有的工具,吭哧吭哧处理起妖兽尸体。
妖兽体内的妖丹,也是炼制一些丹药的绝佳药材。
司辰欢取出一颗金丹妖兽的妖丹清洗干净,递给云栖鹤:“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先炼丹吧,我们也不好空手出去。”
说到底,此次比赛最终评选规则还是要看他们炼制的丹药品阶,有影石监督着,他们也不好太摆烂。
还在忙活的药修们竖起耳朵,听到他们连比赛的丹药竟然都没准备好,下意识一喜,但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啊,既然司辰欢连丹药都还没准备,那他们防备个什么啊!甚至还想算计人家,结果呢,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都怪那姓沈的!
愤恨的药修们跑去昏倒的沈修士那边,你一脚我一拳,生生把人给打醒了。
云栖鹤不管他们的闹剧,只用眼神看着司辰欢,“那你呢?”
“我吗?”司辰欢笑了笑,转身朝众人围殴的地方走去。
见他一来,原本撸袖子打人的修士纷纷后退,忙不迭跑去继续干活,生怕晚了又被这人丢去喂妖兽。
只有沈修士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两只手臂尽废,凄惨无比。
司辰欢蹲在他身前,一手撑着下巴好奇问:“沈道友,你说的将别人丹药化为自己的方法,我很感兴趣,这样,你把自己的丹药给我,我就不杀你了,如何?”
众人干活的动作齐齐一顿,然后纷纷看向自己的影石。
司辰欢是疯了吗?他们的影石可都没关呢!
听见这话的场外观众,也纷纷哗然!
沈修士气得咳血,和他满身的妖兽血混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只有一双凸起的眼睛还算干净的,却也布满血丝,此刻既惊且怕地盯着他:“你……当着这么多人,还有药宗,你敢杀我?”
司辰欢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你把自己的丹药变成我的,我就不让妖兽杀了你。”
反正,他大可以把人往妖兽堆里一丢,又不是他杀的。
听到这无耻的威胁,沈修士嘴唇嗫嚅,气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作弊,不会赢的!”
抢夺别人丹药本就是不光彩的事,要是关了影石还好,可这司辰欢竟然大喇喇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他是疯了嘛!
司辰欢一摊手,无辜的表情很气人:“我没想赢啊,我只是想抢你的东西而已”。
“噗”,沈修士再次吐血,也再次气晕了过去。
司辰欢若无其事站起身,摇头晃脑:“沈修士还是气量太小了啊,不像我这般宽容。”
他一起身,旁边众人下意识一退,后背爬上一阵恶寒。
司辰欢扭头,眼神精准捕捉到方才后退步数最大的一位修士,示意:“你过来把他扒了,把他准备的丹药找出来。”
司辰欢嫌脏,不想动手。
那名修士欲哭无泪,只觉自己也要脏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司辰欢如此恶毒,竟还要把他变成帮凶?
帮凶三两下把沈修士扒了个精光,出于人性,也为了大家的眼睛,最后还是给他盖了一层衣衫。
这名修士很快翻找出他藏起来的令牌,令牌上设有统一的芥子空间。
白落葵看到这的时候,已然预感到不好。
果然,那名修士因修为不够,破不开沈修士的禁制,司辰欢却轻而易举探了进去,并将芥子空间的东西当着所有人的面倾倒了出来。
“等等,那是……传讯玉佩?他怎么带进来的?”
“竟然还有药方?!”
不止是现场的药修,场外看到从沈修士的芥子空间里掉落的、明显不可能出现在秘境中的东西时,纷纷朝主台上看了过来,质疑声如潮水般涌起。
长老面色冷凝了些,想到什么,看向白落葵。
白落葵神色也难看了些,口中训斥:“这帮废物,竟然没有认真查探,出了这般大的疏漏!”
文京墨想到了什么,冷笑一闪而过。
长老深深看了一眼白落葵,然后移开视线,吩咐身后弟子,“把负责本场考核的所有弟子传唤过来。”
水镜内,司辰欢表情也是惊讶,白皙的手指捡起地上的传讯玉佩和药方,摇头道:“药宗竟然这般……不小心呐。”
机敏的药修已经反应过来不对,彼此暗暗交换视线,心中对药宗的不满逐渐扩大。
说好的比赛,药宗竟然安插人来专门针对司辰欢?这有何公平可言?
当然他们也不是为司辰欢抱不平,纯粹是担心自己的利益,何况,他们如今还受了牵连,他们才是无辜的啊!
不知不觉,他们原本对司辰欢的怨恨,很大一部分转移了出去。
都怪这该死的沈修士和药宗!
司辰欢把罪证收进自己的芥子空间,然后才拿起了沈修士储存丹药的玉瓶。
丹药一倒出来,便有淡淡的清香和明晰的花纹,司辰欢明显听到药修们的赞叹声,看来这沈修士人品不怎么样,炼丹技术却不错。
不过没关系,他的手已经全废,炼丹技术也要不行了。
司辰欢嘴边笑容更大,然后在众人不安的目光中,灵力挥向沈修士,当然不是要杀他,只是把人打醒。
司辰欢居高临下盯着他,在他悠悠转醒时,将手中的丹药一点点碾碎,化成粉末洒在他身上。
沈修士的眼逐渐瞪大,盛满了绝望。
“嗬——我的、我的丹药!”鲜血涌出,沈修士一边说,一边歪头吐出呛烈鲜血,像一条涸辙中垂死挣扎的鱼。
“方才只是开玩笑的,我司某人行得端、坐得正,绝对不干这蝇营狗苟之事”,这是对周围药修和水镜外的修士说的。
他拍了拍手,不再搭理沈修士,而是拿起另一颗妖丹走向一直等待他的云栖鹤:“我们一起去炼丹吧。”
……
悠远钟声回荡在广场上方。
“比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