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命力
“我来找钟泽宇。”
其实越和钟立鹤相处,许意真越不理解最开始的自己,怎么会把钟立鹤认成钟泽宇。
这两个人真的可以说是除了脸和声音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相同。
钟立鹤即便只是这样简单地站在门口,就自然而然舒展又挺拔。
如果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许意真觉得她可能会认为钟立鹤是学者,他太有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了。
只是很可惜不是,许意真被钟立鹤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还有些发懵,直接全盘托出:“啊,可是他刚拍完之后就走了,因为我们这几天拍摄的强度挺大的……”
说完,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人家家的老宅,钟泽宇走了之后她一个外人留在这儿,好像是有点不妥,又赶紧解释:“我是因为需要做最后的善后工作,所以才留在这里的,做完我就走!”
钟立鹤看了眼许意真身上是耐脏的灰T牛仔裤,扎了个干净利落的丸子头,额头上汗涔涔的样子,沉吟片刻:
“他已经走了?”
“嗯,他太困了,车都没开走,叫了个车走的。”许意真却以为钟立鹤不信,飞速头脑风暴,终于想到自证的办法,“或者……哥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我们的片场?”
还好,她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应该够证明她是在干正经事。
“没事。”
钟立鹤在听到许意真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是没有必要——他原本也只是觉得他弟着实有些可笑。
因为太困,所以自己回去睡觉了。
把许意真一个人丢在这里善后。
但回过神来的时候,钟立鹤已经走进了老宅的客厅。
“这里原本是挂了一幅画,然后这里是有一台唱片机,对吧!”
当年他爸妈决心搬离这里,就是因为家里最后一位老人的离世,让家里的气氛消沉了好一阵子,夫妻俩实在受不了睹物思人,才下定了决心。
所以比起老宅里具体有什么东西,钟立鹤对当时沉重的气氛印象更加深刻。
之后他去留学,钟泽宇留在国内,父母也被迫天各一方。这么多年过去,老宅的样子在记忆中愈发模糊,可许意真却是一字一句,如数家珍:
“沙发上应该是四个靠枕,底下有一条很漂亮的麂皮绒毯……我们在布置设备之前拍了照片,一定会原封不动地还原回去的。”
钟立鹤看着她一边说,一边从一楼房间里把东西抱着往外扛,下意识伸手去接了一把:“其他人呢?”
许意真本来想说不用,但看钟立鹤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了手,“谢谢哥,其实之前拍的时候是大家都在的,但是这几天他们都太累了,刚结束之后,我就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了。”
因为时间紧,所以几天前到这里架好设备之后,几乎就是没日没夜地在拍。
白天拍日戏,晚上拍夜戏,所有人都没有一句怨言,在尽力配合,刚才演员组解散后,赵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坚持在这里检查了所有的镜头,确定没问题了才扛着摄影机回去的。
所以许意真想着,反正老宅的景暂时也用完了,剩下的这点事情就是最后的一哆嗦,别等到下次了。
“你加我。”钟立鹤说着拿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给她,“老宅照片也发我一份。”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意真有些受宠若惊地扫了钟立鹤的码,把照片给他发过去之后又补充道:“这个工作量没多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哥你在沙发上坐着休息吧,我要是哪里放得不对你再指点指点我就可以了。”
“没事。”
钟立鹤却只是平静地脱下外套,随手搭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袖扣推出扣眼,将衣袖挽到小臂之上。
他真的是极其内敛又斯文的那种男人,即便是隆起的青筋都极为克制。
“开始吧。”
许意真的小短剧组虽说是借了整个老宅的地,但实际上主要取景还是在庭院、卧室和客厅。
再加上大件儿都很难搬动,其实被收起来的东西并不多,但当钟立鹤推门走进临时储物间里的时候,就看所有东西,无论大小材质,都被妥帖地分放在各式各样的纸箱子里,用泡泡纸包得严严实实。
大概因为怕找不到,所以在箱子外面还写了具体什么东西,严谨得就像是在搬家。
不过即便不是真的搬家,两个人一件一件清点摆放,忙完已经快九点钟了。
“哥,我请你吃饭吧!”
许意真已经饿得能吃一头牛,借了老宅的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了备用的衣服,出来便又开始献殷勤:“正好之前说请你吃饭,还一直没兑现呢,我现在真的超饿——”
她故意用了很夸张的语气,只为让钟立鹤没法拒绝。
但钟立鹤却只是看了一眼她放在旁边,收拾好准备背回家的各种道具和戏服,林林总总塞了好几个行李包,便微微颔首:“走吧。”
-
司机仍在附近等待。
转眼距离钟立鹤进去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这在他入职两年以来都是不曾有过的情况。
钟立鹤的时间观念很重,即便没有工作安排,他也会将时间计划精确到分钟。
更何况到了钟立鹤这种程度,生活和工作其实已经很难区分开,一寸光阴一寸金,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劝人惜时向上的标语。
“钟先生。”
好不容易看到人出来,司机赶紧下车帮忙过去拎东西,全程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
这就是得到这份优渥工作的基础条件,钟立鹤非常介意没有边界感的打探与冒犯,所以在他身边工作的人,都各有各的规矩与谨慎。
“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吧,还没吃饭的话,待会儿要不要一起?”
直到许意真开口,司机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但比起美丽,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她那双蓬勃而又朝气的眼睛,充满了柔软又灵动的力量感。
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感叹自己已经老去,已经离开了人生中那个如日中天的时间点。
“您客气了。”
他好像也快三十了,哎。
司机礼貌地笑笑,低声回答,便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打开了宾利的后备箱。
一顿饭吃完,十点过半。
回去的路上,钟立鹤和许意真都在后座。
司机一开始还听见许意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钟立鹤说话,后来便逐渐安静下来,车内再没有人声,恢复到了往常他送钟立鹤回家时那种平稳的寂静中。
“钟先生,要先送您回去吗?”
按照钟立鹤的行程,从公司出来并不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就此结束。
听周助理说,钟立鹤其实经常会在家工作到深夜。
只是后座并没有传来钟立鹤的回答。
司机借着红灯的机会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许意真头靠在车窗上,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非常疲倦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在苦熬着高强度的拍摄,许意真作为编剧、导演、策划、审核,甚至留守到最后一刻的人,当然会被榨干得更加彻底。
但是她从今天见面起,就一直在笑,笑着说别人的辛苦,笑着说肚子好饿待会要吃三碗饭,笑着说哥今天多亏有你。
在她身上,钟立鹤看到最清晰的,就是少年般的,野火烧不尽的生命力。
她像是一团火,一颗永恒的太阳。
不会燃尽,也不会熄灭。
很快,车靠近了许意真上车时说的地址。
司机远远地就看到附近成群成排的烧烤店,这里不知道从几年前开始,成了芜洲有名的夜市街,游客和本地人都很爱来,一年四季都熙熙攘攘的。
他心里还在算计着人这么多要怎么开进去,就听后座钟立鹤开口:
“继续开。”
继续?
司机愣了下,他没太理解钟立鹤的意思,但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他及时地变了道,准备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再拐弯回来。
“呃,您是说……”在这里兜圈子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确定,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绕圈子这种事放到钟立鹤身上,太反直觉了。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余光却透过后视镜,就看许意真悄悄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在感觉到汽车引擎还在震动运行的时候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安稳地睡着,嘴上还含糊地叮嘱一声:“哥,到了就叫我起来……”
“嗯。”
钟立鹤是想让她再多睡一会。